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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莫隐左右扫了一眼二人当前整齐列队中的极简版身外身, 并大概清点了一下属于自己身外身和谭盛风身外身所占的数量比例。

……

统计结果并不喜人。

虽然岳莫隐深知自己在斩妖一事上跟谭盛风比起来确实有些差距, 但在一种传统的大男子主义心理的作用下, 他总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在家庭中大包大揽扛起一切的角色。

不过来日方长。

自己有时间,还有系统。

未来可期。

调整好心态后, 岳莫隐又一次指挥道:“三、二、一!”

他话音刚落,两边的身外身齐齐向着对侧奔行了起来。

那两块极为巨大的组合漂浮物在他们的牵引下开始逐渐加速,势大力沉地向对方碰撞而去。

就在两块漂浮物被加速到一定程度后,那些身外身瞬间同步切断了【牵丝】反而开始转手施放起【凝华】起来。

无数道两端尖中间粗的冰凌在空中生成,像导轨一样将两块巨大漂浮物严丝合缝地夹在中间。

而在这些“导轨”和之前获得的巨大动能的作用下,这两块巨大漂浮物减速接近着对方,最后极为精准的对接在了一起。

至此大事已成。

尽管还剩下了一些表面太过相似以至于连谭盛风都不是很能确定如何拼在一起的漂浮物, 但现在它们已经是一个可以通过硬试就试出来的数量级了。

“你先自己努力一下, 我有话跟他们聊聊。”跟谭盛风打了个招呼后, 岳莫隐弯下腰, 随手就近抽出了某一位天人别在腰间的小刀对着那天人领头人比划了两下。

在见识到谭盛风的真格本领后, 领头人已经心服口服了。

之前自己“忍气吞声”没让大家跟这两个家伙开战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毕竟开战了, 恐怕连拼个两败俱伤都是奢望。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面前这只妖兽并没有受到漂浮物的镇压与影响, 但在彻头彻尾的失败面前这都不重要了。

他对岳莫隐冷哼道:“看来这真是天意啊。要杀要剐, 来点痛快的。”

岳莫隐点点头,“你说的,来痛快的。”

随即一道惨白的刀光映进了那领头人的眼瞳之中。

*

将领头人身上的束缚割断后,岳莫隐将刀抛在了对方面前, 起身退了两步,“刀不错,待会儿用完记得还给人家。”

“我并不打算告发你们在这里搞的小动作。”在领头人震惊的目光中,岳莫隐自顾自说道,“相反,我还要为你们打掩护。”

这一套痛快的交流有些过于行云流水,一时间那领头人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是看透了对方一样,岳莫隐在对方心中冒出“这妖兽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同时,主动自问:“为什么我要这么做?”,随后又自答:“万一进入那这第二道试炼的判定标准是必须参与了这第一道试炼的破解呢?多一些准备肯定是没错的。”

关于这个理由领头人表示不置可否。

毕竟从目前来看,自己这么多人加起来能起到的作用大概都抵不过另外那边人一人。

似乎是又一次看穿了这人的心理,岳莫隐继续说道: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说话间,他抬手朝着远方在云雾间时隐时现的那条属于申楼兰的触手值了过去。

“挖掘这解密试炼的秘密也好,趁机整合天人队伍也罢,如果解决不了这家伙,你们再怎么努力都白搭。”

“而我,偏偏想试试改朝换代。”

“我一直信奉着一句话——‘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所以,在解决共同的敌人之前,我们就先当当朋友吧。”

天光切着岳莫隐身影的边缘投射进那领头人的眼中,让他只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身影隐隐成为了“天命所归”这四个字的实体化存在。

在等待那领头人为其他天人松绑的期间,岳莫隐凑到谭盛风耳边小声道:“早点这么沟通一下不就好了。现在搞得我像是什么趁人之危的反派角色一样。”

“岳总,难道你以为自己的形象是什么动漫里标准的伟光正男主吗?”谭盛风无语地斜视了过去。

“哦?难道不是吗?”岳莫隐“错愕”地看向谭盛风,“那你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

谭盛风不打算接这个明显内含陷阱的话茬儿,当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让我预留的最后一块拼图是现在嵌入?还是等一会儿?”

“现在嵌,但要一起嵌。”

说完,岳莫隐回头向那天人领头者示意了一下,“效率起见,你来组织你的人吧。”

*

在最后那块拼图被众人合力严丝合缝地嵌进去后,表面上那些漂浮物拼接边缘非常细微的裂隙竟然开始自动愈合了。

当最后一道位于边缘的裂隙愈合后,原本基本等同于平面的拼图漂浮物突然开始向外缓慢膨胀生长了起来。

“往后退!”岳莫隐、谭盛风和那领头人齐齐道。

在漂浮物膨胀到一定距离之后它的表面就碎裂了开来。

大块的碎屑在掉落之中相互碰撞变成齑粉,而无数齑粉宛如银河落九天一样倾泻到了地面之上。

在接触到地面后,那些齑粉就像一滴溅入了布满油污水面的洗洁精那样快速扩散开来。

而它们的扩散速度可以说是快过任何一种已知的炁术。

在大声提示“大家做好防护!”之后,谭盛风开始施放【弥坚不摧】。

虽然他本意是将所有人都保护起来,奈何那些齑粉的扩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最终他的【弥坚不摧】只将自己和岳莫隐罩了进去。

等到那些齑粉冲过两人所在的位置后,周围环境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时,而原本还算熙攘的人群此时只剩下了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

之前来势汹汹的齑粉此时已经平复了下来,在两人的脚下宛如古井般毫无波澜着,只是偶尔会随着两人脚下的动作而荡起一些飞快消失的涟漪。

谭盛风简单在自己的炁脉回路中运行了一圈,确认自己并没有受到影响后,又将手搭在岳莫隐的手腕上进行了一番相同的操作。

这是斩妖人战斗时的基础操作,他其实是教过岳莫隐的。

而且在他把手搭上来之前,好学生岳莫隐就已经进行了这样一番操作了。

但岳莫隐也不说话,就任凭谭盛风对自己进行炁脉回路的检查,待到对方松了一口气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多谢老师关心。”

谭盛风:……

往四周由齑粉生成的环境张望一番后,谭盛风确定道:“这里是点将台的山门前大概几百米的地方。”

尽管作为主业的斩妖不能为人所知,但点将台在当地也算是家大业大的名门望族。

究其原因还是在漫漫历史长河中,许多并没有成为斩妖人的点将台门人在点将台的附近定居并逐渐吸引了其他不明真相的普通人前来居住,最后发展出了相当规模的城镇。

不同于之前拼图所展现的城镇不同的是,这个由新生成的城镇中是有“人”或者说是“NPC”存在的。

而且从这些NPC穿着打扮和言语间讨论的话题来说,他们确实是在渡过着几十年点将台周边非常普通的一天。

一番试探后,岳莫隐确认这些NPC看不到自己与谭盛风的存在。

换言之,自己和谭盛风此时可以说是进入了一个由申楼兰主导生成的副本中的另一个副本。

套娃呢这是?

