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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刚刚胡九提出的解决方法听上去很有诚意,可她深知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

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但她算术一向很差,以至于她完全想不明白到底用什么价格买下谭盛风是自己的最优解。

另一边蝎大士再次加码道:“郎嫣小姐还要考虑到一点,‘凶’级天人这等大杀器最后落在都城哪家手里最好是开诚布公的。”

“行吧。”郎嫣摆摆手,从椅子上站起身又拍了一下自己粉裙底摆沾上的灰尘,“黑市入口我知道在哪儿不用多交代了,明天晚上我们不见不散。”

当这偏房内的三只妖兽彼此道别并消失在曲折宫殿中后,岳莫隐也从藏匿的位置站起身来。

此时他心中已经有了个初具雏形的行动策略。

但首先,他需要一个能够正大光明行动的身份。

恰逢不久前郎嫣话语中提到过一个很好的选择——郎岳。

一个没有公开出现过的私生子。一个未知相貌但的确可以部分化形人类的妖兽。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怎么截杀郎岳让自己完成这“李代桃僵”的计划,尚且不在岳莫隐的考虑范围内。

半步识律就是还没到识律。

而区区化衍级的妖兽,谭盛风是在自己面前演示过要怎么去应对的。

想到这里,岳莫隐蓦然有了一个想法。

等到自己和谭盛风协力解决这里一切顺利地回到两人生活过的城市,不如自己干脆在城郊水库租条船然后把人带过去吧。

身份转换后再故地重游,想必别有一番心绪。

第127章 丰神俊朗,盖世无双 谁会不喜欢一个晓……

一大清早被母上从被窝里拖出来耳提面命地勒令着来到城东迎接表弟的郎嫣气鼓鼓地坐在木辇上。

她原本想用抓抓自己的后脑来维持清醒, 但当她提起双手看到那放在狼身上恰到好处但放在人身上就多少显得有些粗壮的手指和锐利尖爪,又悻悻然地放了下来。

自己这头发扎一次不容易,不能……至少不能这么快就把它毁掉。

没办法通过动作一番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郎嫣的心情更糟了几分。

母上都怎么办事儿的啊, 就这还是上一代宅斗冠军呢, 让自己来接人结果连个画像都没提前给到, 这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 郎嫣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手里此时应该握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块,上边显示着郎岳的样貌, 必要时候还可以戳动几下直接从里边听到对方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她也不知道。

然而就在她试图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时,原本有序排列着的进城队伍突然出现了骚动。

郎嫣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走了。

比起枯燥又无望的等待并且在此期间为了打发时间去思考一些有的没的,还是她还是喜欢看热闹。

大喇喇地掀开木辇外侧的帘幔,郎嫣在一众城墙护卫的惊恐目光中翻上木辇的顶端踮脚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凝神望去。

单凭这一望她就发现,其实有没有画像都不影响她认出郎岳。

这都城的城墙为了起到最重要的防卫作用,进城的开口建设地得非常狭窄。

至少放在现在来看已经很小,甚至有些影响到都城的发展了。

以至于进城的妖兽和出城的妖兽, 无路体积大小都必须排地非常紧凑才能勉强紧紧巴巴地区分出两列来。

而就在此刻, 往日里摩肩接踵的队伍竟然凭空让出了一个半径将近六尺的圆。

一个拥有一双利落支在头顶的狼耳的身影就那么坦荡地站在圆的正中央, 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并且时不时翻动着。

通过覆盖那在狼耳背后那如同家族标志般的深黑毛色, 郎嫣先是基本确认了这家伙就是那传闻中半步识履的郎岳, 随后又发自内心地感慨对方化形的运气当真了得。

妖兽在晋升的过程中, 每每有一定幅度的提升后, 其外貌就会朝着人形产生一定的变化。

然而很不幸的是, 这变化的方向是完全随机的。

这也是为什么蝎大士会有着人身和六条人腿的古怪形象,而胡九则是从一个毛茸茸的状态变成了半变赖皮的样子。

相较之下,在多次变化机会的累加下,自己目前这个主体是人形但四肢末端还保持着狼爪以及胸口到腰背上都覆盖着狼毛的结果已经非常不错了。

可这世界上怕的就是货比货。

虽然不知道这郎岳一身朴素长衫下的躯体是什么状态, 但至少对方此时显露出来的外表基本上都呈现出了远在标准之上的状态。

郎嫣本身不爱读书,但此时在她的脑海里居然径直冒出了八个字:

丰神俊朗,盖世无双。

大概是眼看就要轮到自己过关受检,郎岳将书一合收回到了身后的小包袱里,顺便又从中取出了一份通牒和一封信。

如果之前关于这狼族妖兽的身份都还是郎嫣的猜测与推断,可在看到那封信火漆印上的族徽后,她正式地确认了这家伙就是郎岳。

与此同时,自己母上大人近些日子的絮叨突然萦绕在了郎嫣的脑海里。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家主的爱和家里的资源有限,是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去守的。”

从小备受宠爱的郎嫣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母上要这么说,但她一向都是听话的。

至少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于是她立刻从车顶翻了回到了车内端庄坐好,又在想起什么后急忙勾着指头把仪容仪表整理了一遍。

就在她这般折腾的期间,郎岳已经通过了城岗的检测顺利进到了都城之内。

出乎郎嫣意料的是,这郎岳居然就那么直挺挺地路过了自己所在的木辇朝着主干路走去。

不是?我车身上印了这么大一个跟书信上别无二致的族徽,你竟然就那么路过了看都不看一眼??

这一举一下子打乱了郎嫣的行动策略。

在她的计划中,从城门进入都城的郎岳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这方尊贵华美的木辇,然后踌躇犹豫不敢上前相认。

而身为接引,自己则会仪态大方地从木辇上下来,在讲上一番客套话的同时给对方来上个下马威,最后邀请对方乘上木辇一同回府。

在乘坐木辇经过大街小巷时,自己则会向对方介绍一些在都城生活所必须的知识。

毕竟任凭如何天赋异禀,一个生在偏远地区的家伙,进了这都城不还是得被震惊上几震不可。

然而这郎岳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而且还表现地那么毫无波澜?

绝对是强行装的!

然而眼见郎岳就要走近最为鼎沸的主街道,郎嫣有些着急。

那条街上各家耳目众多,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居然在郎岳被认回来第一天就表现得这么失态,日后可有得被指点的。

顾不得更多,郎嫣直接高声呼道:“郎岳!”

