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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术愣了下,她笑什么。他也听不懂赵芫的话。

下一秒,突兀的失重感传来,健壮的少年如同无力的猎物一般直接被甩飞了出去,中间还在半空旋转了一圈,连翻几个跟头晕头转向。

身下的马驹发出些许不满的嘶鸣声,赵芫哈哈大笑,拍拍宝贝马,让它和另一匹马自己玩去。她则翻身跳下,朝着完颜兀术摔下的地方冲去。

懵逼的凶戾少年刚翻身而起,背上突然多了只脚的重量,随即一股巨力瞬间袭来,他瞳孔巨震,整个人霎时被压回草丛当中。

揪辫子!挖眼睛!捅耳朵!什么阴险就来什么,草丛中顿时皮草绒毛珍珠宝石乱飞,小孩子顽劣又天真可爱的笑声荡漾在其中。

完颜兀术每每要翻身爬起就会被一股巨力按进地里,几次拔腰刀,都被踩了回去,气的用女真话哇哇大叫。

“还不投降?果然有毅力,我欣赏你!”赵芫干脆帮他扯下弯刀,这是一把冰冷锋利见血封喉的杀人刀。

宴会这头,见到雄鹰坠落,众人纷纷起身,金国贵族们哈哈大笑力邀使臣前往观鹰。

第26章 速回登州

冰天雪地中,一队车马快速在平原上穿行。

车帘外,仆不罕那张熟悉的大脸时隐时现,发现车窗中人窥伺时,他裂开一嘴牙朝车中人露出似阴似狠的笑容,惊得掀开车帘的人连忙放下帘子,忧心忡忡地对车内其他人说:“女真人不会在半路上将我等谋杀掉吧?”

“应当不会,他们也派了使者来啊。”

唉,车中众人叹气,就说不应该让武德帝姬一起出使女真,熊孩子到哪里都是熊孩子。东京城的贵人她都敢闹,何况在蛮人的地盘上呢。

最前方的马车中,与赵芫同一车厢的马政和呼延庆看不出异样的神色,只时不时就拿眼角余光去瞧劳神在在满面轻松之色的年幼帝姬。见武德帝姬还能悠哉悠哉喝茶,马政的嘴角抽搐,怎么能如此心大?您可是差点让使团全军覆没。

那日冬猎宴,女真人的皇帝邀请他们一起去观赏猎鹰的成果,当时众人见到坠鹰,都认为是金国四太子的功劳,谁知道马政呼延庆几人跟随兴奋的完颜家众人们到了坠鹰之处,没见到本该意气风发的四太子,只有个小不点一人骑着黑色马驹手里还牵着一匹骏马,鹰隼就挂在小马驹的身上。

当时完颜家人就懵了,他们四太子人呢?

二太子宗望立即冲入草原中寻找弟弟去了。

所有人都认得出喜气洋洋的武德帝姬手里牵的那匹马正是出发时完颜兀术的坐骑,马政腿瞬间就软了,金国的四太子不会死了吧!那他们这些人能活着走出金国?

阿骨打的神情很平静,甚至微笑着问武德帝姬鹰是她的战利品吗。

年幼的帝姬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笑嘻嘻回答:“是啊。不单雄鹰是我的,现在这匹大马也是我的了。”

完颜们当时脸色就阴沉下去,马是女真人最重要的伙伴,战场上马没了人也活不长。四太子的马到了武德帝姬手里,那四太子人呢?

这么个五岁的女娃娃,她有什么办法将兀术的马牵走?难道因为兀术遭遇到了猛兽遇难了?

当时的气氛,马政回忆着,那是一片肃杀啊!要不是二太子完颜宗望回来在阿骨打耳边言语一番,大概率四太子兀术无碍的,若非如此,马政觉得自己这波人当场就得被女真人五马分尸祭天去。

车厢晃动着,马政默默抱紧怀里的汤炉,小声问道:“武德帝姬,那金国四太子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二太子宗望回来后,阿骨打就邀请众人回到席上继续吃喝酒肉,甚至在酒席间便提出联盟之事,谈妥。

赵芫掀起眼帘瞥向做贼一样紧张兮兮的马政,哼了声,“就那么回事呗,我射下了鹰,赢了他。”

不是,我是问那四太子人怎么样了,马政想继续追根究底,但见武德帝姬小脸露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鄙视表情,不由老脸发红,闭上了嘴巴。

啊,还是很好奇!

他用眼睛去瞅对面的呼延庆,呼延庆大马金刀坐着面无表情,无视了他的暗示,似乎对所发生之事一点也没有好奇之心。

呵,丘八少智。马政鄙视之。

赵芫闭上眼继续休息,心里默默计算此次出行的收获。首先,第一次离京,这是收获。其次,见到了女真人当下的状态,朝堂和谐统一,完颜阿骨打是个强而有智慧的统治者,想要从内部入手,必须等到阿骨打身死之后。女真的军队由各部落组成,眼中只有利益和对上级的服从,装备不齐全,但应当正在越来越齐全(吸收辽国的军队军备)。

现今乃至往后多年,女真人都在以战养战,用掠夺来的资源奖励军队,促使士兵保持贪婪和杀性。导致女真人全民好战、兴战的局面。

日后要应对这样的一只军队,必须截断其利益输送,让女真士兵对打仗是否能继续获得利益产生疑问。时间长了,便能动摇他们的军心,士兵的勇武也会大打折扣。

靖康时能做到这一点的,做的最好的正是宗泽,他所在之地严防死守绝不冒进,金兵无法破城,无法劫掠,只能消耗他们自己,自然就会退兵。当然,这个前提是,其他将领也能做到宗泽的程度。可惜大多时候,金兵总能劫掠其他城池,卷土重来。

而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打垮金军,打怕金军,追着金军*殴打,打到他们老家!这一点,岳飞能做到。

未来的我能做到吗。

思绪从这里断开,赵芫睁开眼睛,马车停在路边修整,金国随行的使者李善庆骑马溜达过来,笑呵呵地向众人搭话。

这李善庆打仗没本事,做官没智慧,只有人缘和嘴皮子利索,于是获得了出使宋朝的机会。他主要任务是将金国的国书送到,再从宋国带回正式的国书。

原本,阿骨打和完颜们商议的结果,是宋国不予国书,那他们便也不予。在原本的历史走向中,正是因为缺少国书作证,灭辽之后,宋朝连索要燕云之地都拿不出正当的立场。当然,关键原因是大宋太弱。

转折点就在冬猎宴上。

当时,完颜宗望着急地寻找弟弟,终于在一片芦苇荡中发现了他。不知武德帝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兀术始终一言不发,也不许检查他的身体。但单从外表判断,宗望猜测兀术或许吃了大亏……两支辫子现在只剩一支!秃了半边!!!这是何等耻辱的事情!

完颜宗望将此事告知了父亲阿骨打,完颜兀术则没再回到宴会。

宴席上,阿骨打再次试探宋使,发现宋使中的呼延庆果真勇武不凡。五岁的帝姬射鹰赢了他的儿子,而使臣的武力也非比寻常,由此可以推断,宋国果然非常强盛!富饶!人才众多!联宋之事非常重要!

