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许睿看着他脸上的伤和眼睛下浓重的阴影, 胸口有点喘不上气。
在他的印象中，季恺城明明该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可在这里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却得肩负起一个家庭沉重的担子。
看着对方眉眼已经展露开成熟男人的坚毅, 可许睿却为他眸中褪去的本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青涩而心酸。
回观一路走来的旅程，许睿不过是为孕育的过程感到艰辛, 可除此之外, 不论是生活还是未来, 即便他忐忑迷茫，却并不会过于担忧慌乱。
而这一切全是因为他能感受得到季恺城在身旁时刻为他保驾护航，所以他只需要朝前走。
他仍旧可以肆无忌惮, 没心没肺地去追求远方，因为他自信季恺城会永远在身后, 帮他遮挡狂风骤雨。
“怎么了？”见许睿垂着眼沉默着, 季恺城低下头轻声问。
许睿忍着涌上鼻腔的酸意, 闷闷地说：“我也想你能睡觉。”
季恺城挨得很近, 几乎是与许睿额头抵着额头。他不是铁人, 自然也感到累。可他听着许睿隐忍而关切的话语, 又垂眸看了眼躺在俩人中间那个缩在襁褓中，恬静安睡的小孩。
心中的暖意却足以释怀一切的疲惫。
他缓缓地用商量的语气：“好, 等你休息好了, 就换我去睡可以吗？”
许睿知道他是在安抚自己，可此时此刻他产后精疲力尽, 纵然再心疼季恺城却也无能为力。
他只能默默点点头。
“快睡吧。”
许睿最后注视那双在暗沉光线下流淌着熠光的眼睛, 他叹息了声，闭上眼睛。
在病房的这一晚他醒来多次，可由于气血亏空得厉害，每一次都是半睡半醒状态。
他侧过头, 朦胧中看到季恺城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晃动，又迷迷糊糊察觉到旁边的那团东西跟奶狗似的，正在哼哼唧唧的。
接着便是季恺城轻声哄拍的声音。
他听着有些想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开口了还是睡梦中，他想问季恺城困吗？
“不困。”有只手拍完旁边的小孩又来拍他，“你好好睡，不要说话了。”
一瞬间，许睿又安心了。
睡了几个小时后，稍微缓解了产后带来的疲惫感。
季恺城正支着手臂在床边小憩，听见床上发出的动静，他睁眼，见许睿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他忙起身上前：“怎么了？”
“不行了，估计是黄桃罐头吃的，我想上厕所。”
季恺城闻言立即扶他下床。
然而许睿下身还疼着，好不容易从床上下来，身体还是难以直立。
病房内没有卫生间，需要到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
季恺城准备搀着他过去，可许睿却让他在病房里，“你就别去了，万一小孩被人偷了就糟了。”
那可是他费了老命生下来的，这年代乱糟糟的，现在才早上五点多钟，外边天还是黑的，要真被人偷走，又没监控啥的，那真是叫天天不应。
“你看着亿万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你路都走不稳，你怎么一个人过去？”
许睿说：“我扶着墙一点点挪过去。”
可季恺城却不放心，他沉思两秒后，让许睿先等等。接着他小心地抱起床上的小孩，又让许睿将手臂勾着他的脖子。
“走吧。”
许睿看了眼被小被子抱着的亿万，“不会冻着吧？”
季恺城便把小被子的一角给遮到亿万的脸上，确保不会被冷气渗着。
医院的走廊寂静，许睿就这么一手撑着墙一手勾着季恺城慢慢朝前走。
而季恺城生疏地抱着小孩，既要防止许睿摔倒，又要担心怀里的小孩摔了。
许睿走了几步口中就嘶着冷气，吓得季恺城忙问怎么了。
许睿苦着脸说：“屁股疼啊。”
“很疼吗？”
“废话，从屁股里生出比猫还大的玩意儿你试试。”
“… …”
季恺城有些好奇问：“那现在你感觉有恢复回去吗？”
“不知道，我整个屁股都是麻的，可能已经变成山洞了吧，反正我感觉风凉风凉的。”
“… …”季恺城有点想沉默。
不过他还是宽慰许睿：“我听医生说，会很快恢复回去的，所以你别担心。”
许睿：“哦，看来刘雨萌对这个世界能生小孩的男人还算手下留情了。”
幸好许睿只是尿急，要不然他真是不敢想，估计会鬼哭狼嚎叫得整栋医院楼都听见。
到了厕所门口，他生怕熏着小孩，就不让季恺城抱着小孩进去了。
解决完后洗洗手，又蹒跚着走出去撑着季恺城的肩。
回到病房里，隔壁床的小孩开始闹腾了，一闹腾，亿万也在小被子里直皱眉。紧接着隔壁床的陪护家属又是脚步声不断，许睿都没法继续睡觉。
季恺城见动静大了，便抱着亿万在床边来回踱步哄着。
“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们了。”隔壁床的丈夫拎着热水瓶冲季恺城抱歉地笑笑。
“没事。”季恺城回了句。
隔壁床丈夫问：“就你们小夫妻两个啊？那可真是辛苦的，像我们都是爸妈白天过来晚上回去，要不然光是两个人真吃不消。”
季恺城跟他礼貌笑笑，又垂下眸看一眼怀里，见亿万拧着的眉毛慢慢舒展了，他小心地放回许睿身边。
隔壁床忙完，另外那床又折腾了。许睿见状便同季恺城商量：“要不我们天亮还是回去吧。”
其实许睿产后身体无恙，倒是可以回去。只是季恺城私心是希望许睿可以多住院几天，毕竟许睿遭了不少罪，而他目前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
只是现在看来，住医院确实有诸多不便。
季恺城思考后说：“好，等天亮了就回去。”
现在都快六点钟了，许睿索性不睡了，反正走廊上渐渐响起来往的脚步声，他也睡不好，干脆忍忍回到出租屋里休息。
估摸着宋崎起床会过来医院，以免和他错开。俩人便准备早点回去，也省得宋崎跑一趟了。
才住了一天院，东西却不少。昨晚宋崎除了带过来小孩的衣物之外，还有一身许睿替换的棉睡衣裤以及外头的棉袄。
季恺城帮着许睿把身上的病号服脱下，换上干净的棉睡衣。
这个点，隔壁的两床也起来吃早饭了，动静一大，两床的小孩就哭闹，一哭闹，亿万也跟着哭。
于是整间病房里全是婴儿哭声。
季恺城要整理东西，许睿便只能忍着嗡嗡疼的脑仁将旁边的小孩抱怀里，然而哄半天，还是哭得不行。
“哦哦哦不哭了，亿万听话。”许睿急得问季恺城，“会不会是饿了？”
季恺城放下手里的事，走过来，“一个小时前刚喂了，应该不会饿。”
“那他怎么了？”
正说着，俩人突然闻到一股异味，当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许睿差点呕得丢了怀里的小孩。
季恺城只好接过放在床上，接着又去袋子里拿尿布。
亿万生下来时，尿布是护士帮忙系的。现在轮到自己，他也是手忙脚乱。
他解开小被子，又扯下开裆裤里的尿布，暂时也不知道这条脏尿布该怎么处理，只能放地上。
然后又在亿万嗷嗷哭声中，拿了纸去帮他擦屁股。
许睿看着季恺城生硬地提着小孩的两条腿，头低得，脸都快贴小孩屁股上去了。
说实话，他有些佩服季恺城了。
尿布是用一根橡皮筋绑在亿万的腰间，季恺城换完后累得满头大汗。
这还是第一天，真没法想象之后的日子。
“脏尿布怎么办？要不要扔掉啊？”许睿指着地上的尿布。
季恺城想都没想，抓起尿布折了又折，然后塞进许睿换下来的脏衣服的那只袋子里。
他说：“尿布洗洗还能接着用。”
清清爽爽的小孩不哭了，但也没睡。今天眼睛倒是能够彻底睁开了，他被季恺城侧躺放着，就这么乌溜溜地盯着许睿。
“嘬嘬嘬。”许睿看着他茫然又严肃的小表情感到好笑，便忍不住逗他。
逗着逗着，又止不住一阵感慨，这居然是他肚子里生出来的。
季恺城收拾好了东西，又办了手续。回到病房里，先给许睿围围巾戴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后，拎起袋子准备去抱小孩。
许睿见他肩上大包，手里小包的，便说孩子他来抱。
见季恺城担忧，又安慰道：“没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季恺城点点头。
“走咯，回家去咯。”许睿抱起床上的小孩，又将小被子遮紧。
季恺城左边肩手腾不出，就右手搂着许睿慢慢走出医院。
现在是二月底，天气仍旧寒冷。尤其是早上，还有霜冻。
