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满地都是血,云采薇身首异处,沾满血污的人头面向她,眼眸中似乎还透着几分关切。
那些诡修看中她的天赋,逼着她做选择。
要么死,要么加入幽冥宗。
她在挣扎中选了后者,又在掌门的首肯下手刃了仇人……
“我没想到你会为了十方洲牺牲自己。”一道声音将她惊醒。
墨成霜扭头,看向杜云屏,这才发觉自己不在噩梦里的那座山上,也不在堆满白雾的地下宫殿。
这是一间简陋的村屋,底下铺着的并非她幽冥宗的锦缎丝被,而是茅草堆。
“我只是不想再受制于祂。”
她起身来到铜镜前,对着自己的眼睛看了许久。
“你将我做成了魂偶,如何做到的?”
杜云屏看着她:“只需要拿到你的心脏。”
墨成霜细细回忆了一下,当时自己确实是施放了「无相玄火」,整个界门神宫都卷入火海,化作灰烬了。
杜云屏又道:“当时,我逆天宗还有一名弟子留在地下宫殿。”
留在地下宫殿的是易罗罗。
白雾填满整座宫殿时,她正处于「隐匿」状态。
她发现那些白雾伤不到她。
也就是说,范围攻击对她也可能不起
作用。
于是在众人退出时,她赌了一把,留了下来,顺便记录一下这个场面,大不了死回复活点。
“想必你也见识过她的本事,先前周掌门便是她偷出来的。”
墨成霜想了想,点点头。
在幽蓝火海燃起之时,她确实察觉到身旁掠过一阵风。
「无相玄火」从她头顶手心喷薄而出,要救下她的人已是难如登天,所以易罗罗只抢救出了一具烧焦的残骸,好在心脏被包裹在这具灵宗期修为的身躯里,并无损伤。
墨成霜看着自己如今的躯体,眼眸冷了冷。
“我现在是你的傀儡,也省得签那什么从属契约了。”
杜云屏摇头:“我不会操控你,你是自由的。”
墨成霜神色稍缓,撇了撇嘴:“鬼知道你是不是在诓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底却渐渐平静下来。
阿姊结交的人,她姑且先信一信。
紧接着,她突然想到什么。
“周天流如何了?”
“没死,无相玄火燃起之时,你们幽冥宗的人已经将他背出界门神宫了。”
“那便好。”
墨成霜松口气。
谢奇风用「寄身术」将自己藏在了周天流肚子里,在他彻底钻出之前,所有致命不致命的伤害都只对宿主有效。
她不觉得自己的无相玄火能将寄生中的谢奇风杀死。
“哦,还有,幽冥宗的墨成霜已死,我现在不算幽冥宗的人。”
关于这身份,墨成霜心里始终有一根刺,如今终于有机会彻底摆脱了。
杜云屏摆摆手:“算不算都无所谓,我打算将幽冥宗抢过来。”
“……”
第167章 斩断因果“血祭之后,还能给大家打牙……
幽冥宗,掌门寝殿。
昨夜一片混乱,周天流被弟子搬出来,重新摆到寝殿正中。
在他身后的暗门一片焦黑,门的另一边烧得干干净净,血池子没了,几只诡物也被烧成了灰,跟那些肉影蚤的虫尸搅和在一起。
好在八面乾坤戒的入口还好好锁着。
袁嵩找人看过底下的情况后,又命人将暗门关上,独自留在寝殿,对着沉睡的周天流拜了拜。
一道虚影出现在他面前。
“神尊。”袁嵩见状,又是深深一拜,就差把头杵到地面去。
谢奇风耷拉着眼皮,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你就这点没意思,太没性格了。”
袁嵩仰起头,勉强一笑。
“是是是,我是您最听话的神眷,不需要什么性格。”
听命于神尊,总比听命于墨成霜那个毒妇强。
他默默想着。
“把我养了几百年的虫子都烧了,墨成霜还真是干得漂亮啊……”
谢奇风眼眸暗沉。
袁嵩垂着头,没敢吱声。
真这么有性格的,神尊又不高兴了。
“距离我出来还有一段时日,你要做的有三件事,第一件,将现在这帮玩家全扔进「解炉」熔了。我不过养伤沉睡半年,他们就成别人的玩家了……”
“是该处理掉。”袁嵩附和着。
“这第二件事,便是在这里起一个血祭阵,助我快速苏醒。”
“神尊,我怕是使唤不动那些人……”袁嵩在幽冥宗的地位尴尬得很,从扫洒弟子升上长老之位的,空有一身修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用,别说墨成霜不待见他,就连底下的弟子都有些不服他。
监造阵法的是另一位长老,对他向来也是不假辞色。
谢奇风睨他一眼:“你拿着令牌,先暂任代掌门不就行了?”
“哎?”袁嵩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先前的代掌门是墨成霜,她死了,剩下的神眷就只有自己和那位,那位向来不习惯露面,那这好事不就落他头上了吗?
哈哈,墨成霜那个毒妇也算是死得巧死得妙了。
他收敛了一下面上的窃喜,问:“那这第三个任务是什么?”
谢奇风不假思索:“那些玩家积攒下那么多修为,你将他们的灵力炼成晶石,自用也好,发给幽冥宗里信得过的心腹也好,提升了修为,再去讨伐其他宗门。”
那当然是自用了。
袁嵩喜滋滋想着,又问:“要讨伐哪些宗门?以往与幽冥宗结了仇的都灭门了。”
谢奇风啧了一声。
“你自己不会想?”
袁嵩心说他要是会想,也不能在这里对着神尊点头哈腰,早就跑路了。
见袁嵩真是个榆木脑袋,谢奇风也只得耐下性子解释。
“这批玩家不是没用了吗?我打算再招更多玩家过来,也不局限于有灵根天赋的那些了,反正修炼诡道无需天赋。”
“到那时一个幽冥宗自是放不下那么多人,这就需要更多地界来接纳他们了。”
“那之后,我必不可能再陷入沉睡,让其他人有机可乘……”
“哦哦。”
袁嵩点着头,朝谢奇风深深躬腰,“得令了。”
“嗯。”谢奇风面色稍霁,“在我昏睡这期间,小季可有异常?”
小季……
袁嵩回想起那张满是皱纹沟壑的脸,实在没法将这称呼与他挂钩。
“季三思还是老样子,神出鬼没,无所事事,顶多替幽冥宗扫一下山门。”
“嗯……”
谢奇风眉头皱了皱,很快又舒展开来,“这回我就只能出来这么久,马上又要陷入沉睡,幽冥宗就先交给你……”
“我的意思是我困了,要去睡觉,谁要是想对我不利,我动动手指捏死对方还是轻而易举。”
袁嵩当即领会。
“神尊您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周掌门的躯壳。”
谢奇风唔了一声。
虚影渐渐散去。
袁嵩在周天流身上搜了搜,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那块掌门令牌。
若没有神尊首肯,这过程也不会如此顺利。
原本墨成霜那也有一块副掌门令,昨夜被无相玄火烧成灰了,这块就成了幽冥宗权柄的唯一信物。
他拿了令牌,推开寝殿大门,一时之间感觉今日阳光都灿烂了许多。
周天流墨成霜往日的风光,他如今也能领略一二了。
“来人呐。”
应声前来的只有两名在旁忙碌的扫洒弟子。
袁嵩轻抿唇角,沉声吩咐:“即刻传话,告知门中弟子,代掌门袁嵩有事要宣布。”
两名弟子互望一眼,不敢怠慢,小跑着下去了。
不多时,幽冥宗弟子集结,主殿之内人头攒动。
袁嵩站在主殿之上,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仅存的另外三位长老以及他们的座下弟子。
“诸位可还记得昔日的谢掌门?”
一名长老思索片刻:“谢掌门已经飞升,袁长老提这做什么?”
“墨长老陨落之后,幽冥宗群龙无首,方才谢掌门单独见过我,让我接替她的位置,当这个代掌门。”
袁嵩说着,将令牌拿了出来。
“你……”
那名长老微眯了眼,面上起疑,趁着袁嵩转向别处,手一伸就要把令牌夺过来。
谁料,手还未碰到令牌,就被一道紫气震开,手指多出个溃烂的伤口。
袁嵩得意地看着对方。
“徐长老可还想继续验证?”
