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陈见津说完, 以玩味的态度将自己的头发放在了桌上,而后扬长而去。

银粉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桌上的头发,越雪池难以抑制地焦虑地啃着指腹, 这是自从陈见津死后,才养成的习惯。

“他是我的父亲吗?”

陈思景睁着一双漂亮的湛蓝色眼睛, 一眨不眨地看着越雪池,越雪池则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着手上的东西。

他一边疯狂地希望陈见津能死而复生,但又带着阴暗的私心, 他难以忍受陈见津对自己的冷淡,只能用手绞着银色碎发,深吸一口气,温柔对陈思景说:

“我会调查清楚的, 小景你不用操心这件事。”

陈思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只留下越雪池看着手上的东西深思。

“你这样会暴露的,你真是疯了。”

陈见津走出餐厅,一眼就看到了外面焦急等待着的黎文礼,对方焦急地抓住他的手,有些不解地责备道。

“这样不是更好吗,给一点希望, 又把这些希望收回, 像猫折磨老鼠一样。”

“我更担心, 你把自己玩进去。”

黎文礼眼睫微垂, 淡淡地说,他转着手上的戒指,冰冷的触感与温热的皮肤相贴,让他并不能从中汲取一点慰藉, 相反只有愈发痛苦的心。

“我不会的,黎文礼,如果你不想趟这趟浑水的话,现在就可以走,我不拦你。”

陈见津毫不留情地转身,没有给黎文礼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快步向前走,黎文礼却陡然从身后抱住了陈见津。

他依恋地在陈见津的后背上蹭了蹭,灼热的眼泪从陈见津的后背处透过来,喃喃自语道:

“我只希望你能更爱我一点。”

陈见津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捧住黎文礼的脸,轻轻地吻了上去。

他有些无奈地轻笑着,撒娇般地用头发蹭了蹭面前的人,如蝶翼的眼睫微垂,带着些许安抚地说:

“我当然爱你了,解决完这些人,我们就一起远走高飞。”

黎文礼看着陈见津那双带着笑意地湛蓝色双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作为最明察秋毫的大法官,却仍无法分辨爱人此刻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要再怀疑我了,亲爱的,不要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影响我们的感情。”

陈见津轻轻将黎文礼涌入怀中,拍了拍,灼热的体温给了黎文礼久违地依靠感,他闭上眼靠在陈见津的怀里,嘴角上扬,轻声说:

“我会一直相信你的。”

——

鹤家公司里。

陈见津有些错愕地看着工位上出现的不速之客—燕琛。

对方穿着一身白色衬衫,将所有的凶气都暗藏在衣服之下,五年过去了,燕琛凤眼里的凶气淡了不少,甚至还多了几分诡异的慈悲。

燕琛一直若有若无地打量,让陈见津不厌其烦,他转身去了洗手间。

陈见津站在洗手台前,他用冰水来让自己清醒,以预备来者来势汹汹地质问。

冷水顺着下颌滑落,镜面倒映出他浸湿的额发在白色衬衫领口洇开深色水痕。

隔间门锁弹开的声响让陈见津如蝉翼的睫毛微颤。镜中浮现燕琛修长的身影,黑色西装收束的腰线比会议室里更显凌厉,也更具诱惑。

倒像是为了勾引什么人故意穿成这样的。

雷厉风行的燕琛对自己格外的严苛,两天来驳回了二十版方案,像是故意和自己作对一样。

但对方此刻却状似无意地倚在理石台边,白炽灯光下,凤眼折射的冷光像手术刀划过陈见津的后颈。

"你会怪我对你可要求严格吗?"

燕琛抽出纸巾的动作优雅得体,但眼神却紧张地全放到了陈见津身上。

“不会,燕组长是想让我进步。”陈见津慢条斯理地洗手,不冷不热地答到。

燕琛则抓住了对方放松的瞬间,猝然攥住那截湿透的衣袖。

亚麻布料摩擦声在封闭空间异常清晰,看着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陈见津皱眉,后撤半步却撞上自动感应的水龙头。

飞溅的水花在燕琛镜片上炸开细碎光点。陈见津看着对方因用力发白的指节,忽然想起五年来燕琛都在找的一个手臂带刀痕的人,也就是陈见津自己。

他思索片刻,率先带着调笑的语调开口:

"组长这是新型职场霸凌?"