于是原本的口头联盟,成了正式的国书联盟。燕云十六州正式以文书形式在联宋当中归属给了宋国。为未来宋国取回燕地大大增加了筹码。

金国上京。

见过宋使之后的完颜希尹愈加奋发图强,更加努力学习汉字编撰女真大字。

手底下的心腹来报,从辽地又俘虏了一批学富五车的文人回来,问希尹大人要不要去挑选人手。

被俘虏到上京的辽国文人们并没有受到苛待,他们被安置在上京城新修建的宅院中,希尹来时,便见堆雪的庭院里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正仰目望天,似在欣赏此处,任由飞雪簌簌落在其肩头浑然不觉。

或许因为年轻人的外表实在优秀,只站在那里不动便是君子端方,简单来说是光看着就有文化。希尹挥退领路的小吏,好奇地上前询问这人的姓名来历,又问他为什么不到屋内避寒取暖。

面对金国高官,年轻人的姿态依旧从容,他说:“如果呆在屋内,怎能令大人第一个见到的是我呢。”

原来这气质不凡的年轻人是在自荐!完颜希尹明白过来,十分诧异。过去从辽地得来的文人大多倨傲,不屑为女真人所用,很多时候需要他们许以重利、恩威并施才会放下架子为大金效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动自荐的,并且还是品貌如此优异的文人。

“你在辽国时当过什么官?”希尹问。

“未曾为官。”年轻人微笑对答,当希尹明显露出不信任的神情时,年轻人继续说道,“我姓康,名文菽,祖上可追溯至周朝康叔。至我这一支,辽帝昏庸,已经无人愿意出仕。比之辽帝,金国主有明主之相,文菽有心效力,特来自荐。”

周朝,希尹思来想去,差点晕乎,商周流传至今的家族!这样的人竟因为辽帝的昏庸无道,愿意弃暗投明!

等等,就他一个,也没说有什么亲戚在辽国当官,恐怕家族早已没落了吧!完颜希尹清醒过来。不过心情依旧很不错,康文菽一看就是有才华的人,用金钱名利可以得到他的效忠,不亏。

希尹说,“既然如此,你就先到我身边,助我编撰新字吧。”

名为康文菽的年轻人正式成为金国朝廷外编人员,周旋于茹毛饮血暴戾凶恶的女真贵族之间。

闲暇时,他不禁叹息,郭孝友啊郭孝友,为了你,我也算是赴汤蹈火了。

你请我来助武德帝姬一臂之力,我看她的一臂已经够有力了。瞧瞧人金国四太子的脑袋!

康文菽的确是康文菽,也的确不愿为昏君出仕,只不过此康氏乃大宋遂川的康氏,康文菽乃大宋国子监司业郭孝友的同窗好友。

为了赵芫的安危,他来不及在辽国多做布置,迅速“被掳”到了金国上京。

只是没想到,到上京时,顽劣的小帝姬已经干完一票走人了。

如今之势,康文菽也只好按照原来的计划,在金国继续卧底。

宣和元年十一月底,出使金国的宋海船重新回到登州。

同时一道不相干的御旨也到达了登州。

登州知事宗泽不敬神宵帝君,发配编管,除俸半年。

山东张寿县发生起义叛乱,叛军辗转于黄河南北,当地州府紧急募军,麟州知事杨震之子杨沂中应募从军。

刚刚登岸的宋臣与金使一行人见过新任知州,来不及近乡情怯就得修整一下赶紧继续启程。听闻回东京的道路被盗匪所拦,众人不禁争论起来是否原路返京。

赵芫本在旁听他们议论,才知盗匪作乱的源头竟是张寿县梁山泊。

此梁山泊是彼梁山泊?

已除去知州公服的宗泽坐在人群末位漠然听着周围争吵声,对角坐着的同样被人忽视的小朋友忽然站起来。

“都闭嘴!”

第27章 梁山刁民~短小君

“都闭嘴!”

耳红脖子粗的众人们声音一卡,扭头望向一直被遗忘的武德帝姬小朋友,“帝姬,您刚刚说什么?”

“请诸位闭嘴。”赵芫温柔地重复了一遍。

“……”这是何等的粗俗何等的无礼,竟直接叫让他们闭嘴!连官家都没如此对待过他们!

众人非常愤怒,但他们也知道对武德帝姬讲道理是毫无作用的,干脆质问道:“帝姬为何在我们大臣商讨政事时打断?若没有重要的问题,我们只能请帝姬回避,以免扰乱政事。”

赵芫:“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不必讨论了,返京路线不会更改。就按照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

“凭什么?”官员中厌恶武德帝姬的人实在忍不住,“武德帝姬你身为皇女,无权干预我等的决策!”在金国时屁都不敢放,回宋后立刻就想起来了纲常阴阳。

“凭我是天武大将军。”赵芫抱着胳膊,同样厌恶地盯着这群文臣,她转向了平海军节度使,“呼节度使,你也害怕山东的盗匪吗?”

众文臣的眼神顿时刀一样射向呼延庆,呼延庆顿了会儿,起身向赵芫的方向拱手:“一切听帝姬吩咐。”

“呼延庆!你这个…!”蠢货!

“阿谀奉承之辈!”竟然听从一个帝姬的命令。

有人冷冷地威胁:“一旦耽误了国书送达时间,官家怪罪下来,武德帝姬和呼节度使要承担全部责任。”

赵芫懒得继续看这些人畏惧的丑态,转身离去。反正她想走哪条路,没有人拦得住。

梁山泊,她非去一趟不可。

如果此梁山泊就是彼梁山泊,那山上得多少个勇武可匹敌女真人的好汉?与其留着他们干没前途的造反事业,被一个一个消耗死在自己人的战场上,不如哄骗来抗金大业里发光发热。

想到就做,赵芫立刻找来纸笔写信快马寄回东京。一封给便宜爹宋徽宗,一封给小郭老师。

给便宜爹的,就插科打诨,写的乱七八糟,她要为大宋做贡献云云。为在梁山泊停留之事打预防针。

给小郭老师的,则请他想办法在朝中提起招安之事。

现在起义初期,朝堂上对梁山泊起义军的破坏力和影响力接受到讯息有所延后,一开始的提出的政策是全面镇压。后来才动了招安的心思。

为了留住可用的军事人才,她必须冒险尝试运作一番。

前脚信件从驿站走加急奔往东京,后脚赵芫就收拾行李,叫上呼延庆和愿意同行的官员上路了。

呼延庆带了三十人护卫,赵芫身边只有个內侍。其他官员没有一人前来,似乎想看武德帝姬一个人回东京时会如何承担官家的怒火。

不过,也并非一人都没到,赵芫好奇看着车里这位…前登州知州。

不熟,不认识,是个看起来话很少的…叔叔?爷爷?年龄不详。观察完毕,赵芫总结。

既然是不认识的,年龄又这么大了,赵芫便不再探究此人的身份。古人寿命短,说不定等不到金人南下,年龄大的已经先寿终正寝了。

呼延庆倒是和人很熟悉,忧心道:“登州与东京距离千里,宗知州何事至于惹怒官家?”如今要被编管,登州事务也被他人接手。

他与宗泽共事数年,很清楚这是位清正廉洁而且有大智慧的人,按理说不会惹恼中枢才是。

闭目养神许久的宗泽抬眼看了呼延庆和露出小大人似的严肃表情的小帝姬,道:“正如御旨所说,老夫不敬神宵帝君。”