徐长老扶着受伤的手,面色微沉。
“不用,这块的确是幽冥宗的掌门令牌,若非掌门允许,旁人触之都会被反噬。”
“那我可是名正言顺?”
“自然。”
徐长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硬。
他们幽冥宗从来都不管什么名正言顺,谁有能力镇住底下的人,谁便能上位。
这会儿妥协,也是在忌惮袁嵩背后的力量。
谢掌门真在飞升之后见了袁嵩?他们心有疑虑,但也不敢冒险验证。
袁嵩将令牌高举过头,郑重宣布:“从今日起,我袁嵩便是幽冥宗代掌门。”
弟子们跪了一地。
三名长老也不情不愿躬着腰。
“你是代掌门,那我是什么?”
一道沉冷的女声从殿门口传来。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昨日被烧成灰的墨成霜活生生站在殿门,身后还跟着逆天宗众人。
“你……这……”
袁嵩指着墨成霜,竟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神尊明明同他说过墨成霜已死,让他接替她的位置啊?
还有逆天宗那些人,在大火过后就匆匆离开了,一句话也没留,还带走了幽冥宗原来的那些玩家,这会儿怎么还敢回来?
也好,这些玩家自己送上门,也替他省了不少事。
一会儿全捆起来丢进「解炉」,三天三夜总该熔完了。
想到这,袁嵩挺直了腰背:“你是代掌门,你的令牌呢?”
“烧了。”墨成霜也不避讳。
“那你怎么还敢……”
“你这个我一会儿也给烧了。”墨成霜手心腾地冒出一簇红色的火。
“……大胆!”
袁嵩这一声有些颤抖,显得很是色厉内荏,“你不是墨成霜,墨成霜昨晚便死了。”
“我听闻昨日便有一个傀儡使出了「真形隐匿」,将自己扮作周掌门,这才能威胁着墨长老打开界门神宫的暗门。”
袁嵩说着,指向墨成霜,“故技重施,你们快将她拿下!”
三名长老无动于衷。
他们正愁没人去试探袁嵩呢。
底下的弟子个个也都不敢动弹。
那可是墨长老啊,手段残酷,心狠手辣,落到她手上便是生不如死,谁敢触她的霉头?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墨成霜泰然自若,从一众弟子中间穿行而过,来到主殿最高处,在袁嵩不敢染指的座椅前停下,落座。
“神尊不会放过你。”
袁嵩威胁道。
同时,他在心里召唤着神尊,然而许久也未得到回应。
“神尊便是在我眼前,我也是这么说。”墨成霜漫不经心瞥一眼袁嵩,手掌心的火焰越烧越烈。
袁嵩咽了一下口水。
那个火……好像真是墨成霜的「炎爆连珠」!
“神尊……神尊是什么人?”
三名长老却在一旁纠结起这个问题。
他们并未被选做神眷,也未见过飞升后的谢奇风,三年里一直陷在轮回里,就算偶尔听墨成霜和袁嵩提起,也早被清除了记忆,对这称呼陌生得很。
“神尊便是昔日的谢掌门呐!”
袁嵩见状立马大喊,“谢掌门飞升过后便成了神尊,你们没听到这墨成霜还敢对谢掌门出言不逊吗?还不快拿下她?”
“不是我说,袁长老……唔,袁代掌门。”
徐长老改了个称呼,“墨长老的修为你我都知晓,单凭我们几个就算是能对付她,恐怕也会有不少损耗。您作为代掌门是不是该做个表率?”
“……”
这下袁嵩真是骑虎难下了。
早知道他就不跟神尊领这差事,或者单独把代掌门一职推出去也好。
“我不也打不过她吗?”
袁嵩垂下头,声音低低,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
嗖——
一道光箭射来,将袁嵩手上的令牌打落在地。
光箭爆开,令牌仍是完好无损。
三名长老这才变了脸色。
好家伙,刚刚他以为墨成霜都只是口头上说说,现在看来,她是真的要伙同逆天宗这些人对他们幽冥宗不利。
三人当即摸出法器,跃向人群。
墨成霜淡淡开口:“幽冥宗的,都给我停手。”
徐长老猛地回头看她,有些难以置信。
“墨长老,你真要叛变?”
“我以前经常与你开玩笑?”
墨成霜反问他。
“那没有。”
徐长老当即收了法器,忌惮地看着她,挤出个笑:“我的意思是,你叛变怎么不带上我啊?”
“现在也不迟啊。”墨成霜弯起唇角。
她摆弄着手上那团火,语气轻轻:“想必你们都见识过界门神宫那场大火了,若还想抵抗……后果你们也知道。”
“墨成霜你真疯了??”
另外两名长老也扭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她,在对上她那双冰冷的眸子之后,默默将法器收了回去。
袁嵩也很想「识时务为俊杰」一下,然而他还记得自己是神尊的人。
这身修为有九成是神尊给的,离了神尊,他什么也不是。
一张掌心大小的纸人从他衣袖漏出,落到地面,往前跑了几步。
“快,快去将周天流唤醒啊……”
袁嵩在心里默念。
呼啦——
纸人身上燃起火焰,瞬间化作灰烬。
紧接着,一段绿色的藤蔓蜿蜒而至,将袁嵩从头到脚紧紧缠绕。
光箭、小水花、火球术、金刃术砸过来,不到半分钟,袁嵩倒地。
布吉道拧眉,有些嫌弃:“这也太不经打了吧?”
“打死吗?”黑山举起长矛,悬在袁嵩头上。
“不。”
杜云屏手心一抬,一丝道元飘过去,托起黑山的手。
墨成霜仰起下巴:“物尽其用,将他扔去解炉。”
大土豆当即举了手:“我来吧,解炉那条路我熟。”
这一路他跟雨女三人因为修为低,也没帮什么忙,这会儿正是表现的时机。
钱无霸凑上前:“我也来帮忙。”
藤蔓退去。
四人将袁嵩扛着往解炉的方向去。
墨成霜从正殿最高处下来,踱到杜云屏跟前。
“你说要抢幽冥宗,我给你抢来了,接下来幽冥宗的事都与我无关。”
杜云屏也没想到这个过程如此儿戏,三言两语就把人按下了。
她扫了一眼那三名长老,又看向墨成霜,无奈地叹口气:“你这么个抢法,以后没你镇着,他们还是得反。”
墨成霜眉头紧了紧:“那就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使不得,使不得啊!”徐长老第一个跳了出来,“我们三人修为低微,也就是在某些方面有所长,这才被提拔到这位置,哪敢造次?”
“不是哦,刚刚袁嵩宣布自己是代掌门,你就跑出来搅合了。”棉花唐提醒他。
“我那是对人不对事,不一样的啊……”
徐长老苦着脸,“再说,逆天宗也不是什么滥杀的宗门吧……”
墨成霜睨他一眼:“我杀,就算不到逆天宗的头上去了。”
杜云屏摇摇头。
“你说幽冥宗已经抢过来了,那周天流怎么处理?”
“我想过了,得将他关到界门神宫,然后……还需要阵法加固,延缓他苏醒的时间。”
“阵法……阵法我擅长啊!”徐长老拼命喊着,生怕自己也被拖到解炉去跟袁嵩作伴。
杜云屏似是看出墨成霜心中所想,沉吟片刻。
“幽冥宗既已抢过来,那便不是原来的幽冥宗了,名字也该改改。”
“改名字?”
墨成霜愣了愣。
“是啊,改名字。”杜云屏思索片刻,“改成什么好呢?”
黑山举了手:“既然是我们逆天宗分派,那就叫逆命阁吧。”
“逆命阁不错。”
“臣附议。”
其他玩家纷纷附和。
“逆命阁,”杜云屏点点头,“以后你便是逆命阁的掌门,如何?”
“……自然是好。”
墨成霜想了想,没再推辞,“不过我还没问你,你抢这幽冥宗做什么?”
“造传送阵。”
“对对对!造传送阵很有必要!”凉凉拍着手。
他们逆天宗在最南,幽冥宗在最北,跑一趟估计就得一个多月,相当于现实时间三天,实在是浪费时间。
造了传送阵,他们就能来回穿梭了。
恩次方想了想:“可是造传送阵之前好像还得解除轮回。”
“接触轮回之后,势必会消耗大量道元。”玩家们对杜云屏的力量体系也十分熟悉了。
“那这就必须多吸纳一些从属。”
黑山挠挠头,“但是这些幽冥宗的弟子愿意
吗?”