就在这时,两个之前并未存在于拼图中的彩色身影擦过岳莫隐和谭盛风的身边自边缘踏进了这里。

“谁?!”

尽管只是一个瞥视,但谭盛风当即怔住了。

来人是梅临渊!

不过是年仅七|八岁的梅临渊。

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高他一头的女孩。

从相貌上来看,这女孩就算跟梅临渊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至少血脉相连。

在岳莫隐和谭盛风身边站定后,小梅临渊颤颤道:“姐姐,我们真的能凭借着一封拜帖加入点将台吗?”

“肯定能。”那女孩伸手将挂在肩上的小包袱往上提了段距离,回握住小梅临渊的手,信誓旦旦道,“这可是妈妈走前亲口说的,她肯定不会骗我们的。”——

看着这一姐一弟相互扶持着向点将台主宅门口走去的场景,岳莫隐冷笑道:“哦?要进入经典的交代反派悲惨过去以达到洗白作用的回忆杀了吗?”

心中如此吐槽的同时,岳莫隐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申楼兰本身肯定是不会在自己的创造的这个世界中为梅临渊树碑立传的。

这就说明,这个副本的生成必然是有梅临渊本人意志的影响的。

但岳莫隐只觉得有些矛盾。

之前在两方交战时,梅临渊的几句话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有问题吗?”】

【“为将者,自然需要将每一枚棋子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他是,我也是。”】

就算自己最后是以一种不那么堂堂正正的方式赢得了对战,但岳莫隐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梅临渊当真算得个枭雄角色。

而对于一位枭雄来说,最重要的是封狼居胥的成就,最无关痛痒的就是失败后的谅解。

那么梅临渊又是为什么想要留下自己的过去呢?

第137章 选择不原谅 无论梅临渊的过去有多么悲……

既然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主人公已然登场, 那么反主为客成为副本见证人的岳莫隐与谭盛风便非常自觉地跟上了这对姐弟的步伐。

小孩子本来步子就小,大概要迈上四五步才能顶得上成年男子的一步。

更何况这两姐弟的神色中明显流露出了因长途跋涉而产生的疲惫,步幅相比于平常生龙活虎的儿童就又要短上了不少。

然而在彼此扶持和相互鼓励的作用下,这两姐弟始终没有停下, 反而是一步又一步地朝着远处的棕漆大宅门前进着。

缀在两人后方的谭盛风从来没有觉得从这里到点将台的主宅门有这么遥远过, 但不知为什么, 他又很希望这段路能够再长一点。

这样他可以多一点时间去理顺自己中转常绥来到南靖执行任务的这短短几天中发生的多到几乎快把他的大脑占满并且复杂到超出他思考能力的内容。

然而路就是那条路, 一条千百年间先是从泥土路变成碎石子路,又升级为青石板路, 最后被铺上沥青画上斑马线变成柏油马路,但长度从无改变的路。

在听到远处矿石粉碎机内部齿轮相互啮合以粉碎矿石传来的噪音并嗅到空气中隐约飘来的呛人味道后,谭盛风蓦然意识到——这路,马上就要走完了。

可他感觉自己还有好多东西没能想透。

尤其是……

谭盛风将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

直到在进入这个世界,有足量的炁去协助自己持续施放【椿龄无尽玄】前,那里都横亘着一道已经不影响行动所以为了保存实力而没来得及治愈的疤。

“说实话,我还是很难相信梅主席真的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一路上岳莫隐都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片围绕着隐世斩妖宗门而发展起来的城镇, 时不时还会向谭盛风进行一番“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做?”和“他们不怕暴露吗?”的提问。

然而在听到谭盛风突然来上这么两句感慨并重新称呼梅临渊为“梅主席”后, 他转过头, 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你说什么?”

直到现在岳莫隐都不愿意去回忆当时自己看到的场景。

那种追悔莫及的钻心感受, 他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或许是被对方说话的语气震到了, 谭盛风小声地辩解:“我就是稍微想了想……”

岳莫隐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捏上了谭盛风的脸颊, “你要是能把复盘梅临渊这事儿的精神头拿来好好研究研究我, 也不至于非得拖到现在我们才能在一起。”

对此, 谭盛风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冤枉。

事实恰相反,明明就是自己研究太多了,才有了自己在悬崖上那一番方向错误但仍然发自肺腑的话语。

但此时的他并不敢反驳岳莫隐。

感受到谭盛风的纠结,岳莫隐便不再观察收尾开始专心地对其进行一番开导。

当然, 岳莫隐深知自己不是什么能扮演“知心好大哥”的角色,所以他决定换一个全新的角度来开导谭盛风。

“那你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为了这个结果又打算怎么行动呢?”

……怎么好像变成季度述职报告现场了?

但岳莫隐的这种说话方式居然歪打正着地让谭盛风的注意力从当前转移到了未来。

“目前南靖斩妖特别小组只剩下你我二人了,就算司妖监按照流程后续派人来复查一番,但大概率也不过是来根据我们的报告简单核对情况。”

听谭盛风这么说,大概猜到对方想法的岳莫隐微微皱眉。

谭盛风自然也注意到了岳莫隐的神情,但他这次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告发他的所做作为,除了能给我一个差点迟到的正义还能给我什么?”

“他是梅临渊,是对当前斩妖人秩序的形成有着巨大影响的梅主席。难道司妖监当真会允许这等丑闻外流吗?”

