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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吃吃吃(141)

“棠溪晟死了。”

温暖明亮的阳光照进宽敞的房间里, 柔和的光柱擦过棠溪靳的军靴,在地上打出斑驳的光影。

他已经脱了华丽繁复的披风,但因为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做, 并没有换下军装。

上半身几乎被绷带包裹的姬司谕躺在他面前的大床上, 神色冷淡地盯着天花板, 并不为他的话动容, 仿佛死的只是一只阿猫阿狗,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不久之前,他联系了顾席, 从对方口中得知,自己昨天晚上开过极光商会的资源仓库, 调走了近四万SS级异化结晶。

昨天, 他被杀手和死士拖住, 身陷囹圄超过十二个小时, 如何能去极光商会的资源仓库取走那么多异化结晶?

再联想笑脸面具带走青沅的事情,姬司谕哪里还猜不到她怀疑自己的原因?

是棠溪靳买凶暗算青沅, 并且为了离间他和青沅的关系, 把这口黑锅甩给了极光商会。

以青沅的机敏肯定会从悬赏赏金入手调查, 查到极光商会是迟早的事, 偏她知道极光商会是他的产业,又知道他是白泽血脉, 产生怀疑完全是理所当然。

想起姬青池走之前说的那些话, 姬司谕抿了抿唇。

棠溪靳见他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微微蹙起眉:“在想什么?”

他无意伤害司谕, 但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和姬青沅注定没有结果,与其拖到弥足深陷、无可转圜, 不如早日抽身。

姬司谕垂下眼帘,不答反问:“谁动的手?”

他没有资格怪棠溪靳,十九年前的火夜不是他一个人的梦魇,是他迷恋上了安逸的日子,失去了走到今日的本心。

温斯顿帝国与永曜帝国和谈的这段时间是最佳的下手时机,错过之后,不会再有第二次。

棠溪靳没有立刻回答姬司谕的问题,而是端详了他几秒之后才缓缓道:“种种证据表明,是螣蛇家族动的手。”

他说这话时语气没有多大变化,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姬司谕,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若真是螣蛇家族杀了棠溪晟,怎么可能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明摆着是有人栽赃嫁祸。

这种时候挑起螣蛇家族与棠溪皇室之间的矛盾,饕餮家族是最大的受益者,成功把螣蛇家族一起拉到了风口浪尖上。

但这并不是多高明的手段,以祁镜元帅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来里面的猫腻,即使无法确定是饕餮家族做的,也不会因为站到棠溪皇室的对立面而与姬芜结盟。

甚至按照祁镜元帅的脾性,还有可能反其道而行,找永曜皇阐明事实与利弊,提出交易或者合作。

永曜皇是个聪明人,且能屈能伸,比起为已死的儿子报仇,眼下的危机显然更重要,他不会把图腾家族全部得罪死,而是会极力拉拢他们,先度过此时的难关。

棠溪靳见姬司谕又不说话了,别有意味道:“你的母亲似乎走了一步臭棋。”

姬司谕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淡淡道:“你知道祁煊是怎么死的吗?”

祁煊这个名字,绝大多数人都不陌生,甚至如雷贯耳。

他入学星曜军校的那段时期,几乎具有其他图腾家族继承人望尘莫及的统治力,当时以他为领导者的开阳阵营要远远胜过现阶段棠溪晟精心打造的天枢阵营。

棠溪靳蹙眉-

饕餮家族与棠溪皇室之间的矛盾无可转圜,不仅因为姬芜收养了身为白泽血脉的姬司谕,还因为饕餮家族太过强盛。

历代以来纯血饕餮一脉单传,亚种饕餮最多不超过五个,却个个都能成才,把星冕座打造成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历代饕餮家主性格强势,作风刚硬,听皇室调度却不受皇室辖制,且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相当之高,俨然有成为无冕之王的趋势。

棠溪皇室如何能忍?

“但螣蛇家族与棠溪皇室之间并没有这么强烈的矛盾。”姬青潋皱眉道。

姬青池放下手中的茶盏,“谁说的?”

姬青潋目露诧异之色。

姬青池将一杯云顶露青端到他面前,“还记得祁煊吗?”

永曜帝国昔日的第一天才,螣蛇家族无可争议的第一继承人。

他还没来得及成就他的辉煌,就像一颗转瞬而逝的流星,毫无预兆从天际坠落,成了螣蛇家族人人讳莫如深的禁忌。

而螣蛇家族是出了名的亲缘浅薄,虽然会给家族后辈留下图腾庇佑,但要真死在外头,家主顶多对杀害小螣蛇的凶手下达通缉令,不会亲自动手。

祁煊却是个例外,祁镜元帅为了他,把玉琼座的玉露星屠了个一干二净,至此螣蛇家族之凶名广传寰宇,混乱星域那些个要钱不要命的自由杀手看到黑市上有关螣蛇家族的悬赏令,大半都绕着道走。

姬青潋刚想问这关祁煊什么事,突然想起对方蹊跷的死因,脑中灵光乍见,不可思议道:“和棠溪皇室有关?”

姬青池轻轻吹了吹热腾腾的茶水,轻抿一口:“当然。”

“你怎么知道?”姬青潋顿感奇怪。

“我不知道。”姬青池坦然回答,又慢悠悠补充:“但现在,祁煊的死一定和棠溪皇室有关。”

母亲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快准狠,不会让目标有翻身的余地。

正如之前永曜帝国发兵蔷薇座,其他军团的作战目标,要么是血蔷薇的老巢,要么是蔷薇军团的驻扎地。

唯独母亲率领的饕餮军团,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矢,果断插入蔷薇座腹地,直取蔷薇庄园,把蔷薇公爵的宝库一锅端,不仅把纯血蔷薇们逼得四处乱窜,还抄走了蔷薇座最精华肥美的资源。

没记错的话,母亲似乎把蔷薇公爵亲手做的蔷薇王冠当成战利品送给了青沅做见面礼,任她随意把玩。

但他没见青沅拿出来过,多半是不喜欢,丢仓库里生灰去了。

姬青潋只是冲动了些,并非没长脑子,听闻此言,垂目想了想,再抬眼时眸中已有明悟之色,心头亦是豁然开朗。

有些事情是不是某个人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认定那件事确凿无疑是他做的。

图腾家族之间的博弈,没有对与错,只有胜与败-

姬司谕支着上半身靠坐在床头,端着棠溪靳递过来的热水喝了几口说:“半个月前,祁镜元帅秘密会见了一个人。”

这件事棠溪靳并不知道,他皱起眉:“什么人?你怎么知道?”

姬司谕并没有明确回答,只是道:“一个知道祁煊真正的死因,让螣蛇家族和棠溪皇室绝对不可能结盟的人。”-

帝国皇宫,国会大厅。

面若冰霜的永曜皇、眼神冷漠的姬芜、一众眉头紧皱的元帅和各个家族的继承人,除了祁镜元帅和云晓,七大图腾家族的掌权者齐聚。

会议桌旁,棠溪晟沉睡在冰棺之中,已经失去温度的面庞白到毫无血色。

虽然有人为他整理过遗容,但那张脸上依旧残留着死前流露出的震惊与痛苦,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会在二十三岁这年戛然而止。

时一沅安静地坐在姬芜身旁,丝毫没有被此时沉默到死寂的氛围影响,垂着眼,面色苍白,眉宇之间带着点冷色,与姬芜并不太相似的脸上透出几分与她如出一辙的杀伐果决。

恰在此时,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踏踏声响由远及近,在眼下过分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

并未处在风暴中心的几位元帅只觉耳膜突突的厉害,油然而生一股事情将会彻底脱离掌控的不安。

终于,国会大厅的门被人推开,身着元帅军装的祁镜站在门外。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长相格外招人,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相当漂亮的狐狸眼,气质却丝毫不轻浮,有着独属于久居高位者的傲慢与冷漠,甚至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令人不敢轻易直视他的面容。

在他身旁,站着一位穿着黑色及膝长裙的女性,不是祁夫人,也不是任何一位纯血螣蛇,而是一副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她神色冷淡,眉宇间带着些许愁绪,眼底漠然无色,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多出令人侧目的哀婉凄美。

坐在玉老元帅身旁的玉溪泽却在看到女子的面容时,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乎要将“姐姐”两个字脱口而出。

玉溪泽有位姐姐,名为玉冠群,是个无法觉醒拟态的普通人。

她不被麒麟家族接纳,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是玉琼座无数平凡人中的一员。

玉溪泽被带回天南星之后,整整十年没有见过母亲和姐姐,直到被允许单独外出历练,才敢偷偷去玉露星找她们。

虽然每次相处的时间都很短暂,但那是他压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直到——

直到祁煊死在玉琼座,螣蛇家族屠戮整颗玉露星。

他再也没见过母亲和姐姐。

她们没有拟态,没有星力,根本不可能在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中活下来。

他憎恨螣蛇家族,厌恶他们的霸道强势,又在午夜梦回之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未来将会成为他们的同类。

玉溪泽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姐姐,瞬时红了眼眶,翕动着唇瓣却因为太过激动而未能发出声音。

玉冠群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视线中有了些许焦距,转头看到了玉溪泽。

她先是一愣,下意识道:“小泽。”

玉溪泽突然起身的动作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上她这句话,不认识玉冠群的人心中立刻有了计较,又疑惑祁镜元帅带她来做什么。

时一沅侧眸看向姬芜。

母女俩的视线短暂交汇。

祁镜元帅宛若没有察觉国会大厅内诡谲的氛围,迈步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拉开椅子直接坐了下来。

玉冠群对玉溪泽微微颔首,转头时触碰到玉老元帅的目光,没有任何表示,跟在祁镜元帅身旁坐下。

该到的人都到了,却谁也没有先开口。

在这之前,艾米莉娅已经带着克里斯来闹过一场了。

彼时,永曜皇刚接到棠溪晟的死讯,根本没有心思应付他们,是棠溪靳负责周全,勉勉强强把人安抚了回去。

紧接着,姬芜带着姬青沅来兴师问罪,若非其余几位元帅得到消息及时赶过来,她这会儿恐怕已经掀了天曜宫。

大概是国会大厅里的氛围过于压抑,一向负责缓和氛围和与稀泥的应元帅干笑了两声,故作好奇道:“祁镜,你身旁的小姑娘是谁,怎么不介绍一下?”

但凡家族里有条靠得住的应龙,都不至于是他在这儿坐如针毡。

他真是受够了这群人,好好过日子不舒服吗?非得玩阴谋诡计,闹到最后下不来台很体面吗?

