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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巡检处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看也不看排队出城的几辆垃圾车,照例启用检测仪扫描车厢,没有得到危险警示,给出了通行许可。

运载星梭顺利离开惊云城,朝垃圾场一路疾驰而去,抵达目的地时,已有人在此接应。

雷文等人将藏在垃圾车里的星阵师转移到运载矿物的地下隧道里,无所谓他们身上的脏臭,迅速赶回青提城。

此前潜入惊云城执行任务的饕餮军团士兵也混在前往异化区猎杀异化生物的队伍中,顺利出了城。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临近中午惊云城才发现异样,而此时失踪的星阵师们已经抵达青提城,一个个被单独关押在城主府的地下防空洞内。

时一沅处理这些星阵师的手段简单粗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直接把需要处理的异化材料丢给他们,告诉他们要做什么。

星阵师们无法确定抓自己的是什么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也有脾气暴、不管不顾的刺头。这些不必时一沅操心,饕餮军团收拾俘虏的手段只多不少,完全可以不用刑就把人收拾的服服贴贴。

有了这一百多位高级星阵师的加入,青提城的防御星阵迅速投入建设。

时一沅无意打造媲美惊云城的SS级防御星阵,那种级别的防御星阵投入成本高,短时间内难以完成,不适合现阶段的青提城。

她也不打算一直待在青提城,金沙环形区太大,金谷星不是交通枢纽所在,不适合成为金鲤座的心脏,最多起过渡作用,布置S级防御星阵已经够用了。

此外,她支持青提城重建防御星阵,还有锻炼星阵师的目的。

无论什么职业,实践和经验都是最重要的,她希望能培养一批对青提城和‘银月’有归属感的人才,而培养人才最简单的途径是给予资源和机会。

日后城主府会对星纹师协会发布相应的建设任务,把人才集中到政府手中,进行统一调配,打破高级星纹师被私人高价雇佣不服务于官方组织及低阶星纹师难以向上提升的现状。

这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但时一沅并不畏惧。

说白了,她有饕餮家族作为靠山,金鲤座是姬芜留给她的‘练手’之地,这里的贵族不再是贵族,这里的规则可以被重新定义,只要她的拳头够硬,做什么怎么做都由她说了算-

上百位高级星阵师的失踪让惊云城乱成了一锅粥。

失踪的星阵师里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来自青花家族,来到金谷星是为了把惊云城及辖下的异化区打造成铁桶,让夕颜家族的星轮炮无法威胁到青花家族在金谷星的利益。

谁能想到会有人把主意打到这些星阵师头上,还不是杀人,而是绑票。

高级星阵师的价值不言而喻,上百位高级星阵师的价值难以估量,惊云城此次可谓是损失惨重,更打脸的是他们还不知道偷人的是哪方势力。

时一沅听着雷文的汇报,走在快要修好的城墙上,偶尔屈指敲一敲新筑的城墙,试探其结构是否坚固。

雷文汇报结束后,担忧道:“城主,你说惊云城会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金谷星稍微有点实力的盗匪势力全被青提城端了,一部分穷凶极恶之徒被废弃精神力泉送去白狮座给祁焕挖矿,余下的人被郑少将接收,由饕餮第九军团的士兵负责管理,每天前往异化区执行猎杀任务,获得足够的任务积分后便会转为青提城公民,可以自由来去。

剩下零散的盗匪不成气候,哪敢招惹惊云城?

现在的金谷星敢去惊云城绑架星阵师的势力,除了红鱼城,就只有青提城。

红鱼城丢失了颜竹溪,连势力范围内的异化区被青提城接管都没反应,又怎么会去找惊云城的不自在?

排除种种可能,刚料理了红鱼军的青提城是最合适的怀疑对象。

时一沅反问:“知道了又怎么样?”

雷文没懂她的意思。

“惊云城擅守不擅攻,我们连红鱼军都一锅端了,他们不得想想贸然出兵会不会落得跟红鱼军一个下场?”

“而且颜竹溪在我们手里,夕颜家族不敢卖大型攻城星武给他们。只要惊云城心怀忌惮,就只能缩在他们的乌龟壳里,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这儿,时一沅摊了摊手:“当然,我们也拿他们没办法。”

SS级防御星阵的强度可不是开玩笑的,星轮炮来了,百炮齐轰都能撑几个小时。

雷文挠了挠头,“那岂不是陷入僵局了?”

惊云城不敢出兵青提城,青提城也对付不了惊云城,金谷星得不到统一,还怎么收复整个金沙环形区?

“谁说的?”时一沅眨了眨眼,“惊云城这会儿在做什么?”

刚刚的汇报里有,雷文直接拿出来说,“封锁全城,搜索失踪的星阵师,抓捕藏在城中的可疑人物。”

“怎么封锁?”时一沅再问。

“开启了防御星阵的一部分功能,禁止所有人出入。”雷文回答。

青提城和红鱼城的城墙不是摆设,墙内装载由能够干扰星梭正常行驶的特殊磁场,平时处于关闭状态,不会影响民众的通行,一旦遭遇突发事件,干扰磁场开启,全程的星梭都会陷入瘫痪状态,不法分子想要逃走,只能依靠双腿。

城门一关,除非觉醒飞行类拟态的天赋者,否则就是关门打狗。

惊云城也有修建装载干扰磁场的建筑,但城市道路四通八达,没有城墙的阻拦,想要封锁整座城并不容易,只有开启防御星阵,才能限制全城民众进出。

时一沅循循善诱,“开启防御星阵需要消耗什么?”

“异化结晶。”雷文老实巴交回答。

说完,他立刻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

时一沅不紧不慢道:“让他们来来回回的开呗,我倒要看看惊云城有多少异化结晶能撑得住SS级防御星阵的消耗。”

雷文目瞪口呆,“城主,您也太坏了吧?”

覆盖整座惊云城的SS级星阵,即使只开启一部分功能,也需要消耗大量异化结晶,开一次还好,连续开启或者短时间内多次开启,惊云城再富裕也供不起。

青提城派去‘偷人’的天赋者是回来了,但还有相当一部分潜伏在惊云城内,等待城主的下一步指示,想要搞点小动作再容易不过。

“嗯?”时一沅回头看他。

雷文连忙捂住嘴。

见时一沅继续往前走,雷文赶紧追了两步,“要是惊云城恼羞成怒,也在青提城内制造混乱怎么办?”

惊云城有青提城的卧底,青提城何尝没有惊云城的眼线?