岳莫隐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并不认为杀你这件事是梅临渊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但也不至于是一个群体性的决定,所以……”

“所以就更不能打草惊蛇了!”谭盛风难得地打断了岳莫隐,“这次是梅临渊下次也可以是别人!”

“跟申楼兰这种至臻级别妖兽的战斗发生什么都不意外,所以我们可以在报告里将事实恰当扭曲一下,然后创造机会引君入瓮,或者至少不要像这次这么被动……”

“还好还好。你没我以为的那么佛系。”岳莫隐欣慰地轻笑道,“还是说,是我潜移默化影响到你了?”

听完岳莫隐的“评语”,谭盛风心头一梗,“是岳总你的行动方式太激进了,反衬得别人都很佛系吧。”

在之前谭盛风尚且没有暴露自己“风到碗里来”身份的时候,岳莫隐就有意识到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这位总裁助理很有特点。

有些时候怎么样都行。

比如说,本来半小时前就已经凑好的外卖单,为了满足某些大额打折券的条件别人总是让他来换成另一个套餐。他总是会乐呵地点头答应,尽管凑单用的新套餐和他原本想吃的套餐两模两样。

有些时候又很有自己的坚持。

比如说,他非常尊重公司同事的劳动成果。

在得知某些项目因为一些领导的反复修改而停滞后,他会想办法协调时间让相关人士坐在一块再请更高一层的领导(这里的领导主要指岳莫隐,总裁助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特点被谭盛风用得淋漓尽致)来进行最终拍板。

而且最好是拍符合专业人员心意的“第一版”(总裁助理吹“枕边风”的优势被谭盛风发挥得神乎其神)的板。

真的很有意思。

等到后来再叠上“风到碗里来”的身份后,这份由“佛系”和“不佛系”的反差有意思就更是翻了一倍。

虽然对方还没有提出一个相对清晰可行的后续计划,但岳莫隐对自己突击提问得到的反馈已经很满意了。

所以他也一定程度上愿意退让一下。

各部门注意!

这里有一个“一定程度上”作为重要定语!

请务必准确地理解领导的意图!

看着前方的姐弟二人停下了脚步,手动整理了一下满是褶皱的衣衫然后敲上了点将台的棕漆大门,岳莫隐岳莫隐郑重地看向谭盛风,以一种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说:

“无论梅临渊的过去有多么悲惨,多么令人同情。”

“他主观上杀你的事实永远是事实。”

“在这件事上,我只会选择不原谅。”——

“主管,您请看……”一人战战兢兢地对身为点将台大管家的于斌捧来了一封拜帖。

这封拜帖明显有些年头了,连边角都因磨损而起了飞絮,甚至在被两人交接时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脆响。

然而令那人如此惶恐的却是拜帖上边盖着的印章。

那是点将台的宗族大印。

见此印章,如见家主。

但点将台家主上一次带章出行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那两人面前这印章会是真的吗?还是说,是有人伪造了印章派小孩过来试水的?

这普通下人都有的疑惑,身为主管家的于斌不可能没有考虑到。

只见抬手轻按上印章,并向其中注入了些微的炁并合眼感受自己的炁在印章中的流动状态。

一支烟的功夫,他重新睁眼对那人问:“拜帖是什么人拿来的?”

“一对姐弟。大的十多岁,小的也就七八岁。”那人不敢怠慢,立刻说,“人我已经收在南门门房那边了,您随时可以惩戒这两个胆大包天的……”

“你应该感谢你的胆小。这印章可是真家伙。”于斌乜斜着扫了那人一眼,“把人请过来。”

“是!是!”那人忙不迭地回去了。

*

听完梅临渊姐姐梅饮芳断断续续的讲述,身处当时那个场景内的于斌和时隔几十年通过幻境见证这一切的谭盛风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真可怜啊。”此时谭盛风看向这梅家的姐弟,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心疼。

尽管岳莫隐没有说话,但他的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忍。

在梅饮芳的叙述中,这姐弟二人的母亲为了补贴家用在不久前接了一份民间疑似妖兽作怪的灵异事件,结果错估了斩妖的难度几乎是耗了半条命才勉强完成了委托。

而原本她以为能自然愈合的伤口在之后的日子里逐渐发炎恶化,最后她连床都下不去了。

愈疗炁术对于细菌感染引发的病症束手无策,而当时青霉素这种高级药物又不是他们这种普通斩妖人家庭能排得上的。

临死前回光返照时,她拿出一张只被盖了个印章的老旧纸张,用笔在上边写了些内容后将它交给了姐弟二人。

放在当时那个环境下,这样子的时代悲剧数不胜数。

这梅临渊和梅饮芳的母亲是死于斩妖引发的感染,可能就在同一时期有另一对姐弟的父亲死于挖矿引发的尘肺。

相比于那些真正毫无退路的家庭,至少这位母亲能为自己的一双儿女安排出一条后路。

为了转移谭盛风的注意力并缓和对方的情绪,岳莫隐问:“听起来,他们母亲受的伤没有你当时重,那她当时怎么没像你一样处理伤口呢?”

谭盛风下意识地就想要通过避重就轻地以给出一番似是而非的解答,隐瞒自己当时使用了【椿龄无尽玄】这种理论上已经失传的专精炁术的事实。

但他深知想要维护一个谎言,就只能再创造另外千百个谎言。

退一万步说,就算岳莫隐智商下降一百倍硬是没看穿自己的一层套一层但依然漏洞百出的谎言,他不想跟岳莫隐之间有秘密。

“因为她不会【椿龄无尽玄】。”

“首先,这道专精炁术已经几百年没有人使用了,若不是谭家典库里保存了一些相关资料并且有一代又一代的人尝试去复原它,恐怕它就真的失传了。”

“其次,这道炁术对于斩妖人本身的素质要求比较高。就算是谭家内部都没有几个人真正能掌握的,更何况……”

这边另一位面的岳莫隐和谭盛风对话期间,那边的于斌已经吩咐下人拎过了梅家姐弟放在一边的包裹,并安排了这两人的食宿。

“我对于你们母亲的遭遇很是抱歉。”他将那封拜帖摆在三人中间的桌面上,“你们母亲的请求也很合理,更何况这上边盖着点将台的宗族大印,我们决计不会出尔反尔。”