祁镜元帅恰恰坐在他的正对面,闻言皮笑肉不笑道:“这是冠群,煊儿的遗霜。”

此言一出,满室静默,玉溪泽更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第142章 吃吃吃(142)

祁煊没有结过婚, 也没传出交过女朋友的消息,哪儿来的遗孀?

更别提眼前的女子还是玉老元帅的孙女,玉溪泽的姐姐。

有这一层关系在, 祁镜元帅当年怎么也不该屠了整颗玉露星, 和麒麟家族的关系降到冰点。

退一步说, 祁镜元帅压根儿不满意玉冠群这个普通人当自己的儿媳妇, 亦是因为她迁怒麒麟家族,又怎会放她一条生路,还藏这么多年, 并且在这种敏感的时间点带到国会大厅来?

里头的弯弯绕绕让应元帅想得脑袋疼,很想揪住祁镜元帅的衣领用力晃一晃, 让他一口气把话说清楚, 别只说半截, 叫他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煊和玉冠群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在场有此疑问的绝不止他一人,但没人像他那么迫切且没眼力劲儿的想把这件事作为八卦打听。

再看玉冠群, 她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 俨然是默认了祁镜元帅的话。

她完全没有身处帝国权力核心之所的局促不安, 面对各位元帅的打量也不曾躲闪。

她的淡漠从容显然不是故作姿态, 而是的确不畏元帅们的锋芒。

细细感知会发现,她周身有非常微弱的星力波动, 并非无法觉醒拟态的普通人。

如果玉冠群是天赋者, 玉老元帅不可能只把玉溪泽带回天南星, 难道是有星印师为她镌刻了拟态印记, 让她成为了拟态天赋者?

这对祁镜元帅而言的确不是件难事,但从祁煊身死到现在,以图腾家族的情报能力, 元帅们全然不知道祁煊死亡的事件中还有玉冠群这么个难以捉摸的变数存在。

祁镜元帅突然提起早已死去的祁煊,还说玉冠群是他的遗孀,肯定不可能是脑子抽风了,讲自己儿子的八卦给人听。

瞬时,在场绝大多数人心头都产生了个隐隐的猜测。

位居上手的永曜皇从刚才到现在,脸色就一直很难看,或者说从他得知姬青沅被人劫走,棠溪晟突然身亡,就隐隐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

听到祁镜元帅暗含深意的话,他垂放在双膝上的手轻微颤动了一下。

这个动作弧度非常小,没有人注意到,但不妨碍人精似的各位元帅向他投去若有若无的目光。

新皇上位仅一年有余,除了对温斯顿帝国宣战发兵蔷薇座之外,诸位元帅与他打过的交道并不算多,年少时最深的印象大多是这位新皇是先皇储棠溪泽的附庸,总跟在他身后,尽心尽力为他办事,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无权无势的棠溪灏能走到今天,成为永曜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先皇子嗣众多,按年龄、按背景,怎么也轮不到棠溪灏来当这个皇帝,但棠溪泽猝然死亡,棠溪灏作为他最得力的下属之一,又是纯血金乌,站出来全盘接收了他留下的势力,一跃成为皇位最具竞争力的皇子,并一路高歌,成就圣域。

由此可见,棠溪灏不是善茬。

姬芜似乎对祁镜元帅突然出现的儿媳妇不感兴趣,屈指敲了敲桌面,眉宇之间略带不悦:“既然人来齐了,有些话就没有必要让我继续憋着了吧?关于青沅昨天晚上被人伏杀的事情,希望陛下给我一个交代。”

她的话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应元帅在心底暗叹一声‘要完’。

姬芜霸道护短,上次‘棠溪晟收买血蔷薇的余孽暗杀姬青沅’的事情一出,她全然不顾皇室威严,直接杀到天曜宫,要永曜皇给一个说法。

这件事才过去多久,现在又来一出‘姬青沅被笑脸面具劫走,幕后指使疑似棠溪皇室’的戏码,她能忍下去才怪,必是要将帝国皇宫搅个天翻地覆。

几位元帅正是听闻了风声,才急急赶到帝国皇宫,以免姬芜情绪暴走,直接和永曜皇打起来,但姬青沅被劫事件的具体经过,他们还不清楚。

随着姬芜的话音落下,坐在她身旁的时一沅微抿了抿唇,掀开袖子,露出左手臂上醒目的金乌诅咒。

在场之人,谁认不出这枚诅咒图腾?当即变了脸色,这下看向永曜皇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惊疑不定。

蔷薇序列杀手的事情,还可以说是温斯顿帝国或者别的什么人栽赃嫁祸,为的是离间饕餮家族和棠溪皇室,但金乌诅咒除了纯血金乌没人能施加。

现存的纯血金乌都是皇室的核心成员,受永曜皇管辖调度,总不会是哪只纯血金乌活腻歪了,厌倦了顶级贵族享有的无上权势,要把自己连同整个金乌家族推入火坑吧?

听听,这话多可笑。

可几位元帅很快发现永曜皇脸上的震惊不比他们少,甚至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他的反应真实到看不出任何作假的成分,一时之间竟让人无法辨别虚实。

姬芜明显不买他的账,冷笑道:“我比陛下更想知道这枚诅咒图腾为什么会出现在青沅的手臂上。”

她咬中了陛下两个字,再没有昔日体面的恭敬,讽刺意味十足,也让永曜皇觉得格外刺耳。

姬芜的目中无人不是一天两天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对着她耍手段可以,但千万不要被她抓到,否则她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当场就能翻脸。

除玉老元帅之外的几位元帅们与她年少相识,最知道她的脾性,向来不敢招惹她,多年来竟是每位元帅和她的关系都处得不错。

常年身居高位,姬芜也不若年少之时锋芒毕露,近些年因为天都姬氏缺失纯血饕餮,行为处事改了往日的张扬,倾向于低调。

但饕餮就是饕餮,就算收敛锋芒,也改不了凶兽的本性,姬青沅是姬芜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纯血饕餮,是天都姬氏未来百年荣光的延续,也是她的逆鳞。

棠溪皇室对她下金乌诅咒,摆明了是想和姬芜撕破脸。

当然,以元帅们的城府不会看不出此事蹊跷。

奈何罪证铁板上钉钉,他们即便是想为棠溪皇室开脱,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这口黑锅,永曜皇背定了!

不等永曜皇给出回答,祁镜元帅往椅背上一靠,双腿交叠架在会议桌上,轻蔑而放肆道:“我也有件事想请陛下为我解惑。”

会议桌的正中央镌刻着金乌图腾,以元帅们的身份即使无需毕恭毕敬,也该报以最基本的尊重,这是图腾家族从永曜帝国建立之初就达成的共识。

祁镜元帅此时把腿架到会议桌上的行为不亚于把金乌图腾踩在脚下践踏,永曜皇当即变了脸色,顾不得时一沅手臂上的金乌诅咒带给他的震惊,金红色双眸中流露出浓浓的警告之意。

旁观的三位元帅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心头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

祁镜元帅自是不畏永曜皇的警告。

永曜帝国七大元帅之中,姬芜是公认的最难惹,祁镜则是人人讳莫如深的疯。

他看一个人不顺眼,对方如果没有与其相当的实力,最好迅速消失在他眼前,且永远绕道走,否则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祁镜其人,无所谓善恶,无所谓对错,只以喜恶为行事标准,也最是阴晴不定。

他依旧是之前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态度,当着所有人的面取出一枚螣蛇指环点在会议桌上。

清脆的啪嗒声掼入众人的耳膜,缠绕在指环上的镂空螣蛇图腾黯淡无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金乌火息。

时一沅没见过这枚指环,但知道它代表的意义。

在她的食指指根处,也有一枚嚣张跋扈的饕餮指环,这是结束书房谈话之后,姬芜亲手为她戴上的。

桌上的指环是螣蛇家族第一继承人的象征,曾经戴在祁煊手上,但随着他的死亡,指环下落不明。

正如此时躺在冰棺里的棠溪晟,他是在率领金乌近卫搜寻时一沅下路的时候被杀的,与他一起行动的金乌近卫无一活口,发现尸体的秦诃没有找到他的指环。

先是姬青沅中了金乌诅咒,再是祁煊死前佩戴的螣蛇指环留有金乌火息,永曜皇就算长了一百张嘴,此刻也难以为自己辩驳。

他再蠢也知道,眼前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踏入陷阱,不仅要安抚温斯顿帝国的使团,还要面临饕餮家族与螣蛇家族的诘难。

永曜皇怒极反笑,“一道金屋诅咒和一缕金乌火息而已,能证明什么?”

“我金乌家族传承多年,血脉繁多,保不齐有觉醒了纯血金乌的族人流落在外,被人控制,受人利用,为的就是让图腾家族反目成仇,好坐收渔翁之利。”

“两位皆是聪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不需要朕详细剖析吧?”

即使是永曜皇的血脉被两人当场逮了跪在这里,他绝不会也绝不能承认棠溪皇室有加害图腾家族纯血继承人之心。

不等姬芜和祁镜再次发难,永曜皇深呼吸一口气,流露出些许悲色:“青沅身上的诅咒,朕定会倾尽全力为她解开,祁煊的死亡我同样遗憾,但不是金乌家族做的事情,朕绝不会背下这口黑锅。”

话到此,他用力闭了闭眼:“晟儿身亡的消息诸位应该也知道了吧?”