“官家大肆追捧道教,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在各处修建道观,神宵宫更加耗费民力财力。老夫看不惯。”

呼延庆噎了下,所以您到底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这位老先生虽然看不惯朝廷的行。为,但也没傻到直接怼上去。只不过,在朝廷要求增加赋税时,将本地民情据实上报,告诉赵官家这里交不起重税而已。

朝中把持公务的都是赵佶精挑细选的大奸臣,看到登州如此不配合,自然为他捏造了个不敬仙神的罪名,直接给换掉了。

宗泽不愿细说,呼延庆唯有叹息,失去了宗知州,登州未来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由于轻装简行,他们一行很快就进入了山东地界。

这一路上,不曾遇到什么事,很快就要路过张寿县,待侍卫说到了这里,赵芫便要求车队在县里休息一日。

呼延庆没什么反应,宗泽看了她一眼,神色并不赞同。

宗泽对这位武德帝姬印象其实也不太好,毕竟是他也是个合格的文臣,并不想看到个离经叛道与众不同的帝姬。但武德帝姬叛逆是一回事,有胆量随使臣出行金国,这一点却是许多人不能及的。此时,他对赵芫的心理,比较复杂,讨厌里面夹杂着欣赏。

这导致他到现在还没正式和赵芫说上几句话,更别提双方有什么稍稍了解。

张寿县的县令听闻武德帝姬路过此地,连忙遣人出来迎接。

但在进入县城时,车里的赵芫听到了外面传来阵阵哭声,掀开车帘望去,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正跪在路旁向县城的衙役哭求什么。

“你去问问那些百姓发生了什么事,”赵芫对自己的內侍说道。

內侍跟随武德帝姬这些日子,知道她说一不二,什么也没问,下车过去拦住推搡的衙役开始问话。

没一会儿,人回来了,对赵芫说:“帝姬,那些都是懒汉,交不起赋税,想来求一求知县好赖账。”

內侍说话时,脸上尽显嫌恶,对这些刁民一点同情都没有。

赵芫却不信了,联想到这里是梁山泊叛乱之地,外面那群人恐怕单纯就是活不下去的良民。

推开挡路的內侍,赵芫亲自下车,向混乱的人群走去。呼延庆叫她动时,已经大步跟上来,马车旁护卫的平海军士兵也动作一致地转身跟随过来护卫。

这个架势,看着就唬人。原本对农夫们推推搡搡的张寿县衙役连忙弯腰行礼,“诸位是哪里来的官人?”

张寿县知县派来迎接的人直接踹了衙役一脚提醒:“这是武德帝姬与平海军节度使!”

“这些百姓因何故在此哭诉?”赵芫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衙役说的话和內侍一样,都说他们是群不交税的懒汉。

而跪在地上眼睁睁看衙役颠倒黑白的农民们哭的不能自己,“不是这样的,俺们不是不想缴税,是真缴不起了!”

“怎么交不起,你们有地种,有渔打,还有藕卖,富裕得很!不缴税是因为你们自私懒惰!”衙役大声骂道。

农民不知该如何反驳,只知道哭着说“真交不起,交不起。”

“你闭嘴!”赵芫瞪了眼大骂的衙役,走到为首哭诉的人年前,郑重地说,“别哭,好好说,你有什么苦衷都可以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主。”

这个时代,指望农民讲道理能讲得过当官的,那是天方夜谭。他们从出生开始,大部分连书都没见过长什么样,朝廷颁布发令,说不定都不清楚具体条例的一二三四,只知道朝廷要收税,而自己交不起了。

听到面前这个这个身份不凡的女娃娃可以为他做主,农夫连忙下拜,被赵芫托住了,才泪眼汪汪地说,“这几年采藕采蒲,谁家捕鱼,谁家有船,都要加税,俺们捕鱼本就只为了填饱肚子,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上交。大人们来索要,我们交不起,便把家中的钱粮全收走,现在家中老母儿子已经饿了两天,实在是没办法了。”说着他们又抱头痛哭起来。

赵芫直接问那衙役,“谁准你们增加赋税的?谁准你们将百姓家中钱粮全数夺走的?”

说话的虽是个孩子,但却是当今官家的女儿,衙役声音立刻小了几度,“帝姬不知,这是早就颁布的税令,前几年都交的了,今年哪能交不了呢。您别被这些刁民蒙蔽,他们最会做戏博人同情。”

对具体的税令不了解的赵芫皱起眉头,先将这点放在一边,只说,“你们是否将他们家中存粮都拿走了?”

这回,衙役没再辩解。

那就是全拿走了。

赵芫下马车时,顺手带了自己的马鞭,此时怒从心起一鞭子抽在衙役胸口,那人大叫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哀嚎起来。

“将他押起来,随我进县。”赵芫小脸冷如寒霜,“另外这些农民也接进来,给他们饭吃。”

负责来迎接的衙役直接看傻了,怎么回事,还没进县城,武德帝姬就将他们的人给抓了?

县令原本坐在家中,享受心爱小妾的按摩,突然手底下的小吏跑进来打搅他享受人生。

张寿县县令怒斥他:“不是跟你说过,没事别来打扰本老爷!你当老爷的话是耳旁风?!”

“不是啊老爷,出事了!”小吏连忙解释,“您让人去迎接帝姬的车队,在门口被一群刁民拦住,现在帝姬的侍卫把府衙的衙役逮捕了,说完给那群刁民讨回公道!”

“什么?”县令从小妾怀里坐起来,满脸茫然,“讨回什么公道?跟谁讨?”

还能是谁。他起身,慢慢套上公服和硬翅幞头,吩咐小吏去请县丞和县尉过来。

一个年幼的帝姬,想为了群刁民来为难他?

县令并没有闻风丧胆,他一点也不害怕,赋税之事怪不得他,大家都这么收。更何况,帝姬又不是专办的官员,无权无责,奈何不了这里的任何人。

第28章 泄愤又如何?

张寿县的知县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因为他是文官有免死金牌,因为他做的事就是整个大宋体系做的事。如何向百姓征税,全大宋境内的官员都心照不宣。

都说这个朝代的百姓是历史上最富有最幸福的百姓,却很少人提及大宋对百姓的赋税也是最高的,至于为啥没像其他王朝一样从内部被起义瓦解,很大程度还是靠赵家老祖宗颁布的法令。

要不怎么说是将门出身呢,老赵深谙如何瓦解起义的力量,大宋境内的流民、难民、街溜子都依照法令被收归厢军中,保准大街上没有搞事的百姓。就算有,比如梁山,比如方腊,产生的量级也不会使各地响应,威胁到政权稳固。