杜云屏一一扫过这些人头顶。
“应该……也是愿意的。”
信仰之力正在暴涨。
它的源头并不只是喜爱,畏惧也能产生信仰之力。
墨成霜先是在地下宫殿放出「无相玄火」,刚刚又将这些人恐吓了一遍,他们见识过地下宫殿的惨状,怕是快被吓破胆,几近崩溃了。
一名弟子原本正偷偷瞄着杜云屏,在她视线挪过去之前,迅速低下头,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是了。
杜云屏了然于心,这么狠辣凶恶的墨成霜都对她俯首听命,她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想必也已经上升到了一个不容置疑的高度。
因人而异,量体裁衣。
对待这些诡修,便不能再用先前的从属契约了。
她眼一眨,几百枚蓝色的道元飘到众人面前,展开。
那是「血契」,眼珠子说过,与仆从结下血契之后,便随时能掌控他们的身体。
杜云屏自然不需要掌控他们。
她要的是另一个特性——若她死,结下血契的人也会即刻暴毙。
这样一来,他们也不敢生出异心。
原以为幽冥宗众人还会挣扎许久,没想到他们见着眼前的契约,一个个毫不犹豫咬破手指,以鲜血为印,结下血契。
就连三名长老也不敢有半点迟疑和推脱。
“我会赐你们一样玄术,让你们在外行走时傍身。”这是血契的第三个特性,结下契约的仆从会获得契主赠予的能力。
“但你们必须放弃血祭之术。”杜云屏了解过,诡道的修行法门各异,幽冥宗正是以活人血祭之法,汲取修为。
幽冥宗的弟子们听到这句,眼神黯了黯。
他们都没有灵根天赋,这辈子是不可能修行灵力的。
这若是连诡道也无法修行,以后也没什么盼头了。
然而这些想法也只在心中盘桓,没敢说出。
“放弃血祭,便都成凡人了啊……”徐长老声音弱弱。
杜云屏想了想:“一定要用活人血祭?”
徐长老一愣:“倒也并非如此。”
另一名长老道:“先前养在地下宫殿的那些诡物,便有一些是专为谢掌门进行血祭仪式所准备的。”
“可这诡物难抓。”徐长老叹着气。
“那便用牛羊鸡鸭。”墨成霜想了想,“血祭之后,还能给大家打牙祭。”
“也行,也行。”
三位长老点着头。
底下的弟子也是松了口气。
血祭牛羊鸡鸭所获得的修为远远比不上人,但起码不会断了修炼,总归是个折中的法子。
此间事了,幽冥宗的弟子陆续散去。
杜云屏在主殿转了转,放开神识,探测到灵气最稳定的地方便是这主殿之后的院子。
她稍作思量,并未收回神识,抬步往那灵气汇聚之地走去。
“你在提防什么?”辛十四在一旁观察许久。
幽冥宗上下,除了昏睡的周天流都已签下血契,不可能再起反心。
“我在找一个人。”
杜云屏虚了虚眼。
她抢下幽冥宗,并不止是为了造传送阵。
“当初我着了「混沌」的道,在几百年间来回穿梭,在这片地界看到了我的死亡。”
辛十四呼吸微滞。
“当时,我的身旁没有其他人。”
“没有白洞仙,没有大黄,没有你,也没有那些玩家,就那样躺在地上,浸在血泊里,身旁只有一道诡异的身影。”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熟悉的人都莫名其妙消失了。
“虽然那次穿梭过后,我并未像其他人一样陷入疯癫,但那道身影一直在我心里盘桓,挥之不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同幽魂般浮现。”
辛十四看向她,目露担忧:“再这样下去……”
杜云屏点点头:“我会成魔,也可能会死。”
“所以我必须在那之前找到他,杀了他,亲手了结这一切。”
先前在踏进这个地界之时,她就有过奇怪的感觉,好像时空置换,自己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她直觉是那个人做的手脚。
辛十四并未多言,只是将杜云屏拉到身前,双手温柔地搭在她肩头,令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后暗暗发动灵力。
片刻后,杜云屏感觉心里的压抑似乎消解不少。
她仰头打量了一会儿:“你的狐狸耳朵呢?”
“收起来了。”
自打辛十四吸收了机械傀儡中狐族的心魂之力,他便能在人形和狐形之间切换自如。
杜云屏默然。
辛十四迟疑片刻,一对白色的毛绒耳朵从他头顶上冒了出来。
杜云屏这才上前,揉着他的耳朵。
“谢谢你,辛十四。”
“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过去。”
既然她死的时候,身旁没有一个熟悉的人,那他要是一直跟在身旁,是不是就不会触发那个死亡节点?
“我也去!”
大黄摇着尾巴跑过来,在两人脚下转了几圈。
“还有我们啊!”
黑山跟何首乌从远处跑来,凑到几人跟前。
他们没听到前面那些话,只知道杜云屏这边似乎有什么集体活动。
这点动静引起其他玩家的注意。
就这么一会儿过去,逆天宗原班人马倒是几乎凑了个齐全。
“也别漏了我了。”
白洞仙不知道从哪转了出来。
“咦?白洞仙怎么也在?”龙十三记得当时他遭遇袁嵩,跟白洞仙走散之后就再没见过她。
“一直跟着你们呢。”白洞仙双手抱臂,声音懒懒。
杜云屏看着白洞仙,眼皮子突然一跳。
她深吸口气,朝主殿后的院落走去。
“我们这是什么活动啊?”棉花唐来得有点晚,什么情况都没弄清楚。
“嗷,就是杜云屏想去找……”
大黄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杜云屏猛地回头望去,方才还在脚边转悠的那团毛茸茸不见了。
“大黄呢??”
“什么大黄?”凉凉不明所以。
“就是狗,会说话的狗,名字叫大黄。”杜云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是说灵兽不会说人话吗?会说话的狗也太……”
凉凉的声音也消失了。
杜云屏抬起头,发现眼前空荡荡,少了许多人。
玩家们都不见了。
“他们人呢?”
“你是说幽冥宗那些人?你刚刚让他们退下了。”辛十四望向她,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怎么了?”
杜云屏定定看着他:“我刚刚跟你说了遭遇「混沌」,穿梭几百年的事。”
“是。”
“原话是如何说的?”
辛十四细细回忆了一下:“你说当时你的身边没有其他人,没有白洞仙,没有我,就那样躺在地上……”
“我没提过大黄,也没提过那些玩家?”杜云屏感觉自己声音发凉。
“没有。”
杜云屏盯着辛十四看了许久,眼一眨,面前的人也消失了。
她顿了顿,苦笑一声,回过头望向白洞仙:“你会消失,对吗?”
“应该不会。”
杜云屏轻轻摇头:“他们接二连三离开了,你也即将离我而去。”
“我已经有些混乱了,也许是我遭遇过太多次幻觉侵袭,脑子不清醒。大黄、辛十四、玩家原本就不存在……”
“我不会消失,而且我还记得大黄,辛十四,还有那些傀儡。”
白洞仙瞬也不瞬望着她。
杜云屏怔住。
白洞仙知道玩家对应的是傀儡。
她还记得他们!
“啧啧啧啧啧。”
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跟锯木头一样难听。
身穿黑色罩袍的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两只宽大的手掌平行着举在胸前,关节骨骼突出,上面似乎盘着一些透明的丝线。
他头顶没有名字。
他就是那个噩梦。
杜云屏死死盯着他,在他抬起头时,瞳孔微缩。
黑袍人太苍老了,他脸上的皱纹就跟用刀深深刻下去的一样,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半边身子都进了黄土。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她起杀心?
“你是来杀我的?”
“正是。”黑袍人阴恻恻笑着,手指动了动,紧接着脸色一变,偏头看向白洞仙。
“你……”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你怎么还没消失?”
黑袍人手指掐算,念念有词,片刻后又是一脸难以置信:“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找不到你身上的因果线?”
“白洞仙,琉璃镜,张穗儿,都是我的名字。”白洞仙步步靠近,“你要不都找一找?”