时一沅展开光脑,随手将存放在桌面的一份文件传给雷文。

雷文打开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青提城星武管理条例》

他火速看完里面的内容,磕磕巴巴道:“这……城主,这行得通吗?”

凡青提城公民,若持有管理条例上罗列的星武,必须上报天赋者管理协会,隐瞒不报致发生恶性事件者,将予以没收星武、剥夺青提城公民身份入狱待查等处罚。

时一沅不以为意道:“不服条例者可以离开青提城,金鲤座大得很,哪里都可以去。”

她只要求做登记,并且不许在青提城及下辖的城市内使用,可没说不许购买和携带。

雷文嘴角抽了抽,“我们日后是要统一金鲤座的,到时候他们能去哪儿?”

时一沅笑眯眯说:“离开金鲤座,或者成为金鲤座公民。”

雷文拜服。

军团长这是要彻底推翻永曜帝国留下的旧制,打造一个全新的金鲤座。

如果实施在青提城的各项政策能够在金鲤座推行,绝对能打造出不亚于星冕座的铁桶。

任由通缉犯和自由杀手再嚣张,到金鲤座后也无法再如入无人之境。

惊云城想闹事,难度大大提升。

时一沅继续检查城墙结构,到一半的时候,她的星螺响了。

卓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城主,夕颜家主来访,现在东城门口。”

这么突然?

时一沅微微挑眉,“他带了什么人?”

卓芊道:“他一个人乘坐星梭来的 ,要不是城门口需要识别身份ID,估计已经入城了。”

“请他去城主府,把颜竹溪也带过来,我很快就到。”

结束对话,时一沅拍了拍雷文的肩膀:“你去把这份文件公布了,三天内完成登记。”

雷文连忙应声,恭敬地目送她离开-

时一沅还没进会客厅就听到了颜竹溪带着点哭腔的撒娇声,“父亲,你怎么才来?我都快被那个女人饿死了!她还抓我去制造星轮炮!你看我的手,都磨破皮了!”

她脚下步伐微顿。

夕颜家主的低哄声一并传出:“溪宝乖,都是父亲不好,翻遍了咱们家仓库也凑不出制造一万尊星轮炮的异化材料,只好连夜去抢了九叶家族的仓库,谁知道叶封那老小子比咱们还穷,连五百尊星轮炮的异化材料都凑不齐。”

“没办法,父亲只好又去抢了天吴家族,谁知道天吴琴比越封还穷……”

时一沅:“……”

她狐疑地摸了摸耳朵,思索自己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出现幻听了。

这又是抢了青花家族,又是抢了天吴家族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砸钱办事绝对不动手的夕颜家主。

正巧这时候,屋里又传出一句,“嗐,那群老东西都太穷了,要不是天元家族咱们惹不起,抢他们其实最快。”

“不过天元家主最近心情挺好的,答应借给我五千尊星轮炮的制作材料……草,真他爹的有钱,想抢!”

时一沅:“……”

制造一万尊星轮炮的异化材料,别说是夕颜家族了,连饕餮家族都拿不出来,她说这个数量是为了刁难夕颜家主,给他个下马威,让他来青提城赎人的时候姿态放低点,他竟然真的去凑?!

第177章 吃吃吃(177)

时一沅万万没想到混乱星域出了名行事低调的夕颜家主私底下竟是这样的性格。

屋里父子俩说话的气氛正好, 她站在院子里,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扰他们交流感情。

思忖间,说话声停了下来。

时一沅知道, 是夕颜家主发现她了。

她抬步走向屋内, 一眼看到坐在夕颜家主怀里泫然欲泣的颜竹溪。

注意到时一沅的视线, 颜竹溪很娇气地往父亲怀里窝了窝, 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时一沅懒得戳穿他的小心思,看向大摇大摆坐在上首的夕颜家主。

夕颜家主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面庞坚毅, 五官深邃,气质偏于粗犷, 有种大大咧咧的豪迈, 有股很不好惹的气势, 但托着颜竹溪坐在自己腿上的姿势为他增添些许慈父的柔和。

他分明看到了时一沅, 却没有起身的意思,甚至连头都没抬, 只低头查看颜竹溪打了石膏的手臂和胸口处盛放的血色蔷薇花, 神色很是冷淡, 完全看不出来是之前那个抱怨混乱星域的其他家族过分贫穷的人。

时一沅心下了然。

这是不满她伤了颜竹溪, 还给他种下蔷薇印记,给下马威呢。

她不恼也不怒, 自顾自在待客位坐下, 慢条斯理煮茶。

用的是市面上很常见的茶叶, 比不得天都星的云顶露青, 但开水一冲,茶香四溢,倒是也未太过逊色。

时一沅不挑吃的东西, 以前不怎么喝茶,回天都星后被姬司谕几个带着喝惯了云顶露青,慢慢的也有了品茶的习惯。

此时,她仿佛没看见屋中的另外两人,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光脑信息。

夕颜家主微微眯了眯眼,全然没想到时一沅会是这样的反应,但他也没有打破沉默,而是直勾勾的打量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内的气氛越来越沉闷,颜竹溪闹不清楚时一沅葫芦里卖什么药,轻轻拉了拉夕颜家主的袖子。

夕颜家主看他一眼。

颜竹溪恍然意识到是自己沉不住气了,赶忙低下头。

恰在此时,时一沅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前方的父子二人,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好整以暇道:“二位叙完旧了吗?”

她突然开口,屋中僵硬的氛围霎时一散,相较之前缓和不少。

夕颜家族能在混乱星域屹立不倒,当然不可能只靠制造星武的本事。

相反,过人的技术带来的巨额财富更容易惹来他人的觊觎,夕颜家主若没点儿真本事,早就在弱肉强食的规则之下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现在的确是颜竹溪被时一沅所挟,但他不能露怯,否则便会被当成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所以必须要摆出姿态,彰显内心的不悦。

可他也不能把姿态摆得太高,毕竟受制于人。

从颜老口中得知颜竹溪被抓的全过程,他已经大致了解到银月的性格,清楚过于强硬的态度不会让对方服软,还有可能造成反效果。

于是有了现在的情形。

他先故意在银月的地盘上高谈自己去凑一万尊星轮炮的事情,再表现出对威胁的不满。

双管齐下,但凡银月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双方各退一步,有事说事。

短暂的试探已经结束,夕颜家主眯了眯眼:“城主倒是怡然。”

满室茶香,婷婷袅袅,哪像剑拔弩张的谈判现场?