赵芫带人进了县衙大堂,直接大马金刀坐在了主位,看得跟进来的宗泽眼皮直跳。离经叛道,不外如是。

看了这位前登州知州一眼,对方显然对她的举动持反对意见,赵芫也没想着让这位来帮忙了。她让被侍卫领进来的农民们,一个一个来,慢慢从头说他们破产的过程。

随着老农的哭诉,赵芫的神色越变越茫然,身侧呼延庆与宗泽则面色越来越难看。

“古来刻剥之法,本朝皆备。”这是朱熹的讽刺。历朝历代如何盘剥农民百姓的各种方法,都被大宋官员很好地学习实践起来了。

除却本就很重的正税,各种巧立名目、数量繁杂的苛捐杂税多得令人眼花缭乱。比如在向这些农户征税时,过程中就产生了数种额外杂税:加耗、支移、脚钱、折变、头子钱等等。

在缴纳田税时,官府会以‘粮食会有被老鼠、鸟雀吃掉OR人为损失部分’为理由,额外加收一部分粮食,成了加耗。而运输粮食的过程,官府为了不花钱,给了农民两个选择,自己负责把粮食运到朝堂指定的地方,为支移,或者农民向官府缴纳额外的运输费用,为脚钱。而为了捞钱,大部分地区官员只给了‘脚钱’一个选择。在后世现代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以上这些本该有官府自己承担的责任,全部由百姓承担了。

更还有折变,本意是灵活交税,没有钱可以改交粮食或布帛等物品,但在大宋官员的实操中,则变成了官方灵活收税,什么贵重就收什么。老百姓年年被这么收税,能留下什么钱财粮食呢。

而宋朝年间,民间杀婴现象非常普遍,由头便是头子钱,另一个名字是大家熟悉的人头税。这里的人头税,不是说多生一个多缴一个便完事了。而是在所有苛捐杂税上,每每缴纳一个税种,就在此税里加收每户人家的人头税。比如农户A家有五口人,他家缴纳田税时,就需要额外增加五份头子钱,缴纳牛畜契息钱时也要额外多缴纳五份头子钱,几十种杂税一一如此。

可以说大宋的百姓,只要活着,会呼吸,就得交钱。官员极尽所能想出无数名头盘剥百姓,但只要你是个读书人,你家有人当官了,就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大宋的文官比皇帝富有,太正常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两句诗皆来自宋朝诗人汪洙的《神童诗》,前一句明晃晃地在讲这个世道的唯一求生之路,后一句明晃晃在讲这个世道残酷的现实真相。

农户们哭泣诉说,数十种苛捐杂税却也无法尽数表达清楚,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晕晕乎乎,小吏说该缴多少就缴多少。赵芫听得也晕晕乎乎,满脸茫然。

她在茫然,大宋竟然能存在数百年啊…这是多么怪异的事情。

此次梁山泊农民起义,便是因为朝堂在政和元年1111年设立的“西城括田所”,又一个巧立名目,在这个名目下头,又可以无限制地针对各个农民家中具体情况分别加收数种乃至十多种税赋,比如你家打渔?那就多收船税、江河湖水税。你家去采集蒲草编篮子编家具?那就多收蒲草税。

总结下来,无物不可收税,要不是这时候文官们还不知道氧气和二氧化碳的存在,怕连氧气税和二氧化碳税也要加收。赵芫大致了解了一部分,已经目光发直,她本想着,只要加把劲儿,阻止金人南下烧杀抢掠,就足够了,百姓能安居乐业了。

可现在,现实却给了她一个大逼兜。金人的烧杀抢掠,与官员们的盘剥,一个是快刀,一个是慢刀。

该怎么做?能做什么?赵芫小脸阴沉沉的,手里不知何时将知县案桌上的一根令牌捏断成了两截。

所有贪官污吏都该死,可若是所有官员都是贪官污吏呢。可以杀遍天下读书人吗?那谁来管理地方,管理朝政?到时候依旧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更别说整个文人的体系都紧密联系同仇敌忾,还没等杀光,文人们就已经能编造出各种名目怂恿民众来‘清君侧’。

再加上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大宋一旦内乱,北面必定南侵。

呼延庆惊悚地发现从武德帝姬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冲天的杀意,没错,堂下这群农民的哭诉令人动容,可,可瞧帝姬这模样,盛怒之下难道想杀人吗?杀…谁?

很快他就知道,赵芫想杀谁了。

张寿县的知县、县丞等一众六人逐一走入公堂,他们首先向上首的赵芫作揖行礼,随后看向被捆绑的小吏,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知县吴某人用无比疑惑的语气问道:“不知小吏犯了什么罪,被武德帝姬捆缚至此?”

“罪在胡乱收税,盘剥百姓,致使民不聊生。”赵芫幽幽地说。

吴某人于是表情更加疑惑,问身边的同僚,“这小吏如何胡乱收税?难道他竟背着我们偷偷勒索百姓?那真是该死啊!”

原本哭泣的农夫立刻向知县等人诉苦,将他们受到的承担不起的重税倾诉出来。

知县等人等他们倾诉完了,果然面色惊诧,演的一脸好戏,转身无比惊讶地对赵芫说:“武德帝姬容禀,臣等听完百姓诉求,却依旧不知小吏错在何处啊。”

闻言,诉苦的农夫呆呆地望着知县等人,不懂他为何这样说。他们明明已经活不下去了啊。

“小吏所征收税赋,皆有朝廷税法背书,无一违法乱纪之处,武德帝姬若不信可问问您身边的那位相公。”知县胸有成竹。

宗泽面色难看,却依旧向武德帝姬点头示意知县所言不错。他在登州时,尽可能减少附加的苛捐杂税,导致缴纳给中枢的税赋比其他地方低很多,朝廷因此对他早有不满。

赵芫知道知县等人不怕她问罪,但要她就这么放任对方,怎么可能。单为了被逼反的梁山泊百姓,也不能让这几个人活着继续盘剥下去。

赵芫:“那便将小吏松绑吧。”

知县等人露出得意的微笑。

“将知县等人押下!”

还不等他们笑完,赵芫立刻又下令,众人闻声色变,知县吴某人失态质问:“武德帝姬以何等罪名逮捕我等!我等尽忠职守,效忠朝廷,难道还做错了不成!”

“你是帝姬,不是巡抚大臣,你无权羁押我们!”

然而这群侍卫是跟着赵芫走过金国回来的,赵芫如何命令,他们就如何行事,三下五除二就将知县六人捆绑起来扔在地上。

赵芫从椅子里跳下,手里捏着实心玉石镇纸,走到怒骂她的知县面前,将他的手踩在地上,稚嫩可爱的脸颊上露出无害的笑容,“我非巡抚大臣,但我是武德帝姬,享受百姓的供奉。”说着举起镇纸对准知县保养得白皙好看的手。

所有人都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宗泽大惊失色,立刻上前阻拦。

然而赵芫的动作太快,小手捧着镇纸向下砸出了一道残影,随之而来的是知县吴某人杀猪一样的惨嚎声。

其他被捆缚的县城官员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起来:“武德帝姬你疯了,你不能如此对待我们,官家会严惩你!官家会为我们报仇的!”