尽管昨天晚上在把真的郎岳处理掉后,已经反复多次地练习过在“长着”狼耳时自己应该如何行动,岳莫隐还是不是很能适应这种身份的转换。

在自己旁听过的某次策划组和技术美术组的扯头发会议中,策划组对技术美术组提出过这样一个要求——“被玩家操控的长有动物耳朵的角色需要在听到声音后抖一下对应方向的耳朵再书转身。”

如果不是会议室的桌子够宽,恐怕当时岳莫隐就能欣赏到一番无限制技术美术组对策划组单方面的群体斗殴了。

但话又说回来,在技术美术组燃烧掉几公斤头发实现了策划组的需求并将这个功能上线后,确实收到了众多好评。

所以……

提前用【通用炁术·牵丝】将狼耳耳郭下半部分穿洞引在手里,所以在听到郎嫣的呼唤后,岳莫隐先是扯动了一下对应方向的耳朵,随后才转过身去,佯装意外地看到了郎嫣,并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致意。

“郎嫣表姐,久仰。”

尽管从理论上说,这郎岳的实力等级要比自己低上一整个境界,可郎嫣只感觉对方的气场远在自己之上。

尤其是在听到对方如此不卑不亢的招呼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强撑住自己的仪态和气场,郎嫣道:“上车吧,我带你回府。大伯挂念你得紧呢。”

为了避免被发现什么不必要的破绽,岳莫隐也不多拉扯,简单接了一句“有劳表姐接引”就上了车,坐在了郎嫣身边相距一尺的位置上。

看到对方的动作,郎嫣正思忖着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表现得不太妥当以至于对方对自己已经起了戒备,岳莫隐便开口说:“表姐的衣裙是特意浆洗过的,这种工艺繁琐又极费力,还是好好维持一下。”

听到这话,郎嫣怔了一下。

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被注意到这种细节。

还是来自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私生子表弟。

嗯……意外地非常开心,有一种被奇怪地尊重了的感觉。

不是那种来自于对自己家世和实力的敬畏,而是对自己用心之处的尊重。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很好的人吧?

不行!不可以放松警惕!

收拢开始往奇怪方向发散的思绪,郎嫣将手搭在了木辇侧边宛如孔明锁一样的中央控制枢纽上。

看着对方饶有趣味地看着随着炁的灌入而在自己控制下行动起来的木辇,稍稍找回一些自信的郎嫣道:“那我们走吧。”——

岳莫隐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累过。

上一次这么心累,还是在那三个月里的某一天,自己受到尚且在全国斩妖中谭盛风的委托去给花溪送一批新的角色扮演衣服,并顺手给她更新一些最新的裹脚布级别的狗血剧。

或许是在炁体复苏后,身为识律级妖兽的花溪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外加为了应战各个城市内的妖兽,很多法器被从她那里取了走,又有很多受了损伤的法器被送了回来涵养。

工作量猛增还被制定了完成期限的她,再也不能愉快摸鱼看狗血剧了。

所以在见到来替谭盛风送东西的岳莫隐时,她表现得格外激动。

甚至硬是以此为借口翘了当天所有的工作内容,拉着岳莫隐陪她以八倍速看完了一整部长达八十集的宫斗剧,并且非常缜密地跟对方讨论着各个级别嫔妃的行动策略和各个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

从来不看宫斗剧的岳莫隐:……

这就是女婿见丈母娘的感受吗?

就算你对对方所说的话题和转发在群里的文章短视频再怎么不感兴趣,也必须以十二万分的情绪予以回应。

有了这样一次的折磨珠玉在前,来到郎府并在郎嫣的带领下认识这府中的大小人物并厘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于岳莫隐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等到晚宴之时,明明是私生子的郎岳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郎府的香饽饽了。

谁会不喜欢一个晓得分寸、懂得礼节、知书达理、满心感激别无二意又半步识律的潜力股呢?

郎家主,也就是郎嫣的父亲,对此看在眼里,满意在心中。

晚间家宴期间,他主动向郎嫣提问:“郎嫣,你最近各种折腾天人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正努力跟面前的佳肴战斗的郎嫣:……

好在郎家主也并不是真的特别关心郎嫣的进度。

不等郎嫣回答,他就将自己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提了出来:“让你表哥来搭把手怎么样?”

一天下来几番得到岳莫隐回护的郎嫣此时已经把自己母上的叮嘱完全抛之脑后,彻底地将对方划成了自己人。

本来她就对处理这种太弯弯绕绕的事情不太拿手,这有了心思缜密的表弟那肯定是如虎添翼了。

现在有了自家老爹兼家主的口头邀请,那自己肯定是恭敬不如从命。

“那就有劳表弟了。”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对岳莫隐频频点头,“具体细节等到宴席结束后我再跟你细说。”

“无妨。”岳莫隐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举杯,“反而是我要谢谢家主和表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虽然嘴上感谢得得体,但岳莫隐深知此时的“郎岳”与郎嫣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而以岳莫隐的身份来说,但凡郎嫣或者其他任何妖兽对谭盛风可能有所不利,他也不会介意当机立断取对方的命。

谭盛风你一定要好好的。

明天晚上,地下黑市总坛,等我来。

第128章 他,我志在必得 而当前被以最大画幅挂……

晚宴结束, 郎嫣便引着岳莫隐来到了一处看着像是账房地方的外侧,用衣袖随便扫出了一个座椅示意岳莫隐坐下稍事等候后只身走进了内侧的房间。

从她投射在窗户上的身影来看,郎嫣正在不同的书架间来回穿梭着,并时不时地从或上或下的位置取出些单张的凭据和稍厚的账簿摞放到手上。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 她终于停下了搜罗的脚步捧着几乎累积得要超出她的头顶的东西摇摇晃晃地往账房外走来。

放在平日里, 岳莫隐在看到女性怀里抱着几乎超出头顶的文件时肯定是会上去搭把手的。

但如果放在现在这个场景下, 外加在注意到郎嫣几乎要从她那浅粉深粉层层叠叠繁复华美的衣袖下暴起但依然游刃有余的手臂肌肉后, 岳莫隐决定还是不展现所谓的绅士风度了。

哗啦一下把手里的东西铺在岳莫隐身前的桌子上,郎嫣拍拍身上沾到的那些陈年灰尘对岳莫隐道:“这里是我们家这些年跟地下黑市的交易记录。”

大概是职业病发作, 岳莫隐在开始翻看一堆陈年记录前顺口提问:“郎家不是个大家族吗?有什么东西是非要从黑市购买的不可?”