“朕的人在现场发现了螣蛇之息,他的皇储指环也失踪了。”

点到为止,言下之意所有人都听得懂——

我不知道你祁镜从哪儿得来的这枚螣蛇指环,从而认定祁煊的死与皇室有关,但我最疼爱的儿子也死了,我的人还好巧不巧在他死亡的现场逮到了螣蛇家族动手的证据。细说起来,晟儿的死与祁煊当年的死有异曲同工之处,你要不再好好想想这件事背后最大的受益人,TA才是真正的凶手。

国会大厅静了下来,气氛不似之前的剑拔弩张。

应元帅瞧了一眼面带冷色的姬芜,再看看神色未有多大变化的祁镜,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这件事的确处处透露着蹊跷,要不大家还是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说一说,我们一起听听,说不定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免得中了有心之人的奸计。”

话说的体面,他的心里却在破口大骂。

姬青沅、祁煊、棠溪晟,一个个都是图腾家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现在一个中了金乌诅咒,两个死透了,怎么看姬芜都是损失最小的人,棠溪灏就差指着姬芜的鼻子骂‘操纵一切的人是你’了。

他根本不想掺和这趟浑水,但图腾家族的盟约打破,饕餮和螣蛇两个最强盛的家族与棠溪皇室反目成仇,应龙家族也会被迫卷入这场纷争,再无安宁之日。

当年玉露星被屠的事情,先皇欺负麒麟家族日薄西山,又不敢得罪如日中天的螣蛇家族,打着说和的旗号,让玉老元帅息事宁人。

玉老元帅迫于形势将打落的牙齿或血吞,多年来耿耿于怀,估计就等着螣蛇家族和棠溪皇室打起来,好出一口恶气,根本不可能出来当和事佬。

至于凤元帅,她向来沉得住气,在这种场合甚少发表意见,火没有烧到凤凰家族的头上,她不可能出来掺和怎么算都算不清楚的这笔烂账。

换成二十年前,白泽家族还未覆灭之时,诸位元帅如果产生了矛盾,云元帅便会站出来摆事实讲道理缓和气氛,应元帅大可以当个吃瓜群众。

可今时不同往日,脾气最好的白泽元帅死了,没人安抚螣蛇和饕餮这些暴脾气,永曜皇哪里吃得消两人同时发难?

要他说,真是作茧自缚。

活该喽!

等等等等,不能看笑话,得先把场面控制住,否则日后哪还有他看人热闹的好日子?

应元帅脸都快笑僵了,但愣是没一个人理他,直到一直安静坐着的玉冠群忽然开口,“当年,煊哥是死在我怀中的。”

与她寂然哀婉的气质不同,她的声音如雨落甘泉的空谷幽音,泠泠渺渺,让人不自觉侧耳倾听。

玉冠群在永曜皇指出有人捣鬼的当口突然提起祁煊,再加上祁镜元帅毫不动容的态度,三位旁观的元帅都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果不其然,玉冠群看向永曜皇,一字一句清晰道:“他在玉露星的异化区里遭人暗算,我在异化区外久久等不到他,冒险进入其中,在遍地灰烬中找到了身受重伤的他,当时他的手臂上也有一道金乌诅咒。”

“我想救他,可他的伤势太过严重,意识也彻底模糊,只来得及将这枚螣蛇指环和另一件东西交给我,就被金乌诅咒吞噬而死。”

她将一枚令牌搁置在会议桌上,令牌正面震翅欲飞的金乌图腾无声嘲笑着永曜皇。

玉冠群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补充道:“这是金乌死士令吧?”

谁也没想到她能拿出金乌死士令,尤其是上面还留着祁煊的螣蛇之息。

螣蛇指环上的金乌火息或许有可能作假,但这枚金乌死士令上的螣蛇之息不可能是有心人为了栽赃棠溪皇室使的诡计。

能调遣金乌死士的,只有永曜皇和皇储。

祁煊死的时候,棠溪灏已经被封为帝国皇储,无论如何,半个凶手的罪名他是跑不掉了。

更别提先皇是他的亲生父亲,父亲欠下的那半份债,儿子来还,是天经地义。

祁镜屈指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道:“陛下不会以为我是那种随便听点风言风语就被人当枪使的蠢货吧?这枚金乌死士令,您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吗?”

他的话里依旧维持着对永曜皇的尊称,语气却听不出来半点儿尊重。

这下就算应元帅有心说和,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了。

铁证如山,他再多嘴,指不定要被祁镜打为皇室党羽,连他一起削。

应元帅在心里无奈地叹一口气,开始琢磨日后是另起炉灶,还是跟着祁镜、姬芜一起混。

为什么不选永曜皇?

瞧瞧棠溪皇室这股子墙倒众人推的惨状,跟着他混不是等着被人清算吗?

他应尧是乐子人,又不是纯傻子。

这会儿想这些似乎有点早了,还是等局势明朗点再考虑。

于是,应元帅一改之前屁股底下好像长钉子的形状,翘起二郎腿,等着永曜皇狡辩。

但他没能如愿,有人的星螺响了,轻微的震动声逃不过诸位元帅的耳朵。

从刚才起就双手抱胸等着再次发难的姬芜微微皱起眉,看了一眼备注,眉头堆得更高,当着所有人的面接通了潮汐之音。

阿德莱特恭敬的声音从星螺另一端传来:“元帅,找到司谕少爷了。”

不知是不是接下来的话难以开口,阿德莱特踌躇了两秒才道:“在虹日森林,里面满地碎尸,司谕少爷……司谕少爷死了。”

诸位元帅皆是圣域强者,耳力惊人,阿德莱特的声音不算大,却能被他们清晰的捕捉到。

姬芜豁然站起,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从现场情况看,司谕少爷应该是在虹日森林被人伏击,与伏击者交战超过十二个小时,最后重伤力竭而亡。”

阿德莱特的声音里带了些许不忍,又不得不向姬芜禀报自己发现的事实,说完这些后就保持了沉默,仿佛是在无声悼念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姬芜得到确切的答案,用力闭了闭眼,“查出来是什么人做的了吗?”

“这……”阿德莱特明显犹豫了,可服从主人的命令是他的天职,咬了咬牙道:“我带人搜寻虹日森林的时候遇到了金乌近卫,他们正在封锁这片区域,我提出要入内寻找司谕少爷的踪迹,却被他们拒绝。”

“我觉得情况不对,强行入内,正好看到他们在……在焚尸,司谕少爷已经面目全非,若非我熟悉他的气息,根本无法从满地断肢残骸中将他认出。”

听闻此言,姬芜如同一只痛失幼崽的母兽,豁然一掌拍在会议桌上。

灌注了饕餮之息的气劲顷刻间让由3S级烈阳石铸造的会议桌四分五裂,贪婪凶戾的纯白色星力直贯入地底,震得整座大殿抖了三抖,有摇摇欲坠之势。

一直不动如山的凤元帅沉声道:“姬芜,冷静点!”

姬芜冷笑:“我儿子死了!你让我怎么冷静?换成现在死的是凤南城,你还能说出这句话吗?”

她的话着实不好听,凤元帅皱了下眉,但谁都知道姬芜的脾气,受不得半点而挑衅,最是护犊子,谁敢对天都姬氏的饕餮动手,她就敢掀了那人的头盖骨。

姬司谕不是她的亲儿子,却也被她养了十几年。

十几年的时间,别说是个人了,阿猫阿狗都能养出感情来。

姬青沅中了金乌诅咒,她尚且能按捺住脾气联合祁镜一起发难,姬司谕的死无疑打破了她的底线。

之前永曜皇还暗指姬青沅只是中了金乌诅咒没死,是姬芜用的苦肉计,但这会儿姬司谕的死讯传来,他的暗示完全成了笑话。

姬司谕是星印师,带来的影响力绝对不逊色于天都姬氏的第二只纯血饕餮。

他死了,饕餮家族堪称元气大伤。

凤元帅被姬芜一句话堵得不知该如何开口,想要组织语言陈述利弊,试图说服她以大局为重。

可姬芜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一双凤目逼视永曜皇:“棠溪灏,千年来,我天都姬氏自问对得起帝国臣民,对得起图腾盟约,皇室有诏,从无不应,如今又得到了什么?”

“你猜忌我,耍阴谋手段妄图污蔑我天都姬氏通敌叛国,一计不成,你又派人暗杀我的孩子,要我天都姬氏不传而亡!”

凶兽饕餮自她身后拔地而起,冲破摇摇欲坠的国会宫殿,瓦砾坠落,尘土飞扬!

姬芜牢牢护住身旁的时一沅,厉声喝道:“你为君不仁,为盟不义!从今往后,我天都姬氏不再效忠你这不仁不义之徒!星冕座不再拱卫金乌座!图腾盟约就此作罢!”

语毕,她不顾豁然起身的永曜皇,带着时一沅拂袖而去。

应元帅和玉老元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到了,一个叹气,一个皱眉。

局势已无可转圜。

祁镜看着姬芜离开的背影,收腿起身,对玉冠群道:“冠群,我们也走吧。”

他风轻云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却在迈步离开时,回眸看了骇然失色的永曜皇一眼。

讥诮、轻蔑。

正如当年他与棠溪泽共饮时,故意撒了手中的酒,傲慢地要站在角落里的影皇子跪下为他擦鞋。

犹如逗弄玩物,极尽侮辱。

刹那间,永曜皇目眦尽裂。

第143章 吃吃吃(143)

国会大殿倒塌的动静和凶悍凌厉的饕餮之息惊动了整个帝国皇宫的人。

护卫皇宫的金乌禁卫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只见满身肃杀的姬芜从即将倒塌的国会大厅中走出,面色冷淡的时一沅紧随其后。

禁卫统领见状,仓促停下步伐,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不敢进, 也不能退, 一时间左右为难。

姬芜直接无视了他,一抬手,一杆银色长枪从天际坠落, 携毁天灭地之力打破笼罩在帝国皇宫上空的防御星阵。

长枪如虹,顷刻间飞驰而下, 被姬芜握在手中!

【饕餮化武-贪厌】!

姬芜挥舞贪厌, 一枪击退因她突然出手而从皇宫各个隐秘的角落出现的护国圣域, 同时吹响一阵长长的驯哨。

整整四位纯血金乌, 他们不曾参与过皇位的争夺,并对金乌图腾立下誓约, 自愿放弃皇位, 永不背叛金乌家族, 终身守护皇室安危, 是棠溪皇室的定海神针。

同是圣域境界的强者,在姬芜的含怒一击之下, 他们只能被迫抵挡, 而无法反制。

如此恐怖的实力让陆续从国会大厅里出来的几位元帅微微眯起了眼。

同境界的天赋者自然有高下之分, 继承图腾家主之位的人会受到图腾的偏爱, 可支配的图腾之力也会更多,但历代以来,强到姬芜这种程度的家主, 屈指可数。

应元帅双手抱胸靠在一块瓦砾上,小声嘟囔:“可真是个怪物。”

从一起入学星曜军校那会儿就是这样,姬芜锋芒毕露,率领摇光阵营吊打其他阵营,只有祁镜和棠溪泽勉强能与她争锋。

有一次,两人甚至联起手来对付她,结果不仅被她识破了阴谋,还被她摁在雪地里暴打了一顿,画面之惨烈,叫年少的应尧差点笑撅过去。

可惜啊,从星曜军校毕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祁镜那张漂亮的脸蛋儿被揍成猪头的模样了。

要不怎么说年少的时光最美好,最令人怀念。

嘹亮的哨声传扬天际,一只有着灿金色鬃毛的独角天马骤然出现在帝国皇宫上空。

它扬起前蹄,在空中发出一声威严高亢的嘶鸣,如水晶般剔透的金色独角闪烁着璀璨的星辉,对着国会大厅外的姬芜俯冲而下!