回应他们的是砸在知县另一只手上的镇纸。

“啊——我的手!我的手!”知县痛的满地打滚,手心手背血肉模糊。

赵芫微笑:“可惜了,以后写不了字,大约只能告老还乡了吧。”

恶毒!太恶毒了!其他官员叫骂的声音更大了,同时呼喊救命,希望门外的衙役能进来将他们救出魔窟。但他们来时胸有成竹,根本没召集衙役手下,门外早就被赵芫带来的侍卫看守起来。

堂中哭诉的农民们已经看傻了,呆呆地缩在角落里看着这些对他们来说无比惊悚的画面。

“武德帝姬,不可如此!”宗泽拦在赵芫面前,“即使要治罪,也不能动用私刑啊。”

“是啊,是啊,我等无罪啊!”被困的人哭嚎。

“你最好给我闭紧嘴巴,”赵芫此时烦透了这群地方文官,对拦住自己的这个前登州知事举起染血的镇纸,甜甜地冷笑,“否则,你还能平调到其他地方做知州的命运,就在今天结束了。”

眼见武德帝姬对宗知州生怒,呼延庆连忙来劝,生怕发疯的帝姬把宗知州也给砸了,“帝姬,宗知州与这些烂人不同,他在登州时体恤百姓,降低赋税,百姓皆敬重爱戴宗知州。”

赵芫怒气稍稍缓和,对宗泽道:“你既然与他们理念不同,为何还拦着我?”

“帝姬所为,只为泄愤,解决不了根本。”而且废掉文人双手的行为,实在太过毒辣,宗泽很难接受。

“难道不该泄愤?!宗知州可知,梁山泊发生暴动民变,便是因为此地的百姓活不下去了,只能站起来反抗朝廷。”赵芫说道,“如此滔天大罪,本地父母官万死难辞其咎。”

“……那也该上告朝廷,依朝廷律法问罪。”

“上告朝廷,给他换个县继续当知县?”

宗泽无言以对。大宋的基本体制就在这里。

小帝姬朝着他犯了个白眼,从他身边绕过去,走到哭嚎的县官面前,一个一个问他们,“张寿县百姓被逼反,你有罪还是无罪?”

这种罪名,谁敢认?

一个个哭着剧烈摆动脑袋:“无罪,我们无罪啊!”

“很好。”赵芫也不稀罕他们认罪,就按照顺序,从左往右,一个一个将手踩在地砖上,用镇纸砸。

凄惨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六名县官,砸到最后一人时,那人已然四肢瘫软,裤子湿了一团,“帝姬饶命,我有罪!我认罪!不要砸了。”

认了罪,被朝廷收押,还有运作的机会,不认罪,现在就被砸烂双手,日后就算武德帝姬被清算了,他也当不了官了。

第29章 狂妄!

赵芫扔开已经被砸出蛛网般裂缝的镇纸,“这位…宗相公,你听见了,此人承认逼反了良民,梁山泊的乱军就是他们的罪证。劳烦你写张状子,让他按个手印。”

宗泽沉默半晌,饶是他为官数十载,应对各种突发事件经验十足,此时也呆了好一会儿,“武德帝姬……你可知你今天所作所为,会给你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灾祸?”这个世界容不下一位太与众不同,太胆大包天的帝姬。

他原本也以为武德帝姬之名只是官家身边的宠臣为了讨好官家胡乱编造出的奇人异事,胡乱编造,所以官家能容得下她,宗室能容得下她,百官能容得下她。可今日之事,已经完全说明这个孩子…的确生而不凡。

“死不了,”赵芫笑嘻嘻的,毫无畏惧之色,宗泽不知武德帝姬究竟懂不懂自己的处境。

“而且,我还要送宗相公一份泼天功劳。”

“愿闻其详。”已经掺和进这桩大案的宗泽只能继续听下去。

“把他们带出去关押进牢房。”赵芫对按住县官的侍卫说道。待堂中众人离开,只剩她与宗泽、呼延庆三人,才缓缓说道,“宗相公,呼将军,你们也知道此地有乱军起义,朝廷为此兴师动众调动西北大军、筹备百万粮饷,只为平乱。”

“可今日我们都瞧见了,所谓乱军,恐怕都是群被逼反的百姓农人,罪魁祸首乃是本地官员。大家都是惜命的人,农民们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怎么会揭竿而起呢。”

宗泽、呼延庆神色微变,武德帝姬这是将朝廷的遮羞布彻底撕开了,呼延庆不说,他身为高级武官,对民情了解甚少,宗泽闻言却是无法反驳,官家御极至今,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有人起义是迟早的事情。

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官家就是官家,像他这样的人能做的只有尽力为百姓争取生存下去的办法而已。宗泽微微侧身,目光不曾落在武德帝姬那张纯真无邪的面孔上,惭愧地朝天拱手,“官家受小人蒙蔽,都是吾等无能。”

呼延庆连忙道:“我亦有责任,未能为官家分忧。”

啊这……不是自己的锅,别乱背好吗,赵芫扶额,这就是古代忠臣的弊病所在。

呼延庆不解地问:“何为‘背锅’?”原来她一不小心把心里吐槽说出口了啊,只好胡乱解释一下糊弄过去,赵芫不能明着说赵佶昏庸无道,怨愤君王无道,那是有反骨的倾向,忠臣们可不喜欢这样的人。尤其作为儿女,更不能喷老父亲,否则不忠不孝标签妥妥的。

忠臣:错的是蒙蔽君主的奸臣。作为臣子,勇斗奸佞属于分内之事,斗不过,怪我自己没本事,和君主没关系啊。

她握拳咳嗽两声,把话题拉回来:“虽然梁山泊起义情有可原,但朝堂法度在此,必定要派军镇压。走投无路的百姓们何其无辜?”幼稚的声音缓缓地,“两位相公既然路过此地*,不如救一救这里的百姓,将被逼反的乱军诏安回来,重新给他们分配良田,回归良民身份。”

“至于诏安的具体操作,于百姓来说,将迫害他们的官员治罪伏法,大多数人便会选择回到家乡继续过安稳日子的。”

招安,在朝廷主张动武的情况下,武德帝姬的想法可真是…胆大包天。宗泽沧桑的眼眸定定看着武德帝姬:“若中枢不同意呢。”如果官家只打算杀鸡儆猴,擅自提出招安,就是罪过。

“宗相公位至知州,又已经发须花白,年纪不小了,应该比本帝姬更懂得为官之道。”赵芫背着小手,闻言别有深意地说道,“您不该想着朝堂愿不愿意招安,而该去想如何使朝廷不得不招安!”

狂妄!对于武德帝姬,宗泽再次有了新认知。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想要操纵朝堂。

如果赵芫知道他的想法,大约会摇晃着手指说‘不不不,不是我要操纵朝堂,我只是建议你们这群忠臣操纵一下朝堂而已’。

“且招安之后,此地还需要像您这样的官员来管理。希望宗知州能推荐善待百姓的人来这里安抚民心。”说完,赵芫眼巴巴地望着老爷爷,心里在琢磨着,这么个老爷爷,当了几十年的官,得有多少好友,多少学生,再次些,家族有多少人啊?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能如何?宗泽叹息,“……也罢,此事交给老夫,老夫向帝姬保证会尽力而为。”

他收起写好的状子,朝外走去,路过赵芫身侧时,忍不住问道,“帝姬师从哪位大儒?”