“按照我母上大人的话来讲就是——”郎嫣眯眼回忆了一下,“有些事儿不上称二两,上了称一千均都打不住。”

郎嫣的母上吗……

岳莫隐对于那位在自己巡游郎府的整个下午都在暗中观察和盯梢的郎府主母其实并无太多印象。

毕竟在陪花溪看宫斗剧的时候,他被对方灌输的经验就是“当家主母这种中期BOSS往往没什么大志向只纠结在她那一亩三分地里,很快就会被重生回来的大女主抓住把柄状告公堂斩于马下”。

但在郎嫣这么一提后,他要高看这位郎府主母一眼了。

显然对方并不是没有志向,也不是没有做出一番大事的能力, 只不过她选择将注意力放在了宅府之中罢了。

想到这里, 岳莫隐突然联想到了另外一位同样优雅坚韧的成功女士——七日互娱最开始的天使投资人之一, 同时也是周凯的母亲。

顺着这个思路, 周凯这个不打不相识的损友也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岳莫隐的脑海中。

这时, 岳莫隐突然意识到, 尽管时长相对短暂, 但自己却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可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呢?

如果放在一年前, 岳莫隐的回答可能是:做出好玩的游戏,经营好公司,关心家人和自己的身体健康。

如果放在四个月前,岳莫隐的回答可能是:想办法完成系统任务, 想办法提升实力,找出风到碗里来和公司神秘人的真面目。

如果放在两个月前,岳莫隐的回答可能是:从这个妖兽卷土重来的世界中保护好自己能够保护的人,耐心等待谭盛风凯旋。

这么一比较,先其他普通人一步接触斩妖人的岳莫隐好像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活变化切实产生了感触。

真是……恍如隔世。

岳莫隐突然有些能够理解谭盛风了。

在之前只能通过通讯软件交流的三个月里,两个人为数不多的有一定内涵的聊天内容就包括了对这个新世界的看法一事。

当时的岳莫隐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谭盛风对新世界的到来表现出那么抵抗的态度。

在司妖监的周密组织下,相较于整个妖兽袭击的范围而言,人类的伤亡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

而为了保护人类的安全,斩妖人也正式从幕后站到了台前。

他们中的大多数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并且用自己学习了数十年的内容获得一个相对体面又受人尊重的生活。

而斩妖人中的佼佼者,甚至隐隐有成为斩妖人第一代表的谭盛风能获得的只会更多。

尽管如此,谭盛风也基本都奔赴在斩妖的第一线,少有去参加各种会议并主动展露在大众面前的时候。

就好像自己多努力一点,多斩杀几只妖兽,这世界就会变回之前的样子。

岳莫隐曾经很不理解为什么相比于站在台前接受自己应有的荣誉与掌声,包括在面对那个尚且不知道风到碗里来真实身份但阴差阳错泄露了感情的自己也是,谭盛风更愿意缩在一个狭小但安稳的壳子里,平平稳稳地度过一生。

但现在岳莫隐大概懂了。

当前的这个妖兽统治的世界之于自己的感受,大概就等同于新世界之于谭盛风的感受。

可以适应也可以接受,但也可以尝试使用行为去改变去令其回退。

怎么做都是有道理的。

有关“岳莫隐”思考到此结束,顶着“郎岳”的身份,岳莫隐不得不时刻做出一些这个身份的行为。

在拿起第一份账目前,“郎岳”小心翼翼地问:“那表姐你确定这些内容我可以看吗?”

对于表弟的谨小慎微,郎嫣爽朗道:“当然可以,记录留存下来就是用来看的。”

“就不怕万一被其他别有用心者拿走?”

“首先,如果那个家伙如果能潜入郎府到这个程度,那么大概就是有备而来,拦不住的。”郎嫣摆摆手浑不在意,“其次,拿走又怎样呢?单凭这么几张破纸就想颠覆一个家族,表弟以为是这都城里的人家都像话本小说里那样脆弱吗?”

感觉演得差不多了,岳莫隐决定开始干正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紧接着,他就将最上方的一份账目拿在手里翻看起来。

又稍微停留了一小会儿,在教会对方如何使用房间内的照明设施并约定了明日行动的时间后,郎嫣就自行去睡觉了。

临走前,她还不放心地回望了一下。

只见那看起来是第一次接触炁体驱动照明设施的郎岳在尝试了几番后就能熟练地控制灯光的走向,并且立即全神贯注地开始浏览自己拿出来的资料,郎嫣深感佩服。

知道自己是个看到书本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的水平,因此她也很早就认清了自己绝对不是接下一任当家的材料。

那么站在一个已经退出头号交椅争夺战的视角来看,就算是与其他几个兄弟姐妹进行一番最为公平的横向对比,这郎岳除了出身不太好外,简直就是天选的领导者。

而出身在这里,是最小的问题——

昨天在等待郎岳的时候,郎嫣的木辇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了入城的城门边上,但凡路过的有心者都会注意到那被阴刻在木辇侧身上的族徽。

所以在次日下午动身前往地下黑市总坛时,郎嫣便选择带着郎岳乘坐了一辆没有族徽的木辇低调出行。

一路上,各种摊贩的叫卖声以及街头的闲言碎语都通过木辇的侧窗穿进了两位的耳朵里。

注意到郎岳那在听到有关他身份的恶意揣测时就会抖一下的狼耳,郎嫣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这人形耳朵虽然听声的范围可能变小了一点,但好在不太会暴露自己的情绪。

还能戴很多种不同的小装饰呢!

正当郎嫣打算宽慰对方别把这些揣测往心里去的时候,对方居然先于她开了口。

而且询问的居然是跟这木辇有关的事情。

比如,为什么这木辇可以承载炁,又为什么可以自行走动。

郎嫣一向秉行拿来主义,什么东西能用就行管它什么原理呢。

结果这回面对这表弟的各种问题,她硬是磕磕绊绊答不上来。

勉强给了对方一个相对可以自圆其说的解释后,郎嫣在看到前方那极为不起眼的标志后立刻驱动木辇停了下来,然后逃也似的下了去。

“就是这里!”