夕颜家族是寰宇最大的星武供应商,夕颜家主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有的嚣张跋扈、心机深沉,有的谦虚恭谨、直白单纯,还有的……

银月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她是嚣张跋扈的,当着颜老的面就敢拧断竹溪的手臂,还敢开出一万尊星轮炮的赎金,像个得志的小人。

而这种人通常不知道分寸是什么,也一向沉不住气,偏偏银月进来之后面对他的下马威,竟悠然自得煮起了茶,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怒。

如此从容的应对方式让人难以窥见她心中筹谋。

是发难前的故作姿态,还是另有谋算的小心隐忍?

时一沅笑着说:“比不得颜家主从容,单枪匹马就敢来我的地盘。”

听到这话,颜竹溪下意识攥紧了父亲的袖子。

被抓到青提城的这些天,他软的硬的手段都试过,想试探出银月的底线和目的,银月却是油盐不进,还相当小心眼,用各种手段折腾他,他着实怕这个恶毒的女人翻脸不认人,不管不顾针对他和父亲。

她这话在此刻听来,和威胁没有什么区别。

夕颜家主扶在颜竹溪腰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他稍安勿躁,旋即爽朗笑出声:“我颜鹜是个粗人,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话,就不和城主你卖关子了。”

“你要的一万尊星轮炮我暂且没有,但是已经凑够了制造材料,费些时间就能造出来,今天我要带竹溪走,星轮炮会在未来半年里送到青提城,城主意下如何?”

时一沅屈指敲了敲桌面,清脆的叩叩声在屋中显得格外清晰,让人不自觉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手上。

修长白皙的五指恍若最上等的羊脂玉,该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人才能拥有的手,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格格不入。

屋内的气氛并未因夕颜家主突然转变的态度而变得活跃,颜竹溪本人觉得银月不可能接受父亲提的条件。

果不其然,时一沅清亮的声音传来:“我以为家主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要的不是一万尊星轮炮,而是整个夕颜家族。”

此言一出,夕颜家主拍案而起,对时一沅怒目而视:“好大的胃口!你就不怕把自己撑死?”

夕颜家族在混乱星域沉沉浮浮,不是没有遭遇过危机,但自从夕颜家族鼎立门楣以来,还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饶是提前做好了此行艰难的准备,也未料到银月嚣张至此。

时一沅完全没有被他的气势震慑。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夕颜家族拿不出一万尊星轮炮,她可以顺势提出要夕颜家族成为自己在混乱星域的代理人。

谁知道夕颜家主不按常理出牌,去抢去借凑够了制作一万尊星轮炮的材料,堵死了她更进一步的想法。

既然如此,她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撑不撑得死,不是你说了算,但贵公子什么时候死,我却是知道的。”

夕颜家主大怒,顶尖超凡三阶天赋者的威压轰然而至,屋中的陈设受不住他的气势冲击,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眼看着角落里的花瓶爬上一丝裂纹,一股如沐春风的气息盘旋而起,轻而易举化解凛冽的劲风,稳住了所有晃动的摆设。

首当其冲的时一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稳稳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再倒一杯茶。

两股气息形成对冲之势,一时间竟谁也奈何不得谁。

时一沅控制星力将倒满热茶的茶杯送到夕颜家主面前,比了个请的动作,“家主何必愤怒?要怪得怪你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叫我拿捏住了性命,你想保住他,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话说得干脆而直白,险些让颜竹溪气晕过去。

他来金谷星是为了稳住夕颜家族在金沙环形区的利益,还带了拥有顶尖超凡三阶战力的颜老,谁知道会中途杀出一个银月,不仅能在颜老眼皮子底下潜入他的房间,还趁他不备给他种入蔷薇印记。

金鲤座可没有和温斯顿帝国接壤的星门,纯血蔷薇是如何在如今风声鹤唳的局势中越过栖凤座和星冕座的重重关隘来到金鲤座的?

见夕颜家主冷着脸,时一沅又把热茶往他面前送了送,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家主不必这般看我,难道你不想让夕颜家族成为混乱星域最具话语权的家族吗?”

夕颜家主冷笑:“好大的口气!今天站在我面前的就算是姬芜,也不敢这么大放厥词!”

混乱星域由来已久,从未被人统一,不是永曜帝国和温斯顿帝国不想对外扩张,而是混乱星域盘踞着一只他们不敢轻易招惹的庞然大物——

上古真神后裔,天元氏。

天元氏不入混乱星域十大家族的排行,族人非常低调,行踪诡谲,也从不参与混乱星域的地盘争夺,只在混乱星域的极北之处修建了一座天元宫。

数百年前,曾有圣域想去打探天元氏的虚实,贸然闯入天元宫,却被拧断了脖子丢出来,连尸都没人敢去为他收,到现在还躺在那儿,维持着死前的模样,不腐不朽。

即使是混乱星域排名第一的黑山羊家族,也不敢越过天元氏,自称最具话语权。

时一沅自然听说过天元氏的大名,也知道夕颜家族故意提及姬芜的名字,是在试探自己的来历。

她没有搭腔,继续之前的话题:“混乱星域有多少人知道天元氏?”

问完了,她自己回答:“不足万一。”

“天元氏向来低调,只要你不冒犯到他们头上,他们连个眼神都欠奉。”

“夕颜家族要做的不是招惹天元氏,而是取代黑山羊家族。”

夕颜家主紧盯着她。

这个道理谁都懂,但谁能做到?

黑山羊家族靠着贩卖消息起家,眼线遍布寰宇。

谁还没点想打听的事情?都愿意卖他们面子,与他们交好。

与他们有仇的,要么挂在星海的通缉榜上,四处躲藏以求苟全性命;要么活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永远不可能翻身。

恐怕他今天出门,来青提城的消息就进了黑山羊家族的信息库,被他们的分析师推测出各种可能性,并做好了应对方案。

但凡夕颜家族有被人操控的可能性,就会遭到混乱星域其他家族团结一致的针对。

人人都想打破混乱星域现有的格局,站在顶峰之处,可人人又都不想打破混乱星域微妙的平衡,被人取代。

“你要是能解决黑山羊家族,我夕颜家族甘愿俯首称臣。”夕颜家主捏住在空中飘了许久的茶杯。

问题抛回给时一沅。

夕颜家族可不会成为眼前人的马前卒,为她在混乱星域披荆斩棘,最后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

时一沅轻描淡写道:“你不是弄到了一万尊星轮炮的制造材料吗?一万尊星轮炮难道轰不开黑山羊家族的大门?”