五岁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的帝姬,怎么能做到体恤民生、嫉恶如仇的?自然该有名士教导才对。

赵芫搬出了小郭老师,“家师乃政和五年的三甲探花郭孝友郭相公。”

宗泽颔首,记住这位能教导出武德帝姬的人。

招安一事还需从朝堂入手,不是一日两日能出结果的事。赵芫便叫人将县衙里勉强幸存的几个管事者叫过来,命令他们暂时接管张寿县事务。

几人都是眼见知县被拖出去画面的,哪里敢不听从混世魔王的指令,拱手连连称是,只盼着武德帝姬赶紧离开。

张寿县的百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到武德帝姬的车队进了县衙又出了县衙,哪里知道这一进一出,原本的知县、主簿、县丞、县尉等人全下了大狱。

至于梁山的起义军,此时的起义军分正分两路进行游击,抵抗朝廷围剿,完全不知道有一位大宋的帝姬突兀出现在了战场的边缘区域。

卢俊义带着兄弟们躲在山林里安营扎寨,他和花荣燕青领了大头领的命令分兵濮州,向河北东路进发,而宋江本人带义军反方向朝京东西路京东东路进发。

“这几日眼看着天气不好,又要下雨了。”花荣提着弓箭站在山腰朝下方军寨方向望去,半月前,一支西北军进驻了军寨,想也知道这是朝廷的后手,提防他们的。他们的下一个目标的确就是这里,现在意图被预判了,花荣不确定地想,还要不要按照原计划进攻濮州。

“怕什么,打不过就跑,他们还能丢下寨子追我们不成。”叼着树叶的燕青悠哉走来说道。

两人一起望着下方,花荣盯得眼睛发酸,本已经打算转身回临时寨子里,却被燕青一把拽住,“你瞧,那是什么。”

下方军寨前方不远处,缓缓驶来一队车马,围拢在中间马车旁边的侍卫们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一眼望去气势颇为不凡,显然马车里的人身份绝对不是什么县令之流的小官。

“来者是谁?”军寨哨所上的士兵喊。

车队的侍卫上去接触。

很快军寨的拒马被搬开,迎接帝姬车队进入。

他们本不该在此停留,更不该进入军寨,但赵芫的说法是在这暂时避雨。呼延庆仰头一看,果然,雨水稀稀拉拉地从灰蒙蒙的云里落下来,他抹了把脸,老老实实进军寨避雨去了。

张寿县一事后,宗知州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对于呼延庆带头站队武德帝姬是很不满的,虽然后来他自己也一只脚踩上了武德帝姬的小破船,但性质不一样啊,他是暂时无奈之举!作为大宋的武将,呼延庆胡乱交好宗室就是不够严谨端庄!

濮州军寨的统制没出来,迎接的是个小队将,礼数倒很周全,请赵芫进入屋子休息。等下属将热茶糕点送来,他亲自接过,送到屋里,“武德帝姬请用些糕点吧,这边的雨水一下就是半日功夫,恐怕诸位要在呆上好长时间了。”

小队将面白俊逸,姿态也十分周到,不谄媚也不冷硬,赵芫愣了愣,“你是世家子弟?”

小队将并没有因为武德帝姬年幼而怠慢,拱手恭敬道,“小人父亲知麟州,祖父永兴军路总管。”

“哦,是将门出身,”赵芫点点头,夸了句不错。小队将不知道武德帝姬是在认真夸他,转身站在门口,一副听候吩咐的模样。

雨越下越大,天色黑沉沉的,杨沂中侧头望向屋内,问道:“帝姬可要点灯?”

屋内小女孩的声音传出,“不用,你忙你的去吧。”

杨沂中也不知还要不要守着,这可是东京城的贵人,他潜意识觉得应该恭敬对待。一个人的性格和秉性从年青时就已经显露特色了,例如他杨沂中。

未来行事准则圆滑好坏的人,此时那份圆滑在他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展露了出来。

花荣急匆匆走入临时据点,与卢俊义紧急商议,“下面的濮州寨来了大官!现在天色昏暗,雨声遮蔽,朝廷军兵都在接待大官,定然不如原先警惕,我们不如现在出兵攻打濮州!”

“哪个大官?”卢俊义惊了下。

“不知道,管他是谁,”花荣急说,“机不可失,快些!”

算了,反正他们要打的是濮州城,不是军寨,接待了什么大官的确没干系,卢俊义提起自己的武器,出门喊人,周围坐在棚子里衣衫褴褛的义军们纷纷起身,上千人迅速围拢过来,“卢将军!我们终于要下山抢粮了?”

卢俊义打手一会,让兄弟们下山,“这回多抓几个当官的,把他们剥皮煮了吃!”

好!一千多人眼神像狼群一般在昏暗的天色中幽幽闪烁着残酷的冷光,是仇恨,亦是贪婪。抢掠虐杀地主豪绅和贪官污吏,没有心理负担,都是那群畜生们应得的下场!

卢俊义、花荣、燕青率领一千五百起义军,趁大雨磅礴之际,小路下山,直扑向濮州城门。

大雨果然起到了阻隔讯息的作用,当濮州军寨的哨兵发现不对劲时,起义军已经兵临城下,濮州城岌岌可危。濮州城内甚至没人察觉到敌军到来,连城门都依然大敞着。

朝廷兵马紧急出寨,杨沂中率五百骑兵火速救援濮州城,终是在城门口拦住了起义军,五百骑兵冲撞在凶猛而来的义军身上,将义军的先锋队伍瞬间撞得四分五裂,杨沂中自己一人一枪冲进敌军,左右横劈,登时血花飞溅,无人能近身。

但除了他以外的骑兵只在一开始冲锋时勇猛了一会儿,很快就被数倍的凶悍义军杀了十数人,若不是他们的队将还在冲杀,他们恐怕已经心生畏惧退回城门。

眼看情势不好,濮州城楼守将终于反应过来,派出一队士兵支援杨沂中。

燕青射杀一人,遥望城门,那里有个浴血小将生生拖住了义军的攻势,正在与卢俊义大战三百回合,他大哥卢俊义竟然有不敌之势。燕青连忙振臂指挥义军营救卢俊义,同时火速撤退。打不过就跑,下回再来!起义军在这方面的素质非常灵活,是在长久战斗中保存实力的优良品质。

良好的习惯传承在义军后来抗击金军的过程中也发挥了绝对关键的效用。

一场小型的突袭战就此结束,过程不到一个时辰。等杨沂中回程和大部队回合去追击时,起义军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山林当中。

赵芫在军寨中翘首以待,见那领兵出去的小队将回来,换了身衣裳又守在了门口,她忍不住将人叫进来,“刚刚你带人出击,和义军对战了?战况如何?”

杨沂中以为武德帝姬是受到了惊吓,连忙安慰,说匪军已经被打散,不会危及帝姬的车队,“帝姬离开时,统制肯定会派兵护送您。区区贼匪,绝不敢来范。”

看这小队将诚惶诚恐的模样,赵芫些微火热的心冷静下来,但依旧忍不住问了句,“可知义军头领是谁。”

“未曾探查到。”小队将摇头,见武德帝姬有所失望的模样,他想了想道,“大约就是匪首宋江的亲信吧,听说宋江手下有三十六部将,来的应当就是那三十六人中的。”他不知道赵芫不是在害怕,而是激动,否则肯定会满头大汗地将匪军打家劫舍虐杀豪绅官吏的事迹科普一遍。

赵芫也这才知道,此梁山泊非彼梁山泊,想捞一捞猛人的心思终于歇了。

宣和元年,十二月,武德帝姬出使金国回朝。

作为大宋开国至今第一位女性出使的记录,此事只是被简单记录了一笔。却于未来的《宋史-武宗纪》中成了非同一般的篇章伊始。这些都是后话,现今赵芫回到东京城后,首要面对的便是禁闭。张寿县的事,到底是触及到了官员和赵佶的底线!