季恺城要出去找三轮车，许睿便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等着。
他揭起小被子的一角看一眼小孩有没有睡着，结果这小东西还清醒着，看到许睿，那张小嘴微微蠕动着，又时不时地舌头吐出一点泡泡。
季恺城叫到了三轮车，他跑回来拎袋子又扶着许睿走出医院坐上去。
回到出租屋的楼下，正好碰到宋崎出门在跟陆房东聊天。
宋崎看到他俩一愣，“你们怎么回来了？”
季恺城说住院不方便，晚上许睿和孩子都睡不好。
清晨的一楼，租客们都在洗菜，得知三楼租户昨天生了小孩，都凑过来围观。
许睿他们三个平时同这些租户不太打交道，不过见他们这么热情，便抱着小孩也说笑了几句。
租户们都夸亿万壮实，才生出来就跟半个月大的小孩一样。
许睿和季恺城从前没想过未来当了父亲会有什么心情，但现在听着租户们的夸赞，不得不说，心底有些骄傲。
陆房东笑着同许睿说：“小许，你可得好好坐月子了，赶紧让你老公给你炖鸡汤喝。”
许睿没当回事，季恺城倒是认真得不行。他听着租户大姐大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嘱月子里的事项，慎重得就差拿纸笔记下来了。
于是回到房间里，他便让许睿躺床上了。
许睿哭笑不得：“不至于吧？不坐月子有那么严重吗？”
季恺城凝着神色道：“就怕万一，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别碰冷水，也别吹风，还有别洗澡。”
“一个月不洗澡？疯了吧！”许睿盯着季恺城啧啧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封建古板呢？”
季恺城哼笑了下，帮他将被子掖好。接着又解开亿万身上的小被子，让他也躺进许睿的被窝里。
先前一直被小被子裹着，现在松开了，他舒服得不行，手脚在被窝里轻轻动弹。
“你怎么这么精神？嗯？不睡觉的吗？”许睿说话的时候，亿万的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又盯着他一张一闭的嘴巴。
季恺城揭开一点被窝，也忍不住新鲜地去碰了碰小孩的手，只觉软得不像话。
“力气很大。”
“是吗？”许睿也伸出一根手指，刚碰到就被五根细细的手指头给抓住了，“啧，难怪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上蹿下跳。”
两个人在里间守着小孩聊了会，宋崎已经从菜场里买了鸡回来。
他将鸡丢在门口，进来看了会儿小孩后，和季恺城一起出去杀鸡褪毛了。
许睿昨晚没睡好，就在里间继续补觉。而外间季恺城和宋崎两个便叮叮当当地忙活。
一只黄油老母鸡，半只炖汤，半只白切，到了中午，满屋子都弥漫香气。
季恺城本想把菜端到床前给许睿，可床窄，边上又有小孩，吃饭实在不方便。
不过许睿恢复了点力气后，在床上也实在躺不住，季恺城只好依他。
三个人坐在外间吃饭，现在小孩生完了，许睿真的浑身舒坦，连坐在椅子上都可以自由转动了，再也不用托着个沉重的肚子，干什么都提不上一口气。
喝完汤后，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啊～真爽啊！我真是八百年都没这么轻松过了，我觉得我明天就能出去做生意了。”
宋崎忍不住笑：“那亿万怎么办？”
“也是。”许睿刚轻松完，一想到里间多了个，要喝奶要换尿布还要哭闹的小孩，就又头疼了。
这不刚说完，里边又呱呱哭起来了。
季恺城赶紧放下筷子，快速走进里间。
“是要喝奶吗？”许睿问。
季恺城在里边回：“是尿了。”
许睿郁闷了：“他就不能早上拉的时候顺便把尿也一起解决了呢？”
宋崎：“他才刚生出来，哪能控制得了，再说了，就算是我们，也不可能一起解决的，毕竟有时候只是想上小号。”
季恺城抱着小孩回到桌前，说到点了该喝奶了。
许睿身体还没恢复好，那就只能宋崎去弄奶粉。一屋子三个人，就季恺城知道用量。
宋崎手忙脚乱泡完奶，将奶瓶递给季恺城。
亿万头一回用奶瓶，那奶嘴都比他的嘴大，季恺城挪了半天，才塞进他嘴里。
就这么点大的人，一叼到奶嘴就立即鼓动着两只胖脸蛋，吧哒吧哒吸了起来。
许睿看着奶瓶里的奶一点点地往下降，又看看季恺城怀里的壮崽，心惊肉跳道：“直觉告诉我，这小东西以后饭量绝对大… …”
许睿金钱焦虑症又犯了，“不行，还是得抓紧做生意赚钱啊，要不然我们三个都待在家里，还有个胃口这么大，天天吃钱的玩意儿。不出两个月咱们先前卖录像带的钱都得花光了。”
“许睿，做生意这段时间先放放吧。”季恺城顾虑道，“我怕忙不过来。”
确实是忙不过来，哪怕加上宋崎三个人，都不够伺候一个小孩。
没生之前许睿想着，再忙也不过喂个奶把个尿，还能忙到哪？
然而才仅仅过去了一周，他们三个几乎都没睡上一个完整的觉。
宋崎忙着买菜做饭，季恺城忙着喂孩子，洗尿布，一天至少得洗好几条。
而这几天又下了场小雨，连尿布都晾不干，只能放在煤炉上头烘。
许睿倒是不用干活，可他却悲催地堵奶了。
他以为那回被季恺城吸了一口后，没流了就是没奶了，结果在生完小孩没两天，早上醒来时胸前湿了一大片，直接把他吓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当场就瘫在床上欲哭无泪了，“怎么办啊？我不会变成奶牛吧？”
季恺城沉默了许久后，便厚着脸皮敲开了隔壁邻居的门，因为那邻居大姐有三个小孩，最小的那个就比亿万大了半岁，仍在吃奶期。
大姐一听说他老婆有奶水却不想喂奶，还挺吃惊。毕竟这年头有几个小孩是喝奶粉的，除了实在没奶水之外。
季恺城只好红着脸说，他们想科学喂养。
既然是别人的家事，大姐也不好多嘴。她告诉季恺城，不喂就等着回奶，季恺城不懂这些，他听得云里雾里。
回去之后将大概意思告诉许睿，其实就是不喂奶，那就等着奶水自己消失。
然而又过两天，许睿的胸就涨得不行了。实际上他的胸并没有发育过大，只跟健身房教练似的，胸肌相对比一般男人的饱满些。
可没想到奶水居然那么多。
多得连他自个都觉得离谱。
季恺城一边哄着小孩一边还得哄床上崩溃的许睿。
没办法，谁让他老婆一嚎偶尔还会喷出点奶。
“我他妈真的是头奶牛啊———！！！”
“不是奶牛。”季恺城安慰着，“隔壁大姐说了，只要忍忍就能回奶的。”
“可他妈都过了三四天了，怎么还跟自来水管一样啊？”
“别哭了。”季恺城轻拍着他的背安抚，“要不然越哭流得越多。”
许睿盯着他咬牙：“操！”
不过回奶真是场持久战，许睿以为生小孩就够疼的了。可没想到回奶过程中突然堵了，堵得他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的痛。
睡不好吃不香，连话也不想说。整天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摸自己的胸，还梆梆硬。
眼瞧着许睿疼得人都快迷糊了，季恺城也急得不行，他犹豫着问许睿要不要放弃，让亿万吸一口，哪怕不是亿万，他也可以。
可许睿坚决不，许睿说：“我不能前功尽弃，抽烟的都能戒烟，我就戒个奶而已！！！”
季恺城拿他没办法，只能皱眉看他在床上难受得翻来覆去。
晚饭的时候，季恺城怕亿万醒过来吵着好不容易睡着的许睿，便抱着来到外间。
宋崎朝里看了眼，问：“许睿不吃饭吗？”
“他疼得难受，刚刚才睡着，等晚点再说吧。”季恺城将亿万放在宋崎的钢丝床上，然后坐下来吃饭。
晚饭后，他给亿万喂了奶，又把了尿。
自从亿万出生后，这间小出租屋就更拥挤了。这一周，零零碎碎地又买了把尿用的脸盆，脸盆还得是大号脸盆，毕竟是男孩子，要是脸盆小了，一不小心尿就窜墙角去了。
而里间的床铺窄，加上这几天许睿不舒服，要是季恺城和小孩都躺床，那他连翻身都难。
于是又买了一条席子，铺上被褥后刚好将里间填满，季恺城晚上便打了地铺。
晚上没吃饭，许睿后半夜被饿醒了，然而他刚要伸手去拉灯泡绳，却伸出一只手，先拉亮了灯。
“怎么了？”季恺城忙从席子上起身，坐到床边，“是饿了还是痛了？”
“饿了。”
“我给你泡芝麻糊？”
许睿点点头。
季恺城披了件睡衣就轻手轻脚出去了，担心影响到睡在外间的宋崎，他连外间的灯都没开，就这么摸黑泡了一碗浓稠的芝麻糊进来。
许睿喝着芝麻糊，看到本该放在床边的小孩睡在下面席子的被褥里。
“你怎么把他抱下去了？”
“我怕他躺在你旁边，你没法转身。”
喝完后，季恺城端着碗出去，再进来。
许睿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青色，心中不是滋味。这屋子里，就属他最操劳。没办法，宋崎虽然亲近，可毕竟是朋友。
季恺城也不好过多麻烦他，所以白天洗尿布，晚上起夜泡奶粉都是他一个人在弄。