跟着郎嫣下了木辇,展现在岳莫隐面前的是一道高达六米的双开窄门。

乍一看这窄门平平无奇,可仔细观察后能发现,在这几乎等同于纯黑门体的表面上居然刻着极为细密的符咒。

站到门的前方,岳莫隐甚至隐隐有体内的炁被吸走的感觉。

“这道门是总坛立威呢,要么用手灌炁强行推开,要么用钱砸开。”

郎嫣挽挽袖子,打算亲身实践一下第二条开门方法。

尽管对于妖兽来说,呼吸活动皆能补充体内的炁,但大幅度的消耗还可能会损害自己的妖丹和炁脉,所以还是少这么做为好。

然而在她再度抬眼之时,岳莫隐已经把他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就在下一秒,郎嫣只感觉一股宛如担山赶日般磅礴的炁径直从表弟的身上灌注到了门内。

门上的符咒也自下而上地依次亮起,而窄门本身则在两扇门上的符咒交汇于顶端之时打开了一道小缝。

顺着这条缝隙,岳莫隐趁热打铁地将这扇双开窄门彻底推了开,然后侧身向郎嫣让出了率先进门的权限。

“请。”

郎嫣眨眨眼,“……多谢。”

在岳莫隐跟在郎嫣身后走进地下黑市的总坛后,那扇窄门便自动合上了,顺带着阻拦了之前在岳莫隐开门时就投来的各种审视的目光。

岳莫隐深知刚刚自己上演的“霸王举鼎”很快就会不胫而走地传进有心者的耳朵里。

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

果然,两人进门没走几步,一个化形程度没有胡九那么高的妖兽小厮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迎接了。

“胡九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包间,请二位贵客上座。”

在跟随这妖兽小厮前往所谓胡九安排的包间路上,无数的视线从其他包间里投了下来,粘在了“郎岳”的身上。

但岳莫隐此时完全无心关注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

这连廊的两侧高挂着近些日子高价值拍卖品的情况。

而当前被以最大画幅挂在连廊尽头的拍卖品就是谭盛风这个“凶”级天人。

在看到那画面上展示的谭盛风时,岳莫隐只觉得心中一酸。

或许是为了防止谭盛风恢复行动能力并再次逃跑,他的小臂、小腿、背部的肩胛骨以及正前方的锁骨都被都被泛着冰蓝光芒的铁链贯穿后并跟拘住他的巨大笼子系在了一起。

而大半个笼子都被放在冰水之中,几乎全身都被冰水包裹着的谭盛风此时身上披着的不过一层单衣。

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在被那妖兽小厮引入包间后,岳莫隐在落座前突然开口道:“在我的家乡,有种做法叫做‘点天灯’。”

小厮傻了

这地下黑市很明显是没有所谓的“天灯”规矩的,他自然也不可能给岳莫隐点上这么一盏。

但岳莫隐对此并不在意。

只见他【通用炁术·燎原】点燃了提前被摆在包间里的近期卖品推荐薄,又配合其他炁术将燃烧的范围控制在了一个范围内,恰好组成了他刚刚在街上看到过的这些妖兽所挂灯笼的形状。

在之前谭盛风所教授自己的斩妖人炁术水平评定标准里,施放炁术要么精准,要么猛烈。

想必多少受到梅临渊影响的申楼兰也会将这个标准吸收转化为对妖兽妖术的评价标准。

果然,在岳莫隐使出这一招后,原本其他包间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妖兽都看了过来。

在吸引到全场的注意力后,岳莫隐整理了一下衣襟,好以闲暇地坐了下来斜靠在那椅背上,用细长但有力的手掌向下方展台中央的谭盛风示意。

“不论你们出多少,我都压你们一头。”

“他,我志在必得。”

第129章 求你,帮我 伴随着宛同床笫之上吟哦调……

岳莫隐说这话的声音不大, 甚至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对这妖兽小厮礼貌告知自己身为客人接下来的行动的自然姿态。

但也不小,是一个刚好可以让即使远在对侧包间里的贵宾听得一清二楚的程度。

如果说之前自己和郎嫣路过其他被不透明厚重幔帘遮起来的包间时还能听到些许类似于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么在岳莫隐“点起天灯”后,这些声音都不约而同的消失了。

看到自己表弟如此嚣张, 郎嫣突然有些慌。

这家伙是不是有些太自傲了啊?

强挂着笑容示意那傻在原地的妖兽小厮做好对方该做的内容, 郎嫣僵硬着坐了下来。

等到那妖兽小厮退出包间并将包间门口两边的厚重幔帘放下来彻底遮住可能投来的注意后, 她立刻对自顾自决定了行动策略的郎岳怒目而视。

“喂喂喂!”

不等郎嫣把自己头脑中杂乱成一团的各种信息, 比如她在路过某个包间时闻到的特殊香气,又比如某个包间里传来的识律高阶的波动, 对方一句“怎么了?”就抛了过来。

还什么怎么了?

此时此刻,她好像突然有些理解母亲对自己平常的某些举动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任凭郎嫣如何着急,这捅出篓子的另一方依然那么波澜不惊。

似乎是看穿了郎嫣当前的想法,岳莫隐简单安慰了句“别急”随后就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场内。

不知为什么,郎嫣无比焦躁的内心在听到从对方口中说出的如此这两个简单的字时竟然突然就那么被抚平了。

或许是在目睹了对方昨天游刃有余地应对了那么多对自己而言非常棘手的问题以及刚刚“点天灯”时显露出的强大实力后,郎嫣就在潜意识里对自己这个表弟产生了极大的认可和服从心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恰逢此时昨天在蝎大士那里见到的胡九作为当家兼本次分成式拍卖的主持登了场,郎嫣便也把视线投了下去。

而在胡九身后的舞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裂为均等的四块并朝着东南西北方向各自无声滑了开。

一股足以令皮肤到骨髓都为之刺痛的寒气伴随着映射在四周的粼粼波光自裂隙之中升腾而起又氤氲开去, 由低至高一层又一层地侵袭着每一个包间。

“各位贵宾们, 晚上好。”站在舞台中央的胡九先是朝着各个方向行了个礼, 随后将手搭在了他身前桌子上的某处凸起上往里注入了炁。

与之前那道“要么灌炁要么砸钱”的大门展现出来的情况一样, 一道又一道符咒次第亮起。

它们先是传递到了舞台的各个角落, 然后沿着八方的支柱攀缘而上, 将原本有些昏暗的总坛照得灯火通明。

做完这一切后, 胡九向前方平摊开了他的双臂。

“这次拍卖品的情况与拍卖规则想必各位已经烂熟于心了。”

在他说话期间, 一阵剧烈的震动自他身后的裂隙中传来出来,紧接着一个泛着幽蓝色调的铁笼升了起来。

而这铁笼中锁着的正是【“凶”级天人谭盛风】,那被层层囚禁的情况与之前挂在走廊上宣传画幅别无二致。

“那么,请。”

不等胡九话音从这总坛的内部空间中消退, 好几道声音同时响了起并直接叫出了不低的价格——

“一百颗聚炁级妖丹加一颗化衍妖丹。”

什么声音?