战力堪比顶尖超凡三阶天赋者的独角天马带来的压迫感令金乌禁卫如临大敌。

天曜星有禁空令,更别提这里是帝国皇宫,棠溪皇室的威严所在,姬芜元帅疯了不成!竟无视禁空令召唤独角天马!

不等禁卫统领反应过来,戾已经停在了姬芜面前,收起华美的羽翼,低下高傲的头颅,向它的主人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姬芜揽过时一沅的腰,带着她坐到戾的背上,轻轻抖动缰绳。

戾得到命令,从鼻腔里喷出一道气息,重新舒展羽翅,刹那间飞上天空!

呼呼的风声从时一沅的耳畔吹过,离开帝国皇宫之前,她向下俯瞰,意外看到了提着裙摆快步从宫殿里跑出来的棠溪雅。

棠溪雅抬手压着被气浪吹拂而起的发丝,仰起头时发现了振翅高飞的戾,也认出坐在戾背上的人是姬芜和时一沅,面上尽是仓皇茫然之色。

显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两人目光交汇,时一沅的眼神冷静而冷淡,仿佛在进行一场不知何时能再见的告别。

棠溪雅似乎读懂了她眼底的意思,瞳孔微微放大,翕动着唇瓣想说什么,但不等她述之于口,戾已经转过身,载着时一沅消失在了浩瀚渺远的天际。

她走了-

“是你安排的?”棠溪靳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姬司谕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坐在露台上沐浴着暮光喝茶的场景。

晚霞的余晖洒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不见半分焦虑与颓丧,还多出几分昔日未有的豁然从容。

棠溪靳既欣慰于他没有因为自己独断的决定意志消沉,又因他绕过自己出手的举动而感到无措。

姬司谕喝着温开水,头也不抬道:“你说什么?”

这是在明知故问。

“虹日森林的事。”棠溪靳微仰着头解开军装衣领的扣子,用余光看他。

如永曜皇在国会大厅里给出的暗示,对比已经死亡的祁煊和棠溪晟,即使姬青沅身中金乌诅咒,饕餮家族也显得没那么惨烈,更像是要挑起事端的幕后黑手。

但‘姬司谕死亡且金乌近卫在毁尸灭迹的时候被天都姬氏的人当场抓住’的消息传入国会,给了姬芜一个绝佳的翻脸理由。

永曜皇有再多借口,在盛怒的姬芜面前都无法说出口,更不可能用抵死不承认的办法暂时稳住局势。

饕餮家族与棠溪皇室翻脸已成定局,祁镜就算愿意为了大局不再追究祁煊死亡的真相,甚至因为棠溪晟的死而怀疑姬芜,这会儿都会好好考虑如何站队才对螣蛇家族有利。

继续维系图腾盟约并非明智之举,有祁煊的死横在中间,永曜皇不可能信任祁镜,等收拾完了饕餮家族,下一个就轮到螣蛇家族了。

反之,螣蛇家族借此机会脱离图腾盟约,不必臣服于棠溪皇室,也不用向姬芜俯首称臣,完全可以自立为王,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不用顾及头顶上有座大山压着。

祁镜不是傻子,纠结棠溪晟的死是不是姬芜栽赃嫁祸给螣蛇家族的事情毫无意义,他与永曜皇不可能一条心,倒是和姬芜有着同样的困境,清楚如何选择才是明智之举。

余下三位元帅亦是人精,与其在多方角逐之中选择某个势力站队,做低人一等的那个,不如另起炉灶,自己当家作主。

图腾家族各自为政,互相掣肘,能让永曜帝国回归到新的平衡。

今日之后,永曜帝国的七大图腾家族将不复存在。

姬司谕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倒也没有卖关子,坦言道:“你有你的想法,我自然也有我的考量。”

金乌诅咒折磨了他这么多年,他日日夜夜都惦记着要弄死棠溪皇室,怎么可能只发展出一个极光商会?

金乌近卫作为棠溪皇室的爪牙,在某些事情上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于是,他在里面安插了眼线,‘姬司谕身亡并被金乌近卫毁尸灭迹’的事情是他让人安排的,为的是助姬芜一臂之力,让饕餮家族彻底脱离棠溪皇室的掣肘。

棠溪靳一眼不眨盯着他,似讽刺似讥笑:“你倒是她养的好儿子。”

他把饕餮家族推到风口浪尖上,是为了让姬芜与棠溪灏鱼死网破。

一整个图腾家族的反扑,即使是同为图腾家族的棠溪皇室,也难以从这场浩劫中抽身。

余下的图腾家族一定会被卷入其中,只有永曜帝国彻底乱起来,他才有机会报当年的血海深仇。

依照眼下的情况看,饕餮家族与螣蛇家族极有可能结为盟友,另外三个图腾家族保持中立观望,只有棠溪皇室会受到温斯顿帝国方面的压力。

姬司谕仿佛没有感受到他情绪失控之下释放的恶意,放下手中的水杯,注视着那双他厌恶无比的金红色眼眸,语气平和道:“既然无法摧毁,为什么不取而代之?”

棠溪靳扶额的动作一顿。

姬司谕一字一句道:“你能统率金乌军团,说明你没有立下金乌誓约,没有放弃那个至高无上的尊位,为什么不取而代之?”

图腾家族内,对血脉图腾立下誓约的纯血后代无法借助图腾的力量统帅图腾军团,这是为了维护家主对军团的绝对统治。

是以,棠溪皇室除了永曜皇之外的四位圣域强者所能借用的金乌图腾之力有限,无法统率金乌军团,但永曜皇需要一个为他征战四方的统帅。

也因此,历任金乌军团的统帅至多拥有顶尖超凡三阶的战力,能借用金乌图腾之力统率金乌军团,却无法与身为圣域强者的永曜皇争夺军团的最高掌控权。

永曜皇自己就是卧薪尝胆走到今天的,不可能会全然相信棠溪靳,但他有着当年的棠溪泽没有的优势——

他已经成就圣域,寰宇能杀死他的人屈指可数,棠溪靳是他从帝国冷宫里捡出来的丧家之犬,靠着他丢的肉骨头过活,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坐下鹰犬,且目前仅有超凡三阶的战力,想反噬主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棠溪靳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无法率领金乌军团哗变,只能暗箱操作,用借力打力的方式令棠溪皇室陷入难以抽身的泥沼。

他很聪明,选在温斯顿帝国使团来访的时间点动手,让温斯顿帝国成为此事最大的受益人,使永曜皇无法确定是何人在暗中操盘,或者是多方势力同为推手。

姬司谕看不见棠溪靳眼底的情绪,收回目光看向倒映着斜阳的水杯,低声道:“即便灭了棠溪皇室,白泽家族也不可能回归,【白泽-天机】只要存在,就会引来数不清的窥探与忌惮,比起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不如就此消失。”

云晓生活在被眼睛圈层的笼子里,他不想让云醒也牵连其中。

隐于市井或隐于山川,对白泽而言,只有利没有弊。

这也是当年姑姑秘密将白泽血脉送出玉衡星的初衷-

永曜历1261年。

饕餮家主姬芜撕毁图腾盟约,并公开谴责永曜皇棠溪灏加害天都姬氏纯血继承人姬青沅,谋杀她的长子姬司谕,表里不一、口蜜腹剑,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星冕座即日起脱离棠溪皇室辖域!

声明一经发表,引爆寰宇!

同日,祁镜元帅谴责永曜皇及其父多年前合谋杀害螣蛇家族第一继承人祁煊,宣布蛇矛座即刻独立出永曜帝国!

麒麟家族、凤凰家族、应龙家族也接连发表声明,不再拥护棠溪皇室,玉琼座、栖凤座、盘龙座陆续脱离永曜帝国版图。

永曜帝国分崩离析!

位于永曜帝国疆域核心处的金乌座失去对远星座金鲤座与白狮座的直接管辖权,其中与星冕座毗邻的金鲤座被饕餮家族统辖,祁镜元帅宣布接管与玉琼座和蛇矛座接壤的白狮座。

星冕座和栖凤座继续镇守与混乱星域接壤的三个异化区,蛇矛座和盘龙座各自扼守与荒芜新域接壤的四个异化区。

此外,棠溪皇室派遣二皇子棠溪旭及两位护国金乌前往昔日白泽家族的云鹤座坐镇,未让云鹤座脱离永曜帝国版图。

后世的史学家称以上事件标志着寰宇最强帝国从此由盛转衰,又称该时期之后的永曜帝国为后永曜帝国-

天都星,浮空城。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梢在地上打出斑驳的光影,风吹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碧莹莹的星力盘旋在树干与树叶间,时而起伏成小光圈,时而隐没于树皮下,像一只只调皮爱闹的小精灵,衬出一派祥和宁静的气息。

小黑盘着半只水桶粗的腰身,有一下没一下甩动着尾巴尖儿,懒洋洋趴在树下晒太阳。

比起时一沅刚回天都星那会儿,它胖了不止一圈,鳞片也更加光滑坚硬,已经从一条‘少年蟒’长成‘成年蟒’了。

它正舒舒服服享受着近段时间难得的日光浴,忽然听见一道一惊一乍的声音,瞬时支起扁平的大黑脑袋,转过黄澄澄的竖曈,左顾右盼。

“那你的金乌诅咒怎么办?我们现在和棠溪皇室彻底翻脸了,棠溪灏那个老贼更加不可能为你解除诅咒!”

姬青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悠哉悠哉吃星星枣的时一沅,“就不能让他帮你解了诅咒在翻脸吗?”

时一沅瞥他一眼,“你当过家家呢?还能帮我解了诅咒再翻脸?”

先不说永曜皇能不能解这道诅咒,姑且算他能,时一沅也不敢任他施为,谁知道那只阴险毒辣的老乌鸦会不会在为她解除诅咒的时候,暗中用出更歹毒的手段?