关上灯后，许睿躺在床上没睡着。他听着季恺城沉重的呼吸声，有些纠结。
又过了一小时，下边席子上传来哼哼唧唧的动静，这一周下来，他也能从小孩的声音中判断出意思了。
应该就是饿了。
听到季恺城哄拍了两下，声音里透露着浓浓的疲惫，许睿心里的挣扎最终也化为了叹息。
“季恺城，你把亿万抱到床上来。”
季恺城正要起床去泡奶，听见许睿的话，他诧愣了瞬，“怎么了？”
“抱过来给我喂吧。”
季恺城没理解意思，“那我先把奶瓶拿过来。”
“我是说。”许睿彻底放弃回奶意志了，他破罐子破摔似的，“拿来给我喂。”
季恺城反应过来了，他惊讶地望着许睿。
“你不是说，你不想喂吗？”
“我现在又想了，干嘛愣在那？抱过来啊。”
季恺城垂下眸迟疑了会儿，还是抱起哼唧闹着的小孩送到许睿怀里。
可他却欲言又止。
“那你就前功尽弃了。”
许睿：“尽弃就尽弃吧，也好过胸疼得要爆炸。”
季恺城沉默了，而后他抬起眸看着许睿：“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晚上睡不好，或者是担心奶粉钱… …你别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心思敏锐如季恺城，许睿也不擅长在他面前说谎，便坦诚道：“是有这两部分原因，不过也不全是。我也说不上来，就好比我给你说我怀孕，明明是小说里瞎搞出来的孩子，可你却愿意负责一样。
我就突然想喂了，你别担心了，我真是心甘情愿的。好了好了，赶紧的，你快给我想想，我应该怎么喂他。”
确定许睿没有勉强后，季恺城才放心下来。
只是第一次喂奶，俩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喂。
抱着小孩吧，许睿觉得手酸，毕竟七斤重。
“你侧躺着。”季恺城建议。
许睿只好侧躺下，然后季恺城多拿了一只枕头垫高。
这下姿势终于舒服了，许睿将亿万圈拢在怀里。
可是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喝奶瓶的小孩压根不知道怎么找地方。
季恺城将他的脑袋往许睿胸前贴，他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那么闭着眼睛跟小瞎子似的，拿鼻子拱了拱。
然而拱半天没拱着，口水糊了许睿胸前一片。这么点大的人脾气急得不行，张着嘴就哇哇哭。
许睿没办法了，只好作出平生最尴尬羞耻的举动，他捏着头找嘴。
“真是笨，非要我手把手教。”
最后被这小瞎子叼到后，一瞬间他“轰——”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季恺城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他忙问：“怎么样，是什么感觉？”
许睿一言难尽：“刚一下子，我他妈感觉被一只老鳖给狠狠咬了一口… …”
第72章
季恺城凑过去, 看到那颗小脑袋已经埋在许睿的胸前了，而两坨肉鼓鼓的脸蛋正一动一动的。
再看许睿的表情已经拧着眉呲牙咧嘴了。
“很疼？”
许睿咬着牙点点头，“不是, 才一周大的小孩力气怎么能这么大？嘶——”
其实疼是其次的，关键他此刻有点毛骨悚然, 他觉得就好像是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汇聚到一处, 再被小东西给狠狠地吮了出去。
他甚至有些恍惚在想, 该不会真是血被吸出去了吧。
季恺城见许睿难受的样子，他也不希望许睿受罪了。
于是他将亿万从许睿的怀里抱走，准备还是接着给他喂奶瓶。
然而低头一看, 这么点大的小东西就跟吸铁石似的，身体虽然是软的, 嘴巴倒是挺能叼, 还不肯撒嘴了。
真跟许睿描述的那样, 跟只小鳖似的叼着肉。
季恺城一动, 亿万就不乐意地发出吭吭哧哧的声音。
“算了算了, 给他吃吧。没事的, 我现在已经适应点了。”
季恺城只好松手，这一松手。
像是察觉到没了威胁似的, 小东西满足地叭叭吮着, 甚至还舒服地小声哼哼。
“你哼唧什么呢？”许睿听着跟小奶狗似的动静，揭开被子低头看。
这小东西察觉到被窝里漏进的光线, 睁着的黑溜溜的眼睛便朝许睿看过去。
许睿见他小嘴都吃得溢出一圈奶白, 想到那些奶白的液体是从自己身体里流出去的，这感觉就更别扭了。
他莫名就联想到以前看到的母狗喂奶，那几只小狗崽趴在那颤巍巍地喝着奶，喝得连狗鼻孔都冒奶泡了还不肯歇。
现在再看自己的儿子, 就跟那群小狗崽一样。而自己就是那条生无可恋的母狗。
大概是吃奶得起劲了，亿万连手脚都高兴地不停晃动着，许睿抓起袖筒往里一看，只见那五根小手指也不知道想抓什么，一会儿捏成团一会儿又翘起了兰花指。
季恺城坐到床沿上，好笑地看着许睿怀里的小孩，那两坨胖脸蛋跟青蛙似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
结果一碰，这么丁点大的人还不乐意了。许睿又是被鳖给狠咬了口似的，疼得他低骂：“你这小东西，还挺护食的？好好吃，别使这么大劲，要不然我迟早被你给咬下来。”
亿万吃得慢，许睿圈拢着小孩的那条手臂就发麻了。
季恺城见状，便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毛衣，接着卷成一条后，塞到了小孩的后背，这样小孩有了支撑点，许睿就不用那么费手了。
许睿总算能把胳膊伸直了，季恺城便坐在床边帮他按摩。
喂奶是累了点，不过吸了几分钟后，许睿之前堵奶的痛苦确实缓轻了不少。原先人还疼得头昏脑胀，这下清明多了。
“唉，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一开始就该喂了，还遭了许多天的罪。”许睿郁闷道。
季恺闻言望着他低笑。
“你睡去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呢。”
季恺城说：“等亿万吃完，给他拍了嗝我就去睡。”
“那有得等了，他现在还精神得很。”许睿垂下眸。
他观摩着这张小脸，越看心里越郁闷。亿万刚生出来的时候，医生护士说长得像季恺城，当时他倒没看出来什么。
只觉小孩刚出生都皱巴巴的长一个样，可现在过了一周，脸上身上也不皱了。这眼睛眉毛鼻子的，就愈发长得像季恺城。
他纳闷了，好歹是自己跟刘雨萌一块儿编的小说，这刘雨萌怎么就不给孩子按自己的模样描写？
好像生怕走出去别人不知道这是季恺城的崽似的。
许睿看着他吃奶的小模样，心里一暖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耳朵。可捏着捏着忽然想到什么。
他立即检查起来。
季恺城好奇问：“你在找什么？”
许睿头也没抬，“我看他有没有长红痣呢。”
“红痣？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能让男人怀孕生孩子的红痣，之前宋崎告诉我的，说是这世界耳垂上有红痣的男人才能生，我就怕亿万也有。”
许睿小心地转着亿万的脑袋，将他两片小耳朵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红痣后，才松了口气。
他怀孕生孩子也就算了，他可不愿意让他儿子长大以后也遭罪。毕竟像季恺城这样的老公天底下不多，万一哪天被不务正业的小黄毛拐跑了，那他估计得气得吐血。
季恺城总算听明白了，他问许睿：“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许睿看着他傲娇似的哼声道：“就不告诉你，等哪天我上了你，让你也尝尝怀孕提心吊胆的滋味！”
季恺城听了简直哭笑不得。
亿万奶没吃完，他俩也没法睡觉，许睿便趁着这功夫问季恺城，“这段时间咱们总共花多少钱了？”
这一周，事情太多，季恺城也没仔细算过，如今宋崎手里的那点存款，他也不自个存了。
反正大伙吃住在一块儿，生意也是一起做，哪还分彼此。所以就通通交给季恺城保管着。
季恺城拿出放钱的罐子，坐在地铺上算账。
“医院花了三百多，给了医生五十块红包。录像带卖了一千一。”季恺城放下笔后，又清点了一遍钞票。
他说目前他们三个人的存款是两千五百多。
许睿问：“不是之前加上宋崎的，还有两千二吗？那录像带又赚了一千一。”
季恺城说平时一天三餐的开销也不少，另外交了水电费之类。
“没事。”他宽慰许睿，“至少已经生完亿万了，就不用太担心钱的问题。
许睿点点头，“也是，反正现在不用费心奶粉钱了。”