人会在不涉及自己的利益甚至能够得到部分回报时与人方便,黑山羊家族便是以此与寰宇各方势力交好。

大难临头之际,谁敢顶着一万尊星轮炮的火力为黑山羊家族出头?

心念电转间,夕颜家主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再看那张笑脸,只觉遍体生寒。

好狠辣的手段!

倘若他今天不答应,被‘星轮炮’夷为平地的是否就该是夕颜家族了?

第178章 吃吃吃(178)

千百年来, 不是没人敢动黑山羊家族。

是因为黑山羊家族向上交好惹不起的势力,从不冒犯他们的禁忌,向下对各方天赋者施以恩惠, 并利用自己的情报网打压所有仇视黑山羊家族的人, 多方周全。

如此, 与黑山羊家族没有死仇的人自然不会冒着得罪一个难以斩草除根的家族, 平白为自己树立一个劲敌。

混乱星域各大家族想而不敢做的事情,银月凭什么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的话?

夕颜家主来青提城之前仔细调查过银月,尤其知道她给颜竹溪种下蔷薇印记之后, 着重调查了温斯顿帝国的蔷薇家族,并向黑山羊家族购买与银月有关的信息。

时间太短, 夕颜家族的情报网调查出的东西有限, 无法确定银月是否与蔷薇家族有关。

至于黑山羊家族给出的情报, 只有银月出现在青提城之后的信息, 完全没有提及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夕颜家主不相信黑山羊家族没有调查过银月,但对外售卖的情报只有这么多, 说明他们在调查过程中遇到两种情况。

第一, 他们查到了银月的来历, 因为惹不起, 所以只敢卖点无关痛痒的情报。

第二,他们没有查到银月的过往信息。

以黑山羊家族的情报能力, 第二种情况微乎其微, 就算他们真查不到, 也不会没有相应的怀疑对象。

在此前提下, 夕颜家主不得不考虑得罪银月带来的后果。

是温斯顿帝国的纯血蔷薇还好说,到底鞭长莫及,就怕是星冕座的……

“颜家主以为如何?”

再次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夕颜家主的思绪, 他看向泰然坐于下首的女子,觉得喉咙干涩难言。

夕颜家族已经被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拒绝银月,将会面临星冕座的怒火,答应银月,又会与混乱星域的所有家族为敌。

心念电转间,夕颜家主有了决定。

他捏紧手中的茶杯,将里面满满的茶水一饮而尽,抬手抹了抹嘴,“与城主合作自然可以,只不过城主得给我透个底,你背后站着的是谁?”

这场‘谈判’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但也不能就这么被拿捏。

时一沅笑了笑,瞳孔的颜色忽然变了,深邃的黑逐渐褪去,呈现出剔透的银蓝色,那一瞬间亮起的微芒让夕颜家主瞳孔骤缩。

从她肩后走出的奶白色小猫对上夕颜家主的视线,歪了歪小脑袋,看起来可爱至极。

时一沅摸了摸猫崽儿的小软毛,再次反问:“如何?”

但凡消息灵通点的人,都知道姬青沅的拟态是一只小白猫。

再加上那双银蓝色的眼睛,银月的身份不言而喻。

果然是她,姬青沅。

跟随饕餮第九军团一路征战的,姬青沅是假的!

夕颜家主紧绷的双肩缓缓放松,“姬少主。”

时一沅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的称呼。

一直保持安静却竖着耳朵的颜竹溪忍不住抿紧了唇。

真的是姬青沅,那个表里不一、心机深沉的女人!

夕颜家主放下手中的茶杯,从主位上走下来,坐到次于时一沅的位置上,一改刚才愤怒的态度,面带笑意道:“是姬少主的话,一切好说。”

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真不愧是能把夕颜家族从混乱星域十大家族之末带到前五的家主,看得清局势,放得下身段。

时一沅再倒一杯茶,推给他。

夕颜家主爽快地喝了,“能为饕餮家族效劳,是我颜氏荣幸,只不过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知能不能担起少主予以的重任。”

就喊上少主了,顺杆子往上爬的本事完全不逊色于齐谦,寻常人到了夕颜家主的高位,可未必这么放得下身段。

时一沅知道夕颜家主不仅是在拉关系,还是在讨要好处,从善如流道:“家主有何顾虑不妨直说,我能做到的,自不会推辞。”

此前已经赏过巴掌了,夕颜家主如此识趣,时一沅当然不介意给他一颗大甜枣。

夕颜家主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颜竹溪,深深叹了口气。

时一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夕颜家主道:“少主也知道,我家竹溪不是个聪明的,如今混乱星域暗潮汹涌,我寻思着金鲤座比较安全才把他送到这儿,不曾想他傻乎乎冒犯了少主,实在让我汗颜。”

颜竹溪:“……”

撒谎!父亲明明说他天资聪颖,可以来金鲤座大展拳脚,控制一部分星球为夕颜家族所用。

夕颜家主捏住儿子软乎乎的小手,不许他拆台,继续说道:“少主天赋卓绝,聪慧机敏,竹溪仰慕已久,此前多次在我面前提及,想一瞻少主风采。”

“我听闻少主尚未婚配,您瞧瞧我家竹溪,容貌不说举世独绝,却也是混乱星域头一份儿,不知是否有幸成为少主的蓝颜知己?”

时一沅:“……”

颜竹溪瞳孔地震,翕动着唇瓣想说话,却被夕颜家族一把捂住嘴巴。

见她没接话,夕颜家主不死心道:“我自知竹溪配不上少主,不敢肖想少主夫人之位,只希望少主能念在竹溪一片赤诚之心,日后多来混乱星域看看他。”

时一沅:“……”

颜竹溪:“……唔唔唔!”

谁仰慕这个恶毒的女人了!

放开我!赶紧放开我!

夕颜家主牢牢捂住他的嘴,笑容满面。

画面太美,时一沅简直不忍直视。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想给她送男人?

她轻轻咳了一声。

夕颜家主立刻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时一沅指了指丧失发言权的颜竹溪,“令公子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夕颜家族低下头,对上颜竹溪的视线,笑意满满的眼睛里充满警告。

颜竹溪一时气弱,小小声道:“我才五岁。”

时一沅:“……”

要拒绝就大声点!

夕颜家主笑眯眯说:“那有什么?你现在看着小全是因为夕颜之心,要不了三年就能恢复原来的模样,真论起年纪,你比少主还要大三岁。”

“男大三,抱金砖,正好呢。”

时一沅:“……”话是这么说的吗?