他任由对方将袖子卷至肘弯,小臂皮肤干干净净,和燕琛苦苦追求的刀痕背道而驰。

"传闻燕家长子五年前爱人失踪,而这人恰好手臂上就有刀痕。"

尾音上挑化作气声擦过燕琛耳际,带着戏谑地嘲讽

"您把我错认成您失踪五年的爱人了?"

燕琛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冲破记忆阀门:冲天火光中坠落的飞机,所有人都告诉自己永远不可能找到陈见津的绝望。

以及他花了数年研究玄学,拽着那些和尚说说的"要找到陈见津"。

但此刻眼前这截光洁皮肤刺痛了燕琛的神经,变成了一记精准扎进旧伤疤的利刃。

"看来燕氏集团的花重金也治不好您的臆想症。"

陈见津慢条斯理整理袖扣,腕表指针恰指向当年飞机爆炸发生的时刻。

他转身时瞥见燕琛颈侧跳动的青筋,忽然露出实习生该有的乖巧笑容,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而冷淡:

"不要蓄意接近我了,燕军长,我不是你那失踪的爱人。"

燕琛脸色难看地怔愣在原地。

走廊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渐次亮起。陈见津走过好几个转角才松开汗湿的掌心。

他小心翼翼地撕掉手臂上的人造假皮,下面全是刀痕。

而定制衬衫下另一道陈年伤疤也正在发烫——那是在右肩胛骨下方,五年前被飞溅的飞机碎片划出的新月形痕迹。

——

陈见津有些惊讶地看着手机上的陌生短信,居然是越雪池言语诚恳地邀请自己去越家,和他的孩子一起吃晚饭。

“真不知道他在耍什么把戏。”

陈见津低头喃喃自语道,但很快嘴角轻扬,对越雪池这种做法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他应下了邀约。

暮色漫过落地窗时,陈见津正被小男孩强制圈在沙发角落读童话书。

越雪池则在开放式厨房煎牛排,黄油融化的香气裹着红酒醇香飘来,围裙系带在身后勒出紧绷的弧度。

看着外面其乐融融的景象,越雪池陡然间有些恍惚,如果当年自己不犯浑,陈见津没有失踪,也许他们现在过着的就是这种生活。

一种他在教堂里夜夜恳求,祈祷上天赐予他的生活。

"哥哥你身上有格桑花的味道。"

怀里的陈思景突然仰头,葡萄般的眼睛映着陈见津骤然收缩的瞳孔。

五岁孩童无心的呓语,却加重了越雪池的多疑,他不动声色地端着菜走出去,好像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全职母亲。

水晶吊灯在牛排餐盘上折射出七彩光斑。越雪池将迷迭香撒在上面。

他切肉的动作优雅如执刀,但第一口却把最嫩的肉递到了陈见津的嘴边。

"思景天天吵着要见你呢。"

忽视了唇边递过来的肉,陈见津的叉尖在瓷盘上划出细微颤音。

越雪池有些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面上的表情带着忧愁,苦笑一声:

“抱歉我又将你当成了我五年前失踪的丈夫。”

真是低级的试探,陈见津笑着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内心却腹诽越雪池真是一孕傻三年。

"DNA报告显示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越雪池突然拿出密封袋里的鉴定书,雪白纸张擦过陈见津手背。

"可思景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认为你是他的爸爸。"

越雪池晃动的红酒杯里,冰块碰撞声与墙上的卡通挂钟秒针重合,给人以压迫感。

陈见津感觉指尖开始发麻,陈思景正用乳牙撕扯鸡翅,油汪汪的小手在故事书封皮留下月牙形指痕——肩上飞机碎片划过的伤口此刻又在隐隐作痛。

当男孩把沾满酱汁的《小王子》塞过来时,陈见津发现书页间夹着半张泛黄的孕检报告,日期正好是五年前自己假死之后。

“我没有兴趣给小孩当继父,也不打算踏入婚姻。”

陈见津轻抿了一口酒,看着陈思景稚嫩的面孔,作为孤儿流浪的儿时记忆,让他对着那双与自己相似的湛蓝色眼眸,多少带着些许不忍心。

餐桌上一度陷入沉默,陈思景盈着泪水,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控诉,陈见津无可奈何地伸出双臂,将缺爱的小孩拥入怀中。

越雪池起身收拾餐具时,陈见津却陡然感觉全身酸软无力,膝盖直接撞上了桌角。

意大利真皮餐椅在木地板上拖出刺耳声响,他撑着桌沿的手指关节泛起青白,视野里越雪池解围裙的动作忽然变成慢镜头。

"其实我一直不相信这份血缘报告。"

越雪池的银粉色眼睛蒙着水雾,指尖抚过陈见津开始泛红的脸颊。

“所以,你要做什么?”