梅饮芳当即就想带着梅临渊给于斌行个礼。

而于斌也非常有预见的用手将两人按了住。

“但点将台有自己的运行规则,有些事儿还是不能破例的,也请两位理解一下。”

“我只能让你们先在外门当个杂役门生,然后根据具体的情况再行安排。”

“没关系的于大人。”梅饮芳感激道,“能这样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我和我弟肯定会安分守己,当牛做马以回报。”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套从戏曲中看来的说辞实在是不够真诚,梅饮芳又补充道:“我吃得很少,以后还可以再少吃一点。”

“我也是。”梅临渊跟着频频点头。

第138章 还算男人 不见踪影的爹,早亡的妈,相……

在梅家姐弟接过于斌手上递过来的点将台腰牌后, 整个场景就静止了下来。

紧接着一抔齑粉如同沙漏那样从房梁的边角处滑落到了地面并消失于无形。

以这抔齑粉为原点,整个场景在几秒钟内就尽数崩塌了。

就在这场景坍塌所扬起的浅淡迷雾中,下一个场景已然悄无声息的形成了。

“这里是点将台的总库房。”,谭盛风再一次尽职尽责地担起了讲解的职责, “比较重要的法器和典籍都会被储藏在这里。”

其实就算谭盛风不解释, 岳莫隐也能从周围这一排又一排大小错落的上锁隔断大概推断出这个区域的功能。

或许是在为什么重大事件做准备, 这总库房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任凭两人怎么寻觅都没能找见梅临渊的身影。

在两人刚进入这个场景时,就有那么几个挂着外门门徒腰牌的少年在一间敞开着的大型隔断里忙活着。

从他们脑海上密布的汗珠来看, 他们恐怕是忙活了很久而且还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终于一个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发条腕表的少年发现了端倪,“哎我去,好像是这上边吊轨坏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其他的少年也仰头朝上方看去。

其中一人轻阖双目,看起来是施放了类似于【知机】的感知炁术。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最开始腕表少年意外道:“你别说,还真是。那咋办?”

“咋办?你问我?我办啊?”腕表少年翻了个白眼, 随即走到隔断外对着横七竖八地斜拉着无数条支架、绳索和导轨的上空喊, “梅临渊在吗?!赶紧过来搭把手!”

他话音尚未消落, 一句自尚未经历变声期大男生那特有的清亮嗓音发出回复就传了过来。

“来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下一秒就已经站在了众人所在隔断上方的机括旁。

如今的梅临渊个子相较于刚进入点将台的时候稍长, 但整个人的身形还是没什么变化, 依然是极瘦的。

而他此时的状态跟刚刚施放【知机】的那人如出一辙。

但不过几秒, 他就睁开了眼。

“问题找到了, 稍等一会儿就好。”说完这话, 梅临渊从口袋里掏了个什么物件出来,朝着吊轨内部伸去。

腕表少年朝身边的人努努嘴,“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人可行得很, 各种通用炁术用得可好了,这种小事儿交给他准没问题。”

“靠谱!”其他人也半死不活地应和着夸了一句。

无人注意到这位“靠谱小伙儿”的腰间正揣着一本翻得有些旧的武侠小说。

在等待梅临渊修吊轨的期间,那帮少年便在一旁聊天休息。

“你在这里当了多少年外门门生了?”

“正经算六年多肯定是有了。”

“那你后边怎么打算?过了十五可就进不了内门了。”

“积分不够就排不上出重要任务,不出重要任务积分就更不够报名内门选举的了。死循环。”

“除了去外边山门找个斩妖上游分支服务也没什么其他路径了吧。”

“每个月也就那么点钱,也攒不下什么。更何况除了斩妖,我们会什么?还不如街边包包子的呢。”

这些少年讨论的话题相较于他们的年龄而言,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就在这时,于斌的声音自典库大门方向响起。

“大老远就看到你们在偷懒。”

“大管家您先别生气。”腕表少年当即把众人搂到身后,对于斌拱手道,“是吊轨坏了,这不已经叫梅临渊过来修了吗?”

走近的于斌向上扫了一眼,看到确实在忙的梅临渊后催促说:“等修完吊轨就赶紧把【照净犀】运到场地里去。”

什么?!

听到于斌说出【照净犀】这三个字后,这群少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可是传说中用一只上古犀类妖兽的鼻角雕出来的一盏长明灯,可以准确探知到所接触之人的斩妖炁术的天赋上限。

难道说今年的内门选举要采用的是测试制了吗?!

于斌自然看出了这些少年的跃跃欲试,恰逢他心情不错,就伸手将【照净犀】上的封印解了开,“你把手放上去,我看看你的斤两。”

随着的禁制被解除,【照净犀】表面如浓雾般的遮掩也消散了,显露出它的原貌。

“多谢主管!”那腕表少年虽然声音发颤,但动作上却毫不含糊。

只见他先是将自己体内的炁鼓动到最高点,随后缓缓将手贴上了那【照净犀】的底座。

伴随着炁的注入,几道极其细微的光路在【照净犀】上隐现了几下,最后汇在了灯罩中令其发出了稍显微弱的光芒。

不能说这个结果坏,但绝对不是好的。

至少肯定不是一个可以进入内门的结果。

不等那腕表少年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另一人就凑了上来。

“我试试!”

可结果也同样不尽人意,甚至【照净犀】亮得更暗淡了。

于斌似乎猜到了这两人心中的疑惑和侥幸,淡淡道:“这用了几千几百年的物件,能说坏就坏了吗?”

“最后一次!”腕表少年有点病急乱投医,直接将刚刚帮忙修完吊轨还没来得及找机会招呼离去的消息于是就靠在一旁发呆的梅临渊拽了过来,“梅临渊你也来试试!”

梅临渊看了一眼于斌,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那腕表少年的手里抽出来,“不必了吧。”

“机会难得!试试就试试呗!”腕表少年头脑发热,容不得任何反驳,当即将梅临渊的手怼到了【照净犀】上。

场景内的诸多角色还没动作,但场景外的谭盛风似乎依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用双手挡在了岳莫隐的眼前,然后自己也在同一时间将头偏了开来。

下一秒,在之前两次测试中都不过微亮的【照净犀】金光大盛!