到那时,她怕是会死无全尸。

现在,她虽然中了金乌诅咒,但有无生花和神树之力帮忙压制,暂且没有产生负面影响。

下诅咒的人显然也没有真要她死的想法,她能感受到这枚金乌释放诅咒的诅咒之力没有姬司谕那枚的强。

姬青潋当然知道永曜皇没那么蠢,只是急过了头,又想不出别的办法,脱口而出这话罢了。

“那怎么办?”他急得汗都快出来了,倒是不像数日前刚回星冕座那会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时一沅用签子扎了一块星星果放到他嘴边,示意他吃。

姬青潋哪有心思吃水果,但见妹妹目光清透,面上全无忧色,心下定了定,勉强一口咬住散发着甜甜香气的星星果,嚼吧嚼吧两下。

但那双漂亮的银蓝色双眸依旧盯着时一沅,要她给个确切的说法。

真是比初见那会儿可爱多了。

见他乖乖吃了,时一沅转了转手中的竹签道:“这道诅咒,棠溪灏解不了,能解它的,另有其人。”

这个回答出乎了姬青潋的意料,他愣了一瞬,立刻追问:“他解不了?那谁能解得了?”

事发后,姬青池告诉了他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已然知晓藏在暗中指使一切的另有其人,棠溪皇室和其余图腾家族乃至前来和谈的温斯顿帝国,都是幕后之人手中的棋子。

他也知道姬司谕没有死,问及对方假死之后去了哪里,姬青池没有给他明确答案,只说以后会有见面的一天。

这种一知半解的感觉并不好受,可姬青潋已非吴下阿蒙,不会等着别人来告诉自己答案,而是利用手中的情报网,派人去查。

但时间有限,且因为五大图腾家族脱离永曜帝国,棠溪皇室元气大伤,金乌座全面戒严,饕餮家族的情报人员不敢在这种危险关头贸然行动,只能潜伏下来,等待机会搜寻线索。

时一沅放下手中的竹签,望向遥远的天际,给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回答:“一条恶犬。”

恶犬?

姬青潋没听懂,磨了磨牙道:“你又在打什么哑谜?把话说清楚!”

以前姬司谕是这样,现在妹妹也这样,一个两个的,这么喜欢当谜语人?-

金乌座,天曜星,北烈亲王邸。

噗嗤!

一道殷红的鲜血洒落在地,棠溪靳停了正在下楼梯的动作,抓住扶手,面不改色抹掉唇角的血渍。

跟在他身后下楼的姬司谕立刻皱起眉头,“你怎么了?”

刚刚他好像感受到了一股过分炽热的气息,带着强烈的怨恨与不甘,宛若从死地里爬出来的恶灵,与棠溪靳的金乌火息有很大差别。

那种阴森诡异的感觉令人脊背发凉,姬司谕本能觉得危险。

棠溪靳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这副不愿多言的模样让姬司谕的眉头皱得更高。

他定定看了棠溪靳几秒钟,冷墨色的双眸中闪过一缕复杂的情绪,旋即根本不顾棠溪靳的意愿,直接拽过他的手腕,要用星力检查他的身体,却被对方打掉了手。

手背击打手心的声音清脆响亮,棠溪靳微微一愣,感知到手背上传来的刺痛,抿了抿唇,别过头道:“都说了没什么,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早去早回。”

他的身边其实一直有永曜皇的眼线,但他的住处从来不许外人进入,那些人就算想监视他,也不可能违逆他的命令,大摇大摆进亲王邸。

所以,他玩了一手灯下黑的把戏,将姬司谕带回亲王邸养伤。

姬司谕站着没动。

他的沉默让客厅里的氛围迅速冷下来。

棠溪靳未受他的沉默胁迫,转身欲走,姬司谕突然道:“青沅身上的金乌诅咒不是你下的吧?或者说,不是用你的力量下的吧?”

如果是,母亲早就找上门来了,棠溪靳不可能隐藏到现在,他也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把柄,让所有矛头指向自己。

棠溪靳没有回答。

姬司谕忽然出手扼住棠溪靳的脖子,用力把他掼到墙壁上,语气森然:“你的拟态不是觉醒失败了吗?为什么会在七年多之前二次觉醒?”

“虽然历史上的确有二次觉醒拟态的例子,但发生在图腾血脉身上的少之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至少在有迹可循的正史上我没有查到!”

姬司谕每多说一句话,棠溪靳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但他始终垂着眼帘,没有直视那双充满质问的眼睛。

姬司谕冷笑:“七年之前啊,多么巧合的时间,棠溪泽也死在了七年前!他不仅被【蔷薇-万箭之灾】扎成刺猬,浑身的血液还被放干,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逼近棠溪靳,与他的脸仅有一寸之遥。

“他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轻缓的一句话,似乎成了压垮棠溪靳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用力闭了闭眼。

视野陷入黑暗,耳畔传来凶恶的犬吠,遥远记忆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储穿着锦绣华丽的袍服,姿态高傲的靠坐在王座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半卷着一条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锁链。

锁链蜿蜒向下,拴在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年的脖子上,他衣衫残破,浑身是伤,像条半死的狗,匍匐在帝国皇储脚边,血水与汗水交织着淋漓而下,戏谑轻慢的调笑声此起彼伏。

忽然,高高在上的皇储踹了他一脚,用脚尖压着他脆弱的脖颈,微微向前倾身,居高临下道:“好狗,叫声来听听。”

少年被迫抬起头,右眼完全被血水浸湿,黯淡无光的左眼中流露出一抹讥笑。

再之后,无穷无尽的犬吠将他淹没……

棠溪靳死死捏紧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遏制住不受控制颤抖起来的手,微垂着眼帘声音沙哑道:“司谕,有些事情,不是非得刨根问底的,真相于你而言,没有任何益处。”

姬司谕彻底被他的态度激怒,“什么叫没有益处?当年我找到你,你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说什么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让我赶紧滚!”

“我滚!我滚了啊!可你之后为什么要来救我?我是生是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继续做你的帝国皇子,做你的帝国亲王,为什么要来干涉我的人生?”

“白泽家族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金乌!纯血金乌!你大可以向棠溪灏宣誓,做他最忠诚的走狗!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边权势!你——”

话未说完,一股大力袭向姬司谕的脖颈,他整个人被甩到墙面上,从脊背到后脑勺泛起深刻的疼。

两人位置调转。

棠溪靳双目赤红,用虎口卡着姬司谕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冷冷道:“那么你呢?你明明已经逃出了玉衡星,为什么不按照父亲母亲的意愿忘记那天发生的一切,做一个普通人?而是要向魔神献祭你的白泽,带着玄烛回来?”

最大的秘密被捅破,姬司谕蓦然睁大了眼。

他以为已经遗忘了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曾经的名字叫云阙,是白泽家族千年来最出色的天才,出生不久便觉醒纯血白泽,三岁觉醒【白泽-天机】。

他的父亲是白泽家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因觉醒的是亚种白泽拟态,远离帝国的权力中心,从小到大过得洒脱随性。

某一年,他外出游玩的时候救了一个带着孩子逃亡的女人,替她治好了伤,并在日常的相处中与她相爱,生下了云阙。

白泽家主得知云阙强大的天赋,忧大于喜,征得夫妇二人的同意后,封印了他的容貌和力量,想着有朝一日安排他假死,离开玉衡星。

可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白泽家族就覆灭了,年幼的云阙流落到混乱星域,被人贩子送进了斗兽场。

他忘不掉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被异兽顶破脾肺后躺在牢笼里等死的时候,攥住从异兽肠子里流出来的黑色令牌,向魔神献上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陪伴着他长大的白泽。

从此,白泽被锁链捆缚拖入无边无际的深渊,玄烛代替祂来到人间。

他已经不是白泽了,而是魔神的座下囚徒。

姬司谕卸去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墙上,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双眼,将所有情绪隐没。

玄烛从他肩后钻出来,安抚般用刀柄上的血色宝石轻轻蹭了蹭他的面颊。

它的影子落在墙上,没有出现巴掌大的小刀,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昂首挺胸的瑞兽。

瑞兽头顶上的角贴着姬司谕的侧脸,用这种无声的方式陪伴着他。

棠溪靳见到这一幕,心脏好像被挖空了般,疼到几乎难以呼吸。

他松开手狼狈地倒退几步,又一口鲜血从他喉间涌出,他一时有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坐在地上。

秘密既已暴露,他不再隐藏,从空间指环中取出一枚纯黑色的令牌,贪婪而放肆地汲取缠绕在令牌上的黑气。

原本即将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的充满怨戾的金乌火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捆缚住,无可置疑的将之拉进黑暗的深渊。

如若时一沅在这儿,定然能认出来,这块令牌和她从黑色天赋者身上得到的那块除了数字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荒芜星域的海盗群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得到魔神令的人在濒临绝境之际,可以向魔神索要一个愿望,魔神会满足TA的一切要求,条件是用许愿者最珍贵的东西交换。

良久,姬司谕抬起头,“你用什么和魔神做了交换?”

棠溪靳收起魔神令,再次抹掉唇边的血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第144章 吃吃吃(144)

用什么和魔神做了交换?

棠溪靳在心里反问自己。

当年只剩半条命苟延残喘的他还有什么能被魔神看得上眼的东西?

姬司谕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总喜欢赖在父亲母亲哥哥怀里撒娇的小孩子了, 在过去漫长的十九年岁月里,他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包括隐忍、也包括控制情绪。

他把自己从巨大的恐慌中抽离而出, 望向沉默不语的棠溪靳。

这次, 姬司谕不打算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 摸了摸钻到自己胸前口袋里躺平的玄烛, 抬步挡在楼梯口,大有棠溪靳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就继续僵持在这儿的架势。

明明他曾冷笑地告诉棠溪靳自己不是得不到玩具就耍赖的小孩子了,可他此刻的举止依旧像极了当年因为哥哥出门玩不带他而半夜堵在哥哥床头, 非要和哥哥一起睡的小白团团。

棠溪靳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般道:“除了我的拟态, 祂还能看上什么?”

一个人怀着强烈的怨恨与不甘濒临死亡的绝境时, 连灵魂都能舍弃, 拟态又算什么?

残缺的拟态, 是他最大的依仗。

他这么干脆,反而让姬司谕产生了一种他没有说实话的不真实感, 但他思来想去, 的确找不到一个天赋者身上比拟态更具价值的东西, 只好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

棠溪靳趁他思索之际, 转身上楼,头也不回道:“别耽搁了, 早去早回。”

姬司谕望着他的背影, 很想问问他当年被棠溪泽带回帝国皇宫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又哪儿来的魔神令?