陈见津依靠在桌角,冷声质问道。

模糊视线里,越雪池正从医药箱取出装有淡蓝液体的注射器,袖口露出的闪烁的监测手环。

“希望你说真话而已。”

越雪池望着手旁满脸愤恨地看着自己的人,心下竟然涌出了几分熟悉感,他深吸一口气,内心茫然地想,希望对方不会恨上他。

随即又摇头自嘲,自己怎么会这么在意一个身份也没验明的人的喜恶。

陈见津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隐约听到的只有一句轻地几乎在风中逝去的叹息:

“不要恨我。”

第62章

陈见津再次醒来, 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而四肢则被镣铐锁了起来,看着天花板, 陈见津嗤笑一声。

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故事的原点。

不过这次越雪池手下留情了, 他看着手腕处的手铐,松松垮垮地搭在手上, 与其说是囚禁,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很卑微的挽留。

门处发出“咯吱”的声音

“怎么, 想来看看我有多惨?”

陈见津挑眉,将头转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走近的越雪池。

越雪池银发及腰,银粉色的眼睛仿佛蒸腾起来一大片雾气, 他苦笑一声。

轻轻拂过躺在床上的黑发美人的脸,雪白与黝黑相融,咸涩的泪水落到陈见津的唇边,陈见津皱眉,嫌恶地想将那泪水擦掉。

却未曾料到越雪池率先俯身,用绯红的舌卷走了那滴泪珠,他想要吻上那瓣唇, 可看到了对方皱着的眉眼, 只能暗暗忍下心里失而复得的狂喜。

起身, 他用脸蹭了蹭陈见津的脸畔, 像担忧被迁怒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陈见津。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找我们?”

说着,越雪池将陈思景牵了过来,退到了陈见津的眼前, 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陈见津,希望那双与之相似的湛蓝色眼睛,能换取眼前薄情人的一点点怜惜。

“思景和你和像,你应该会很喜欢他的。”

说完,越雪池忍不住咬唇,内心阵阵绞痛,他的银粉色眼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现在卑微处境的悲哀。

他居然也像那些怨夫一样,祈求用孩子来拴住自己的爱人。

“思景,是你的父亲思念我,才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吗?”

陈见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张与他相似的脸,面上却没有见到亲生骨肉的激动,反而是一种了无趣味地打量。

他对着陈思景问话,但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地是跪在后面阴影之中的越雪池。

越雪池听到陈见津的问题,身子一颤,紧接着慢慢向前,将头低下来,让脆弱的后颈完全暴露在陈见津的眼皮之下。

脆弱,任人宰割。

他不想回答,但陈见津却一把挑起他的下巴,脸上是不容置疑地强硬:

“告诉我,我或许还会原谅你。”

“是的,是因为我太想念你了。”

以至于我在孩子身上疯狂寻找你的影子。

越雪池颤颤巍巍地答道,他闭上眼,回想起分娩时的痛苦,和陈思景小时候那长时间痛苦的时光。

陈思景刚刚出生时,他终于肯从失去陈见津的悲伤之中走出来,他尽心尽力哺育这陈思景长大,却发现孩子的脸上,除了那双如出一辙,凉薄的湛蓝色眼睛,再难以找出陈见津的任何一点影子。

自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陈思景不闻不问,完全交给了保姆来抚养。

生他下来,本来就是想在他身上寻找亡夫的影子,却发现是自己的翻版。

美美午夜梦回,他甚至难以自制地做梦,梦到陈见津死而复生,而自己垂垂老矣,儿子正值风华正茂,爱上仍是风韵犹存的父亲。

大梦惊醒的时候,他看着站在门口阴影处的孩子,难以抑制地冲他嘶吼。

但在枕边的手机里,发来陈见津还有可能活着的信息的时候,越雪池犹豫地看了看门口的团成一团的影子。

如果陈见津回来,看到他对这个孩子好一点,会让陈见津更爱他一点呢?