“一百颗聚炁级妖丹加十颗化衍妖丹。”

真吵……

“一百五十颗聚炁级妖丹加十颗化衍妖丹。”

在报价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的同时,谭盛风终于醒了。

眼皮很重,头也抬不起来……

好冷……

要不重新睡过去吧,反正之前那么多次自己都是这么做的。

“十五颗化衍妖丹。”

等等?

谭盛风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一个地方被刚刚响起的报价声音触了一下。

原本已经有些绝望和沉寂的内心似乎重新振作了起来。

就算其他的做不到,至少也让自己看一看,到底是不是……

在发现自己四肢稍一晃动就会传来的钻心痛楚后,谭盛风硬是凭借这种痛感强行让自己清醒了过来,然后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九层转经筒

自己这是在哪里?

不不不,这不重要,刚刚哪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来着?——

“二十五颗化衍妖丹啊……”听着下方胡九重复跟进并反复念出的最新报价,郎嫣有些发憷并开始掂量自己的预算,“这谭盛风竟然这么抢手吗?”

“紧张什么,既然点了天灯就要有被恶意抬价的心理准备。”岳莫隐看着谭盛风的动作,手按上包间内炁体驱动的位置示意装置,又一次朗声道,“五十颗化衍妖丹。”?

你有心理准备我可没有啊?!

还有为什么你直接把价格翻了一倍啊!你不是“点天灯”了吗?自己抬自己?

你看过账本了吧?难道就不知道五十颗化衍妖丹是个什么概念吗??

岳莫隐当然知道,在昨天连夜翻完郎嫣交给自己的全部内容后,他大概对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和经济运转机制有了个认知。

也因此,他原本只有一个最终目标的后续心动方向终于有了一个雏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将谭盛风从这群狼环伺的天罗地网救出去。

在岳莫隐出价后,整个总坛内沉默了片刻,随后在胡九的反复的暗示和引诱下,才陆续有人出价。

听着外边此起彼伏但频率和数量明显放缓的叫价声,岳莫隐扭头问向郎嫣:“按照之前历次的交易流程,是这地下黑市把谭盛风带到我面前,交到我手里的同时我再付钱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戚戚然地看向那在仅剩的几位竞争对手的较量中又一次飙升的价格,郎嫣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岳莫隐用手点点刚刚用于叫价的装置,“说话,这个东西跟木辇的原理是不是类似的?”

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情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郎嫣气鼓鼓地应了一句是。

“在我看过的话本小说和我师父教过我的内容里,有个非常有趣的概念。”岳莫隐了然点头,随后又一次将手搭在了它的上边,“逆练功法,走火入魔。”

郎嫣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跟不上自己表弟的思路了。

他又要干什么?还有他居然有个师父?

不等郎嫣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那些装在各个包间外侧的示意装置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爆炸了。

巨大的气浪在整个总坛空间中相互对撞又激起更大的气浪,将包间内外半透明或者不透明的幔帘卷地猎猎作响。

无数或大或小的碎片以极高的速度飞行着,划破它们途径的一切最后没在墙壁上或者地板上,激起一片又一片的迷眼尘埃。

或许因为反应不及时,又或许是实力有限,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叫喊声来看,又不少贵宾在这场爆炸中受了伤。

任凭胡九如何组织手下补救,并高声说着类似于“意外情况,稍安勿躁!”之类的话,整个场面依然没有被控制下来,甚至有了愈演愈乱的架势。

在这一片混沌中,又几道声响显得极为突兀。

铮!

铮!铮!铮!

当啷!

轰——!

这都是些什么声音?该不会又要炸上一轮吧?!

几乎在场的所有贵宾包括绝大多数地下黑市总坛的成员都这么想着。

就在这时,率先意识到什么的胡九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不好!”

尽管并不擅长御风类的妖术,但他还是强行用它驱散了舞台中央的烟雾和尘埃。

只见之前还禁锢着谭盛风的寒冰玉笼此时已经空空如也,那几条原本贯穿他重要关节的泛蓝铁链此时都无光地断裂坠落在一边。

而一旁的楼体上已经破了个大洞,此时正往内鼓鼓地灌风。

谭盛风又逃走了!

*

都城里逃了个天人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各大家族对彼此之间豢养天人解密一事相互之间心照不宣。

偶尔有些天人不服管教出逃也并不罕见。

可这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地下黑市跑了个“凶”级天人就不一样了。

只要有心者先抓到谭盛风,那么在场参与地下黑市拍卖的贵宾,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栽进去。

而这些贵宾中,不少人的身份不亚于郎嫣这种大家族的重要新生代。

换言之,若不是这沸腾被强压在了水面之下,当真可以称得上一句“全城都炸了”。

“真跑了?”郎嫣双手搭在包间外部的围栏上向下看去,“现在我们怎么办?”

在郎嫣身后,岳莫隐露出了极为欣慰和感激的表情,但言语上依然非常淡然,“现在这情况不是正合你意?”

什么叫正合我意?

郎嫣猛然回头盯过去,而被盯的那方居然大言不惭道:“不用付账了啊。”

……

自己这表弟的从容,实在是冠绝群雄。

“现在这谭盛风算自由身了吗?”岳莫隐非常自然地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郎嫣被带得竟然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起来。

“算吧。”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看向下方尾巴毛都被气到根根耸立的胡九,幸灾乐祸道,“一般天人的交易会以离柜先后作为判定标准。所以按当前的情况来看,谁抓到这谭盛风,就算谁的。”

“此话当真?”岳莫隐双眼发亮。

“自然当真。我生在都城长在都城,这里的大小规矩我门清儿。”

岳莫隐利落地踏上围栏,“那你先回去吧,接下来交给我。”

目测着对方面朝的方向,郎嫣震惊:“你这是要去……?”

“我说过。他,我志在必得。”

说罢,岳莫隐纵身一跃,降落在五层楼高之下的破损舞台上,朝着谭盛风留下的破洞追踪而去。

要说琢磨这家伙的心思,这片地界上自己论第二,应该没有其他人敢论第一——

为了避免事件发酵,也为了成为第一个再次抓获谭盛风的人,各大家族暗中都进行了一番动作。

而这批刚换上来的门卫得到的消息就是彻查所有进出者的证件与货物内容,一个都不能放过,但凡发现任何人类的痕迹,立刻通报上级。

这类的通知其实并不少见,时不时就要来上这么一轮。

但这半夜发布又是口头一传一的通知……其含金量的非同小可了。

带着抓住一个就能领大赏的心理,这都城十六道门的门卫都打起了万分精神,逐一仔细审查着过往的队伍。

拦下一辆覆着蓑草编织而成的细密搭盖,门卫组开始了例行盘问与搜查。

“这么晚出城做什么?”