尽管已经被谭盛风蒙住了眼,但岳莫隐还是从骤然红起的眼皮上体会到了当时这场面的盛大与震撼。

等到金光消减,岳莫隐和谭盛风重新看回去时,只看到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百味杂陈的表情。

其中以于斌的神色尤为复杂。

“梅临渊,你宵禁前半个时辰,单独去找我一下。”

在于斌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场景都不再有变化。

这套流程刚刚岳莫隐和谭盛风已经见过一次了,于是这一次两人就从容得多。

“好经典的正派男主发家史。”岳莫隐总结道,“不见踪影的爹,早亡的妈,相依为命的姐姐,天赋异禀的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后边梅临渊的经历就是加入内门,风头无两,撞破阴谋,被人栽赃,留下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后悔恨离开。”

谭盛风几度张嘴试图从岳莫隐这一套过于流畅的输出中找到什么突破点,未果,最后只能无力地来了一句:“岳总你别这样先入为主,万一呢?”——

在煤油灯的照射下,于斌平日里那就不苟言笑的脸此时就显得更加严肃了。

“如果你愿意主动放弃参加这次入门测试,那我可以直接操作你姐姐进入主家成为内门门徒。”

于斌朝着煤油灯挥了一下手,原本已经被烧黑了的灯芯被切断了大概一毫米的长度,随后整个房间变亮了不少。

“梅饮芳人是不错,点将台内外的大家都很喜欢她。”

“但她的能力确实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至少不见得能强过今天那几个人。”

“所以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虽然梅临渊眼里梅饮芳有一千一万个好,但他也知道于斌所说的是事实。

“只是今年的入门测试吗?”他问。

不同于已经在点将台外门呆了那么多年把很多事情摸得门清的那些少年,此时的梅临渊尚且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机会。

于斌自然不会上赶着给梅临渊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含混道:“今年的是。”

梅临渊的眼瞳猛然颤了一下。

这话他听懂了。

今年的是,明年的也可能是。

“原因很复杂,一时半会儿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于斌站起来朝着存放着梅家姐弟拜帖的位置走去,“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有空出来的年份,我肯定帮你也进入内门。”

但很显然,至于会不会真有这样“空”的一年,梅临渊本人是无法控制的,也无法去辨真证伪的。

这边梅临渊整个人僵在了那里,那边于斌还在说着些结合他所做的事就听起来特别冠冕堂皇的话。

“毕竟这是你们母亲的遗愿……”只见他将那封拜帖推到了岳莫隐面前,“也是那张盖着点将台宗族大印的纸上白纸黑字写下的契约……”

那封拜帖上的每一句话梅临渊都能倒背如流,根本用不着于斌把它拿出来证明什么。

倒不如说,这恰好证明了母亲的拜帖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本他腰间揣着的武侠小说被他握得边角折起,页面皴裂,甚至连背胶都开了一条大缝。

在这本小说中间显露出来的一张工笔插画页上,这本小说的大侠主角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而不得不答应了江湖魔头的要求。

而这张插画旁边印着两个大字——“隐忍”。

许久后,久到于斌都以为梅临渊不会再回答自己正打算另寻他法时,梅临渊终于有了反应。

“……成交。”

*

“还算男人。”自从那一战后,岳莫隐难得给了梅临渊一个正面的评价。

谭盛风眉头微蹙,“可我从来没听说过梅临渊还有个同为斩妖人的姐姐啊?”

“虽然斩妖人占全华国总人口数极少,但算下来也不是一个太小的数字。如果他姐姐本身没那么出色的话,你不知道不也很正常?”岳莫隐倒不觉得奇怪。

毕竟把这事儿简单类比一下,就等于让他说业内特别有名的游戏制作人本人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一样。

“虽然都是斩妖人,但斩妖人和斩妖人之间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谭盛风伸手比了一个手势。

在那个知名meme熊猫头中,这拇指和食指之间看似微小的距离里夹着的是浩瀚星河。

“尤其是放在那个时代,能进入点将台这种斩妖大家族的内门,可以说是半只脚踏进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也不为过。”

谭盛风说话比较委婉,但岳莫隐从这“点到为止”的内容中清晰地领会到了对方的疑惑之处。

所以,没道理这样的一个人,一点姓名都没留下来啊……

第139章 是金子总会发光 谨奉天罡,依律敕判。……

换下了内门门生服装的梅饮芳脚步飞快地跨过一重又一重门阙又拐过一道又一道弯儿, 哗啦一声推开了一扇朴素的木门。

“临渊!半个月没见,有没有想我!”她向着面前的已经抽了条的梅临渊展开了双臂,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姐弟俩已经不是一个能随意拥抱的年龄了。

看着梅饮芳的动作,梅临渊有些无奈, 又有些好笑。

“想想想, 我的姐你可记得先进来再说话啊。”

已经比梅饮芳高的他将对方的手臂拽下来, 把人带进了房间又顺手合拢了门。

梅饮芳进屋后先是将兜里的各种小零碎掏出来摆在了桌上, 随后整个人砸到了梅临渊那铺得齐整的床上抱着早上刚被对方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左右翻滚了两下,“我打小就用惯了的小跟班不在了!现在我什么事儿都得自己做, 尤其是这个叠被子怎么都叠不好,天天挨训。”

“小跟班”梅临渊主动给她倒了杯水,“你从小就压迫我帮你做内务,结果反过来怪我给你惯得什么都不会。现在终于开始还债了吧。”

说话间,他扫了一眼那些被梅饮芳摆在桌面上的零碎。

点将台内门外门泾渭分明,很多于斩妖相关的物件并不被允许带出来,梅临渊也不愿梅饮芳去冒这个风险。

一番讨论后, 梅饮芳每次旬休就只会带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给梅临渊。

这次被她带过来的东西里有用写着长串英文的金箔包裹着的巧克力, 有塑封着的表面撒着白色芝麻的风干牦牛干, 还有小锡盒装着的动物形状的薄荷糖。

总之是这个时代一些外门门徒和外界普通人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东西。

梅饮芳翻身坐起来, 主动给梅临渊剥起那巧克力来, “我跟你说啊, 那边老师上课讲专精炁术讲得实在是太快太含混了, 我根本听不懂。还有那些总是用鼻孔看人的家伙也让人很是不爽……”

她这么说, 梅临渊也就那么听。

她以投喂,梅临渊也就顺着吃。

这么一看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姐弟,很是普通又和谐。

在梅饮芳又一次把话题循环到吐槽内门老师讲课晦涩难懂上时,梅临渊有意无意地接话道:“不如你给我讲讲看?”