第168章 时空放逐“我要在你出生时便将你扼杀……
白洞仙每靠近一步,黑袍人高瘦的身子就晃一晃,似乎在抑制着后退的冲动。
他紧盯着白洞仙,目光焦点又好像不是落在她身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没有因果线……原来你身周的每一条都是因果线,细弱到几近看不见。”
白洞仙笑了笑:“是啊,就算你有四只眼睛,也没法理清这里边的每一条因果线,从中挑出对你有用的那一条。”
杜云屏这才发现,这人的一只眼睛上有两枚瞳孔——褐色的瞳孔互相交叠,形成诡异的形状。
她突然记起千机门瞿小溪的话。
他说,
有一种功法叫「因果逆流」,通过修改别人过去的「因」,来影响他现在的「果」。
而修炼这门功法需要开天眼。
想必黑袍人的那双重瞳就是天眼了,而且是天生的。
修炼这门功法的人,在削弱目标的能量后,会将这股能量反哺到自己身上。
这会儿老者脸上的皱纹确实是少了许多。
但他若有这本事,不该将自己折腾得孱弱至此。
“你是什么人?”
杜云屏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你是专门来杀我的?”
“是,”黑袍人苦笑一声,眼眸里透着一丝疯癫,“我推衍过无数次,只有杀了你,才能解救十方洲。”
“这是什么道理?”杜云屏感到荒唐。
黑袍人虚着眼,来回描摹着杜云屏身周的因果线。
“我看到了未来,有一天你会与整个十方洲相连,解除轮回。”
“然后,你会死在谢奇风手中……到那时,整个十方洲都将失去道元支撑,走向湮灭。”
“若你现在死,一切还来得及,牺牲的便只是少数人!”
杜云屏拧着眉:“那你为什么不去杀谢奇风?”
别说她现在已经解除了十几处地界的轮回,一旦死亡便是拖着这些熟识的人一同走向湮灭。
就算她如今只有一人,孑然一身,也不会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牺牲自己。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没试过么?我都试过了!”黑袍人手一挥,身周的景色登时变了样。
幽冥宗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山上的三座楼阁,它们围成一个圈,缓缓转着,互相交替着位置。
“起初,我算到灭世的隐患出自幽冥宗,便修改过因果线。”
“我让我师尊在七百年前与幽冥宗结下血海深仇,又费尽心思,除掉幽冥宗的强者……这样一来,飞星楼便能占下幽冥宗,没了幽冥宗,也不会养出谢奇风那样的魔头。”
黑袍人低低笑出声,“我成功了。”
杜云屏冷静地看着他:“你便是崔瑶光那位失踪的道侣?”
黑袍人没答,继续喃喃道:“我没想到结下血海深仇的方式是幽冥宗几乎屠了飞星楼满门……最后我师尊联合天剑宗一举进攻,才将幽冥宗荡平。”
说到这,他仰望着那三座悬浮的楼阁,神色复杂,“我们真的把幽冥宗占下了,改为飞星楼。”
“这便好了,不是么?你还想要什么?”
白洞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还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一颗伪灵石啃着。
“不……”
黑袍人双手有些颤抖,“哪怕幽冥宗没了,谢奇风还是会来,他依旧是天赋异禀,不到一百年便踏上登仙之路,成功飞升。”
杜云屏叹口气。
“只要他飞升,这一切便又开始了。”
“是,所以我又将一切调整回原来的轨道。”
黑袍人深深看她一眼,“你听个开头便能得出的结论,我竟花了数次推衍才看清……”
“因为我看到了他飞升之后的画面。”
杜云屏陷入回忆——
一望无际的深海,苟延残喘的虫子。
能够修炼到飞升,已经是修仙界中的佼佼者,飞升之后也与蝼蚁没什么差别。
若是能浑浑噩噩直至死亡便也罢了,偏偏谢奇风中途醒了过来。
黑袍人上下打量着杜云屏,又望着她的眼睛:“你竟能看到飞升界的东西?”
“大概是我与那边有点联系。”
杜云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处有一块明显的凸起,那是只有她能看见的眼珠子。
“而且,那边也不是飞升界。”
她想了想,“我猜,所有飞升之人最后都会踏入归墟。”
听到这,黑袍人神色微动。
杜云屏趁热打铁:“我死,不能解决隐患,谢奇风借了归墟古神的力量,还会继续祸害十方洲。”
“到那时,你看十方洲谁还能抵抗得了?”
黑袍人五指收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说我有一天会与整个十方洲相连,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尚有一丝希望与之抗衡?”杜云屏上前一步,“将消失的人都还回来,然后与我一起对付谢奇风!”
黑袍人摇摇头:“我试过了,我试过很多法子。”
第二次尝试,他修改因果线,在谢奇风所在的村庄安置下一件宝物,又让一伙山贼得知了这个消息。
山贼屠村当晚,谢奇风不知用的什么法子逃出生天,提前遇到幽冥宗的长老,再次加入幽冥宗。
第三次尝试,他修改了千机门的命数,妄图激发王兆兴的潜能,造出能灭鬼杀神的武器,结果王兆兴悟出个机械傀儡,成果还落入了谢奇风的口袋。
第四次尝试……
第五次尝试……
他发现自己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有些被他修改过的因果线再也没法复原。
「因果逆流」,原本能为施法者反哺能量。
黑袍人却在同一个人身上反反复复折腾,收回的能量远远抵不过施法时消耗的灵力。
来回变换时间线时,溢出的能量滋养了越来越多的诡物,这些活在阴影当中的生灵开始走到大太阳底下。
也因此在七十四年前爆发了诡物之潮。
“最后,我修改了自己的时间线。”黑袍人痛苦地用手抵着头,“我当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生硬地将我某段几百年前的因果线与谢奇风接在一起。”
“然后我脑子里便多出一些奇怪的记忆——几百年前的我出现在他飞升之前,向他预言了以后的事。”
“在那之后,我的身子突然变得佝偻,头发全部掉光,皱纹爬满整个身体……”
杜云屏猜到了什么:“然后你便失踪了。”
一个人的形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熟识的人除非刻意去探查修为气息,否则就算面对面也认不出了。
“是,但我换取了他的信任。”
“在他成为那副模样只剩一个头之后,很快找到我,我成了他第一个神眷。”
“我还向他预言,有一位强大的诡道女修会毁掉他的大计,她的能力是吞噬万物。”
杜云屏听到这,嘴唇微张。
这便是那些尸影出现在杏花村的原因……
“你说你想救十方洲,那你都干什么好事了?”
咔嚓咔嚓,白洞仙又吃下两颗伪灵石,“听起来你好像就没做对过一件事。”
“不,我马上就要成了。”
黑袍人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只要杀了杜云屏,便能保下十方洲。”
“那之后的十方洲会变成什么样?”
杜云屏看着自己手心上那条黑线,发现它在往上蔓延。
她驱着眼珠子化作黏液悄悄靠近黑袍人。
“生灵涂炭?行尸走肉?”
黑袍人轻描淡写,“都有可能。”
“我……我没法化成雾气状态了……”黑袍人话音刚落,眼珠子的声音也在杜云屏脑中响起。
「万法吞噬」早在很久以前就升到3级了,黏液状态能吞噬死去的生灵,雾气状态能直接削减目标生命。
杜云屏原本是想用这一招试探一下对方。
眼珠子此刻却没法切换状态。
杜云屏打开自己的面板,发现自己的技能正在一个一个消失,最初的「万法吞噬」也退回了2级。
过去被改变,她获取这些技能的契机也没了。
不,那些基础术法还在。
杜云屏脑中多出一段记忆,与现存的记忆互相排斥着。
在新的记忆里,她没有遇到玩家,但还是融合了眼珠子,洞察了轮回一事。
在探索十方洲的时候,依旧穿过天工秘境,抵达神兵门,在那发现了「通天玉简」。
基础术法便是从「通天玉简」中学来的。
杜云屏没再费口舌,抬手从袖中放出一堆断剑。
黑袍人操纵着手中的透明丝线,将断剑尽数拦下,却没想到断剑之后还跟着一颗火球。
刺
啦——
火球砸在他胸口,腾地升起火花。
火将他的袍子灼烧出一个洞,露出焦黑滚烫的肌肤。
下一瞬,那片焦黑愈合了。
杜云屏脸色微变:“你……”
黑袍人冷笑一声:“这便是「因果逆流」,我会老,但不会死,无论受多大的伤,都能用因果能量修复。”
“他骗你的,等他把那什么能量消耗完便油尽灯枯了。”
白洞仙起身放了一道「熔岩喷溅」过去。
“你怎么还会这术法?”