听到问话,那驱车的妖兽撩起身上的斗篷,露出一双猩红的双眸以及类似于家猪的鼻头和微微耷拉着的耳朵。

哦,结丹级的蝙蝠妖兽啊,那在夜间行动还挺合理的。

然而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原本门卫组利落地动作突然减缓了下来。

这结丹蝙蝠妖兽常见运载的东西往往连妖兽都觉得恶心,真的有人类能够忍受里边的内容并藏身其中混到城外吗?

绝无可能!

用叉子挑起那搭盖和下方的盖板,忍受着其中传来的血液独有的强烈腥腐恶臭,门卫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来到郊外空无一人的林间小路后,这蝙蝠妖兽将车停稳后立刻倒在了路边的沟壑中,全然没有刚刚面对门卫时唯唯诺诺又略显谄媚的灵活样子。

一只手将盖板撑了起来,紧接着一个人从其中翻了出来,踉跄着落了地。

正是谭盛风。

先是施放了几个炁术将自己清理干净,又随手将那蓑草搭盖扯了下来盖在自己身上,谭盛风当即把一行蝙蝠妖兽彻底处理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丛林的深处走去。

没了那些极寒之意和直观疼痛的镇压,此时体内的燥热烧得他后脑勺都在发疼。

也不能怪自己大意,谭家妖典库里也没说狐类妖兽会这招啊……

找到一个类似于山洞一样勉强能够栖身的地方后,谭盛风当即跌坐了下来,尝试用【椿龄无尽玄】治疗自己身上尚未好得完全的伤口。

细小的伤口先忽略不计,主要是左右小臂两处、左右小腿两处,左大腿一处,身后肩胛两处,身前锁骨一处……

还有胸口一处……

抚摸着自己胸口的那道由梅临渊造成的贯穿伤,谭盛风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如果说身体上的创伤自己还有办法去抚平,那若不是有岳莫隐的一句“不是你的错”,恐怕自己已经药石无医了。

回想起自己当时在悬崖上对岳莫隐说出的那番冠冕堂皇的话,他只想穿回去给当时的自己来上一顿拳打脚踢。

懂不懂什么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懂不懂什么叫珍惜当下啊,懂不懂什么叫知足啊!

岳莫隐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可能是喜欢上了自己这么一个怯懦的家伙吧……

对方进一步自己退一步,对方进九十九步,自己进半步又退了九十九步。

回忆着印象中的那个身影,谭盛风将腿蜷了起来整个人尽量缩成了一团。

虽然感觉上非常火热,但他深知这都是那狐狸妖兽腌臜手段造成影响,等这段毒性过去自己的体温绝对会下降到几乎致死的程度的。

要么自行手动解毒,要么强撑到毒性过去。

尽管第一个选择是最优解,尽管目前周围只有自己一人,但谭盛风就是不要那么做。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种做法就是在对妖兽的恶劣行径举白旗。

这是万万不可容忍的。

哎,岳莫隐,我的大岳总啊……你看看,你怎么就会喜欢这么个别扭的家伙呢?

“谭盛风?”

自己这是快死了吗?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你在这里吧?”

算上在刚刚的笼子里听到的,那就是两次了。

“你就穿这么点!”

……可恶,现在幻觉都这么细节了吗?

带着一种较劲和恼羞成怒的心态,谭盛风猛然抬头。

然后只见到顶着一双深灰狼耳的岳莫隐蹲在了自己身前。

“……岳总?”

自己一定是出幻觉了!岳总真的变成杜宾了!

然而尽管心里是这么推断的,但谭盛风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摸上了对方的脸。

皮肤上的微凉而温润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

从那地下黑市总坛的破洞出来,岳莫隐一路连观察带推断地找了过来,最后凭借着四重瞳捕捉到了林间残余的那独属于谭盛风的炁。

眼见这人一身单衣,又只半垫半裹着一条极为粗糙的玩意儿,岳莫隐又是心疼又是气急,连忙把自己身上的长衫外搭解了下来披在了谭盛风的身上。

在动作期间,岳莫隐的手触碰到了谭盛风的皮肤。

极烫。

烫得岳莫隐几乎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直到这时,结合上自己看到的一些难以启齿的现象,岳莫隐才顿悟为何当时那胡九凑在郎嫣耳边所说的内容会令郎嫣双颊飞红。

原来如此。

又伸手将披在谭盛风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能言善辩的岳莫隐难得在措辞时显露了尴尬。

“那个,我还是先出去……”

尽管嘴上说得义正词严,但身体上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之前被用炁术打理干净的单衣此时也因为谭盛风久坐在因下雨而泛潮的土地上而重新黏上了谭盛风的肌肤,隐隐勾勒出其下足够均匀精瘦又在特定的位置保留了那么一些肉感的身躯。

而在药物作用下发着烫的,随着微微颤抖的皮肤,此时似乎也在寒夜中自然得升腾起了令人口干舌燥的热气。

一直以来,岳莫隐总觉得两人之间差了点什么。

是性格吗?不是。毕竟自己无论是跟“谭助理”还是跟“风到碗里来”斗相处得很是舒服。

是经济吗?当然不是。就算七日互娱以后倒闭了,岳莫隐也能保谭盛风一辈子吃穿不愁高枕无忧。

是生活中的磨合吗?想来应该也不是。只要用钱解决了那些寻常家庭中鸡毛蒜皮的小事,那剩下的就是包容、注意和一定程度上的改变的内容了。

思来想去,岳莫隐觉得应该说是成年人之间有关于性的吸引力。

时至今日,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被证实了。

但他对此并不着急。

不用于那些对某张脸或者某种身材就一见钟情的人然后强取豪夺或者诓骗欺诈,他更在乎的是两情相悦。

所以就算着急,也必须,不着急。

趁人之危一时爽,事后补救火葬场……

当你觉得做一件事情有风险的时候,就不要做……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用一几个深呼吸强压住脑海中翻腾着的旖旎心思,岳莫隐打算起身朝外走去,通过吹夜风的形式让自己冷静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伴随着宛同床笫之上吟哦调子的喘息声,谭盛风的声音从那低垂于两腿之间的空间中传了出来。

“求你,帮我。”

第130章 体量一下?好不好? 尽管嘴边尚且挂着……

或许是自知所说内容实在是有些越界, 又或许是残存的意识告诉他以当前这种状态与人说话实在是不够得体,谭盛风把刚刚那求人之语说得极为含混。

可能是实在被身上这种不自然的热度折磨得无法忍受,又可能是心中那原本掩映在土壤之下的情绪终于又了一个宣泄的裂隙,他那拽住对方衣角的手却是用力非常, 几乎是将原本因发热而显露出薄红的指尖掐得泛白。