颜竹溪:“……”

眼看着夕颜家主越说越起劲儿,时一沅连忙拒绝:“我对竹溪并无此意,家主不必再提。”

夕颜家主很是失望,“少主不再考虑考虑?我家竹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在星武上的造诣完全不逊色于我,绝对是个贤内助。”

时一沅严词拒绝:“抱歉。”

她对蠢人不感冒。

这话说出来未免伤人,她选择保留理由。

夕颜家主见她不是假意推脱,遗憾地叹了口气,“少主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好强求,但竹溪仰慕之心天地可鉴,不知可否留他在少主身边学习,长长记性也长长脑子。”

这显然是直球不成,准备用迂回的办法温水煮青蛙。

再拒绝那就是不给面子了。

颜竹溪是高级星武师,有夕颜家族底蕴在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星武宗师,青提城正缺这种人才,时一沅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点头应下。

夕颜家主都不怕她把颜竹溪当成人质威胁他,她何必为了点自荐枕席的事情失了风度?

夕颜家主如此干脆,时一沅也不再做那小人,倒一杯茶送到颜竹溪面前。

颜竹溪郁闷得想死,看见送到眼前的茶,蔫蔫抬起头,被父亲推了一下之后,不是很情愿的端起来喝了。

茶水下肚,暖浓浓的气息在他的体内扩散开,盘旋在他胸口处的那股嗜血之息开始消退。

颜竹溪连忙扒拉开领口往里一瞧,只见胸口处盛放的蔷薇印记正在一点点消失。

夕颜家主也看到了,眉梢微动,再次笑起来,这次的笑意比起之前多了几分真诚,“少主宽宏。”

他的确不满于姬青沅的强势和霸道,但也正如她所说,是他养了个不成器的儿子,被人抓住作为筹码要挟自己。

他舍不得儿子,他认栽,愿意受姬青沅驱策。

但被威胁着做事,与有商有量的合作截然不同,尽管这个合作主动权在姬青沅手中,他没有多大的话语权。

可至少证明了她是有诚意的,愿意与他面对面的谈,而不是把夕颜家族当成阶下走狗。

“自己人,不说两家话。”时一沅端起茶轻抿一口。

颜竹溪感觉到蔷薇图腾的气息彻底消失,颇为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大抵是不敢相信她真的收回了蔷薇印记。

解决了夕颜家主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时一沅重新谈起混乱星域的事情,“你可知晓混乱星域的各个家族支持了金沙环形区的哪些势力?”

夕颜家主不说全不知道,但百分之八九十还是清楚的。

本着我已经被拖下水,没道理其他人还能逍遥自在的阴暗心理,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势要死对头们失去在金鲤座的全部利益。

这一谈便谈了大半天。

到了日暮时分,夕颜家主抱着蔫巴巴的宝贝儿子回了时一沅安排给他的住处。

确定周围没有人,颜竹溪一下子支楞起来,用手揪着夕颜家主的面颊,气愤道:“父亲!你为什么要说我仰慕姬青沅?那个恶毒的女人!她不给我饭吃!她还不让人给我疗伤!我脑子坏掉了才要和她结婚!”

夕颜家主被他揪得哎哟一声,赶忙道:“你个笨小子,那可是姬青沅!饕餮家族的继承人!你喜不喜欢她要紧吗?她拥有的权势才该是你真正喜欢的东西!”

颜竹溪一愣。

在混乱星域,他是高高在上的夕颜少主,向来只有别人讨好他,没有他卑躬屈膝的道理。

环肥燕瘦的绝世美人往他跟前贴,都是为了成为日后的夕颜家主夫人,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需要肖想别的女人手中的权势。

夕颜家主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我真是太惯着你了,这点儿东西都看不透。你可知道寰宇有多少男人想嫁给姬青沅?”

“那可是从星冕座排到混乱星域都数不完!你又没有喜欢的姑娘,有这个机会,不赶紧抓住,还准备让给别人吗?”

颜竹溪揪着衣角讷讷道:“那也不能……”

“哪不能?”夕颜家主反问,“你可瞧出姬青沅是个什么样的人?”

颜竹溪小声嘀咕:“嚣张跋扈,阴险狠毒。”

怕被父亲骂,他赶紧补充:“还算有气度,解了我身上的蔷薇印记。”

被父亲瞪了,颜竹溪不是很乐意道:“她很厉害,我比不上。”

夕颜家主面色稍缓:“姬青沅此人,非寥寥数语能描述,你要千万记住,与她便是不能为友,也绝不能为敌。”

说到最后,他不死心道:“你留在青提城这段时间,切记都在她面前转转,若能让她对你心生好感,别说是金沙环形区了,日后整个金鲤座都有你的份儿。”

颜竹溪:“……”

第179章 吃吃吃(179)

时一沅对夕颜家主怀揣的小心思一目了然, 不过有祁镜带着祁焕来天都星商议联姻之事在前,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身处高位,受人攀附是很正常的事情, 夕颜家主有攀附之心, 说明他愿意与饕餮家族建立‘合作’关系。

此后, 夕颜家族在青提城待了三天, 离开前再三‘恳求’时一沅多照看自己的‘笨蛋’儿子。

红鱼商会易主的消息传遍金谷星,属于夕颜家族的势力也撤出了金鲤座。

没过多久,夕颜家主闭关制造一万尊星轮炮的事情在混乱星域传得人尽皆知。

因此人人都知道夕颜家主的宝贝儿子被金鲤座某个小势力抓了, 索要一万尊星轮炮当赎金,不给就不放人, 夕颜家主亲自去谈判也没讨着好。

夕颜家主溺爱颜竹溪的事情在混乱星域不是秘密, 但以夕颜家族的底蕴, 怎么也不该畏惧一个刚崛起的小势力, 任其拿捏。

诸多嗅觉敏锐的人察觉了此事的不同寻常,多方探听之下得知金谷星青提城城主银月是顶尖超凡三阶强者, 战力不逊色于夕颜家主。

不过短短几天, 小小的青提城就闯入了混乱星域所有家族的视野。

金沙环形区一共有九颗星球, 金谷星是其中最小也是最边缘的星球, 并不是混乱星域各大家族首要争夺的资源星。

夕颜家主之所以选择金谷星作为在金鲤座对外发展的大本营,是因为金谷星的其中一个异化区能够直达夕颜家族在混乱星域控制的白鹜星, 交通便利, 有利于行军和物资运输。

夕颜家主的妥协让同样在金谷星拥有爪牙的青花家族陷入了两难。

同是混乱星域数一数二的家族, 青花家族擅长培养星阵师, 他们的少主更是名扬寰宇的星印师,还以此培养了相当大一批后天觉醒拟态的天赋者。

论总体实力,青花家族完全不逊色于能够制造大量高等级星武的夕颜家族。

金鲤座的局势关系到混乱星域的各大家族能否在永曜帝国分崩离析的盛宴中分得一杯羹, 青花家主尤为重视惊云城的扩张之路是否顺利。

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让夕颜家主投鼠忌器的银月,叫青花家主不得不怀疑她背后的靠山是不是连夕颜家族也不敢招惹的庞然大物。