新的记忆里,玩家们并未出现在杏花村,也没有攻下白洞仙庙,自然也就不会有一个何首乌朝白洞仙施放「熔岩喷溅」,让她学会这技能。
甚至此刻杏花村的白洞仙雕像还好好放在庙里。
“也许是因为我跟你不在同一条时间线上……”
白洞仙说罢,伸手一指,又是一道毒液穿射过去。
“本来想让你安安静静死去,你偏还要挣扎。”
黑袍人看着自己被损毁的衣袍,眸色暗沉,“我在这世间反反复复轮回,尝遍因果,所有的时间叠加起来几乎快抵达一万年……你们当真要与我斗法?”
杜云屏不接话,放出「蔓生术」,一束带刺的藤蔓缠绕住黑袍人的脖子,在上面留下几个血洞。
咔嚓咔嚓。
白洞仙抓了一大把伪灵石,狼吞虎咽塞进嘴里。
“真这么厉害,还在这吓唬我们?”
“哼!”
黑袍人五指微动,一簇簇黑色的丝线从他袖口飞出,分别将白洞仙和杜云屏卷了个严严实实,然后阴恻恻笑起来,“你以为我想削减你的实力,然后在这里杀了你吗?”
“不然……你想做什么?”杜云屏挣了两下,发现越挣扎,黑色丝线便收得越紧,紧到将她的手臂勒出一道道血痕。
“我要在你出生时便将你扼杀。”
他轻轻开口,与此同时手指微动,“你的生母,会在你出世那日难产而亡,你的赌鬼爹,会将你抱到河里溺死,另娶他人。”
“噗——”
杜云屏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在下降。
“杜云屏……”
白洞仙突然扭过头,喊了她一声。
黑袍人似乎有点累,半蹲下来,一只手托着下巴,仰头望着两人。
“对咯,有什么遗言,趁现在快说,一会儿就说不出来了。”
白洞仙抵抗着黑色丝线的力量,慢慢向杜云屏挪去:“知道我之前为什么总是丢下你们一个人离开么?”
“这时候了还说这个……”
杜云屏轻笑一声,感觉自己的神识也在逐渐降级,马上便会退化成婴孩。
她晃了晃脑袋,仔细回想了一下白洞仙刚刚的问题。
“知道……因为你贪生怕死……”
白洞仙也是笑了笑。
“对,我怕我死得太早,还怕消耗太多道元,关键时刻用不了。”
杜云屏点点头,眼睛半闭,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
“很久很久以前,我跟你们进去过一个叫乾坤戒的地方。”
“在那里,我们遭遇了「混沌」,祂带我穿梭了上千年的时空乱流,那之后,我领悟了一个玄术。”
杜云屏眼眸微抬,隐隐猜到了什么。
模模糊糊地,她看见白洞仙似乎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张婶子……”
白洞仙的身体近乎透明,在她身后,还有一面巨大的铜镜若隐若现。
她将张穗儿从琉璃镜中分离了出来。
“那个玄术颇具奥妙,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时空放逐」。”白洞仙微微笑着,“第一个放逐的便是「混沌」。”
当时琉璃镜抱着「混沌」,连同着「混沌」一起被放逐,在这途中,汲取了混沌不少能量。
“白洞仙……”
杜云屏察觉到什么,艰难地靠近她。
“现在我要放逐的第二个人,是张宝珠,她会倾尽所能,护佑你成长到十六岁……”
轰——
“白洞仙——!!”杜云屏哭喊出声。
巨大的琉璃镜迸裂,将二人身上的黑色丝线切断。
张宝珠的身影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黑袍人的手像是被什么灼伤一般,往回猛地一缩。
他直直望着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语:“怎么会?因果都被修回了原来的位置……这种事……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说罢,他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黑袍人颤抖着抬起手:“无妨,还可再改……呃啊——!!”
话没说完,人就飞出一丈远,砸在一颗树干上,又滑落下来。
黑色兜帽遮住他大半视线。
哒,哒。
他耷拉着脑袋,看到一双白靴出现在视线范围。
紧接着,一只手猛地揪起他的衣领,用力一提,迫使他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目光。
那是一双沉冷的眸子,没有半点温度。
杜云屏半张脸都笼在阴影中,声音仿佛来自幽深的寒潭:“再施展一次「因果逆流」,让白洞仙回到这里。”
“呵……”
黑袍人笑
着拭去嘴角的血,“改不了,若我能动她的因果线,早让她消失在你身边了。”
他眸光微闪,手指正要动,突然感受到一阵刺骨的痛。
不……是骨头真的被碾碎了。
他瞪圆了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开始化成碎片。
“你竟然恢复了「万象扭曲」……”
“或许我也已经跳出了时间线,你不是应当早就预见到这一幕了吗?”杜云屏声音冷冷。
“我预见的是你孤零零死在这座山下……嘶……”
黑袍人的另一只手也开始分解,而刚刚化作齑粉的手指居然在缓慢回拢。
他的身子往下佝偻了几分,脸上的皱纹像一张风干的橘子皮——这是修复伤口所付出的代价。
“将他们都还回来。”杜云屏继续施展「万象扭曲」。
“我做不到了。这一战,我孤注一掷,没给自己留太多因果之力。”
黑袍人痛苦地皱着眉,往后靠了靠,“但他们的因果线还未完全稳定。”
“一天之内,将我杀死,一切便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杜云屏停下来,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我自以为已经推衍出了所有可能性,却还是败在你手中……”
黑袍人苦笑着,声音跟锯木头一样难听,“是我错了,或许你真能与神尊抗衡。”
“若是最后整个十方洲都一起湮灭,我也看不到了。这一路走来,我失去太多,也做了太多恶事,今天死在这里也算是报应……”
他的一只手刚刚恢复原状,就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块玉符。
“这是「三元符」,跟我师尊给的那块不一样,我已经在上面倾注了我余下所有因果之力,你也许会用得到。”
三元符……
崔瑶光提过,当年她那道侣失踪时便遗落下一枚三元符,说是既能护身,还能疗愈伤病。
杜云屏接过玉符,神色复杂:“你可还有什么话想同崔掌门说?”
黑袍人摇摇头。
“别跟她提起我。”
他的因果之力已经枯竭,身上伤势不再愈合,渐渐地,他眼皮子沉下去,掩住了那对诡异的重瞳。
随着他的衰败,周围场景一阵变换。
三座悬浮的楼阁已然不见,幽冥宗的庭院又出现在杜云屏眼前。
杜云屏翻转了玉符,只见上面刻着三个字——「季三思」。
第169章 真相昭彰“这不是个游戏,我们真的穿……
与此同时,原本快要蔓延到心脏的黑线也迅速退回,最后消失在手掌心。
辛十四出现在原地,有一瞬的怔松。
“我刚刚……好像是突然来到这处庭院的……?”
他皱了眉,扶着额头:“不对,记忆有假,我原本就在这。”
杜云屏鼻子微酸。
“是,你本来就在这。”
“……会说话的狗也太奇怪了吧?”凉凉的声音突然出现。
下一瞬,玩家也回到了原处,人头攒动。
凉凉挠了挠头,有些迷茫:“嗯?我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是啊,大黄不就是会说话的狗?你是在说大黄奇怪哦?”
棉花唐睨他一眼,往前走两步,将疯狂摇着尾巴的大黄搂在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好想它。
“汪汪!”
大黄叫了两声,尾巴摇的更欢快了。
它好像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还在杏花村的时候,还没学会说话,就被蝼蛄精一口咬断了脖子,当场嗝屁。
太吓狗了!
还好还好,那只是个噩梦。
杜云屏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片刻后,她垂下眼眸,心里有点空。
“咦?白洞仙呢?刚刚还在这的,不会是察觉到什么危险又跑了吧?”恩次方四下张望。
黑山掏出武器:“那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是不是那帮幽冥宗的想造反啊?”
“白洞仙在这。”
众人循声望向杜云屏,只见她缓缓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片一枚一枚捡起。
古铜色的镜面在阳光底下反射着细碎的光。
戚倩盯着碎片,眼神发直:“意思是说……她变回了琉璃镜?”