就算梅饮芳再怎么心大, 也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见对方突然不再说话,梅临渊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不定你给我讲一遍的时候,自己就理解了呢?”

找补就是越抹越黑的同义词。

自己果然还是应该少想些有的没的。

这朝朝暮暮地思考多了,有些邪门歪道的想法就会冒出来了。

“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刚刚的话。继续讲你内门老师的事儿吧。”梅临渊摆摆手,试图通过拿走那块梅饮芳刚刚剥好的巧克力塞到嘴里的方式缓解尴尬。

“好。”梅饮芳轻声说。

什么?

梅临渊猛然抬头。

“不过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也别在别人面前施放这些炁术啊。”梅饮芳抓过梅临渊的手非常郑重地说,“本来你我姐弟一内门一外门这种状态和关系就足够让人觉得敏感了,可千万不能再让人抓到其他话柄。”

梅临渊的眼神闪灼,唇角微颤,手指发烫。

“一定。”

*

虽然梅临渊向梅饮芳求学并第一次尝试用【点将招来术】驱动用【连炁造物】拼凑出来的“傀儡”就成功的场景已经消失,但谭盛风眉头依然紧蹙着。

岳莫隐问:“你觉得梅临渊最后出走点将台跟这件事暴露有关?”

“感觉大概率是的。”谭盛风长叹一口气,“我可以理解梅临渊心中的不甘。但这件事东窗事发的话,对他们姐弟来说都会是灭顶之灾,甚至可能牵连到以后前来‘姐弟’和‘兄妹’这种拜师组合。”

“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岳莫隐耸耸肩。

他引用这句俗语并非为了嘲讽梅临渊后来的暴露或者这人的不自量力,而是发自真心的这么想的。

有些人就像一枚种子,可能在前期的艰苦环境中不得不蜷缩于那灰色的壳中与其他砂砾混合在一起。

可一旦得到了几滴渗漏下来的雨水,种子就会迅速发芽,以无可逆转之势冲破周围的一切迎来全新的生命。

至于后边会遇到什么,就不是种子能考虑到的了。

谭盛风心情复杂地说:“希望那一天能来得晚一些吧。”——

“这人谁啊?之前没见过呢。”

“看样子应该是外门门徒。不知道为什么被安排来跟我们一起出这个任务。”

内门门生对于外门的各种弯弯绕绕稍有耳闻但涉猎不多。

毕竟对于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的他们来说,位于自身所在高度以下斩妖人都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角色。

梅临渊自然知道他们议论的中心人物就是自己,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暗中回想着出发前于斌对自己的交代。

“这可是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呢。”于斌将临时提升了权限的腰牌递了过来,“要好好把握,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或许当真是自己误会对方了?

可能对方当初是真的有什么难处以至于没办法在让自己走正常的路径进入内门的情况下把梅饮芳也带进去呢?

总之,那都是过去了。

现在进入内门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只要能跟着这些内门门生顺利完成这次斩妖任务,自己的才能就会被看到被认可。

见人已到齐,这次任务的负责人,一位耳后有着一小块红色胎记的领头斩妖人朗声道:“大家都过来,讲一下任务细节。”

听到指令,众多内门门生纷纷站上自己傀儡的肩膀,然后操纵着傀儡站起身将那人围在了正中间。

在众多形状各异的傀儡环绕之中,那领头斩妖人竟注意到了并没有配发傀儡此时正站在地面的梅临渊。

当他正欲操纵傀儡弯折膝盖蹲下方便自己下到地面的时候,梅临渊非常干脆地翻身上树站到了一个与众人齐平的高度。

不必再有另外动作的领头斩妖人心想,这外门门徒还挺有脾气和本事的。

将这个念头存放在脑海里后,他继续了之前讲解任务细节的计划:“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这样的……”

听完任务后,有内门门生发问:“这任务听上去没什么难度啊,怎么派这么多人出来斩妖。”

“难度先不论,点将台更希望尽可能让大家都出来活动一下,多攒点经验。”领头斩妖人对于这内门门生的言论不置可否,“一切行动小心为上,可别死外边回不去家了。”

*

“都别死啊。”梅临渊将为数不多的绷带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紧紧地扎在一人断肢的上方,“不是说还要回家吗?难道让我一个人把功绩全领了?”

尽管他这么激将地问着,可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回应他了。

梅临渊只能另寻他法:“你们不是内门的吗?难道就不会点什么特别的专精炁术,比如【椿龄无尽玄】什么的?”

“小子人不大,知道的不少。”那领头斩妖人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坐起来轻声地回应道,“先不说这炁术都失传多久了,就算是尚且留存于世,又有几个人能学会呢?”

“你先别说话了。”梅临渊另一半的绷带就是为这人准备的。

他锁骨上那道由现在躺在一边已经开始塌陷的妖兽造成的深可见骨的伤疤实在是太可怖了。

这领头斩妖人笑着,眼神里明晃晃地挂着一句“你小子还敢指挥我”的调侃,自顾自地说着话:

“人将死兮言也善,我能敞开了说话的时候没几次,你忍着吧。”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梅临渊大概听完了这中级斩妖人被点将台中出来执行任务的人选中带回点将台,在名额尚不拥挤的时候当了两年外门门徒后顺利进了内门,从内门毕业后就开始为点将台做事的无聊人生。

“假如现在给你个机会去弥补你刚刚所说的遗憾,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梅临渊突然问。

领头斩妖人咯了两下血,幽幽道:“什么样的代价都行,毕竟我现在除了一条已经快被收走的命以外,也付不出什么代价了。”

“那你愿意付出一条命的代价吗?”

“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听到这句话,梅临渊当即对着领头斩妖人施展了【点将招来术】。

“你居然会点将招来术?!怎么学到的?”领头斩妖人睁大了双眼。

梅临渊没有正面回答这个两问题,只是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经对方这么一问,领头斩妖人发现自己原本在体内如藤蔓般生长开来的痛处此时似乎被拨转压缩回了原点。

自己整个人似乎毫无损伤甚至感觉比全盛时期的自己更胜一筹。

“这里距离你的老家不远,在你死前,把你想做的事情都做了。”看着自己的成果,梅临渊像一个少年英雄般自负道,“比如,去看看当年送你进点将台的爹妈。”

*

“爹……”

领头斩妖人向房间的一端看去。

“什么怪物!”