踌躇之际,她想到了突然失踪的上百位高级星阵师。

金鲤座太乱了,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有人趁机浑水摸鱼,绑架青花家族的星阵师为己用,青提城虽然在青花家主的怀疑对象之列,但不是最有嫌疑的那个。

夕颜少主被银月抓走的事情一出,反而让青花家主把青提城当成了首要的怀疑对象,有极大可能性是银月在故技重施。

可在这之后,青提城完全没有招惹惊云城的意思,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接收红鱼商会留下来的地盘上。

青花家主很清楚,以银月在抓走颜竹溪威胁夕颜家主一事上暴露出的野心来看,青提城绝不可能与惊云城相安无事,让金谷星分而治之。

双方迟早要对上。

现在留给青花家主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退出布设在金谷星的势力,以免得罪来历神秘的银月;要么在青提城彻底崛起之前,将其一举击溃,捍卫青花家族在金谷星的利益。

前者是不战而退,传扬出去,青花家族的里子和面子会彻底丢光,多年来在混乱星域树立的威信会受到质疑,效忠于青花家族的人也会被打击士气。

最终,青花家主选择了后者。

青花家族屹立混乱星域千年,久经风雨而不倒,靠的不是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明哲保身,而是迎难而上的决心和毅力及家族底蕴带来的强大实力。

来历神秘又如何?

都是抢饕餮嘴边的肉,谁又比谁高贵?

真出了事,还不是一起被饕餮军团收拾?-

“城主,惊云城派人要和我们争夺白雾沼泽的控制权!”雷文蹙着眉汇报。

最近几天,青提城留在惊云城的卧底尽职尽责的制造混乱,让他们好一通忙乱。

事情本应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可就在昨天,混乱星域那边来了个人,接替了惊云城城主之位,调遣军队以雷霆手段规整了全城秩序,让潜伏在城中的卧底不得不暂时收手。

谁也没想到惊云城的下一步动作会是抢夺原属于红鱼商会控制的白雾沼泽,还在赤枫谷与青提军产生了冲突,行动之果决,令人防不胜防。

时一沅靠坐在椅子上,屈指轻点着桌面,猫崽儿蹲坐在她手边,抱着颗异化结晶吃得咔嚓咔嚓响。

看来青花家族是要跟她死磕了。

也对,一个拥有星印师的家族,怎么可能因为夕颜家族的退出而投鼠忌器?传出去还要不要再混乱星域混下去了。

思忖间,有人在外敲了敲门。

卓芊的声音传来:“城主,闻辞求见。”

她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最近在城主府帮忙处理政务。

闻辞?

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时一沅略显惊讶,扬声道:“让他进来。”

话落,她对雷文说:“惊云城要白雾沼泽,那就给他们,不必与他们起正面冲突,派小股部队袭扰就行,你亲自带队去。”

争夺金谷星的重点不在于红鱼商会留下的几个异化区,而是控制异化区的势力。

料理了惊云城,不管是白雾沼泽还是赤枫谷,都是青提城的囊中之物,不必在意一时得失。

雷文理解了她的意思,接了命令就要离开。

时一沅叫住他,“带文悦一起去。”

雷文有些诧异:“不多观察观察她吗?”

文悦毕竟是夕颜家族培养出的战将,保不齐是怀着卧薪尝胆的心思来投诚的。

时一沅笑了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文悦有才能有脑子,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既然敢向整座青提城的民众宣告自己的投诚之意,她为什么不敢用她一用?

信任是相互的。

雷文似有所悟,不再表示疑惑-

卓芊把闻辞送到后就离开了。

随着青提城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大,需要处理的政务也越来越多,各种政策的推行需要落实,她最近忙的脚不沾地,若非闻辞在之前的守城战中成功改进了防御星阵,她还真不会腾出时间自来做这种小事。

时一沅对着略显拘谨的少年比了个请的手势。

闻辞恭恭敬敬喊了声城主,乖乖坐下。

“你找我有什么事?不是给你星螺了吗?怎么不直接联系我?”时一沅送了杯热茶到他面前,语气自然如闲话家常。

闻辞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略显不好意思道:“我听说您很忙,有些事情在星螺上说不清楚,怕耽误您的时间,只好先问了卓副城主,想当面告知您。”

“什么事情这么麻烦?”时一沅问道。

“是关于惊云城防御星阵的。”闻辞干脆利落道。

时一沅微挑起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闻辞显然来之前就组织过语言,陈述道:“您也知道的,我是接受过青花家族资助的贫民,有幸在他们开办的学校里学习星阵。”

“惊云城的防御星阵,我知道怎么破解。”

简单一句话让时一沅心中的惊讶更甚。

她面上不曾显露半分,饶有兴致的反问:“你受过青花家族的恩惠,即使不想回报,也不该落井下石吧?”

SS级星阵,说破就破?

星阵宗师来了也不敢这般大放厥词吧?

要知道,即使是同种星阵,由不同的星阵师布置,也不会与图纸上的如出一辙,因为要防着被人破解。

等级越高的星阵,更改的难度越大,而一旦布置出来,破解的难度也会成倍增加。

青花家族靠着星阵吃饭,怎么可能会犯照搬照抄这种低级错误?

绑来那一百多位高级星阵师的时候,时一沅就试图从他们口中得知惊云城那座SS级星阵的破解方法。

但这座星阵是百年前由当时的惊云城城主为了抵御异兽潮花了大价钱请青花家族布置的,他们不是防御星阵的布置者,参与过维修却不知道星阵的命门所在,核心掌握在青花家主手中。

闻辞微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低声道:“他们害死了我的老师,想夺走老师留给我的传承,我是逃命来的金鲤座。”

“传承?”时一沅越发觉得有意思了,“连青花家族都觊觎的传承,怕是非常了不得的东西吧?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我也抢?”

所谓的传承,难道是他上次交出的枯叶?