他赵佶的女儿,怎么能废了士大夫的手?!目无王法,手段残忍,胆大泼天!

第30章 禁闭

对赵芫来说,最严峻的情况出现了。好死不死,朝廷内部因为赵佶宠幸的方士道士多年来的霸道骄奢产生了剧烈分歧,罢除道学之声甚嚣尘上。而作为官家推崇道学的产物武德帝姬,那必须有个说法!

宠爱的道士道姑欺压百姓,宠爱的武德帝姬虐待国家官员,这是亡国之相啊!官家,您是要道士,还是要国家?

在这桩案子的面前,连宋使金使于赵芫的屁股后头姗姗来迟都没引起任何关注。

雀府门外,原本作为武德帝姬随护的旧班班直,原地转换身份,成了看押武德帝姬的守卫。

郭孝友倒是每日如期过来继续教导武德帝姬,尽管文臣们已经磨刀霍霍,但刀子到底还没落下。

“朝臣罢黜道学的声势浩大,官家大约撑不住太久。”

院中,郭孝友和赵芫坐在石桌两侧,慢慢地对弈,对面的小帝姬苦着张小脸,捏着黑子举棋不定,案上棋局黑棋陷入了包围圈。

“依老师所见,父亲会下令处死我吗?”武德帝姬说这话时依旧神态平静,似乎浑然不明白自己话语中的恐怖。而郭孝友见惯了赵芫的异常,平静地说:“官家行事反复,且罢黜道学,非官家所愿,帝姬的性命无虞。”

再者,大宋还没有杀帝姬的传统。

死不了,那就继续造。赵芫露出些怪异的笑容,郭孝友瞧见了全当做没瞧见,恐怕满朝文武任谁都想象不到武德帝姬的胆子究竟多大。

“帝姬往后须蛰伏一段时间,静待时机回归。”郭孝友提醒道。

果然,禁闭一直持续到了新年,赵佶似乎真的厌弃了曾经被他捧上天的武德帝姬,一时间风头无俩的武德帝姬,消失匿迹在东京城。

连过年都没召武德帝姬入宫,放任五岁的女儿在宫外孤零零地一个人跨年,这让摩拳擦掌想看热闹的皇子们大失所望,他们本想翻身农奴把歌唱狠狠教训十娘来着。现在鬼影子都见不着,只能蔫吧偃旗息鼓。

宣和二年二月,道学正式被罢黜,相关人员一一被处理流放。作为文臣士大夫们肉中钉眼中刺的赵芫,“年幼而暴戾无德,禁足于府。”,至于什么时候解禁,没说。

没说就是没有期限。文臣们巴不得小魔头永远消失。

东京城的纨绔子弟们为此狂欢三天三夜,并且又花了数千贯钱,大肆收购运送来京的新辽马,进行报复性购物。

来京的高药师在新开的鼎味楼见了郭相公,在他们的眼中,一直都是这位年青的郭相公主导所有事务。

“郭相公,这是今年的账目,请您过目。”高药师如今换了汉人装束,日子过得滋润极了,声音宏大满面红光。

郭孝友收下账本,神态淡然,仿佛这一册子的金钱半点触动不到他的心,高药师收起激动的神情,心说自己赚的这点果然入不了贵人的眼睛啊,于是又恭敬地弯腰听郭相公接下来的吩咐。

郭孝友问了些辽国内部的现状,高药师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宋人,顿时知无不言。

总的来说,今年辽国的情况比起去年更糟糕,女真人的进攻如同猛虎,不断有辽地官僚将领主动投降,而敢有抵抗的城池都被女真人屠杀殆尽了。如此严峻的情况,却得不到辽主的重视,依旧日日笙歌花天酒地,辽,恐怕要灭亡了。

高药师说到辽即将灭亡时,终于有了些许悲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东京城的这位贵人,说:“女真人从白山黑水之间出来,不通礼教文明,大宋要当心这头吃人猛虎啊。”

“嗯,我知晓了。”郭孝友神色平静,令有些激动的高药师半点看不透,只好恭敬地垂头。

随即他听到坐在上首的青年继续说,“既然辽地已经失去了秩序,将领纷纷投降,那么对战马的管控力度也降到了最低,你可敢深入辽腹地,将他们的马都买回来呢?”

高药师浑身一颤,这于他在边境的小打小闹可不一样。

“你不去买,辽国自然有人将马私卖与女真人。”

是啊,辽国内部如今已经腐败不堪,就算他不为大宋去买马,辽国的官僚们自己也会找路子贩卖公家财产的。

高药师心思转动,大声应是,“相公只管在此等候我的好消息!”

高药师大步离开,包厢中安静片刻,从内移开了一扇小门,赵芫从中走出来,坐在小郭老师面前,“睦州有个叫方腊的豪绅造反了,朝堂对宋江的诏安意向应该快有决议了。”

郭孝友为赵芫斟上茶水,颔首,“诸位相公的口风确实松动不少,相公们有驱狼赶虎的意思。我已安排好小吏,诏安后规劝宋江的部将卸甲归田,或许可救得几人。”

“只是,帝姬为何要救一伙亡命之徒呢?”他即使神机妙算,也猜不到日后进人南下抵抗侵略的一半主力都来源于乡野零散的义军。赵芫不愿意看到他们不明不白死在自己人手里,以宋江这群人的能耐,只要活着,未来抗金的力量绝对更多一分。

“等到金人南下,他们便与我们没有分别了。”身高逐渐抽条的小女孩幽幽地说。“到时候大家都是抗金义士,都是同志。”

同志么。郭孝友惊诧,时至今日,武德帝姬依然有领他惊叹的潜质,如此天下大同的思维居然出自一个孩子。

善于将别人的力量转化为自己的力量,这种能力,古往今来,只出现在某些开国明君身上。

可惜,生错了性别。郭孝友收回脑子里大逆不道的想法,回归现实,“官家厚赏了李善庆散睹等一众金使,朝堂已决议联金灭辽之事,往后便只议论燕云十六州的归属事宜了。”

历史的齿轮终究转动起来了,赵芫来到窗户旁,朝下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除了纨绔子弟们的嬉闹声,还有女真人装扮的使团之人四处惊叹的身影,东京城的繁华简直颠覆了他们毕生的想象力,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女真人做梦也没见过的精致奢美。

可以想象当他们回到金国时,会如何宣传自己的所见所闻。

街上,李相田带着狐朋狗友正调戏着买花的年轻姑娘,突然脑门一阵剧痛,竟是凭空飞来只茶杯碎在了他头顶,李相田抹着一手血,‘啊啊啊’跌倒在地,“来人,来人!有人谋杀本公子!”