他现在一想，其实喂奶也挺好，虽奶疼，可至少不用肉疼奶粉钱的开销了，那可是真正的大开销！
“哎，那你们差不多这两天就继续去卖录像带吧。”
“还是等你坐完月子吧，而且就算去卖录像带，我跟宋崎也得轮流去，要不然你一个人带亿万会很吃力。”
许睿：“轮流什么啊？你们俩一起去做生意呗。现在亿万不用泡奶粉了，我一个人应该能带得过来。那尿布什么的换下来，我留着等你回来洗还不成吗？”
季恺城妥协道：“等再过几天，我跟宋崎商量下。”
“行！”许睿连连点头，不过他又对季恺城说：“就是不知道那天我跟陈默起冲突了，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卖录像带，他那天说已经把咱们仨踢出帮派了，不知道会不会又给你们使绊子。”
“那天小流氓的事应该是和陈默无关。”季恺城分析，“应该就是小流氓听到我们被踢出帮，所以擅作主张来找麻烦的。要不然陈默也不会送你去医院，更不会托关系把我弄出派出所了。”
许睿讷讷道：“这么说，他这人还算不错。啧，就是那张嘴讲话不好听。”
季恺城问他讲什么了？”
许睿切了声：“他说他看上我了，在那吧啦吧啦说了一通。”
季恺城问：“那你怎么回的？”
许睿竖起大拇指，“我说我老公是这个，你就这个！你能跟他比？”
接着放下大拇指，又竖起了小拇指。
季恺城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亿万总算吃完奶了，两片眼皮已经微微阖起来，只留了一条细细的缝。可嘴还没舍得松开，仍旧含着。
“睡着了？”季恺城凑过来轻声问。
“还要拍嗝吗？”
“要。”季恺城慢慢将亿万从许睿怀里抱出来。
嘴里含的东西不见了，亿万皱着眉毛，小舌头抵着嘴巴又吧哒吧哒，条件反射似的吮了两下。
许睿拉下自己的衣服，起身帮季恺城将亿万托在他的肩膀上，让亿万稍稍竖挂在他的身上。
小孩的身体太过柔软，俩人小心翼翼地跟拆弹似的。
等亿万稳稳地趴在季恺城的身上后，季恺城才轻轻地给他拍嗝。
拍出嗝了，季恺城又轻手轻脚地将小孩放到许睿的被窝里。
只是小孩吸了一边，许睿的另一边还堵着。但亿万的胃口暂时就这么点大，再吃也不可能了。
“没事儿，你先睡吧。”见季恺城不放心，许睿摆手道，“等明天起来，再给他吸另一边就行了。”
“万一到明天，亿万吸完的这边又涨了怎么办？到时他两边都吸不完，你还是难受。”
许睿苦着脸说：“那还能怎么办？要不你拿只桶来，给我挤了？”
季恺城想到屋子里的水桶全是奶水，而这些奶水全是许睿的精血，他心里又不太舒服。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后提议，他来帮忙。
许睿点点头，说：“那行吧。”
可结果说要帮忙的人，凑过去吸出一口后，差点原地连声干呕。
“卧槽，你干嘛！？”许睿有被他这反应给打击到，“不是你说要帮忙吗？我的奶有那么令你想吐吗？你之前不是也吸出来过吗？”
这真不能怪季恺城，之前他确实吸出过许睿的初乳，可那只是溅到唇边一点，他连味儿都没尝过就在空气中干涸了。
但现在不同，他狠狠一口后，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但为了许睿，他还是决定再试试。
许睿推开他脑袋，“试个屁！我他妈可不想你待会儿吐我一身！”
“不会的，你知道我忍耐力很好的。”
“… …”
等到季恺城帮忙完后，许睿仿佛重新活过来般，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由于季恺城晚上经常起夜照顾小孩，所以现在早上都是宋崎烧早饭了。
宋崎烧完早饭后，去里间叫他俩吃早饭，又顺便瞅了眼在被窝里熟睡的小孩。
许睿后来又喂了两次奶，现在还困得不行。便摆摆手说晚点再吃。
宋崎又喊躺在地铺上的季恺城。
结果季恺城说他也晚点吃。
现在他，饱了。
第73章
三个人在出租屋里待了大半个月, 到了三月底的时候，宋崎便出门去继续卖录像带了。
虽说许睿现在母乳喂养奶粉钱省了，可在大城市三个人日常的开销还是不小。
但季恺城仍旧没法走开, 许睿先前觉得自己能一个人带小孩，可刚生下来的小孩哪里是那么容易带的, 况且他和季恺城还都是新手父母。
于是季恺城便只能等过阵子, 俩人适应些了再出去卖录像带。
可宋崎卖了一周后, 今天居然下午四五点就回了出租屋。
季恺城正在门口的煤炉上炒菜，他见宋崎抱着一盒录像带回来，吃惊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宋崎将录像带放到外间的钢丝床上, 他沮丧道：“别提了，刚摆了半个钟头, 警察就来了。”
“又来警察？”季恺城顿了顿手里的锅铲。
许睿听见对话, 也从里间出来, “不是吧？这警察怎么回事？最近怎么天天巡逻啊？是不让摆摊还是怎么的？”
宋崎说：“不清楚, 我听人说好像什么发展城市建设, 整顿市容, 反正被逮着就罚款。”
“那怎么办？”许睿急得看向季恺城，“以后咱们仨还能做什么生意啊？”
宋崎：“要不再找个厂子上班吧, 至少住宿问题能解决。”
季恺城皱眉：“海市的工厂不比新阳县, 不托关系没那么好进。”
宋崎又提议：“哎，要不我们继续回新阳县卖棉睡衣吧。”
许睿当场否决：“好不容易才出来, 要回你回。而且你以为新阳县卖棉睡衣就能一年四季都卖啊？也就年末赶交流会卖一茬。”
“那我们总不能一直耗在出租屋里吧？”
季恺城听着屋内的俩人争论不休, 他说：“先吃饭吧，现在说再多也没法立刻找路子做生意，吃完再想办法吧。”
季恺城炒完菜，宋崎帮着把盘子摆上桌。
亿万现在一个月了, 自从许睿开始母乳喂养后，他就变得格外黏人。
醒着的时候倒还好，谁都能抱，连陆房东抱着都没事儿。可一到他犯困或睡不安稳的时候，就只能许睿亲自抱。
就像现在，三人刚坐下来还没吃上两口饭，里间便传来吭吭哧哧的声音，季恺城只好放下筷子，先去把他给抱出来。
“醒了？”
“没醒。”
许睿接过季恺城手中的小孩，让他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真是服了，有了这玩意儿后连吃个饭都不得安宁。这不还睡着没睁眼呢，嘴巴就张着要闹了。
可一躺到许睿的怀里，像是装了感应雷达似的，瞬间又安静了，许睿只好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筷子吃饭。
门外响起敲门声，陆房东正站在外边，透过窗户朝屋内的三人打招呼。
平时陆房东很少过来，宋崎一边起身准备去开门，一边纳闷道：“该不是来要房租吧？”
现在一涉及到钱，他们仨心里就郁闷。主要眼下赚钱的生意不稳定，手里的那点积蓄也一天天在减少。
“咱们什么时候住进来的？”许睿问季恺城。
季恺城算了下日子，他们三个是一月六号到的海市，一月七号交的房租。
当时谈好的是一季度一付，另外下季度的房租提前十天交，今天是三月二十六号，那确实是该交房租了。
季恺城便起身进里间去取钱了。
陆房东进屋后，和善地跟许睿打了声招呼。接着又看了看他怀里熟睡的小孩。
“哟，这小子长得真好！跟牛犊子一样。”
亿万生出来就比别的小孩壮，加上胃口又好，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估摸着得有九斤多重了，反正许睿若是长时间一个姿势抱着他，手臂发麻是必然的。
季恺城拿了房租走出来，交给陆房东。陆房东乐呵呵地接过三百多块钞票塞进自己的衣服内兜。
“来，叔，你坐会儿。”许睿招呼着。
陆房东摆手：“不用了，你们吃饭。”
他来就是收房租的，收到房租就不打扰他们三个吃饭了，只是走之前忽然想起事，然后问：“哎，亿万满月了吧？”
季恺城：“嗯，一个月零四天了。”
“那你们给他办满月酒不？”
季恺城和许睿对视一眼。
满月酒这事，要不是陆房东今天提醒，他俩还真没想到。
毕竟他俩先前还是在校不用通晓人情世故的高中生。也就是随着亿万出生的这一个月，他俩才渐渐适应新身份。
陆房东走后，三人便商量着要不要给亿万弄个满月酒。
许睿的意思是现在生意做不好，又刚交了房租，反正他们也没其他亲朋好友，索性就不办了。
宋崎却听进了陆房东的话，觉得满月酒寓意着小孩以后顺利平安，该办。
许睿一听这么严重，便也觉得要办。
季恺城问他：“一般这儿办满月酒都是怎么办的？”
宋崎：“反正我们村办满月酒，都是办好几桌，然后挨家挨户发个小礼包，小礼包里就装红鸡蛋饼干馒头之类的。”
季恺城思忖后便对许睿说：“那就等天气好点的时候办吧，提前买些糖什么的，摆桌就算了，我们在这边也没认识其他人，到时候我们买点好菜烧一顿，你看怎么样？”
“行。”许睿同意，那就多少像模像样弄一下，三个人庆祝一番也差不多了。