话到了嘴边, 他却没有之前往人心窝子里捅刀的干脆利落了。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有选择,没人会和魔鬼做交易。

关于魔神, 他知道的不多,与魔神做交易时也处在绝望无助想要抓住一切救命稻草的状态,只想活下去,活着为父亲母亲,为族人报仇。

多年来,他一直在调查魔神令,收集与魔神有关的消息,但得到的信息少的可怜,大多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说,说不出由来,也没有根据。

甚至于图腾家族的藏书库中,对魔神的描述也只有简单的一句‘被众神封印于神弃之地’,至于众神是哪些神祇,神器之地在哪里,根本无从考究。

除此之外,他得到的最有价值的线索是碧琼之海下的神秘古传送星阵,那里有魔神之力残留的气息。

可至今他都没有弄清楚那个古传送星阵的另一端会到达何处。

姬司谕捏了捏眉心。

恰在此时,口袋里的星螺传来轻微的震动。

他原本的星螺被棠溪靳捏碎了,这只星螺是备用的。

看到备注,姬司谕的目光顿了顿,点开潮汐之音。

【我有一只铃铛:祁镜元帅带着祁焕来星冕城了,他很喜欢青沅,还提到了‘联姻’‘两姓之好’之类的话[吃瓜][吃瓜][吃瓜]】

姬司谕盯着这条潮汐之音反复看了两遍,视线落在两个引号之内的文字上,似乎要将它们盯成窟窿。

星螺又震了震。

【我有一只铃铛:你不会还没联系妹妹吧?】

【我有一只铃铛:祁焕那小子长得眉清目秀,当我们星冕城的赘婿也不是不行】

【我有一只铃铛:他还老尊重我了,喊我二哥呢】

【。:呵呵】

也不知是笑话看够了,还是确定了姬司谕没死透,收到这两个字之后,姬青池就没动静了。

姬司谕被扰了思绪,打开备注列表,看向唯一一条被置顶的潮汐之音,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发了条消息过去。

【。:笑脸面具的事情,不是我干的】

他等了三秒,没有回应。

再等半分钟,还是没有回应。

继续等到一分钟,依旧没有回应。

姬司谕绷着脸给姬青池发去潮汐之音。

【。:祁焕现在在哪?】

姬青池倒是回应的很快。

【我有一只铃铛:和妹妹去逛天都星了,你找他有事?】

姬司谕盯着末尾那五个处处透露着幸灾乐祸的字,在心底呵呵了两声,非常体面的回复。

【。:噢】

【。:那你现在在哪?】

【我有一只铃铛:……被姬青潋那小子拽着当跟踪狂】

姬司谕:“……”

他再次翻开备注列表,找到‘麻烦精’,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这只星螺,他使用的次数不多,去小芒星那次正好用过,因为姬青潋太过聒噪,所以把他的潮汐之音拉进了黑名单,直到今天才让它重见天日。

但这条潮汐之音刚出来,星螺就开始疯狂震动,以前姬青潋发过的消息一股脑涌了出来。

姬司谕点进去看了两眼,实在是吵的眼睛疼耳朵也疼,又把它塞回了黑名单。

算了,姬青潋就是颗几万瓦的大电灯泡,有他在,祁焕能做什么?他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自我说服完毕,姬司谕准备收起星螺,可想了想,还是重新拉开备注列表,给置顶的潮汐之音发去消息。

【。:猫猫磕头.jpg】

发完这个表情包,他终于觉得安心了点,把星螺收回口袋,去做耽误了不少时间的正事-

时一沅的确在和祁焕逛天都星。

距离星冕座脱离永曜帝国版图已经过去了一整周,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星冕座的民众们而言,这件事的影响不大,尤其是长居天都星的民众。

图腾家族在本星座的威望是远在金乌座的棠溪皇室难以企及的,尤其天都姬氏霸道护短,这不仅限于对饕餮家族的族人,还包括星冕座的民众。

若持有星冕座永久居民证的民众前往其他星座受到刁难或者在本星座被外来者侵扰,查证情况属实,地方有关部门会在第一时间采取保护措施,与事件相关的另一方所在的管理部门进行交涉,给足星冕座居民安全感。

除此之外,饕餮家族在星冕座实施的法律中,严禁拟态天赋者骚扰普通人,一经发现,轻则被发配去挖矿,重则被废除精神力泉,是永耀帝国九大星座中最具秩序的星座。

许多普通人都想迁居星冕座,但星冕座的永久居民证很难获得,需要至少三代家世清白,没有出过黑色天赋者,不曾违法犯罪,并连续十年获得星冕座暂居资格证。

在饕餮家族的治理下,星冕座经济蓬勃发展,人人安居乐业,根本没人会为了远在天边且没什么概念的棠溪皇室举家迁离星冕座。

温斯顿帝国上任蔷薇公爵曾用一句话来嘲笑并离间棠溪皇室和饕餮家族的关系——

知饕餮而远金乌。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也是棠溪皇室无法容忍饕餮家族继续强盛下去的极大原因之一。

谁曾想,近几代永曜皇蝇营狗苟,不仅没有解决心腹大患,反而把永曜帝国弄得四分五裂,彻底失去寰宇最强帝国的尊严与威望,成为寰宇仅次于温斯顿帝国皇室的最大笑话。

当然,星冕座脱离永耀帝国版图对民众也不是没有影响的,尤其是一些经营跨星座商会的民众。

因为金乌座全面戒严,连接两个星座的异化区也被暂时封锁,金乌座和云鹤座里凡是星冕座与蛇矛座商会开设的商铺全部被查封。

这些损失暂时还没统计出来,但饕餮家族和螣蛇家族已经宣布未来将会对在此次事件中受到影响的商会给予一定的政策扶持。

“你有事要忙吗?不然我们回去吧?”见时一沅连续看了两次星螺,祁焕好奇询问。

他和祁镜元帅是上午抵达天都星的,此次行程对外保密,同行的还有玉冠群。

因为祁镜来的时候没有提前告知姬芜,所以扑了个空,这会儿去了待客室休息,玉冠群对逛街不感兴趣,独自一人待在茶室品茗。

姬芜昨天离开了星冕城,要傍晚才会回来,没告诉时一沅要去做什么。

时一沅最后看了一眼潮汐之音里手绘的简笔画猫猫头,收起星螺道:“没什么,骚扰信息。”

祁焕眨了眨眼:“什么人敢给你发骚扰信息?”

先不说时一沅的潮汐之音会不会泄露,谁敢给纯血饕餮发骚扰信息?

就算是各大图腾家族商会旗下的高端奢侈品牌想让图腾家族的少爷小姐们佩戴自己的产品,也得恭恭敬敬递了帖子给星冕城的生活秘书处,经他们仔细筛选评定,才有机会把不对外出售的限定商品送到她面前。

图腾家族主家的族人吃穿用度大多是私人定制,这种机会并不多。

时一沅对他眨眨眼:“惹我不高兴的人。”

祁焕懂了。

多半是朋友,否则也不会用这么亲昵的语气提起对方。

揭过这个话题,时一沅坦然询问:“你嫂子是怎么回事?”

从祁焕的精神世界里分裂出的‘祁煊’本质上还是祁焕,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由‘祁煊’控制的时候,他看到玉冠群会是什么想法。

应该不太可能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吧?

祁焕耸了耸肩:“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两岁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小侄子。”

这件事不是秘密,家族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迟早会外传,现在告诉青沅也没什么。

时一沅还真不知道这个消息,颇为惊讶地挑了下眉,但她很快察觉到了这件事背后有可能存在的含义——那个孩子天赋卓绝。

否则,以祁镜元帅的脾性怎么可能轻易接受玉冠群,还带着她来天都星。

时一沅笑问:“你和你嫂子都来了天都星,你的小侄子现在是跟着你母亲?”

祁焕先是惊讶于她的敏锐,旋即意识到她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低头叹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

祁夫人一直对祁煊的死耿耿于怀,从那以后更是疯魔了般想让祁焕成为第二个祁煊,祁焕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压力,日久天长之下分裂出了第二人格,想满足母亲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期望。

祁夫人或许不满意玉冠群,但如果玉冠群给她生了一个天赋卓绝的小孙子,情况就不一样了。

有祁煊的前车之鉴,她一定会把这个小孙子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不容任何人加害。

也难怪祁镜元帅会亲口承认玉冠群是祁煊的遗孀,如果只是为了指证当年害死祁煊的人与棠溪皇室有关,只需说祁煊与玉冠群是秘密交往的男女朋友,没有必要给她祁煊妻子的身份。

时一沅看了眼眉宇稍显落寞的祁焕,从空间指环里翻出一颗青露果递到他面前:“吃不吃?天马湖的特产,不外销的。”

不被重视的小少爷突然有一天得到了母亲全部的关注,被她激励鞭策着要成为像天才哥哥一样强大的人。

可他偏偏学不会那些勾心斗角,好不容易逼迫自己‘变成哥哥’,却还没来得及向母亲展示自己的才能,又失去了她所有的期望。

愤怒、煎熬、委屈……这些情绪都会有,可他无法宣泄,只能茫然无措地继续往前走。

未来的祁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在否定自己中走向灭亡,还是奋起反抗把他当成工具的母亲,亦或是……

祁焕对上那双明亮璀璨的银蓝色眼眸,不知怎的,想到了在小芒星知道季沅真正的身份是姬青沅的时候。

当时的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用这种清澈透亮的眼神看着自己,明明没有给出任何暗示,也没有做出任何安抚,却让他心潮涌动,雀跃欣喜。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看过青沅的眼睛了,时隔半年多,他终于又找回了那种感觉,心跳不受控制加速,仿佛有什么无法言表的东西即将喷薄而出。

祁焕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正准备接过面前的青露果,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抓过时一沅手中的青露果,放在嘴边,嘎嘣脆咬了一口。

姬青潋勾着姬青池的脖子,咔嚓咔嚓三两口把青露果吃得干干净净,才在祁焕不可思议地眼神中微挑了下眉:“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儿?”

丢出这句敷衍的话,姬青潋摊开手放到时一沅面前,“正好我走累了口渴,青沅,你还有青露果吗?再给我一颗。”

被他强行拽过来的姬青池默默为祁焕点了根蜡,但又很没有立场地点了点头:“我也渴了。”

仿佛是在佐证姬青潋没有针对祁焕,只是正好逛街逛到这儿看到他们俩,所以拿了妹妹手里的果子吃。

时一沅没有戳破两个便宜哥哥的谎言,从空间指环里取出三颗青露果,一人分了一颗,并在姬青潋准备再去抢祁焕的青露果时,一连塞给他三颗,让他独占四颗。

姬青潋一手拿着两颗星露果,腾不出手去抢祁焕的,只好在心里磨了磨牙,暗骂祁焕一声狐狸精。

从入学星曜军校开始,这家伙就像不能独立行走似的,总喜欢黏着青沅。

他是没有妹妹吗?非得来和他抢!