“还碎成了一块块?”恩次方也有些难以置信。
众人凝视片刻,镜面旁边弹出个物品信息。
【琉璃镜碎片】
【品阶:白色】
【类别:杂物】
【曾经是一件防具,可吸收30%的法术攻击,还可与人意念链接,展示心中所想画面,目前这两个功能均已失效。曾经寄居过一缕神魂,目前该神魂已离开。这就是一堆废铜】
“我靠,假的吧?”黑山叫道,“这又是哪段剧情?发生了什么?”
杜云屏垂着眸,将碎片用布帛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听雪银镯。
“若姜小七能将琉璃镜修复,我再将来龙去脉说给你们听。”
“好吧……”
“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人群中,沉默许久的易罗罗突然出声,“我们的记忆似乎被替换过。”
此言一出,四周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恩次方迟疑道:“确实,我就记得我好像是在另一个地点出生的,那地方应该是飞星楼……”
棉花唐举起手:“我我我好像是在万兽宗附近!一出生就被大兔子追杀!”
“哈哈哈我看着你被追杀的!”凉凉笑出声。
“我们三个也是在飞星楼,跟恩次方一个地方。”
黑山左右手各一个,搭上龙十三和何首乌的肩膀,想了想,又道,“哦,在飞星楼,恩次方也是何首乌拉进游戏的。”
“嗯,她来了一天就跑了,没再上过游戏。”何首乌接过话头。
“对,所以我刚刚其实是在自己的房间玩数独……”恩次方皱了眉,“就觉得一个恍惚,到游戏里来了。”
这么一复盘,所有人都感到古怪。
本来以为是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可能是没睡好之类的,出现错觉。
结果大家的经历都能对上号。
只不过那段记忆有些虚无缥缈,就跟在做梦一样。
“我说,这游戏该不会玩了之后有什么副作用吧?”钱无霸目露担忧,“我可是来养老的啊,别回头给自己精神搞出毛病来了……”
凉凉摸着下巴。
“登录游戏的方式就是戴上头盔,没准真对我们脑电波有什么影响。”
布吉道拧了眉:“这垃圾公司,我要告它!”
玩家们大多感到恐慌,当然也有心大的。
“能恢复原来的记忆就行,且玩且珍惜,万一这副作用传出去游戏被封了,那我辛辛苦苦攒的装备和等级就都没了。”黑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布吉道听着就来气,双手叉腰。
“那你回头变成植物人可别后悔。”
“植物人怎么会后悔?”陆人甲没忍住也杠了一下。
玩家们陷入混乱。
嘈杂声中,易罗罗默默进入「隐匿」状态。
一阵白光闪过,她下线了。
杜云屏也暂离了这处地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幽冥宗也解除轮回了。
紧接着,她看到云采薇红着眼眶从外边进来,身后跟着墨成霜。
“正好缺材料,你这几天挖了多少九幽秘银,都拿来吧。”杜云屏将手往前一伸,掌心向上。
云采薇拍掉她的手,指着自己的眼睛:“我都这样了,你不先关心一下我吗?”
杜云屏睨她一眼。
“帮你们姐妹搭线,你还讹上我了。”
“果然跟你只能是交易关系,还是我家小霜可爱。”
云采薇不情不愿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包矿石,“喏,在这了,应该够你这次用的。”
杜云屏看着她的头顶,代表着信仰之力的数字不降反升。
“嗯,现在手头没多余的灵石,等回头去了万兽宗,拿到迷仙镇送过去的灵石,再给你。”
她接过矿石,转身走向庭院正中灵气最丰沛的位置,伸手一挥,将一棵树斩落在地,又在原地摆上一块没有字的石碑。
幽冥宗……
不,逆命阁现在已经是逆天宗下属的宗门了,玩家们可能会将这里大行改造,她得先把合适的位置占下来。
云采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现钱买现货,下次可不能赊账了!”
杜云屏点点头,打开自己先前捏的面板:
【传送阵材料募集令】
【五玄珠::0/1】
【灵影枝条:0/20】
【龙灵丝:0/80】
【九幽秘银:200/200】
【无妄鬼砂:38/200】
【真灵石:1522/1000】
【当前可制作的传送阵:0】
这段时间都在路上,玩家们既没有刷副本,也没有打野怪,更没时间折返回灵音阁的地界杀五玄魔蛟,材料都不太够。
“要刷材料是吗?”
凉凉等人凑上来。
方才,他们争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最后达成共识——都是成年人,有什么后果自己负责,想玩的继续玩,想退其他人也不拦着。
结果也没一个人真准备退游。
这会儿,他们看见杜云屏将材料募集令掏出来,游戏打工人的DNA又动了。
燕上弦细细看了一眼缺的材料,片刻后给出分配方案。
“五玄珠和龙灵丝产自五玄魔蛟,我们找十个人去杀,到时让灵音阁帮忙。”
“灵影枝条来自灵兽山副本,缺得不多,孙容非也比较好打,我看我们去三个人就好了。”
何首乌举了
手。
“那无妄鬼砂还是我去弄,我现在等级上来了,对付肉瘤怪应该不成问题。”
顿了顿,他又道:“顺便你们有谁「玄机轮」坏了的都可以交给我,我回一趟逆天宗,找姜小七修复一下。”
“可以可以。”
“差点忘了我自行车没法骑,看来路上只能辛苦一点用「踏空步」了。”
戚倩担心何首乌背包格子不够用,将自己的一个储物戒指清空,腾出位置,交到他手上。
“这个给你装「玄机轮」用。”
其他玩家见状,把自己报废的「玄机轮」都拿出来,堆到何首乌跟前。
安排好一切,众人正准备出发,突然见庭院门口探出好多个头。
那是之前幽冥宗的玩家,被墨成霜一顿「炎爆连珠」给干到了复活点,又被拦在门外许久,等到逆天宗上门讨伐幽冥宗时,才尾随着进来。
这会儿他们正眼巴巴望着逆天宗的玩家。
“那个……我们现在到底算哪边的人啊?”其中一个玩家问。
“你们原来是幽冥宗的,幽冥宗现在改名叫逆命阁了。”黑山挠着头,“然后逆命阁又属于逆天宗分部,所以你们其实也算逆天宗的弟子?”
“我们这就算逆天宗的弟子了?是不是应该走个流程什么的?”
“对对对,加入幽冥宗时还搞过入门仪式呢。”
“都到我这边来。”杜云屏突然开口。
新玩家们听到这话,涌了进来,争先恐后来到杜云屏跟前,生怕名额有限,来晚了就得另外去找宗门。
“这就是大土豆说的杜祖师。”
“祖师?那还是先拜一拜吧。”
这些玩家加入幽冥宗举行入门仪式时就拜过袁长老,玩个角色扮演,对这也不太在意。
他们有的双手合十,朝杜云屏躬着身,态度恭谨。
还有的双手合抱简单作揖。
比较夸张的居然跪在了地上,三拜九叩。
杜云屏翻找着他们的数据。
待她解除了限制,并给他们开放所有聊天频道之后,关掉面板,看到的就是这混乱的一幕。
还未等她叫停,这些人又突然欢呼——
“聊天面板解锁了!”
“论坛也能用了!”
“啊啊啊感动!”
信仰之力攀升一大截。
杜云屏眉梢微挑。
先前她还觉着这是对立阵营的傀儡,必须小心提防。
如今看来,这帮人与逆天宗那些玩家在性情上十分相似,简直是各有各的妙。
黑山迎上去。
“欢迎欢迎,你们来得晚,以后我们带你们玩。”
“对,副本啥的你们还没体验过吧?”凉凉也笑呵呵问。
两方玩家打成一片,聊了十来分钟。
最后老玩家带着新玩家化作白光,传送走了,说是带着去打副本升级刷材料。
杜云屏弯着嘴角,眸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她看向白洞仙消失的位置,深深叹了口气。
“瞿小溪曾提起过修炼「因果逆流」的人,刚刚是遇见了?”