亿万的满月酒定在四月二号，刚好天气也暖和了。一大早，季恺城和宋崎便出门去买糖买菜。
趁着阳光普照，家家户户都把闷了一冬天的被子衣物都拿出去晒，许睿便也把三人的被褥抱到栏杆上。
一条栏杆上全是被褥，而他们出租屋门外的那根栏杆除了被褥外，还得用铁丝缠出去一根，挂满亿万的尿布。
满月酒留着晚上办，中午仍旧简单对付一顿。
现在许睿出了月子，就不用顾忌冷水了。季恺城他们还没回来，许睿便开始做午饭。
亿万醒着，一个人在里间待不住老闹腾。许睿只好将宋崎那张钢丝床往门口位置挪了点，然后让小孩躺在那晒太阳。
这样他在门口的煤炉上烧饭，还能照看到。
亿万如今两只手脚特别能动弹，许睿炒着菜，往屋里瞅一眼，就见他盖着的小被子一拱一拱。
他若是哼哼唧唧起来，许睿只需要走过去逗他两声。
他就消停了。
季恺城他们买完东西回来了，许睿凑过去拉开袋子，“买了什么？”
宋崎说买了鱼虾还有一点酱牛肉。
“还有点糖和饼干，红鸡蛋太麻烦了，就别弄了。”季恺城又补充。
许睿抓了抓满满一袋子红红绿绿糖纸包的糖果，点点头：“差不多了，到时快饭点，咱们给这层楼的邻居们都抓一把。”
季恺城将袋子拎进屋，然后看到钢丝床上眼珠子乌溜溜转的小孩，他忍不住眼底盛满笑意。
他手指拨弄了下他的脸蛋，“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
亿万听到后，身体扭成一条胖虫似的，咧着没牙的嘴笑，哪怕现在口中还发不出什么音节，但也能让人知道他有多高兴。
吃过午饭后，便准备给亿万洗澡。由于出租屋没暖气，所以亿万从生下来到今天都没洗过一个像样的澡，平时只是每天尿完拉完后给他擦个屁股。
现在春天到了，天气暖和。终于可以好好给他搓一顿，其实不仅是亿万，连许睿都一个月没洗了。
最主要原因是季恺城每次下楼去洗菜，总被那帮邻居大姐拉着说：“你们年轻人不懂，小许现在可别碰水，可不能洗头洗澡，万一得了月子病就糟了。”
于是季恺城听进去了，回到家里，许睿要是实在受不了了，他就毛巾拧了热水帮他擦身体。
到后面，许睿躺在床上都觉得自己跟边上的小孩全都一股酸菜味。
今天总算出关，等到小孩一洗完，他就赶紧去把自己给洗了。
只是给小孩洗澡，又得手忙脚乱一阵。许睿和季恺城好不容易适应了抱他柔软的身体，可洗澡却是第一次。
亿万两个爸爸都有点束手束脚，那宋崎就更不敢上手了。
季恺城烧了两壶热水瓶的开水，又搬出了大点的脸盆。
外头太阳虽猛烈，但空气里仍有初春的寒意，于是便打算放屋子里，就在挨着门口不远处，阳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
季恺城倒完热水，又掺入些冷水，用手试探水温，觉得差不多后，许睿便给亿万脱衣服。
亿万被放在钢丝床上，许睿解开他身上的小毛衣，又脱下里头贴身的衣服。
胖是真的胖，从脖子到手再到两条腿，就跟米其林轮胎似的。
等全部脱完后，季恺城快速抱起小孩便坐到板凳上。
“你先别急着把他整个人放水里。”许睿拿着毛巾蹲到脸盆对面。
“我知道。”季恺城说完，先让亿万的脚接触水温。
然而这小胖脚刚一碰到水，就立刻缩了起来，甚至连脚趾头都蜷起。
等季恺城将他慢慢放到温水里后，他小脸直接紧绷起来，接着颤巍巍地四脚朝天，两只手都捏起了小拳头。
起初表情还严肃着，许睿洗了一会儿后便不乐意了，脸一皱，一瘪嘴，就开始吭吭哧哧地哭闹。
“哦哦哦哦别哭了亿万，马上好了… …洗个澡还不乐意。”
这下子，三个人都得哄着。
许睿赶紧毛巾沾水帮他的脑袋也洗了下，亿万整张小脸都难受得涨红了一圈。
“哭什么？你脏得跟头猪一样。再哭把你丢出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还真是跟头小猪仔似的，那滚圆的身体和胖成藕段的胳膊腿。每一层缝隙里都陷着泥了，许睿来回洗了好几遍。
眼看终于要洗完澡了，宋崎去拿干毛巾，结果还没开始擦呢。
这小孩鼓着白嫩的肚皮躺在脸盆里，小鸡朝天一泡尿又给浇他自己的脸蛋上去了。
这下好了，许睿只能骂骂咧咧地给他重新换水，一场澡洗下来跟打仗似的，三人都累得不轻。
洗完后穿完衣服，许睿也得下楼去浴室，季恺城便把裹得圆滚滚的亿万交给宋崎。
“你也要去洗吗？”宋崎颠着怀里的小孩问季恺城，“你俩不能轮流去吗？现在许睿生完了，应该可以自己洗了吧？”
季恺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医生交代刚出月子还是得帮忙洗。”
“为什么？”
“帮他检查身体恢复状况。”
“哦，那你们快去吧，早点回啊，不然我怕亿万哭。”
下楼后，许睿就一个劲地拿眼神揶揄季恺城，“帮我检查身体恢复状况？”
季恺城哼笑了声：“你不用吗？”
许睿一把勾过他的脖子，拽着他直奔浴室：“用用用！待会儿你必须得帮我好好检查一番！”
浴室老板跟他俩也熟了，这年头大伙都省钱，基本上冬天的时候一周洗一次澡。
而三楼的这家租户隔三差五就过来。
浴室老板见到许睿便笑道：“哟出月子了啊？”
“是啊，这不刚出月子就赶紧来光顾你生意了吗？”
季恺城从口袋里拿出钱递给老板。
老板却说得一人一块钱。
许睿问：“这才过了一个多月，你就涨价了啊？”
老板说：“别人五角钱是够了，那你俩洗个澡都能洗两个小时。”
“我靠！你以前也没说算时长啊？”
季恺城扯了扯许睿，接着拿了两块钱给老板，而后说：“这次还是洗两小时。”
许睿和季恺城两个，哪怕那时怀孕动胎气，那方面的事儿也就只暂停了半个月。
后面孕晚期到生完亿万，差不多接近两个月没做了。
幸好这个点浴室来得早，要不然他俩在外面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还得避着点人。
裤子一脱，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瞧得出这俩怎么回事。
今天隔壁倒没人唱歌了，加上许睿成功卸货，基本上除了嫌地上脏没躺着，能用的姿势全用了个遍。
等到出来后，在浴室里闷了半天的俩人痛痛快快地深呼吸了下新鲜空气。
然而他俩是爽了，宋崎却愁的不行。
还走在楼梯上就听见亿万撕心裂肺的哭声，而宋崎抱着他急得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哄。
“亿万别哭了，你爸爸马上回来了。”
看到许睿出现的那刻，宋崎差点流泪，他赶紧把亿万交给他。
“你们俩怎么这么长时间？我真的快抱不住了。”
许睿看着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抱着颠了颠，“你怎么了？嗯？我就不见一会儿，你哭成这样？”
季恺城拿着毛巾过来给小孩擦了把脸，说：“应该是困了，你去里面哄他吧”
许睿便抱着小孩进了里间，屁股还没坐到床上呢，亿万就已经往他怀里直拱了，一边拱一边还急得发出吭吭唧唧的声音。
“你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吃。”
许睿将枕头垫在身后，接着掀起衣服。刚将小孩的脑袋靠过来，他便迫不及待咬住了。
咬住的一瞬间，这小东西仿佛像是大松了口气似的，真把许睿看得哭笑不得。
季恺城在外边烧完炉子后便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小孩的脚在一晃一晃。
“宋崎呢？”
“他去楼下洗澡了。”
“你菜洗了吗？”
“洗了。”季恺城挨着许睿身边坐下，然后低头去看吃奶的小孩。
亿万的两颗眼珠子溜溜地转向他。
季恺城戳着他的两只胖脸蛋逗他：“亿万，给爸爸吃一点？”
这小东西刚还又哭又闹地，这会儿听见季恺城低缓的声音，松开了嘴又乐呵了，张着嘴就笑。
季恺城忍不住手指勾了勾他叠了好几层肉的下巴。
“我靠！”许睿还在滴奶呢，赶紧将他的小脑袋给转过来，接着低斥：“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拉倒，我可没耐心喂你了。”
这么点大的人仿佛也能听懂似的，居然还真安分继续吃了。
季恺城陪了会儿，又出去烧晚饭了。
许睿见怀里的小孩眼皮一磕一磕地，明明困得不行还非要继续含着。
他便轻手轻脚将他放被窝里，接着拿起边上的毛巾一擦，走出里间。
季恺城在炒菜，许睿便去把今天买的糖给邻居们分了。
也没什么礼盒包装，就直接往袋子里抓一把算是跟大伙同乐了。
现在每层楼都在做饭，许睿也省了不少功夫，走过去把糖往烧菜的邻居口袋里塞一把，然后和邻居们客套寒暄几句。
回到出租屋，季恺城烧好了晚饭，平时他们三个顶多两菜一汤，今天烧了不少，一张小方桌都快摆不下。