一句话骂完了,姬青潋后知后觉想起祁焕的确没有妹妹。

他是祁镜元帅最小的孩子,虽然是纯血螣蛇,但打小不聪明,爹不疼妈不爱的,只有祁煊护着。

即使后来祁煊死了,没能再庇护他,其他纯血螣蛇也压根儿没把他当成对手,且集体认为祁夫人把宝压在祁焕身上,要让他成为螣蛇家族下任家主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算了,这小子也怪可怜的,给他一颗星露果又怎么了?

他有四颗!

向祁焕投递同情之后,姬青潋收起其中三颗青露果,拿着第四颗咔嚓咔嚓吃起来,且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也不是针锋相对的仇敌,四人干脆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公园坐下,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金乌座最近一段时间的动向。

永曜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背了好几个黑锅,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金乌座戒严,就是为了彻查此事,可惜查了这么多天,什么也没查出来。

而当初焚烧‘姬司谕’尸体的金乌近卫在‘阴谋败露’后,一个个畏罪自尽,已经死无对证了。

这更让被祁镜元帅那一眼挑起怒火的永曜皇暴跳如雷,查他们的来历和家族,结果发现全是棠溪晟的心腹下属。

参与调查的人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连作为棠溪晟心腹的秦诃也难以给出解释。

因为他们的的确确是经过棠溪晟亲自筛查收到身边的人。

查来查去,查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身上,可想而知永曜皇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甚至开始怀疑去杀姬司谕的那批人是棠溪晟派去的,而此事被姬芜知晓,恼羞成怒之下杀了他,并以此作为脱离棠溪皇室统治的契机,联合祁镜在国会大厅上发难。

但棠溪晟已经死了,他有再多的怀疑也都只能是怀疑,无法质问是不是他干了这么件蠢事。

令永曜皇焦头烂额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温斯顿帝国使团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非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艾米莉娅几次被搪塞,不是很满意永曜皇的态度,于是让克里斯·哈德森高调向寰宇宣布她被棠溪皇室派遣的死士暗杀之后受了重伤,目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如果是一周前,永曜皇绝对冷笑着让人把她抬出永耀帝国国界,让她随便死哪儿去,但现在他身后没了其余五大图腾家族的支持,完全没有底气这么做,还要顾忌温斯顿帝国会不会以此为借口从已经无人扼守的SS级异化区星琼大峡谷,发兵金乌座。

若棠溪皇室与温斯顿帝国开战,先不提会输还是会赢,战争损耗就够永曜皇喝一壶的了。

金乌座一堆烂账,姬青潋最是看棠溪皇室不顺眼,嘲笑起来那是丁点儿不客气,祁焕显然是同道中人,一时间两人竟然聊得挺开心,完全忘了不久之前抢青露果的事情。

姬青池不怎么发表意见,拿着小梳子坐在喷泉池旁,给趴在自己脚边的铃铛梳理脖子上的鬃毛。

铃铛显然很喜欢这样的服务,懒洋洋打着响鼻,偶尔还会偏过脑袋拱一拱姬青池的手心。

有时候姬青潋和祁焕意见相左,就会拽着姬青池要他评理,他不太喜欢这种站队的行为,于是把妹妹拉出来当挡箭牌。

寰宇局势纷繁复杂,他们在这一隅偷得浮光半日闲。

日落西山。

时一沅收到阿德莱特发来的潮汐之音。

姬芜已经回星冕城了,这会儿正在和祁镜议事,要他们马上回去-

金乌座,天曜星,二皇子邸。

棠溪旭近段时间的心情可谓是坐过山车,一会儿冲到高峰,一会儿又跌落谷底,很快又卡在半山腰不上不下。

他一直都有和棠溪晟争夺皇位的想法,因为知道现阶段胜算不高,所以没有把野心摆到明面上。

受出身大贵族的母亲教导,他的性情颇为高傲,不屑于贬低自己玩卧薪尝胆那一套,也没有去棠溪晟面前卑躬屈膝。

近两年,他私下拉拢了不少人,棠溪晟也因为姬青沅三番四次受到父亲训斥,加上自己之前和姬青沅一起进了神树幻境,得到了一些秘密且重要的消息,让他在父亲面前大大长了脸。

棠溪旭越发认为自己日后做的事只要令父亲满意,筹码就会越来越多。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不等他把筹码堆垒起来,棠溪晟就死了。

他成了父亲膝下唯二的成年纯血金乌,皇储之位最有利的竞争者。

至于棠溪雅?

他并不觉得那个被棠溪晟养废的妹妹能与自己争锋。

快十九岁了还只有六级天赋者的战力,简直刷新纯血金乌的下限,说出去都丢人。

棠溪旭还没能从棠溪晟暴毙的好消息中醒过神来,图腾家族接连脱离永曜帝国版图的事情就让他的心情跌进了谷底。

他是想成为皇储,乃至下一任永曜皇,但是并不想要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

紧接着,他收到了父亲派他去镇守云鹤座的命令。

云鹤座是白泽家族昔日的领地,也是除了金乌座之外,现今唯一受棠溪皇室控制的星座,绝对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否则同时与六大图腾星座接壤的金乌座会陷入很尴尬的境地。

明天他就要启程前往云鹤座,招募士兵,训练属于自己的军团,为日后极有可能爆发的冲突做准备。

这让棠溪旭极为振奋,自永曜帝国建立以来,就没出现过非皇储的成年皇子掌管军团的情况。

棠溪旭私以为,这是父亲给他的暗示,只要他做得好,等眼前的困局过去,他便是金乌家族的继承人。

尤其是父亲还派了两位护国圣域与他一同前往,他们负责威慑并保护他的安全,而不参与云鹤座的政务管理。

为此,棠溪旭连着三天没睡好。

但现在,他的宅邸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棠溪旭将泡好的茶推到棠溪靳面前,态度恭谨有礼:“小叔,这个时候您怎么有空过来?”

还特意避开了人。

他和棠溪靳没什么交集,最深的印象就是依附父亲才得以从冷宫出来的落魄皇子。

若非父亲对他委以重任,让他统率金乌军团,并在蔷薇座取得了喜人的战果,棠溪旭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他和棠溪靳也没有利益冲突,着实猜不透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敏感的时间点来找自己。

若让人知道了传进父亲耳中,是会给他惹来麻烦的。

棠溪靳抿了口茶水,在棠溪旭略带试探的目光中开门见山道:“派人去杀姬司谕的人是你吧?”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瞬时把棠溪旭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更是猛得跳了起来,导致血流速度加快,产生了轻微的眩晕感。

他还没来得及否认,棠溪靳就把一条冰封起来的断臂丢在了桌上。

哐当一声重响让棠溪旭耳鸣眼花,全然看不清封在坚冰里的断臂长什么模样。

棠溪靳仿佛只是丢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垃圾,不咸不淡道:“你做得很隐秘,但我见过这条断臂的主人,很清楚的记得他的左小指指弯内侧有一道伤疤。”

“他,是你的死士。”

宛若受到了来自神明的审判,棠溪旭浑身僵硬,沸腾的血液在这句话的催发下迅速冷了下来,更有一道寒意从他的脚底窜向天灵盖。

他的脑中浮现出七个大字——

怎么会留下证据?

棠溪靳似乎没有察觉到他急剧变化的身体情况,倾身道:“小旭,这件事我还没有告知陛下,我能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杀姬司谕吗?”

棠溪旭盯着棠溪靳看不出情绪的面庞,背上冷汗簌簌而下。

是!是他派人去杀姬司谕的,因为他的人查到姬司谕是白泽余孽!

他要活捉姬司谕,送到父亲面前,并告诉父亲姬芜的不臣之心,但后续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根本不敢告诉父亲自己做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棠溪靳曲起手指叩了叩桌面,“不能说吗?”

他的语气里不带半分威胁,甚至和普通的叔侄谈话没什么区别,却让棠溪旭感受到了无边的压力。

他还不想引颈就戮,干笑了两声:“小叔你是不是记错了?”

棠溪旭没想到那天晚上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也没有料到姬司谕的死会成为姬芜叛出永曜帝国的导火索。

若是这件事让父亲知道,他绝不会有好果子吃,皇储之位自然也成了镜花水月,与他再无关系。

棠溪靳再次点了点桌面,耐心告罄:“小旭,如果你不说原因,我只能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圈套,从来不是东一个西一个,而是一个套一个。

棠溪灏聪明一世,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生出这么个蠢货。

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实力,偏偏还想搅弄风云,计谋失败之后无力补救,还当起了缩头乌龟,仿佛不承认,他犯下的错误就会与历史一起尘封-

时一沅骑着宝宝降落在姬芜书房前空旷的小广场上。

宝宝被她精心喂养了一段时间,已经不是初见时的那匹小马驹了,四肢强健有力,气质挺拔卓然,腹部的肌肉线条紧绷着,配着脖颈上漂亮光滑的鬃毛,俨然是一匹骏马了。

距离它成年还有好几个月,再这么喂下去,体型不一定比得上苍,但应该能追得上铃铛,能成为人工繁育的独角天马中为数不多的大型天马。

它好像也知道自己未来可期,最近总领着马场里的未成年独角天马在天马湖乱逛,俨然有成为大姐大的架势——宝宝是一只雌性独角天马。

时一沅照常摸了摸宝宝脖子上的鬃毛,翻身下马。

刚在地上站稳,她就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当即敏锐地看过去。

是罗拉女士,她站在书房外的回廊里,身旁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白袍人,那人的打扮有些奇怪,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颚。

是个身高很优越的男性,即使只露出小半张脸,也依旧能窥见对方俊美的容颜,似乎还有点熟悉。

星冕城好像没有这号人,是姬芜的客人?