年老的男人挥舞着那生锈的铁铲试图驱逐什么。

“娘……”

领头斩妖人又偏头看向房间的另一端。

“啊啊啊啊啊啊!”

同样年老的女人捂住双眼不断后退着,即使撞到了桌角也没有停步。

“是我啊……”

领头斩妖人试图向这对夫妇展示自己耳后的胎记,却被某种锐利的东西划下自己的耳朵。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显然不是人类的手,因为人类的手上不会分布着如此尖锐的鳞片也不会在鳞片之间长着粗壮的毛发。

只有妖兽才会如此。

但他很难形容这是哪一种妖兽的特征,而这种杂合混乱的妖兽特征正在他的身上多点开花然后快速的侵蚀着他的整个身体。

他的视野中,周遭全部在后退的斑点中只有一个光点冲了上来。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个光点逐渐在他发绿的视野中变得清晰。

“梅……临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梅临渊声音发颤。

“不太好。”领头斩妖人有点想哭,但他的泪腺已经被其他的什么东西粘合住了流不出半点泪水,“我话还是说早了,有些代价,我可能是承担不起的。”

梅临渊此时也是这么想的。

他只是在听梅饮芳的叙述中发现了一个可能性,并且进行了一次好心的尝试。

怎么就会这样?

可现在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了。

领头斩妖人用刀锋般的手将梅临渊的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用几乎不成调的人声嘶吼道:“做事啊,要有始有终。你帮了我一次,麻烦再‘帮’我一次吧。”

“杀我,就现在。”

“好……”梅临渊用力地劈砍了下去。

而他咬住自己下唇的力量,并不逊于他出刀的力量。

在后续整个场景黑下去的过程中,岳莫隐和谭盛风只闻得两句类似于戏剧落幕时毫无感情的旁白。

“梅临渊,虽护卫百姓有功,但任务期间私下背离重伤同门之实亦存。”

“谨奉天罡,依律敕判。逐出点将台,自此生死荣辱,再无瓜葛。”

第140章 明君模拟器? 申楼兰,你喜欢当皇上但……

这次不等谭盛风说什么, 岳莫隐先行发了问:“所以点将台的人知道点活人为将会发生让人异化为妖兽这种事情吗?”

“如果知道,那当时于可璃为什么不选择上报家里还试图隐瞒真相拉你下水?”

“还是说她不知道事情?可她不是点将台最强新生代,而她母亲不是点将台当家人吗?”

一连串问题问得谭盛风有些措手不及。

思来想去,他决定从一个更加广泛的角度来回答。

“这其实是斩妖人对斩妖炁术的认知不完善导致的常见问题。”谭盛风不太想过多的点评别家教学方式的利弊, 只能就事论事, “但绝大多数斩妖人不太需要学习炁术的运转规律和底层逻辑也是事实。”

就像一个开车新手只需要学习开车这件事本身, 而不用知道车身内的发动机和火花塞是怎么工作的那样。

但如果想成为一位出色的赛车手, 那么掌握车身内部各个部件的工作原理就是基本功了。

“那么与其告诉对方这么做可能会产生的可怕后果,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别人的好奇心去尝试, 那还不如一刀切地禁止掉这个操作。”

岳莫隐微微挑眉。

合理。

现在想来,于可璃还真的是挺幸运的。

那个叫余牧的人在被她点成傀儡的时候几乎是死了个透心凉,所以他身上的异变速度也相较于当年梅临渊点的那人慢得多。

否则等事情被她拖延到真的在市区造了一只妖兽出来,恐怕就不是什么谭盛风和她妈妈引咎自罚就能解决的了。

把话头从这题外话中转回来,岳莫隐针对梅临渊所经历的事情下了定论:“就算梅临渊没有‘多此一惊险举’,他被逐出点将台也是定局。”

至少从他和谭盛风这个“上帝观影”的第三视角来看,这个难度标定出错的任务明显就是那于斌做的局。

或者说, 那一小撮参与这个任务的人都是要被于斌做局送上路的角色。

阴差阳错被免罪流放的梅临渊才是个意外。

至于“点将台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为什么宁可换梅饮芳进内门也不要梅临渊这个天才”这些世家内部的敏感话题可大可小, 时隔多年而且作为局外人的岳莫隐也不愿多去讨论什么, 只想赶紧跳过加载时间看下一集。

然而就在这时, 两人的脚下传来幅度逐渐增大的隐隐震动, 紧接着构筑出这个世界的齑粉被一阵狂风吹得四散开来, 几乎骤然遮蔽住了两人目光所及的全部事物。

在两人又一次恢复视野后, 只看到数条当空的巨大触手接二连三地而落下, 大力砸在了内一层由深灰雾霭包裹着的谜题上。

是申楼兰。

相比于二人上一次在南靖时候见到的申楼兰,此时位于自己所创作世界的它体型更为庞大。

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成年男人站直后甚至不足它触手的三分之一高。

即使是被这种毁天灭地级别的攻击砸了一轮,那深灰的雾霭也毫无变化,依旧死死地包裹着内一层的解密不让它提前显露出丝毫的端倪。

见行动无果, 一声宛如从亘古流传而来的好似神祇般的低语自半空响起。

“都,带进来。”

在发出这道指令后,申楼兰便将自己的触手收了回去。

紧接着,无数与之前将鼓槌抬到殿前小家伙一般的小型妖兽从宫殿的边角处涌了出来将包括岳莫隐和谭盛风在内的所有参与第一道解密试炼的天人都拥进了远处那形制威严的大殿上。

而此时,已经有许多身影伫立在大殿的两侧。

这些身影有高有矮有粗有细,有浑身长毛的也有下半身布着鳞片的,但从整体上看它们大致都长得人模人样。

从这点上看,这些绝对都是识律级以上的妖兽。

放在平常都会各自雄踞一方的它们此时无不统一地朝着主殿的方向低着头。

在最后一名天人被拥入主殿内站稳后,这些身影齐齐的跪了下去,高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此同时,原本密布在大殿之中的白雾悄然散去,显露出一张仿佛由生长了万年的树根盘虬形成的巨幅白玉床榻。