主角吃饱了奶躺在里头，外间的三人便喝酒吃菜。
然而刚开吃没多久，就有人敲门。
“谁啊？”许睿问了声。
门外没回答，他便起身去开门，结果门刚打开就看见陈默穿着一身看上去都冷飕飕的皮衣站在外头。
他看到许睿，勾起嘴角笑了下。
许睿吃惊道：“你怎么来了？”
陈默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我这不算了下日子，估摸着你出月子了，然后过来看看呗。”
许睿还膈应着陈默对他有想法这事，反正现在录像带生意也不好做，于是没什么好脸色道：“我出月子干你什么事？哎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们住这儿的？”
“这还不简单？随便找个人打听，问这儿有没有一个刚生孩子，长得挺好看的男的，就知道了。”
许睿无语，敢情这世界真的如陈默所言，像他这形象能生孩子的男的少见。
“行了行了，那你现在也看到我出月子了，没事的话有缘再见。”
陈默歪头朝里看了眼，先是看到一桌子的菜，接着又见里边的季恺城和宋崎两个全都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你们在吃饭呢？”
“是是，你也赶紧回家去吃。”许睿随口敷衍着，正要关门。
陈默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许睿定睛一看。
陈默抓着一只红包轻轻地甩了甩，说：“拿着，给你家亿万还是富贵来着，我估摸着他满月，就当给他的零花钱。”
这许睿还用得着他提醒拿着？他果断接过红包，当看到里头两张青灰色的百元大钞时，他秒挂笑脸。
“哎你这，你来就来了，还送什么红包，真的是，来来来，快进来，我们刚好在吃饭呢。”
许睿敞开门，将陈默迎了进来。接着又是搬椅子，又是喊季恺城将挨着墙壁的桌子给移到中间。
陈默笑嘻嘻地跟季恺城和宋崎打了招呼，然后说要看亿万，于是许睿又带着他进里间去看小孩了。
宋崎盯着走进去的两个人，一边摆碗筷一边低声同季恺城抱怨：“我挺看不惯这个人的。”
季恺城正心不在焉着，陡然听到宋崎的话，他转过头问为什么？
宋崎说：“我觉得他对许睿的心思不单纯。”
季恺城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他看着宋崎说：“你不也一样。”
宋崎被戳穿心思，立即涨红着脸吱唔：“我… …我… …我没有！！！”
季恺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眼神看得宋崎那句我没有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后，“我… …我… …我盛饭去了。”
多了一个人，许睿因为收了百元红包，那可就热情了，他一边给陈默倒酒一边热聊。
季恺城和宋崎两个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
“最近警察查得严，你们录像带不好卖吧？”
许睿苦恼道：“可不是嘛！我们仨这几天正发愁呢。”
陈默：“你们要不要换个生意做做？”
许睿一听，来了兴趣。
“我说干脆你们跟着我干得了，包你们吃香喝辣，养小孩轻轻松松。”
宋崎皱眉：“跟着你干？干流氓吗？”
陈默盯着他磨了磨牙，“怎么？你瞧不起干流氓的？”
既然人家是带着礼进门的，宋崎也不好说什么了。
可许睿大大咧咧丝毫不给人留情面，他一听便果断回绝：“不去，跟着你大街小巷收保护费啊？靠！我可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以后生儿子没皮燕。”
“许睿！”季恺城皱着眉眼神扫过来。
“我操！”许睿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有个儿子的事实，他赶紧打自己的嘴巴，“操操操！我胡说八道的！”
接着他又拍着季恺城的胳膊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亿万这不是已经生下来了吗？”
陈默拧着眉不爽问：“有人在背后说我以后生儿子没皮燕？”
许睿哼声道：“你觉得呢？”
“操！那帮商户果然还是保护费收少了。”陈默骂骂咧咧地闷了一杯啤酒，“那老子以后生女儿总行了吧！”
季恺城一直没怎么说话，现在开口了：“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以后就算不跟你混，应该也不会再卖录像带了。”
许睿和宋崎一听，忙看向季恺城。
“你想到做什么了吗？”许睿问。
季恺城摇头：“暂时没想到，不过摆摊只能赚点小钱，不能长远考虑。”
陈默切声道：“那你说个屁！要不然这样。”
他朝季恺城抬抬下巴，“我看你身手挺不错的，我介绍你去个夜总会，你去看场子吧，一晚上也能赚百八十块钱。”
“你这张脸富婆喜欢，八成一晚上小费还多。”尽管陈默挺不想承认，但季恺城这张脸确实长得优越。
季恺城还没反应过来，许睿就差点掀桌子了，“你他妈说什么！？老子让你进门是给你脸了吧？”
“我说什么了？”陈默无辜，“我又没叫他去出卖身体，不过就是出卖色相，要是卖点色相就能养活老婆孩子，这买卖不亏！”
许睿也不甘示弱回怼：“那你还收什么保护费？你当鸭去得了，又能爽又能赚！”
“哎哎许睿你这么说过分了啊，我他妈是真心实意给你们出主意想办法。”
嗓门一大，屋子里的小孩就被吓得呱呱哭起来。
季恺城拉了拉许睿的胳膊，立即起身将里间的小孩抱过来。
他哄了小会儿没哄住，只能交给许睿。
许睿接过小孩瞪着陈默继续坐回凳子。
陈默悻悻道：“行行行，当我白热心了。”
季恺城沉吟片刻，忽然说：“我想弄个店面做服装。”
许睿：“服装？”
“嗯。”季恺城分析，“我今天去买糖，听到老板和人说南方沿海那边更发达，而且服装款式多。现在人生活物质提高了，对着装要求也会高一点，我想着弄些过来海市卖，应该会畅销。”
许睿被他点醒：“哦对，海市是大城市没错，不过时尚方面确实没法跟南方那边比，现在不是说城市建设嘛，看样子是也要打算跟南方那边比齐了。那咱们得抓紧做，要不然又是连汤都喝不上。”
宋崎顾虑：“可我们手里的钱够租店面和进货吗？”
季恺城陷入沉思。
陈默在一旁听着，不由重新打量三人：“看不出来啊，你们仨还挺能折腾的？做生意缺钱是吧？那这样，加我一个呗。”
许睿：“你？你不是保护费收得好好的吗？”
“切，你当我眼光这么短浅？”陈默下意识要点烟吹牛皮，可一想到屋子里还有个小孩，便把烟夹在指缝间，“实话给你们说吧，当初我可是卖了老家的房子和田地跑出来闯的，难道我闯出来就是为了当混子？我当混子只是过渡懂吗？”
“… …”
许睿和季恺城宋崎默默对视一眼，现在他们仨手头紧，如果陈默能够注入资金那确实再好不过。
季恺城便问他：“那你能投多少？”
陈默想都没想，说道：“本来是能投三百块的，不过… …”
他朝许睿臂弯里的小孩微抬下巴，“这不给了你家亿万两百块嘛，那就投五十块吧，剩下的五十块我得留着吃饭。”
第74章
“五十块？”许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陈默，“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可陈默却极其认真，“开什么玩笑？是, 我承认我有时候说话没个正形。可我不会拿投资这么严肃的事开玩笑。”
“不是。”许睿无语，“五十块钱？大哥你没搞错吧, 恐怕大街上随便抓个乞丐都比你有钱吧？”
宋崎也在一旁插话：“你不是社会大哥吗？你怎么就这么点钱？”
陈默有苦难言：“你们以为社会大哥很好当？我下面十几个小弟。就算我每天收一百块钱保护费, 那不得给这十几张嘴吃饭？而且都混社会了, 是不是还得抽烟喝酒泡妞，偶尔去下舞厅？”
季恺城蹙眉道：“你不是说你卖了老家房子田地？”
陈默坐在椅子上神气地抖了抖敞开的皮夹克，“我都当大哥了, 那门面肯定不能少，喏皮夹克。”
忽地桌面上又拍过来一只黑色小型的玩意儿, “BB机, 楼下还有一辆摩托车, 当大哥总得有个大哥样吧。”
“… …”许睿三人集体沉默。
陈默不满挑眉：“干嘛, 五十不够？”
许睿揉了揉抽搐的眼骨头, “行了行了, 五十块你还是自己留着买副手套去吧。”
“那这样，你等我明天, 明天就给你们送钱过来。”
季恺城狐疑问：“你一晚上怎么弄到钱？”
陈默笑道：“我还能怎么弄钱？不就是收保护费吗？以前我都一月一收, 那现在关键时刻，我就提前跟商户们预支保护费咯。”