谭盛风的这四种自相矛盾又相互激化的情绪彼此交叠, 最后在岳莫隐的眼里形成了一种特殊至极又恰到好处的羞怯与热烈。

虽然已经披上了岳莫隐的衣物, 但谭盛风身上为了平衡身体温度而不自禁渗出的薄汗所携带着的气息还是随着他的动作从衣褶的各种缝隙中逸散了出来, 若有似无地扑在岳莫隐的鼻间。

岳莫隐觉得,此时的谭盛风闻起来像某种柠檬、薄荷与海盐混合而成的辛香料。

一种他非常非常喜欢的味道。

然而如今这味“柠檬薄荷海盐”一一改平日里展现出的类似于搅在夏日清凉气泡水中与剔透冰块交相辉映的爽利, 反而更像是被撒在了一锅滚烫红酒的表面,杂在从锅底卷着热气上浮的细微气泡之间,带着令人迷醉的热气与香味被倾倒在了高脚杯中呈现在了自己面前。

此时此刻,城外月明星稀,林间悄然无声。

偶有凛冽的阵风经过,也只是自两人所在山洞最外部打了个转响,送进几缕凉意就溜了出去。

而这仅有的几分凉意也在两人之间相互扩散着的热度作用下消失于无形, 溅不起半点水花。

似乎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岳莫隐与谭盛风两人。

还有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和逐渐同步的心跳。

这听到的, 看见的, 嗅得的, 触及的, 烧得岳莫隐有些心慌。

伴随着愈来愈清晰的血液冲击鼓膜最后传递到大脑的脉冲节律, 岳莫隐顺着被谭盛风拽起的衣角方向半蹲半跪了下去, 然后伸出左手托在对方的下颌上, 缓缓抬起了那一直低垂着的头。

*

大概是之前一段时间内一直疲于奔命,以至于谭盛风在认识到来人是岳莫隐时整个人就卸下了全部防备,只用着几乎摇摇欲坠的意识发出了最后的请求。

毕竟,如果来者真是岳莫隐的话, 大概是不会拒绝自己的……吧……

一开始,谭盛风是这么自信地以为的。

可随着两人之间沉默的不断拉长,他突然又有些后悔了。

岳莫隐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这样不可以吗?还是说,觉得自己太轻浮了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现在撤回刚刚的话还来得及吗?

谭盛风感觉比起在这种沉默中尴尬地煎熬着,自己还是干脆躺平被毒死算了。

好歹还能落个不辱家训的名声呢……

正当谭盛风如此自暴自弃地思考时,什么微凉的东西触上了自己的下颌,半是引导半是强制地让他抬起头来。

原本在各种缘由的加持下而有些溃散的视线对上了一张他极为熟悉但仔细想来又很少认真观摩过的脸。

来人确确实实是岳莫隐。

这人平日里永远保持着齐整的鬓角此时已经有些长了。

真难得。

不过还是很帅很有气质的。

剑眉之下的深邃眼窝里那一双附着标准欧式双眼皮的眼中此时倒映着完整的一个人影。

是自己。

“知道我是谁吗?”

此时岳莫隐的声音听在谭盛风耳朵里略有嘶哑,甚至还有着几分带着些许怒意的试探。

谭盛风迟缓地眨眨眼,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顺且一字一顿地唤出了岳莫隐三个字。

得到这个虽然中间略有停顿但准确无误的回答后,岳莫隐就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知道你是谁吗?”

这是什么意思?

谭盛风好像隐约察觉到岳莫隐在纠结些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更多的能力去揣测对方想要得到的结果了。

不过好在他很信任岳莫隐,对方一定有这么做的原因,自己只需要回答对方的问题就好了。

而且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不是吗?

*

得到两个完全符合预期的答案后,岳莫隐的目光反复在谭盛风那倒映着自己面庞的温润瞳仁与偶尔呼出些许清浅白雾的唇之间游移。

“那……谭盛风知道他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吗?”

不等谭盛风回答这第三个问题,岳莫隐补充道:

“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以有很多,不必局限于现在的情况。”

“岳莫隐在主动给谭盛风一次反悔的机会。”

“所以,谭盛风要说,他不知道。”

其语气之沉静,仿佛是在叙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

原本还有些惶恐的谭盛风突然起了反骨。

在他还担任岳莫隐的总裁助理时,他其实很喜欢听岳莫隐这么说话的。

因为每当岳莫隐使用类似的语气的时候,就代表着事情在他那里已经有了基本上无可违逆的决断。

但这种场合,这种内容,凭什么啊!

“我……”

说话间,谭盛风想把上半身子撑起来呈现出一个跟岳莫隐平视的姿态。

可骨缝间传来的酸痛让他不得不跌坐了回去。

这一跌坐,他那两条原本也只能勉强并拢的长腿也再也无力合回去,只能一倒一立地放在了他的身前。

“我知……”

谭盛风匀了口气,想重新抬头把刚刚的回答补充完整,可岳莫隐好像已经不在意谭盛风的回答了。

那只岳莫隐托在谭盛风下颌上的手突然转移到了谭盛风的后颈。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穿过谭盛风支在地面的胳膊和横倒大腿之间的缝隙撑在了对方身旁。

之前谭盛风拽着岳莫隐衣角的手在他跌落期间松脱开了,但岳莫隐的衣衫却也在同时被拽得彻底敞了开。

岳莫隐的两条手臂配合他此时已经完全敞开的衣襟和衣襟内的身躯形成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

紧接着一双微凉的薄唇覆上了谭盛风那因发热而不自觉颤抖中的唇。

*

岳莫隐永远是那个言出必行一往无前的岳莫隐。

虽然这种属性在之前初级斩妖人考核中得知谭盛风为了分担自己那看似百利而无一害的抉择而受了罚后有所收敛。

但也只有一点点罢了。

还是在面对有关谭盛风之事时才会有的特殊优待处理。

所以他才会在刚刚给谭盛风一个反悔的机会。

但既然谭盛风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那他为什么还要压制自己呢?

无论外边如何沸反盈天,此时此刻此地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必违心地装什么圣人?