辛十四目光下移,留意着她的手心。
“嗯。”
杜云屏点点头,掏出刻着「季三思」三个字的玉符,“就是这个人,他曾是崔掌门的道侣,之后大概是看过太多交织不清的因果线,走火入魔了。”
“他修改了我和你们的因果线,删除了相遇的契机,目的是让我孤立无援。”
“原本他打算将我扼杀在出生之时……”
杜云屏眸光微动,“白洞仙将张宝珠剥离出来,传送回过去,扭转了这一变数。”
很多记忆变得清晰,甚至能追溯到婴孩时期。
比如,张宝珠在她母亲难产时如天降神兵,将赤灵草喂下去,救了她母女二人。
比如,在她即将被赌鬼爹卖去抵债时,是张宝珠出面阻止,给了一笔钱,赌鬼爹才消停的。
没过多久,赌鬼爹就莫名其妙死在了隔壁鸡棚,身上都是被鸡啄出来的血洞。
这些事,她并未觉得与原来的记忆有什么冲突,想来是早就发生过一遍。
听完杜云屏的诉说,辛十四沉默良久。
他眼一眨,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从头顶上弹出。
“你要是觉得难过,可以……”
话没说完。
他冷淡着脸,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没等杜云屏回应,一双肌肉线条分明的手掌就已经抢先抓上那两只耳朵尖尖。
“我很难过,我也可以吗?”
蓝风出现在两人身旁,声音有气无力。
下一秒,蓝风横飞出去,整个人撞上了旁边的院墙,几根蓝色羽毛飘飘扬扬落下。
“我是说真的!我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现在脑子还是懵的!”
据蓝风所说,他当时被蓝途骗去了苍翠谷,惨死在洞中,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被复制出来。
紧接着杜云屏出现在苍翠谷附近。
她把缠尸藤灭了,由缠尸藤复制出来的凌鹰族也走向灭亡。
这真是死得齐齐整整。
“杜云屏,你真的太狠了……”
杜云屏细想了想,这段出现在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记忆,她还有点印象:“或许是没有那些玩家在身旁,我也比较淡漠。”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蓝风将自己从墙上抠下来,一瘸一拐来到两人旁边。
辛十四看一眼杜云屏,将蓝风拖走了。
“我来给你讲。”
*
六天之后,玩家们陆续回来,刷了一堆材料,满载而归。
这期间,有几个玩家留在逆命阁,指导着原幽冥宗的弟子开垦出灵田——作为逆天宗第一个分部,逆命阁的设施也得跟上来。
杜云屏拿到材料,花了一天一夜,将传送阵造出。
为了庆祝新设施建成,原幽冥宗的弟子血祭了一堆鸡鸭牛羊,又拿去给钱无霸烹饪,送上饭桌。
玩家与NPC一起坐在主殿,享用着大餐,整个气氛其乐融融。
正当黑山喝了几口酒,准备上去表演节目时,一道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我靠,易罗罗?”
黑山怔愣片刻,迎了上去,“我说这些天怎么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人,原来是你不在啊?”
燕上弦也望过去。
“是啊,我以为你一直处于「隐匿」状态,就想自己待着。”
“我去调查了一些事。”
易罗罗一步一步走到主殿正中,脸色有些苍白。
“调查了什么事?是NPC给你发的探索任务吗?”恩次方好奇道。
易罗罗摇摇头。
“我下线了,找到了一些……有关这个游戏的线索。”
这话一出,原本正在埋头干饭的新玩家也将目光投过来。
“什么线索?这游戏还有联动现实的活动是吗?也没发个公告什么的……”黑山翻着论坛,语气不满。
“谢奇风是真实存在的。”易罗罗嘴唇颤抖。
“什么意思?”凉凉看过来,“你是说现实中真有一个人叫谢奇风,官方是以他为原型设计的角色是吗?”
“这个人……已经失踪两年了。”
易罗罗声音幽幽,听在众人耳朵里多了一丝凉意。
“当时上了我们那边的地方新闻,还刊登过照片,因为事件太离奇,所以我有点印象。”
布吉道搓了搓手臂,感觉后背发凉:“怎么个离奇法?”
“我去翻了本地的旧报纸。”
易罗罗回忆着,“新闻上说谢奇风是上市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员,二十八岁,某天下班回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公司找不到人,拨打了紧急联系人的电话,通知到他的家人,家人四处联系不上,这才报了警。”
棉花唐忍不住问:“有查出是什么原因吗?”
易罗罗摇头。
“监控显示,他进了住宅楼就没再出来过。”
“而他和邻居家门口的监控也在那一天坏掉了……”
“更奇怪的是,邻居都疯了,反反复复只会重复那几句,说那天在门口看到谢奇风家里溢出了诡异的白光。”
易罗罗闭了眼。
为了调查这事,她还翻出了当时的采访视频。
几个邻居虽然打了码,但那个疯癫的状态依旧让她印象深刻。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他吗?一模一样吗?”
“是。”
戚倩皱了眉:“那个上市公司是什么性质?有没有可能这个游戏就是他们做的?”
“那是个广告公司,我打电话问过了,负责人告诉我,他们没有游戏产品,旗下的子公司也没有相关业务。”
燕上弦冷静道:“就算真是他们做的,也不可能用上失踪的员工形象。”
“所以……”
棉花唐声音颤抖。
“所以我怀疑,十方洲是真的。”
易罗罗郑重地看着其他玩家,“这不是个游戏,我们真的穿越了。”
玩家们一片哗然。
“不是啊……我们这些面板,这些游戏系统……”戚倩比比划划。
“新闻还说了,谢奇风平时就是两点一线,除了公司就是出租屋,平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玩游戏……哦,有些媒体还顺便批判了一下打游戏这个事。”
易罗罗接着道,“我们来十方洲也有一段时间了,对这些玄术啊术法什么的也有点了解,你看这些游戏系统,应该也是幻觉系玄术能做到的吧?”
“事实就像我们在光幕中看到的那样,谢奇风在几百年前穿越过来,苦寻回家的路,失败之后,将十方洲伪装成一个游戏,开始反向从现实世界招人。”
“这其中还用到了「灵偶术」,而我们就是他捏出来的傀儡。”
这也能
解释,为什么他们在乾坤戒内时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受自己控制,那种被人顶号上线的感觉,其实是身为傀儡的自己遭到了控制。
而那段时间,周天流正好处于半醒不醒的状态。
是谢奇风趁着这空隙激活了傀儡令。
“推断正确。”
一道空泛的声音在主殿中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团黑色的扭曲的触手正托着个人头从天而降。
吧嗒。
一具干瘪的人皮滚落在地,那是周天流,他双眼紧闭,全然没了呼吸。
第170章 谈判破裂“猫抓老鼠,也不会一下子弄……
原幽冥宗的弟子面色惨白。
他们认出来了,那是他们的前掌门周天流,先前一直处于昏睡之中,在墨成霜带人占下幽冥宗之后,被徐长老锁进了重建之后的界门神宫,还用阵法层层加固。
没想到周天流死得这么轻易。
三位长老在看到从天而降的黑色粘稠物时,先是严阵以待,随后身子一颤。
那张脸,居然是谢掌门。
刚刚那些逆天宗的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堆,听得他们云里雾里,还以为他们在编排幽冥宗上任掌门。
现在看来,那竟是真的?
“神尊。”
墨成霜站起身,直直望向触手堆里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我以为周天流是您的爱徒。
谢奇风歪了头,微微一笑:“身为幽冥宗的长老,你应该知道,「寄身术」都是宿主自愿的。”
燕上弦拧着眉:“你真的是那个谢奇风?”
那个在现实世界中失踪的谢奇风。
“啧啧啧。”
谢奇风摇着头,“到现在你们还觉得这只是游戏设定?”
众人沉默着。
“怎么?要对暗号吗?我记得小说里穿越者都得对暗号吧?”谢奇风轻蹙着眉,面带嘲讽。
恩次方迟疑片刻:“奇变偶不变?”
“哈哈哈哈哈哈!!”谢奇风没答,只是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然而恰恰是这样的反应才更让众人心里一凉。
他绝对熟知下一句。
“听起来真陌生啊……有几百年没接触过了……”
谢奇风终于停下来,收敛起笑,“就冲这一句,我免你一死。”
“啊?意思是我们都得死呗?”龙十三有些慌。
黑山也着急:“要不我们一人说一句暗号?”
“你们是不是傻?”
布吉道睨着这两人,“咱们现在是明牌对明牌,都摊开了讲的,对个毛线的暗号!他是在耍我们!”
黑山抹了一把汗。
“该死,我们现在是遭遇敌情,处于没法传送也没法下线的状态……”
“不是,我还是没想明白。”
棉花唐小声嘀咕着,“他有这本事把我们传送过来,怎么不自己穿越回去哦?”