果不其然,闻辞说道:“老师留给我的传承已经在您手里了,我哪里要担心这个?”

枯叶上的内容不算多,姬司谕已经全部翻译好了,和闻辞翻译的没有出入,时一沅仔细阅读过,可她在星阵方面的造诣不够,只能勉强看懂一部分内容。

尽管只有一小部分,她也能看出枯叶上记载的星纹的确是了不得的东西。

闻辞见她不语,有些忐忑道:“您……您是觉得我忘恩负义吗?”

说到底,是青花家族资助了他,他才有资格学习星纹,才认识了老师。

闻辞神色黯然。

青花家族对他有恩在先,夺宝在后——

时一沅见他把情绪全部写在脸上,没有接茬,反问道:“你的老师是?”

她调查过闻辞,没有查到这个人,也特意梳理过五年前去青花家族执行任务的全过程,无法把他和当年有过交集的人对上号。

闻辞轻声说:“青袂。”

时一沅指尖稍顿。

巧了。

她五年前去青花家族杀的人就是青花家主的亲弟弟——青袂。

再看面带不安的少年。

时一沅眼尾微微上扬。

什么找姐姐,怕不是来寻仇的。

第180章 吃吃吃(180)

时一沅自己就是假身份多如牛毛,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个中翘楚,从不轻易相信他人的一面之词。

即使她知道自己有超过九成的可能性是闻辞要找的‘姐姐’,也不曾有过坦白身份的想法, 始终对他保持着警惕之心。

这个决定显然是正确的。

“你想报仇吗?”时一沅询问。

青袂是寰宇相当有名的星阵宗师, 也是青花家族的顶梁柱之一, 专门从事新型星阵的开发和研究工作, 甚少出现在人前,与之有关的消息微乎其微,连什么性格都不好查。

当时她花了大力气才假冒青花家族的客人, 潜入青花庄园将其杀死。

印象中,那是个容貌颇为出众的男人, 行止却有些怪异, 居住的地方到了晚上必然灯火通明如白昼, 院子里爬满了青花藤, 绽开的花朵与普通的青花相比,显得格外娇艳。

时一沅不喜欢那种娇艳的感觉, 因为很像蔷薇庄园里, 鸢尾老公爵用人血和骨灰培养出来的吃人蔷薇。

也因为青袂流传在外的信息很少, 她并未查到他收了学生, 实在无法将眼前的闻辞与青花庄园里的某个人对上号。

闻辞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面上出现了片刻呆愣, 抿着唇道:“我……我不知道。”

时一沅微微挑眉:“想就是想, 不想就是不想,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闻辞讷讷说:“我一无所有……好不容易从青花家族逃出来, 只想着活下去,找到当年救我的姐姐,没……没想过报仇……”

“那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时一沅似笑非笑道。

她擅长和别人玩心眼, 但不代表喜欢别人和自己玩心眼。

傻白甜在她这儿没有特权,装得再像也没用。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说的十句话里怕是有九句都是假的,诚实和单纯的性格更是伪装。

毕竟人总是容易对老实无害的人卸下心防,如果再有可怜的身世,便会在不知不觉施以怜悯,失去应有的警惕。

闻辞谨慎道:“我听闻城主驱逐了红鱼商会,猜想您应该不会止步于此,惊云城那座SS级星阵的破解方法或许能帮到您。”

他语气稍顿,阐明自己能奉上解决办法的原因:“那座星阵是老师的母亲布置的,我在老师那儿见到过详细图纸。”

这么巧?

时一沅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对闻辞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闻辞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乖乖放下捧在手中的茶杯,缓步走到她面前。

时一沅豁然抬手,控制星力将闻辞狠狠掼在面前的桌子上。

猝然而至的疼痛让闻辞睁大了眼,桌案冰凉的温度让他心惊肉跳。

时一沅见他轻微颤栗着,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微弯着唇悄然道:“青袂是个疯子,喜欢把十来岁出头的女孩吊起来放血,等把他们的血放干,再烧成骨灰撒在花圃里。你是他的学生,还对他那般崇敬,该不会也是个疯子吧?”

闻辞不具备受她忌惮的实力,她何必要浪费时间与他耍心眼、玩花招?直接戳破他的真面目,得知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是。

微凉的指尖点在闻辞的太阳穴上,让他的眉心突的一跳,还未及反应,覆盖在他脸上的仿生面具就露出了破绽。

面皮被撕扯的感觉很不舒服,闻辞用力闭了闭眼。

等仿生面具被完整揭下,时一沅看着那张平凡到了极致,甚至右侧面颊上还有大片烧伤的脸,转过目光看向闻辞眼角滑下的一滴泪水。

她轻声说:“原来你毁容了?”

语气里不带半分温情,冷漠的像个混蛋。

闻辞试图偏过脸,挡住被烧伤的地方,却发现扣在身上的力道大得令他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哑着声音说:“抱、抱歉,我不是故意隐瞒。”

见了他这副惨样,心再硬的人都该产生几分怜悯了。

他哪儿有错?不过是为了遮挡丑陋的脸带了一张仿生面具罢了?或许还耍了点借刀杀人的小心思,可谁没有私心?能始终如一的光辉伟正?

偏时一沅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捏着闻辞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面对自己的视线。

那双漆黑的眼睛有些慌乱地往旁边别,耷拉下来的眼尾平白多出几分委屈,明明是一张丑陋的脸,却无端令人不忍伤害。

他真是深谙如何装乖扮巧。

时一沅轻笑一声,在闻辞略显惶恐的眼神中告诉他:“真正想活下去的人,不会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去在意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救命恩人’,更遑论暴露出众的才能。”

“下次装可怜的时候,记得藏好自己的野心,躲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操控一切。”

她的双眼尽是笑意,冰冷的指尖滑上闻辞坑坑洼洼的侧脸,在他浑身僵硬之际,撕下第二张仿真面具。

闻辞豁然攥紧了拳头。

丑陋的假面被揭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秾丽近妖的脸,这样的脸长在男人身上多少有些令人意外,可又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或许是恐惧于此刻糟糕的境地,少年的神情略显苍白,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中蓄满盈润的泪珠,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那张漂亮的脸颊因为长时间佩戴仿生面具,又被时一沅暴力撕下,伤到了脸上的毛细血管,逐渐呈现出淡淡的透红色。

时一沅全然没有想到第二张仿真面具下会是这样一张浓墨重彩又楚楚可怜的脸,与刚刚那张被烈火灼烧过的丑陋面孔产生了强烈的对比,在视觉上造成了极大的反差。

她颇为惊讶地眨了下眼,终于将眼前人与记忆中一个几乎要被放血而亡的女孩对应起来。

时一沅下意识道:“你是女人?”