“李衙内!”周围的纨绔们慌忙扶起他,仰头张望,正瞧见鼎味楼的窗户里又扔出几只碗来,纨绔们大叫着一哄而散,于是坐在地上的李衙内再次遭殃,被砸的头破血流。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竟敢谋害大臣衙内!”见状,纨绔们吱哇乱叫连忙请医生的请医生,踹门找茬的找茬。

李衙内正是李邦彦的幺儿,李邦彦因贩马案被贬出京,今年复起,他的儿子自然又欺行霸市来了。

等纨绔们一路畅通无阻冲上二楼时,就见个梳着羊角髻,穿得十分喜庆的小女娃坐在窗户前朝他们勾手指头,态度非常嚣张!

“你是哪家的小屁孩,竟敢谋杀李衙内!”冲在在前头的狗腿子们没认出来武德帝姬,纷纷叉腰围拢上去,有人说,“她把李衙内砸成那副模样,我等必须以牙还牙!”,有人说,“李衙内的父亲如今升了宰相,如何能轻易绕过谋害之人!杀了她!”

“竟有人如此大胆,啧啧。”跟在后头上来的几名纨绔身份倒是不必献媚于李相田,于是慢悠悠摇着扇子盘着核桃跟来看热闹,围起来的人群缝隙中隐约能瞧见个小孩的身影,“啧啧,谁家的小孩这么不懂事……”

然而纨绔们的话音没落,就见人群里头飞出一张桌子又飞出一把凳子,三百六十度旋转抨击砸的众人抱头鼠窜。几人连忙后退,高声呵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没人有功夫回应,只见冲在最前面扬言要以牙还牙的纨绔被一只小手揪着发髻转成了风火轮,‘啊啊啊’乱叫着,成了人形板砖挨个砸人。

后头看热闹的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手中摇来摇去的扇子核桃纷纷掉在地上,满脸惊慌不敢置信,“武、武、武……!!”

“杀人啦!救命啊!”

鼎味楼里突然奔跑出一群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的纨绔子弟,好像遭受了无比巨大的身心创伤一样四散奔逃,周围的百姓们顿时围过来看热闹。

收到纨绔报案的官兵以前所未有的出警速度飞驰而来,见到衙内们哭喊逃命的情景,更是如临大敌,拔出刀冲了进去。

只见混乱的二楼包厢中,纨绔的‘尸体’四仰八叉遍布各处,长相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正提着某纨绔的脑袋‘砰砰砰’砸核桃,“我才五岁,你居然想杀我,你还是人吗?啊?回答我!”

这时候的核桃可不是纸皮做的,纨绔脑袋上随着砰砰砰多出好几个叠加的大包,神志不清地求饶:“不敢了,下回不敢了嘤嘤嘤!”

等李邦彦听闻自家宝贝好大儿又又被武德帝姬打进了医馆,登时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说好的武德帝姬被关禁闭呢!冲进皇宫,将赵佶从宠妃床上喊起来,哭着说官家,您要为臣做主啊!

赵佶一听,十娘爬墙出去把李衙内打了?

“打死了吗?”

李邦彦委屈,“我儿没死!”

“没死啊?”赵佶很诧异,“李相公哭什么?”

“……官家难道还要包庇武德帝姬吗?”李邦彦愤怒,“武德帝姬擅自出逃,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衙内,造成东京城人心惶惶动乱不堪,百姓民不聊生,不严惩何以服众!”

赵佶很不耐烦,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来哭,他可是大忙人好不!爱妃还在寝宫等着他呢!“好好好,就依你,朕现在就下令!”

李邦彦双眼放光。

“加派殿前司御龙直看守武德帝姬,延长禁闭!”

“官家!?”李邦彦不敢置信,自己的儿子被打了,官家竟然只是延长了武德帝姬的禁闭?

“李相公不满意朕的处置吗?难道要朕这个父亲处死十娘,才肯罢休?”赵佶很不爽!

李邦彦连忙口称不敢,心说官家果真偏心,却不知赵佶在心里嘀咕,十娘可是昊天上帝赐给自己显圣用的,赐死了十娘,以后谁来帮他显圣!

一对奸臣昏君心思各异,倒也殊途同归。

御龙直为殿前司第五重卫士,平日里干的都是诸班直的跟班活计,自然拦不住神通广大爬墙技能满点的武德帝姬。

于是东京城中时不时就有纨绔子弟被神秘小孩殴打的案件发生,次数多了,连各家的老父亲都麻木了。

这一天,在无人得知的角落里,东京城的纨绔们齐聚一堂开大会,终于做出了史诗级重大决定,既然拼爹失败了,那就转换策略!

打不过就加入!

只要成了大纨绔武德帝姬的跟班,就不会挨打了呀!

自己可真是大聪明!

宣和二年,武德帝姬禁闭中。

宣和二年,武德帝姬时常殴打官宦子弟记录在案。

宣和二年,武德帝姬收获纨绔跟班数十人。

赵芫平日里忙着读书,偶尔才出门活动拳脚惩恶扬善一下,完全没料到纨绔们居然转头找她拜码头来了,怎么,自己看着像坏蛋头子吗?

依然在鼎味楼,依然在二楼熟悉的包厢,李相田吧唧跪坐在地,拱手说道:“帝姬请收下我等的诚意吧!我们愿意跟着你混!”

包厢中围坐着一群光鲜亮丽的纨绔子弟,纷纷用期待的目光望向正中央的武德帝姬。

赵芫翻看手里的册子,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在众位纨绔焦急的心情中,她不紧不慢地翻完,喝茶,吃点心。等纨绔们坐立不安焦急万分时,才擦干净手指,问道:“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帝姬,不是什么小弟都收的。你们若一无是处,便当本帝姬的跟班都不配,知道吗。”

“知道,知道!”李相田连忙应声,“我父亲乃当朝宰执!”

“我!我祖父是尚书省左司郎中!”

“我父是中书舍人!”

众人纷纷七嘴八舌自报家门起来,一个寒门出身的都无,全都有着世家背景。

赵芫听得脑袋疼,拍拍桌子,冷声道:“闭嘴!谁家在军器所有关系?先站出来!”

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少年挪出来,脸色涨红,显然被老大第一个点名很激动,连忙作揖:“汪度拜见帝姬!家父乃军器所监丞汪似,祖父乃相州知州汪伯彦。”

“不错!”没想到真钓到个有用的纨绔,赵芫抚掌,终于露出温和的微笑,指了指旁边,“你站到这头来。”

然后她又问,“谁家在铸钱监有关系?随便哪里的钱监都可以。”

又有个少年站出来,“我有位堂叔萧拱辰在京西铸钱监做大官!”

“好,你也到这头来。”

少年兴奋地直搓手,他是小团体里第二个被提拔的耶!跑过去和汪度站在一块儿,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武德帝姬选拔其他人,此时此刻两人昂首挺胸有种莫名的骄傲,好像将昔日的小伙伴都比下去了一样。

赵芫托着小脸蛋,兴致勃勃地继续一个一个官职问。有大用处的先挑出来,没用的也能安排出用处来。

最后一群纨绔们排排站着,如同等待领导检阅的士兵,精神气异常饱满,他们现在是武德帝姬的手下!武德帝姬何等嚣张跋扈,连大儒都敢打,以后自己这群人岂不是要上天!想想就激动万分!

纨绔们的思维转换非常丝滑,滑跪得毫无心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