不等时一沅做出进一步的判断,对方也察觉了她在打量自己,嘴角缓缓上扬,对她微微点了下头。

时一沅有些意外,出于礼貌,也与他点头致意。

男人唇边的笑弧扩大,很快跟着罗拉女士穿越回廊离开了小广场。

时一沅感受到了对方散发出的善意,心下有些奇怪,但已经从书房外厅迎出来的阿德莱特让她暂时撇去了心头的疑惑,摸了摸宝宝的鬃毛,让它一边玩去,抬步朝里走去。

姬芜不喜欢有人守在书房外,所以这里没有卫兵,私下里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走到一半,时一沅想起为什么会觉得白袍人的下半张脸觉得熟悉了,当即停下脚步等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姬青潋。

姬青潋见她突然停下,奇怪道:“怎么了?”

姬青池和祁焕也看了过来。

刚刚铃铛和元帅落在小广场的另一边,他们三人没有看到罗拉女士和那个身披白袍的神秘男人,也没有注意到时一沅和他短而又短的交流。

时一沅没有回答,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她抬手在姬青潋脸上比划了一下,遮住了鼻子及以上的位置,只让他露半张脸给自己看。

呈现出的效果让她挑了挑眉。

好像。

姬青潋只有发色和眼睛遗传到了姬芜,单看面部长相的话,其实和她并不像。

姬青潋被她比划的满腹疑云,抓住她的手腕道:“干什么呢?”

时一沅眨了眨眼:“没什么。”

第145章 吃吃吃(145)

外界关于姬芜元帅的伴侣、姬青潋的父亲存在各种各样的猜测。

包括且不限于那人是姬芜就读星曜军校时期的同学、她在某颗星球上偶遇的长相俊美却无法觉醒拟态的普通人、下属势力敬献的绝世美男……

若要一一细数那些八卦传言, 十根手指头都掰不过来。

有件事却是这些八卦故事公认的——那个神秘男人极有可能已经亡故了。

否则以姬芜元帅的身份地位,除非是其余图腾家族的家主,哪有不能娶进星冕城的?

偏姬青潋的长相与其他图腾家族的纯血血脉八竿子打不着, 这种流言刚出现就不攻自破了。

话说回来, 比起姬芜出色的领导能力和强悍的战斗力, 这点八卦根本不配传到她耳中, 崇拜敬畏她的人不会搭理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八卦,更不会在意那个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男人。

所以这些八卦消息只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吃瓜论坛上流传。

时一沅回天都姬氏的时间不算短了,也从没听姬青潋提起过他的父亲, 似乎对他而言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有没有这样一个角色并不重要。

因此,她没有告诉姬青潋自己的猜测, 只是在他向自己投递疑惑的目光时, 神秘地笑了一下。

姬芜不提起姬青潋的父亲自然有她的道理, 要么是没有必要提, 要么是不能提,无论是哪一种情况, 都轮不到她上杆子当事儿精。

再说了, 白袍人只是小半张脸和姬青潋长得像, 并不一定就是他的父亲, 也有可能是饕餮家族的其他成员,姬芜的血脉至亲, 她着实没有必要过度联想。

话虽如此, 时一沅还是感觉不太自在。

如果姬青潋的父亲还活在寰宇的某个角落, 并且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出现, 那也意味着对方会占据她的父亲的名分。

父亲这个角色在她穿越前的生命里没有带来多少美好的回忆,以至于她已经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

希望没有那么一天,如果一定有, 那个人最好不要成为她的阻碍,她并非心慈手软之辈。

姬青潋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刚想问她在笑什么,就见她眉头紧皱,一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的模样,当即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在外头逛太久累到了?”他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担忧。

祁焕也巴巴望过来,只有姬青池若有所思看向空荡荡的回廊尽头。

他的确没有见到与罗拉女士走在一起的白袍人,但他的战力等级远胜姬青潋和祁焕,从铃铛背上下来的时候隐隐能感知到回廊里有一道隐秘陌生的气息。

能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行走于星冕城的人,肯定没有危险,妹妹会产生现下的反应,多半另有缘由。

不等他多想,时一沅已经被姬青潋的手晃回了神,撇开还没影儿的事情,摇了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累到?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母亲在等着,我们先进去吧?”

见她不欲多言,姬青潋只好把到嘴边的问话咽回肚子里,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姬芜的书房分为内厅和外厅,此时外厅无人,只有会议桌上摆着两盆盛开的鲜花,淡淡的花香飘散在空气中,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

内厅的门紧闭着,阿德莱特率先走在前边,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姬芜的应允才推门而入。

书房内厅的采光很好,落日的余晖透过扇形的编织竹窗洒进室内,在地毯上形成影影绰绰的光斑,为晚秋的天气带来些许微暖。

姬芜长发挽起,穿着常服坐在雕刻成饕餮形状的茶桌前,姿态优雅地煮着云顶露青。

不管她对外表现的多么强势,骨子里还是饕餮家族培养出来的最优继承人,该学的礼仪,该有的气度不逊色于任何一个贵族。

她煮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犹如一幅流动的画,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又会被流淌到鼻尖的茶香惊艳回神。

祁镜坐在姬芜对面,很没有元帅形象地翘着腿。

他百无聊赖的闻着袅袅茶香,扎了块青露果咬进嘴里,咔嚓咔嚓三两下吃完。

姬芜的茶已经煮好了,端了一杯给他,祁镜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低头品了口清茶,轻啧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能装。”

明明最不耐烦没有用的繁文缛节,却总是会在有客来访时,煮一壶云顶露青,美其名曰待客。

但要是这客人说的话她不爱听,或是做的事情惹得她不高兴,她就能当场把桌子掀了,好好教教来客该怎么当客人。

祁镜和她刚认识那会儿,简直深受其害,偏偏比拳头又干不过姬芜,吃了几次亏之后才老实。

也就现在大家同为圣域,动起手来闹的动静太大,他才敢在姬芜面前嘴贱。

当然,祁镜元帅是不会用‘嘴贱’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他会称之为挑衅。

姬芜抿一口云顶露青,不紧不慢道:“我若是不修身养性点儿,怕是会忍不住掀了你的头盖骨。”

一群刚进来的小崽子们:“……”

这话是他们能听的吗?祁镜元帅会不会恼羞成怒,当场和母亲打起来?

祁焕怂怂地往时一沅身后挪了小半步。

他熟悉父亲的性情,绝对无法忍受这种几乎把他的脸面踩在脚下来回用力碾的话,会当场掀了对方的头盖骨,看看敢对自己大放厥词的是‘何方神圣’。

超出他预料的是,祁镜不怒反笑,“你倒是来试试?别说的比唱的好听。”

姬芜显然已经对他的嘴贱行为免疫了,不咸不淡撩了下眼皮,没理会他自取其辱的‘挑衅’,且越过他看向安静如鸡的一群小崽子,一改对祁镜的爱搭不理,露出一抹淡笑:“过来坐。”

她在孩子面前向来是威严而讲道理的。

只要不考教功课,姬青潋能火速改了老鼠见到猫的态度,总黏着她要她指点自己的格斗术,姬青池也会向她请教提升实力过程中遇到的疑惑。

兄妹三人很自觉地排着队走过去,祁焕不敢不跟,等落座了才发现自己坐在了父亲的斜对面。

接收到父亲扫过来的视线,祁焕头皮一紧,连忙抬起屁股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坐到父亲身旁。

祁镜不轻不重哼了声,大抵是觉得他这儿子实在不争气,被姬芜简单的三个字溜昏了头。

祁焕熟练地装死。

比起以爱为名逼迫他的母亲,他其实没那么怕被人评价为性格阴晴不定的父亲,有时候被母亲逼的急了,他就会借口去找父亲吃饭,躲开母亲为他安排的功课。

父亲不是每次都会见他,但五次里总有一两次会和他一起吃饭。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父亲其实不是不爱他,只是他的孩子太多,要忙的事情更多,根本无暇顾及每一个孩子的教育,而爱一分再分,他又不是最优秀的那个,想被父亲看在眼中谈何容易?

姬芜不大看得上螣蛇家族教育孩子的方式,过于冷血无情,但每个图腾家族有自己的生存规则,轮不到别人插手,她也无意把手伸那么长。

她扫了眼坐在祁镜另一侧温婉安静的玉冠群,开门见山道:“说吧,要我把孩子们叫回来干什么?”

从刚才开始,祁镜就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说这次秘密来天都星的目的,只说等孩子们来齐了再谈。

不是正儿八经谈事情的时候,姬芜向来是猜不到他要作什么死的,这会儿人来齐了,也不打算再跟他打哑谜。

祁镜没有立刻阐述自己的来意,而是看向乖巧坐在姬芜身旁的时一沅。

她长得不太像姬芜,此刻正低头品茶,娴静而恬淡,像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女孩,叫人生不出半点防备之心,这种乖巧可人的气质于当年意气风发的姬芜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祁镜来之前让人无比详细的调查过姬青沅,很清楚任人揉捏的软面团子是她伪装出来的假象,而在这层极具欺骗性的面具之后,是一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是一株令人不敢冒犯的野荆棘,比之昔日的姬芜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像母女,又很像母女。

这样的女子,太容易让人心折了,但也像那高山之巅的雪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因为爱慕她的人如果没有与其相匹配的实力,只会沦为她的附庸——蠢货例外,当附庸都是他的荣幸。

时一沅自然感受到了来自祁镜的打量,心下觉得有些奇怪,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身旁的姬芜咚一声搁下手中的茶盏,语气森然:“没事就给我滚,少浪费我的时间!”

一条换女人如换衣服的花心螣蛇盯着她的女儿看,她能忍才怪。

祁镜被她的动作惊回神,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可能引起了误会,连忙讪笑一声:“别这么暴躁,我有正事要说。”

他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垂涎这只饕餮的女儿好不好?

祁镜不敢耽搁,抬手拍了下祁焕的肩膀,吓得后者神经紧绷,连忙抬头挺胸,不敢再继续装死。

姬芜狐疑的视线扫过去。

祁镜意味深长道:“饕餮家族与螣蛇家族如今站在同一战线上,是守望相助的盟友。你看我这个儿子怎么样?”

“虽然脑子不太聪明,但胜在听话,长得也不错,嫁到你们天都姬氏也不算辱没青沅,若日后生了孩子,觉醒的是纯血螣蛇,亦可继承螣蛇家主之位,你意下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姬青池就噗一声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一时间,姬青潋和祁焕还没来得及震惊,就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连单挑SS级异兽都能面不改色,却在此时突然失态的姬青池。

一起看过去的不止他们俩,连气质漠然的玉冠群也被吸引了目光。

姬青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搁下手中的茶盏,抽出几张纸擦了擦嘴,目露歉意:“抱歉,母亲,祁元帅,我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