那是她潜入青袂的住处看到的情形。

整整九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穿着绣有青花印记的裙裳,被绑着双手吊在半空中,鲜血从被割破的足腕中渗出,淌过裸露的双足一滴一滴落入地上被挖成青花样式的浅渠。

她们像疯狂的信徒试图向邪神祈求伟力而献上的祭品,无望的等待体内的血液一滴滴流干,最后被做成花肥撒在盛开着靡靡青花的花坛里。

没记错的话,当时那九个女孩已经死了,尤其是被吊在最中间,长得最漂亮的那个。

她连手腕都被割开了放血,被她解开绳索放下来的时候,皮肤呈现出苍白发灰的透明之色,浑身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闻辞原本还维持着被人拿捏的可怜之色,听到她的问题后,目露不解之色,旋即像想到了什么,豁然对上时一沅探寻的视线。

他是长了一副大多数女性都难以企及的面容,但还不至于被人认成女人。

会这样问……除非有人见过女性装扮的他或者……

电光石火之间,闻辞握住时一沅的手腕,不可思议道:“是你!”

那双略显暗淡的眼睛亮起微光,不像喜悦,也看不出仇恨,更像终于见到了一个一直想见却遍寻不得的人。

“姐姐?”闻辞试探道。

过分亲近的称呼让时一沅蹙起眉,同时也知道刚刚的那个问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时一沅没有回应闻辞的话,冷声道:“你是谁?”

闻辞见她眉目疏淡,似不喜欢自己的称呼,双眸再次变得黯淡,声音里也充满了失落,“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和好些人被青袂关在地下囚室里,是你打开了囚室,救了我们,还为此误触了青袂设下的星阵,差点被青花家族捉住。”

这番说辞与之前截然不同,倒是让时一沅有了点印象。

杀死青袂之后,她在屋里搜寻有价值的物品,意外触发了机关,发现地下囚室里关了好些半大少年。

他们也穿着绣有青花印记的衣袍,但与被吊起来放血的女孩不同,少年们个个戴着青花面具,端坐在书桌前,在灯火通明的囚牢里努力无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学习星阵有关的知识。

鲜血从上方的浅渠中渗下,在地下汇聚成一座诡异的召唤星阵,星阵上方飘浮着一道虚无的人影,发出令人听不懂的诡异音调。

场面太过瘆人,时一沅至今想起都觉得青花家族藏污纳垢,令人恶心至极。

地下囚室中的少年足有几十人,各个面色苍白如鬼,时一沅没有去特别记忆他们,且因为误触了青袂布置的暗阵,自身难保,只记得随便抓了个少年,让他带头破解星阵。

当然,她并没有寄希望于那些半大少年,而是直接在血池里种下蔷薇印记,利用蔷薇图腾之力对青花印记的上位压制,摧毁了以青花之力为基础构建的星阵,在青花家族的人赶来之前逃之夭夭。

她想过闻辞可能是当年地下囚牢里的某个少年,但想到青花家族心狠手辣的做派,大概率不会留下他们的性命,这些人能逃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加上闻辞嘴里没一句真话,她并不相信找‘姐姐’这个说辞,反而觉得他是青袂爱徒,想为老师复仇的说法更合理。

反正当年用的也是假身份,现在又有饕餮家族做靠山,时一沅不畏惧青花家族,不怕得罪人。

她索性承认:“是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刚刚还避而不答,如今却爽快承认,倒是让闻辞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时一沅,试图从她面上找到一丝说谎的可能性,遗憾的是她的神情无懈可击,不心虚,也不亲近,仿佛无所谓他相不相信。

时一沅居高临下看着他,把手中质地极好的仿生面具丢到他怀里,“怎么?不信?”

闻辞小声道:“没有。”

“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女孩和你是什么关系?”时一沅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说一模一样其实不太准确,且多年过去,闻辞的脸长开了,不再是十三四岁的模样,顶多是七八分相似,估计有血缘。

闻辞抿唇道:“她是我的妹妹,我们是青花家族的旁支,血脉已经很淡薄了,她觉醒了青花拟态,血脉得到增强,被青袂当成祭品献给青花图腾。”

“青花图腾?”

没记错的话,青花好像没有图腾神格,不是上古图腾。

闻辞悄悄看她一眼,被她抓住视线后,连忙低下头小声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青袂曾经尊称血阵召唤出的那道虚影为图腾之神。”

用那么邪异的方法召唤出的图腾,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时一沅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闻辞垂着眼帘,好一会儿了才说:“我告诉他们,我得到了青花图腾的传承。”

时一沅略显惊讶地看着他。

闻辞似乎放弃了耍小心思的想法,坦言道:“我听得懂那道虚影说的话,能无障碍阅读上古星纹,那片枯叶不是青袂给我的,是青花家族的至宝。”

“他们知道我能阅读上古星纹后,让我翻译了很多东西,包括那片枯叶上的内容。”

说到这儿,他小弧度弯了下唇,用恰到好处的语气促狭道:“我故意翻译错了细节处的内容给他们,他们没有发现。”

时一沅也笑说:“你翻译给我的东西,不会也错了点吧?”

闻辞没料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立刻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没有!翻译给您的东西我没有掺假。”

“青花家族害了我妹妹,囚禁了我,我与他们有仇,当然不愿意为他们做事。”

“您不同,您是个好人,救了我,也救了青提城这么多人,我没有理由骗您。”

他的声音很紧张,双目有些无措地看向时一沅,又害怕与她对视,慌乱的不知该把视线往哪里放。

单纯清澈的双眸配上秾丽的面孔,换个人站在这儿,怕是难以抵挡如此强烈的气质反差,要为他心折。

可惜时一沅是个不解风情的。

能从青花家族那种吃人的地方活着逃出来的人,会是小白兔吗?怕是一支毒罂粟。

不过,闻辞从枯叶上翻译下来的内容和姬司谕翻译的没有出入,的确没有耍——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时一沅不由蹙起眉。

姬司谕翻译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她什么时候这么信任他了?竟从头到尾都没有产生过疑虑,明明那个危险难测的男人是她最该警惕的对象。

正是这片刻的失神让闻辞抓到了机会,他不由分说半跪下来搂着时一沅的腰,带了点哭腔道:“姐姐,我没有骗你,我不知道银月城主是你,才没有说自己真正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