而一个略显纤瘦的身影此时正坐在那床榻之上,身后是一卷同样由纯白树根错落勾出的万里江山的景象。

*

岳莫隐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想象一只妖兽至臻级妖兽化形之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因为各种游戏、小说、影视作品以及某只最接近至臻的识律级妖兽的影响下,他已经默认越是高等级的妖兽的样貌就越会趋近于人。

显然申楼兰这家伙有着自己的审美和理解。

此时的他虽然整体勉强可以被视为一个人形,但岳莫隐更愿意将其形容为一根不好好长身体光长须子的人参。

至少在岳莫隐看来,此时的申楼兰在气势上甚至还不如之前那副身着古代大将盔甲半人半蚁的状态。

申楼兰缓缓睁开了长在头颅前方的一只眼,用那接近莹白的瞳孔平平地看向前方。

他好像谁都没有看,但又好像在看所有人。

“那里边,是什么?”

他在发问。

大殿内的一众人等鸦雀无声,似乎谁都不愿意在这个场景中打前锋。

岳莫隐虽然也选择了沉默,但他是有着自己独特顾虑的。

他暗暗注视着申楼兰,心中快速地想着:

这申楼兰可是跟自己打过无数次照面又跟谭盛风近距离战了个死去活来的,怎么等自己二人被带来到他的主场后,他又表现得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二人一样?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机会。

“是一段回忆。”岳莫隐率先出声回答了问题。

他原本等着被申楼兰后续再问上一连串类似于“谁的回忆?”“回忆里边是什么?”的内容,可对方居然破天荒什么都没问。

就在这时,岳莫隐的耳边响起了一句若有若无的调笑。

“看来他小时候过得不好啊。”

这调笑被说出时的音调与之前申楼兰所发出的声响可以说是丝毫不差,但从语气上来看又好像是申楼兰骤然分裂出了另一个迥异人格一样古怪。

没有追问更多信息,申楼兰又问:“第二道试炼,何时解锁?”

这是又……变回去了?

“根据目前的情况观测,并结合白雾初次消散的速度来看,第二道解密试炼外的灰雾尚需一日的时间去消散。”立在一旁的蝎大士非常及时地递上了解答。

申楼兰身形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分过去半个,只是淡淡道:“把他们关起来,下次解密开启前,不得有损。”

听到他的命令,之前那些小型妖兽带着众人过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妖兽再一次从未知的角落出现,并又一次将众人拥了出去。

岳莫隐以为当众人悉数踏出大点后申楼兰就要再次隐于大殿的白雾之中时,他居然从左到右地扫视了一番自他出现就一直弓着身的高级妖兽们,随后赤着脚站了起来。

“有事起奏。”

这是演哪一出?明君模拟器?

“臣有本要奏。”一只伏在队伍末尾的妖兽直起身子沉声道。

那妖兽话音未落,一位侍从便从地面“长”出来了,接过了那妖兽手中的奏折向申楼兰走去并在申楼兰接过奏折的瞬间重新“沉”回到了地面上。

“永德水患。”在申楼兰念出那奏折内容的同时,他背后的千里江山图的脉络竟同步地开始起伏并在某一处模拟出了“决堤”是才会出现的地貌。

*

远远听到身后殿内“群情激奋”的讨论声,岳莫隐当真是有些诧异了。

如果说在进入这个世界后有什么东西是让他感觉到震惊的,那非“申楼兰是在认真当皇上”这件事莫属了。

除了“认真当皇帝”之外,申楼兰甚至还恰到好处地设置了一些非常人性的“美色误国”环节,为自己留下了一些无伤大雅但能让人设显得更为立体的瑕疵。

它到底是在干什么?

正当岳莫隐想要跟谭盛风交流一下自己观察到的和思考出来的诡异之处时,一句清脆的“表弟留步!”打断了他的节奏。

他扭头看去,只见郎嫣自一道宫门外飞快地跑了过来。

原本覆在她颈部的毛发已经褪去了不少,甚至之前保持着狼爪形态脚部此时已经初具人形了。

她奔跑的动作有些踉跄,似乎还在适应身体的新变化,以及鞋子这种东西的穿法。

岳莫隐快速回头往申楼兰所在的大殿望了一眼,确定这边的变化没有引起申楼兰的警惕后才问郎嫣:“你这是怎么……”

“我终于又有突破了!”郎嫣对着岳莫隐像是女人展示美甲般伸出了双手,迫不及待道,“不只是我,很多其他陷入瓶颈的妖兽也有进展。”

“还有家主,他深知已经识律大成了!”

在郎嫣有些激动以至于显得有些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岳莫隐得知,因为申楼兰触手的激荡,那地图产生的齑粉散荡在了整个都城之内。

而所有接触到这齑粉的妖兽全都晋级了。

“大家让我来谢谢你呢。”郎嫣先是激动的抓住了岳莫隐的手,然后在意识到一旁还站着谭盛风后又将手讪讪地收了回来,“家主大人为了奖励你,已经在规划着为你和你的天人另建别院了。”

“举手之劳罢了,大家客气。”岳莫隐微笑地回应着,但也没拒绝这另外的好处。

完成通知任务后,郎嫣后退一步,对岳莫隐和谭盛风行了个礼,“祝二位在后续的解密中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看着郎嫣离去的身影,岳莫隐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其叫了回来。

“对了表姐,有件事我想提醒一下家主,麻烦你代为转告一下。”岳莫隐神秘莫测道,“如果有机会,可以多让一些有突破需要的亲戚朋友进城小住一段时间。”

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郎嫣在岳莫隐用眼神朝第二道解密示意一番后心领神会地走了。

岳莫隐在走进名义上的“保护”前,用余光扫了一眼远处那威严的宫殿。

申楼兰你喜欢当皇上但没当过皇上,所以你没法在设置的世界中遇到过超出你认知之外的问题。

可我岳莫隐是真当过总裁,也是真的面临过来自花样百出的同行挤兑和非同行刁难。

既然你把我拉进了你的世界还没能认出我,那就让我来给你上点难度吧。

这就叫失误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