“啊,可我依然不打算原谅你,因为我不爱陈思景,更不爱你,越雪池。”

陈见津的话语像尖锐的利刃一样,一把打破了越雪池的幻想。

越雪池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陈见津仍然不为所动,甚至主动将自己的脖颈伸到对方的手上,眼尾上挑,语气里满是挑衅:

“还要像之前一样强迫我吗?”

越雪池的指尖忍不住颤抖,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仿佛被掠夺一样,心像被一双大手,抓住仿佛揉捏。

陈见津闭起双眼,等待着越雪池发作,但等来的只是手上镣铐被解开的声音。

“起来吧。”

越雪池沙哑的声音在陈见津的耳畔响起,他愣了片刻,转头看向越雪池。

手上却被对方塞进了一张纸,纸上一项项列出的都是越家私人财产。

陈见津有些错愕地抬头,却发现越雪池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了灯。

这不是漆黑充满刑具,囚禁他的房间,相反这里是圣洁的教会。

里面摆满了蜡烛,耶稣的画像,和圣经,而陈见津慢慢坐起来,长发之上被放上了一顶荆棘皇冠。

“什么意思?”

陈见津摸着皇冠尖锐的边缘,看着越雪池,警惕地说道。

越雪池弯腰俯身,轻轻地吻过这个他爱了十几年男人的额头。

轻笑一声:

“你现在是教会的主人了,越家所有的财产都属于你。”

越雪池将一把刀递到陈见津的手上,跪在了陈见津的身前,像一只忠诚的狗一样,而锁住这条恶犬的链子,只在陈见津的手上。

刀尖对准地是越雪池的动脉处,平静而疯狂地声音在陈见津地身前响起:

“是要我生,还是要我死。”

“现在选择权都在你的手里。”

越雪池轻笑,摊开空无一物的双手:

“我现在除了对你的爱,我一无所有。”

第63章

陈见津湛蓝色的眼里浑然是不信任的目光, 他看着那双在他眼前苦苦哀求的银粉色眼眸,感到有些荒诞,他摇了摇头:

“你想要什么?”

陈见津冷声的发问, 像一把利剑让越雪池错愕地睁大佬眼,他跪在陈见津的身前, 哽咽地说:

“我只是想要你幸福。”

刀尖寸寸抵进越雪池脆弱的脖颈处,那出正是风雪中, 陈见津留给他的旧伤,又添新伤, 血滴滴涌出。

“我实在不敢相信你了,越雪池,十几岁的时候你骗我私奔,最后是把我囚禁起来, 在众人面前凌辱我。”

“二十几岁把我困在教堂里囚禁我。”

“现在又莫名其妙装好人,说要给我幸福。”

陈见津步步逼近跪在地上颤抖着身体忏悔的越雪池,冷笑一声。

“我的身体是你弄成这样的,我一路逃亡颠沛流离,每一次都有你的手笔,你有什么资格忏悔。”

“看在孩子的份上……”

越雪池张了张嘴,望着陈建军那双盛满了失望的湛蓝色眼睛,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发现任何话都无事于补。

他拉来一旁完全愣住了, 无法理解两位父亲之间纠葛的陈思景来, 再一次将孩子当做了自己手上的一张底牌。

“爸爸,父亲说的都是真的,他是真的希望你幸福。”

陈思景望着长发蓝眼的美人父亲,内心却一阵胆怯, 他好奇陈见津妖冶非人的美,却又敬畏对方的威严,血缘像红线,让他忍不住悄悄地牵住陈见津衬衫的一角。

“离我远点,小孩,我并不喜欢你,从你在他肚子里的时候,我就不想要你。”

残忍的话语不加掩饰地攻击着陈思景,小孩几乎顷刻间就崩溃了,但却顾及着在父亲面前那微乎极微的面子,只是跑出了屋子,在外面小声啜泣。

“你不喜欢孩子可以,我可以把陈思景送走,但你不要也这样对我。”

陈见津抬腿准备离开,腰上却被另一人的手牢牢禁锢住,泪水透过衬衫,烫地要灼伤了陈见津的皮肤一般,想温暖那颗凉薄的心。

但放在腰间的手指只是一根根地被掰下,陈见津转身,冷漠地捏起了越雪池的下巴,一字一句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