“回去?”
谢奇风微眯了眼,“我与你们不同,别说我现在已经完全被困在十方洲,就算能回去,以这副面貌回到现实中,能过上与从前一样的生活?”
有几个玩家眼底闪过一丝怜悯,还未开口,就被地底下钻出的黑色触手穿心而过,倒在地上。
“不用摆出这副表情,好像我很可怜的样子。”谢奇风嘴角上扬,“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用回去上那个破班,还在这主宰着一切,整个十方洲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几条触手一挥,众人眼前立马出现一副巨大的立体地图。
其中某一处被框选之后放大。
“这里是天剑宗,我在那饲养了一群诡物……”
随着地图的放大,天剑宗的山脉走向河流脉络变得十分清晰,具体到每一处细节。
殿中众人甚至能感觉天剑山的微风拂过面颊,扫过空荡荡的山石。
“哦,那些诡物跑了。”谢奇风若无其事将地图缩小。
幽冥宗的弟子互相对望一眼,意味深长。
怪不得这些年诡物横行,原来是这位……上任掌门布下的手笔。
“神尊,您想如何?”墨成霜冷着脸。
“别着急啊,你这叛徒先别说话,我还没表演完。”
谢奇风在地图上翻翻找找,忽地眸光一亮,嘴角弯起,“这一处地界你们应当十分熟悉了。”
地图瞬移到某一处,又迅速放大。
这里是万兽宗附近一处空旷的林子。
当初青玄子使用副本胚珠,将那株藏匿在地下的树精和周围其他生灵一并吞了进去,现在那块地方看着还光秃秃的。
谢奇风用一条触手在虚空中扫了扫。
地图平移向一处弥漫着迷雾的山谷,一块巨石坐落其中,上面还有一个凹槽。
“这是……”
“是万兽宗的入口啊。”
玩家们小声交流。
紧接着,迷雾突然散去,整个万兽宗无所遁形。
山门旁,是两名有点眼熟的弟子。
玩家们在那进进出出,跟他们打过几次招呼。
再往上,是几名拿着笤帚的弟子,他们在打扫石阶。
不远处的广场,一群万兽宗弟子在练习召唤灵兽,那都不是生面孔了。
“你们以为万兽宗藏得很好?”谢奇风笑出声,“整个十方洲在我眼里都是透明的。”
黑山摆摆手:“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了,那你现在想干嘛?”
“当然是……”
谢奇风目光在殿中众人身上流连,最后停留在杜云屏身上,“找点乐子。”
话音落下,他的眼眸闪过暗蓝色的数据流。
顷刻间,所有处在万兽宗的弟子都停下动作,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紧接着,他们的眼神透着迷茫。
杜云屏捏紧了拳头。
她感受到了,万兽宗237名弟子,除了跟着卜凌云来了北地的那十几个,全都变了。
虽然从属契约还在,但信仰之力却归零了。
他们忘了逆天宗,也不记得杜云屏。
“啧啧啧。”
谢奇风摇着头,面带嘲讽,“被你解除轮回的地界,我是没什么办法了,不过这些人我可是随时都可以重置状态的啊,哈哈哈哈哈。”
杜云屏身上链接着多处地界,这些地界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她的道元。
若信仰之力完全消失……
她很快便会带着这些地界一同湮灭。
杜云屏深深喘息着,感受着体内的道元流转。
尽管少了万兽宗弟子的信仰之力,道元一进一出,也暂时还有富余。
她抬眸望向半空。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将整个十方洲的人都重置?那样我必死无疑。”
谢奇风嘴角轻扯:“猫抓老鼠,也是留下来慢慢玩的,不会一下子弄死。”
“你发现自己的神眷都没了,察觉到危机,用尽气力提前出来,此刻仍处在虚弱之中吧?”杜云屏一边说,一边在手上捏了个诀。
「万象扭曲」过后,谢奇风的一条触手断下来半截,化作碎块簌簌落向地面。
对此,谢奇风只是微皱了眉,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你很乐观,不过没什么用。”
他将地图缩小挪到另一处,又重新放大。
画面落在眼熟的三座金身雕像上。
这回是灵音阁。
“等等。”
燕上弦突然站了出来。
“谢奇风,你都能打通两个世界,让我们玩家来去自如,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一想,这事我们可以双赢?”她语气稍急,但仍有条理。
谢奇风停下动作:“哦?你展开说说。”
“你就把我们当成传信的鸽子,我们还可以让你与现实世界的亲友保持联系。”燕上弦冷静道,“而我们只是来玩游戏的,不太想看到血流成河。”
戚倩点着头:“对,易罗罗是你们那边的,由她来传话再合适不过了。”
“只要你收手,我可以给你家里人很多钱,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布吉道也站了出来,比了个手势,“起码这个数。”
“布姐牛逼!!”
黑山腿一软差点跪下来求她也给自己多打点钱,不用太多,十万二十万的就好,他可以在游戏里当牛马。
“好家伙终于找到氪金通道了?”龙十
三嘀咕着。
这么一来,他是不是可以给谢奇风家里人送钱,以此来换取游戏作弊码啊?
“这算不算一种反向烧纸钱?”凉凉摸着下巴。
“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建议。”
谢奇风歪着头思考了一下。
听到这话,玩家们松了口气。
还好,大反派还能沟通,不是什么听不懂人话的诡物。
谢奇风话锋一转:“但我为什么还要考虑那边的事呢?”
何首乌着急了。
“你不希望你爹妈过得好?”
“我的父母,早在我失踪一年之后就病死了。”
谢奇风表情有些冷淡。
毕竟他已经在十方洲磋磨了几百年,从慌乱到平静,再到希望的诞生和最终的破灭,没有比这更戏剧的了。
那之后他与「太古」完全融合,终于利用祂的力量开辟了一条连通两界的通道,但他只能在网络世界游荡。
从那些网络碎片中,他得知了自己父母的死讯。
说实话,他心里没有半点感觉,甚至有点想笑。
都过去几百年了,一切都跟梦幻泡影差不多,家人、亲友、钱财,对于拥有无限生命的他来说,只不过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你总还有别的家人吧?”
黑山不死心。
“有,但我为什么不能等十方洲彻底改造完,再将他们接过来?”
谢奇风微微笑着,“到那时,我想给他们什么,便给他们什么,何必还要假手于人?”
“真是说不通了。”
布吉道扶着额头,有些烦躁,她想了想,又道:“那你想要什么?”
谢奇风瞥向她:“我说了,我要彻底改造十方洲,将这里变成我熟悉的模样。”
龙十三怔了怔:“你是说高楼大厦,飞机大炮?”
“差不多。”
“拜托,都有修仙体系了,谁还发展科技啊……”戚倩小声吐槽着。
燕上弦似乎想到了什么。
“飞升村就是你第一个实验结果?”
“是啊,我很失望。”
人头前面的两条触手往旁边一弯,模拟出了个「双手一摊」的动作,“他们依赖于我编织的世界,没有半点创造力,而且在外人看来,金身族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这不是我想要的。”
“他们才不仅仅是破铜烂铁……”
易罗罗想起自己曾经进入过的虚拟世界,轻轻摇头。
在那里,金身族都有着血肉之躯,每个人都在里边认真生活着。
谢奇风根本不是怀念什么原来的世界,他只是在享受主宰一切的感觉。
飞升村不合他心意,他说丢便丢了,留下一个疯疯癫癫的王兆兴还在那替他发展「族人」。
他们这些玩家也偏离了他设想的轨道,所以他一度想将所有人都化作灵泥。
等到以后十方洲没按他的意愿发展,他可能也会将整个世界掀翻,从头再来。
“都到我身边来,我的玩家。”
谢奇风睥睨着底下众人,“你们明明是我召唤过来的,怎么跟外人站到了一起?”
玩家们沉着脸,没有动弹。
有几人轻轻摇着头,立马被几根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触手杀死。
剩下的有点动摇了。
他们只是来玩个游戏而已,怎么会发展成穿越,还突然有了生命危险?
现在的状况,怎么看都是先保住小命要紧……
“我觉得谢老大说得对。”
陆人甲高举着一只手,边说边来到黑色触手下方,随后站在周天流那摊烂肉旁边。
“陆人甲你大爷!”布吉道骂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