季恺城：“… …”
宋崎都听不下去了, 他干笑两声：“我只听过提前预支工资。”
“提前按时, 那不都得交吗，有什么区别？”陈默毫无廉耻道。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掺合了。”要是创业需要剥削劳动人民的血汗钱，许睿可昧不下这良心, 他想都没想就果断把陈默踹出局。
陈默望着品德高尚的三人，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说：“行，看不上我的保护费是吧？那我倒要瞧瞧你们怎么攒钱。反正现在警察整天巡查，你们不卖录像带还能干什么。”
宋崎嘀咕：“那也不能赚伤天害理的钱。”
陈默切了一声，他目光随意在这间狭窄拥挤的屋子里扫了圈，而后冲宋崎挑眉道：“我就不说他们俩了，就说说你吧。”
“干嘛？”
“你是他俩兄弟，亲兄弟？”
“不是，我们是朋友。”
陈默：“哦～朋友，我问你，你天天跟人小夫妻两个挤一间屋子里，你高兴啊？”
宋崎蹙眉：“跟你有关系吗？”
“是跟我没关系，我这不是给你分析利弊吗？”陈默朝边上的钢丝床微抬下巴，“这床是你睡的吧？我说你不难为情？你不嫌挤？”
宋崎立即反驳：“我们现在是因为刚到海市，还不稳定，所以才住一起！”
“那什么时候才能稳定？”陈默问。
宋崎闭嘴了，谈稳定遥遥无期，眼下连糊口的生意都没了。
陈默还没完没了，“现在他俩只生了一个，那要是后面再生几个，你躺哪儿去？床底下？”
他说着又看向许睿和季恺城，“还有你俩，这么个大兄弟睡在外间，你俩晚上干那事干得安心？”
“… …”
妈的！这个家这点窘迫都被陈默这狗眼看穿了，许睿暗骂。
不过他话糙理不糙，于是屋内的三人都沉默了。
“所以说，品德这东西要是不能当饭吃，那要它干嘛？眼下能让生活变得更好才是真理。”
只是这歪理接受起来，仍实属困难。
许睿思来想去后，又盯着另外三人看了会儿。刚才陈默说让季恺城去夜总会看场子，他还差点儿跟人动手，但现在他却微微动摇了。
收保护费还是算了，他抛不开良心。但若是光靠富婆给小费就能提前把生意给做起来… …
于是他问陈默：“你刚说去夜总会，一晚上能赚不少？”
陈默点点头：“是啊，要是碰上个大方的富婆，那少说也有百来块。”
许睿双眼闪过一丝机灵的光芒。
在这个矮冬瓜盛行的海市，这三个人全是超一米九的大长腿，季恺城英俊冷傲，陈默桀骜洒脱，宋崎温柔腼腆。
这要是稍微打扮下去夜总会，那不得迷倒众生？
于是许睿：“哎，我有个好主意。”
季恺城问他：“什么？”
“要不你们仨去夜总会吧？陈默刚不说了嘛，夜总会赚钱快，说不定你们三个赚一周，咱们就能开店了。”
季宋陈：“？？？”
许睿讪讪道：“不就陪富婆喝个酒嘛，你们三个大男人也不吃亏。”
陈默咬牙：“你他妈怎么不自己去？”
许睿颠了下怀里的小孩：“我哪儿走得开啊？我要是能走开，我肯定就去了。”
季恺城盯着他冷冷地笑着：“你想都别想。”
既然不愿用保护费充资金，他们仨又不乐意去夜总会，这下就更愁了，四个人围着桌子商量半天都没结果。
亿万醒了，在许睿的怀里挣着手脚闹腾。许睿便不继续陪他们耗着了，赶忙走到里间喂奶。
过了没一会儿，陈默走了。
季恺城收拾完碗筷，坐在外边和宋崎继续说了会话后便走进里间。
“陈默走了？”
“嗯。”季恺城坐到许睿旁边，垂着眸看着吃奶的小孩。
亿万刚睡醒，还睡意朦胧地。季恺城稍微碰下他的脸蛋，他就挺不高兴地蹙起小眉毛。
“我们现在还有两千多块钱，如果也像付房租那样一季度一付，租店面应该够的吧？”许睿问。
季恺城点点头：“应该吧，主要除了店面租金和进货外，我们还得留点钱生活，这样一来，兴许就不够了。”
“那怎么办？不做了吗？”
季恺城沉思片刻道：“反正现在录像带没法卖，我这几天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其他生意能做，顺便问问店铺的租金。总不能三个人全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行吧。”许睿点点头。
亿万吃完了奶，季恺城抱起他拍嗝。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现在手法是越来越娴熟了，拍完后又逗了会儿还清醒着的小孩。
许睿看着地上的被褥，脑子里总回想起陈默那番话。
季恺城听到他长吁短叹，目光便从小孩身上挪到许睿，“怎么叹气了？”
“唉，以前刚来这里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个现代人，那思维眼光肯定比这里的人厉害，我真是想多了。”
季恺城低笑了声，问他：“现在意气被搓磨了？”
“有点，现在我不仅担心以后赚不到钱，居然还担心日子过得很差。”
“别想太多。”季恺城宽慰他，“现在才刚刚开始，睡吧。”
“那他呢？”许睿侧头看了眼被小被子裹着的小孩。
这小孩哪怕没人逗他，光是听着许睿和季恺城的声音就高兴地张着嘴直乐。
季恺城让许睿先睡，他先把亿万哄睡了再说。
然而许睿刚躺下去后，乱糟糟的脑子里又陡然窜进一件事。
瞬间把他冷汗都吓出来了。
季恺城见他一下子被窝里坐起，差点把边上躺着的小孩都给惊得一哆嗦。
季恺城赶紧拍着快要拧眉大哭的小孩，又问许睿：“你怎么了？”
许睿双目圆瞪，一连卧槽了好几声。
“发生什么了？”
许睿猛地扭过头盯着季恺城，接着神色惶恐：“这个世界男人能生小孩… …”
季恺城没反应过来，他说：“你不是知道的吗？亿万不就生出来了。”
许睿吞了吞唾液，心脏砰砰直跳，“那… …那如果不想怀孕应该怎么做？”
季恺城下意识回答：“不想怀孕就要戴套。”
而后话音刚落，他拍着小孩的手微滞。
不想怀孕就要戴套，不戴套就要怀孕，然而今天下午他俩还在浴室里不知节制地弄了两小时。
先前是因为既然怀都怀了，那也不妨碍做那种事了。
可做着做着成了习惯后，这冷不丁亿万生完了，俩人谁也没回过神来。
许睿要崩溃了… …
“啊！！！———”他凌乱地抓了抓头发，重重捶床。
“完了完了… …”
季恺城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一边哄拍着小孩一边安慰许睿：“你别怕，万一不会呢？而且亿万是你和刘雨萌写出来的… …不是我… …”
他顿了顿，“不是我给做出来的，所以你别胡思乱想。”
“可万一会呢？！”
“… …”万一会呢？这季恺城没想过，甚至不敢想。眼下一个小孩，他们和宋崎就得挤一个屋，而他都得打地铺了。
许睿吓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他二话不说就下了床，站在地铺上微微曲着腿就开始拼命跳。
季恺城没看明白许睿这诡异的举动，他吃惊问：“你在做什么？”
许睿一边起劲跳一边回：“我看看能不能把你弄在我里头的东西给跳出去！”
“… …”季恺城一言难尽，“可这都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就算有… …那也被吸收了。”
许睿一听吸收两字，人又是一阵恍惚。
“那我还能怎么办！？我他妈不想刚出月子又怀上！”
季恺城也没辙了，毕竟这方面他确实不懂。如果许睿觉得这样能够宽心些，那也只能随他了。
只是睡在外边的宋崎被吵醒了，他在钢丝床上支着胳膊，掀起帘子。
“许睿你大晚上在跳什么？”
许睿看了他一眼，心烦道：“我锻炼身体。”
“那也应该早上锻炼啊。”
“别管我！”
许睿跳得精疲力尽才拖着两条腿爬回床上去，“不行了不行了，我尿都快跳出来了。”
而亿万被他这么一跳，两只眼睛都看呆了。
又是愁钱又是愁怀孕，这样一来，许睿今晚连奶都没心思喂了。
他深更半夜，哪怕闭上眼了都还在下意识地叹气。
于是亿万饿了，季恺城只好从地铺上起来，然后开灯揭开许睿的衣服，接着将小孩的脑袋给挪过去。
许睿压根没睡着，季恺城只能在旁边轻声道：“现在愁也没用，等到时候去医院检查就知道有没有怀上了。”
许睿睁开一只眼，问：“那什么时候去检查？”
“应该要过二十来天才能检查出吧。”
那又得焦虑二十来天，许睿沉沉地叹了口气。
“就算真的有了，你也别太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季恺城手指摩挲了下许睿的脸，“你不是还有我在身边吗？”
这样轻声细语的安慰，令许睿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
他同季恺城说：“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俩以后还是别做了吧。”