于是岳莫隐的行动愈发大胆了起来。

在谭盛风的唇上摩挲了几轮后,岳莫隐便不再满足于此。

只见他一边用鼻尖蹭着对方的脸颊,一边用自己的舌撬开了谭盛风的齿并勾在了对方此时极为敏感的上颚表面。

谭盛风对于如此之快的进展似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整个人猛然瑟缩了一下随即就下意识地要往后躲闪。

在察觉到谭盛风的意图后,岳莫隐原本只是拢在对方后颈的手突然上移了一些距离。

他那细长有力又骨节分明的五指分散着插入了谭盛风那柔软的发丝之间,并稍加施力强行把稍被拉远的距离缩了回来。

紧接着岳莫隐原本只是在轻轻舔舐的舌立刻以一种非常强势的姿态卷上了谭盛风的舌,以示惩罚。

几番纠缠后,岳莫隐终于放过谭盛风的唇齿,转而舔上对方的耳廓。

获得了自主的谭盛风立刻大口呼吸了起来。

那脆弱而精致的喉结也随着他的呼吸滚动了两三下,反复硌过了岳莫隐的大拇指关节。

这似乎提醒了岳莫隐。

恋恋不舍的叼了两下谭盛风的耳垂,又在恶作剧般往对方的耳洞里送了一口温热的吐息,他自谭盛风的耳朵后侧一路啃咬而下,最后啄上了喉结。

在这个状态下,岳莫隐只凭单只左手就足以完成禁锢谭盛风这个任务。

于是,他就分配右手去做了本次“帮助”的重头戏。

在被接触到的一瞬间,谭盛风只觉得一种别样的酥麻感自尾椎骨节节攀升到了后脑,以至于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啊。”

岳莫隐似乎很乐得见到谭盛风如此反应,当即故技重施又折腾了好几下。

大概是愧疚于只有自己一个如此沉浸,谭盛风打算效仿着岳莫隐的动作投桃报李一番。

然而他刚有行动时就被岳莫隐抓了个正着。

“这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先紧着你这位病号来。”岳莫隐把头搁在谭盛风的肩颈处,用带着清浅笑意的鼻音在谭盛风耳边轻声道,“你有盘外招,我可是肉体凡胎。体量一下?好不好?”

虽然这“好不好”三个字表面上是在征求谭盛风的意见,可说这话的人却表现得实在是太游刃有余,甚至在说话的期间还用手在谭盛风的后颈、脊背与腰窝间反复来回滑动进行安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药性的刺激,又或是怀着“事已至此,干脆好好享受吧!”的心理,谭盛风主动偏头亲了过来,许久后才依依不舍地离了开。

尽管嘴边尚且挂着一道银丝,但他仍意犹未尽地说:“不好。”

……

岳莫隐突然觉得大事小有不妙。

这谭盛风平常看着时那种很传统内敛的形象,在床上居然是如此放得开的风格吗?

更喜欢了!——

(此处省略一些字数)——

“我不行了……”谭盛风塌到有些酸软的腰刚刚抬起又给岳莫隐按了回去,“再去,人要没了。”

头上忍得头上青筋都有些凸起的岳莫隐难得失去了风度和从容,略显凶狠地较劲儿道:“我觉得你还行得很呢。”

谭盛风可不敢接这话,万一没处理好倒霉的还是自己。

于是他求饶似的蹭了两下岳莫隐的侧脸。

两个人的涔涔汗水汇聚在一起,顺着谭盛风的下颌滚过锁骨最后从腹部滴到下方已经绞成一团的衣物上消失于无形。

似乎是从对方的这个动作中感受到了满满诚意,岳莫隐轻哼一声,“不是说‘不好’吗?怎么?有本事挑火儿没本事灭?”

而伴随着着三连问,岳莫隐的动作也是一下又比一下重,最后在一阵狂风暴雨后,他终于选择结束了这场“帮助”。

谭盛风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虽然岳莫隐确实给了自己反悔的机会,而且这个事儿确实跟自己那句上头的“不好”脱不开干系,但这家伙也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一晚上!这人把自己翻来覆去地折腾,甚至连花样都没重复过!

自己身上已经粘黏得一塌糊涂了,连在换动作时都会因为皮肤之间的摩擦搓落下或大或小的白色硬壳。

这里边有自己的,也有岳莫隐的,但绝大部分是自己的。

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对手太强大这件事难道是自己能控制的吗?!

此时天已经蒙亮了,山洞洞口也有光线透过之前自己布下的伪装投了进来。

这岳莫隐一帮几乎是帮了整个晚上。

不过这种朴素的帮助行为确实起到了绝佳的效果。

那长得像赖皮狐狸的妖兽为了毒翻自己下的猛药此时已经被解了个七七|八八。

但谭盛风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走不动道儿的,只不过这次走不动的理由换了一个。

抱着谭盛风亲昵温存一番后,岳莫隐先是穿好了自己的衣物,随后将谭盛风整个人打包裹起来抱在了怀里向外走了去。

在走上林间主道后,岳莫隐把遮住谭盛风视线的衣物拨开了一些角度,“其实你昨天也没能跑多远。”

“如果我没能找到你,等胡九他们混出城后就麻烦了。”

胡九!

谭盛风突然重新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实感。

他闷闷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岳莫隐掂了一下谭盛风以调整两人的重心分布,随后浑不在意道,“你已经是我的了,还需要怎么办?”——

守门的妖兽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张嘴打了个哈欠,顺便把因为熬夜检查进出城情况而脱落的毛发甩到空中。

现在全城都知道从地下黑市逃了个“凶”级天人,还足足一晚上都没抓到了。

以一敌万的“凶”级天人啊……

换谁能给单枪匹马抓回来啊?

就在这妖兽溜号的时候,一个抱着大件物品的身影出现在了城门处。

守门妖兽强打精神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位前天上午进城下午就在郎家站稳脚跟,昨天下午大露一手实力晚上又出城了的郎岳。

等等……晚上出城?

这妖兽脑海里隐隐有了个不太合理的可怕猜测。

可或许是因为已经值岗了大半天,这妖兽先于大脑的指令有了动作。

“停下!例行检查!”

岳莫隐此时仍然处于被雄性动物的圈地本能影响的状态,心中一千万个不愿意让任何其他家伙看到谭盛风,但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做的。

“可以看,不能碰。”他冷声道。

虽然他嘴上说是可以看,但手上也只掀开了一个角。

那妖兽原本非常不满于这家伙的态度,可奈何自己从各个意义上都完全惹不起对方。

顺着对方撩起的一角衣料看去,守门妖兽顿时震惊地僵住了,半晌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扫了一眼又颤颤地塞了回去。

毫无疑问,很快郎岳把地下黑市逃脱的“凶”级天人制服带回的消息就会传到全部有心之人的耳朵里。

但岳莫隐对此不慌不忙。

商人掮客的信誉有些时候比命都重要,就算心有疑虑,胡九也是绝对不敢不认账的。

况且之前这赖皮狐狸就打不过谭盛风,更何况现在又加上个自己呢。

话说,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全城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