“… …”季恺城想了想说，“其实戴套还是能做的。”
许睿盯着他，表情深深谴责：“妈的，孩子都养不起了，你还买套呢？”
这季恺城还能说什么… …
他只能说：“都听你的。”
然而许睿说归说，一想到要是以后老担心怀孕而没了舒服惬意的性生活，他又惋惜。
毕竟尝过荤腥的，哪儿能那么容易就戒掉，于是他拍拍季恺城的手。
“哎季恺城，要不改天咱们去医院问问医生，看能不能给你结扎了，你觉得怎么样？这样的话，我俩不但省了套子的钱，还不用担心怀孕了。”
季恺城听了，只觉一根闷棍打在脑门上，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他望着许睿，惆怅道：“许睿，我今年才十九岁，结扎会不会太年轻了… …”
许睿想想也是。
“既然你不能结扎，那有没有给我结扎的法子啊？”
“给你？”季恺城觉得他这方面的知识受局限了，像许睿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情况，或者是身体结构，他完全没办法理解。
“怎么给你结扎。”季恺城问，“把肠子结扎了吗？”
第75章
“那还是算了吧。”
“别多想了, 放宽心。”季恺城安慰完许睿后，又继续看小孩吃奶。
等吃得他犯困了，连嘴巴都含不住时, 季恺城再把小孩稍稍往边上挪，好让许睿有足够的空间躺。
而他自己则继续躺回地铺上, 可正当他要关灯时, 许睿拉住他的手。
“季恺城, 你今晚陪我睡呗。”
季恺城看着熟睡的小孩犹豫道：“亿万怎么办？这张床太小了，我要是也躺上去的话，肯定会挤到他的。”
“那算了吧。”许睿沮丧道, “唉，就是好久没跟你睡一张床了。”
见许睿这副模样, 季恺城忍不住低笑, 他想了想说：“那这样, 我把亿万放地铺上, 我先陪你躺一会儿, 待会再抱上来。”
“好好好。”许睿连连点头。
季恺城小心地将床上的小孩抱到地铺上, 盖上被子后，接着上了床。
自从亿万出生后, 俩人还是头一回躺一块儿, 季恺城还没躺稳，许睿就已经伸过手搂着他了。
季恺城顺势也拥紧他。
“舒服舒服。”许睿找了个最惬意的姿势, 然后闭上眼。
“现在还心慌吗？”
许睿嗅着季恺城身上温暖的气息, 刚才忐忑不安的心情仿佛也恢复成平静的湖面。
季恺城低垂着眸望着许睿俊秀的眉眼以及因为舒坦而微微勾着嘴角，他忍不住轻声道：“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
许睿睁开一只眼觑他，鼻子里哼哼道：“我哪儿像小孩了？说得你好像比我大一样。”
“亿万睡觉的时候就跟你一样，有时候睡着就笑了。”
平时碰着房东或邻居, 他们张口闭口说亿万长得像季恺城，如今听到季恺城说亿万睡觉姿态像他，许睿还挺受用的。
他神色染上一抹骄傲：“那必须的，我生的嘛。”
“不过。”许睿又叹气道，“挺奇怪的，没生亿万之前，我还想着去闯荡打拼，现在生了亿万，反倒心态有点变化了。”
季恺城问什么变化。
许睿想了想说：“忽然就挺担心动荡的，有时候我在想，能有一点小钱，有个稳定的住处也挺好。可是不对啊，我先前明明那么想在大城市里轰轰烈烈拼一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是不是胆子小了？”
季恺城静静聆听着，当许睿说出这番话后，他内心是低落的。
他觉得他自己兴许骨子里真的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他或多或少将自己归属为守护者的位置。
他希望许睿能够在他的守护下，依然恣意洒脱，勇往无前。而不是因为各种牵绊或顾虑所以踌躇不前。
“不是。”他收紧了搂着许睿的臂膀，而后贴着他的脸，“是因为你有了我和亿万，所以你希望我们可以过安稳的生活。”
“听你这么一分析，好像是这样，唉，我还以为过完年年龄大了一岁，胆子比猫还小了呢。”许睿笑着说，“不过按咱们现在这情况，要是想要稳定生活，感觉还挺遥远的。”
季恺城轻拍着许睿的肩，“睡吧，别担心。我们既然能从小山村一路来到海市，那么以后也一定会有一条属于我们的路。”
许睿是个心大的，对他而言，任何的烦恼矛盾只需要睡一晚，第二天就可以释怀不少。
早饭季恺城去买了豆浆油条，海市便利，早餐这些价格也不贵，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们三个都选择早餐出去买回来。
今天季恺城和宋崎要出门去找生意路子，所以他俩先坐在桌前吃了。
许睿则慢悠悠地起床，亿万这小东西比他先醒一步，早就在被子底下蹬小脚了，两只眼睛黑溜溜地望着许睿。
“哟，醒得比公鸡还早。”许睿弹着舌头逗了下他，他的小脚就蹬得更欢快了。
“来来来起床咯！”许睿穿好衣服，又拿过旁边的小衣服，然后抓着亿万的胳膊给他套上。
“啧啧啧，瞧你这胖胳膊，再过几天衣服都穿不进去了。”
亿万听着，两只眼睛都乐得眯起缝了，张着嘴巴，十分想说话的样子。
许睿给他套完衣服裤子后，拿小被子一裹，抱起他走出里间。
他将小孩交给正在吃早饭的季恺城，便拿出脸盆，拔掉热水瓶塞子，倒些热水进去后，端着脸盆下楼去洗漱了。
洗完上楼，又抓着毛巾给亿万擦了把脸。亿万抗拒得要命，整张脸都挤成一团，连鼻子都缩出了褶皱。
“好好好，不洗了。”眼瞧着又要吭吭哧哧地哭了，许睿最后擦了一通后，将毛巾挂起来。
接着搬椅子坐下来吃饭。
他问季恺城和宋崎：“你俩中午回来吃饭不？”
季恺城：“看情况，如果逛得远了，你别等我们。”
“行。”
季恺城和宋崎俩吃完早饭，拿了点钱揣兜里后就准备出门去，可刚走到门口，却看见陈默从走廊上过来。
“你怎么来了？”宋崎吃惊道。
陈默晃了晃手里的皮包，道：“你们当我昨晚上开玩笑呢？我说明天给你们送钱来还不信。”
季恺城蹙眉：“你连夜收保护费去了？”
陈默切声道：“难不成除了收保护费，我就没其他办法了？”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屋，看见许睿怀里的亿万，又喽喽喽地逗了两声。
季恺城和宋崎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后，也跟着进了屋。
陈默打开皮包，从里头抓出一沓钱拍在桌上。
“两千二百块钱，够不够？”
这一沓钱，有百块钞也有小额的，许睿诧异问：“卧槽这么多钱，你哪儿搞来的？”
“还能哪来的，我卖了摩托车来的呗。”陈默提到这个就来气，他低骂了句，“妈的，老子两千七买的幸福250，还没骑半年呢。”
他看着季恺城又说：“那要是再不够，我可就真拿不出了。本来还想卖BB机的，不过我一想这不是要做生意吗，那还是留着吧，反正迟早得派上用场。”
这话一出，许睿和季恺城宋崎都挺吃惊。
许睿：“你就这么想跟我们一起做生意啊？连摩托车都卖了啊？”
“我不说了混社会只是过渡吗？怎么，不许流氓有梦想？”
季恺城沉默了瞬，道：“陈默，做生意有风险。”
陈默潇洒道：“我还能不清楚这个？放心好了，既然我敢投，那就不怕赔，要不然我当初就不会卖了祖宅出来闯，人活一辈子窝窝囊囊那还有什么劲，好了别讲有的没的了，就说这钱够不够搞服装吧！”
季恺城和许睿宋崎对视一眼后，他点点头：“应该够。”
既然够，那么接下来四个人就开始商量合作事项。
钱自然不可能全投入，毕竟大家还得留一点作为退路。
陈默两千二，季恺城他们有两千五，四人一合计，决定分别出一千八。而到时赚了钱，季恺城他们和陈默五五分，至于宋崎，季恺城便从自己的五分里和他对半。
宋崎虽难为情，可许睿和季恺城的脾气性格他也深知。一路走来同甘共苦的兄弟，就算他如何推拒，也拗不过许睿他们。
现在资金有了，待会儿便去找店铺。许睿问季恺城：“还是继续做服装吗？”
季恺城：“嗯，主要服装这块目前的价格不透明，利润高，前期投资也相对少一点。到时去南方那边进货，假设一件十块钱，只要款式新颖，那么在海市应该可以卖几十块钱甚至更高。”
大伙听得心动，陈默和宋崎是这个年代的，可能不了解。可许睿却是经历过电商发展起来之前的年代，那去商城里买身衣服，价格混乱的几百几千的都有。
宋崎问季恺城：“我们要先租铺子吗？能不能把货进了再去租啊？”
季恺城：“先租铺子吧，现在个体户越来越多，好位置的铺子估计很抢手，而且不租铺子，我们进了货没地方堆。”
陈默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起身催促季恺城和宋崎：“走走走，赶紧的去把铺子看了，早点租了早点去南边进货，要不然浪费一分钟就是浪费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