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能观看影像，有的能与其他族人交流，还有的能在外与人交易。
而现在，他手上的就只是一个小匣子，用琉璃和青精玉制成，屏幕漆黑一片。
幻象……
之前的画面都是忘忧石给的幻象！
他此刻的模样，正透过火光映在漆黑的屏幕上面。
没有肉身，没有脸，只有一个装在玉灵铁躯壳的大脑。
“啊——！！！”
大脑蠕动着，不知从哪发出的声音，赵凛忽然登上阶梯，飞奔而出。
在忘忧石消失之后，所有视界回归了真实。
他飞升之后所生活的高楼大厦只是一些简陋的泥土屋，街上行走着的金身族与他一样，是装在玉灵铁躯壳里的一小摊肉，脸上还挂着个可笑的铁皮脸。
在这之前他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
他怎么会忘了，在被他们拖去进行什么飞升仪式之时，自己也拼命挣扎过？
“夫君，你怎么了？”
一名女性金身族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平平。
过了一会儿，她又用忘忧石模拟出几分焦急的情绪，重新说了一遍：“你怎么了？”
赵凛无需回头便已用神识看到，那是他的「妻子」。
所有「飞升」的人，都会领到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
用一套完全不同的记忆，代替原来的生活。
他完全忘了，自己曾经是千机门的弟子，胸怀鸿鹄之志，意气风发，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跻身修仙界前列，成为一方大能。
为着这个幻想，他每日苦修，一刻不敢松懈，直到那日，失踪已久的王兆兴师兄用「灵鹤传信」找到了他……
他很快就接受了「上班族」「手机」「电视」这类闻所未闻的词，他在这个世界扮演着他的角色，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若是没有这场变故，这样的生活会永远继续下去。
此刻，他的「妻子」正陪在他旁边，用那张没有表情的铁皮脸望着他。
假的，都是假的……
他早就死了，如今他这副模样，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一切都回不去了。
赵凛跪在村道上，颤抖着抬起金属手，在「妻子」的惊呼声中狠狠抠挖进自己的脑壳。
滋啦——
那团白花花的脑子被生生剥离躯壳，连带着抽出无数根半透明的白色丝线，在风中飘扬片刻，迅速萎缩。
……
地下室内，在场的金身族都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他们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哀嚎。
“我是万兽宗的弟子……我是万兽宗的啊……”
“痛，好痛！”
“你太残忍了。”
王兆兴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情绪。
他抓起托盘的白色石头，就要往自己脑壳里塞。
哗啦。
杜云屏抬了抬手指。
在场的最后一颗忘忧石也消失了。
“你的反应不像他们那般激烈。”
“因为正是我为他们编织了这一场美梦。”王兆兴低低笑出声，带着几分金属音。
“我靠，你图啥？”黑山靠在墙上，龇牙咧嘴，伤口还有些疼。
王兆兴的语气多了几分虔诚。
“为了让神尊再看我一眼。”
“为了让神尊看你一眼，那你搞神尊去啊，搞我们做什么？”
黑山百思不得其解。
哐当，哐当。
旁边的金身族相继自杀，或用钳子捣毁脑壳里的内容物，或直接徒手将脑子掏出。
“祂曾说过，飞升之地，就该如此，我只是打造了一个所有人都向往的世界。”
王兆兴微仰着头，“有朝一日，祂瞥见这一方天地，也会将我引去真正的飞升之地。”
杜云屏想了想：“若我没猜错，你是用忘忧石抹去了他们的过往生平，用另一段记忆代替了原本的他们。”
“那又如何？”王兆兴毫不在乎。
“我靠，那这就有点强买强卖了，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黑山嗤了一声，转头跟其他人吐槽，“我感觉这策划有点搞不清卖点了，我们来这就是为了体验修仙生活的，这个场景搞得不今不古的，真的很怪。”
何首乌摇摇头。
“我感觉这里边有重要线索。”
“我感觉这里的人都有点癫……”棉花唐视线游移，尽量避开了地上那几堆从金属躯壳里掏出来的稀烂脑花。
杜云屏继续使用「万象扭曲」，将众人身上的镣铐都解开。
待所有人都恢复自由，她才重新看向王兆兴。
“是谁将你变成这样，谢奇风吗？”
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答，她又问：“在他飞升以前，是不是在千机门住过一段时日？”
王兆兴依旧是一言不发。
地上，那个他掉落的铁皮脸依旧笑眯眯，仿佛正带着恶意的嘲讽，挑衅地看着众人。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完成飞升仪式，便知道了。”
“我们金身族，有一种无形的联系，看起来虚无缥缈，其实铺天盖地，我便是通过这东西将美梦传递到每个人脑中。”
“神尊说这应该叫网络……纵横交错，交织复杂，确实与蛛网有诸多相似。”
说着，他偏过头，似乎在用那团脑花看着杜云屏。
“加入我们，我便通过这层联系，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害死我们这么多人，总要给个补偿。”
杜云屏拧着眉。
她想知道这一切，还有一个方法，那便是杀了眼前这人，然后用「解语花」摄取他的记忆。
衣袖轻拂，再次释放出一股无形的威压，直冲对方而去。
这回的目标是粉碎他的脑花。
还未等她得手，体内道元开始翻涌，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
杜云屏突然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分裂，像是准备把她撕开。
她从辛十四背上翻滚而下，双手徒劳地抓着地面，青筋暴起。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一众玩家察觉到事情不太对。
戚倩离杜云屏最近，伸手便要扶。”
不要碰我！“杜云屏急急吼道。
“嘶！”刚触到她手臂，戚倩就感觉指尖一痛。
缩回来一看，食指缺了一个指头，断面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未知生物啃了一口。
黑山往旁边一缩。
“这不会是要变异了吧？”
“什么变异不变异，这很明显是那个铁壳人搞的鬼啊！”恩次方气急，却又不知该怎么做。
众人看向王兆兴，只见他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颗圆滚滚的小球，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
他们盯着这东西看了半天，也没见物品信息弹出来。
“在我还是千机门的大弟子时，与很多人打过交道。”
王兆兴手托着不明物事，步步靠近，“他们有的是灵修，有的是诡修。”
随着他的脚步，杜云屏的表情越发狰狞。
她感觉自己疼得快要失去意识了，白洞仙的话在她脑中不断闪回——
「我先前便看到，你死在了这里……」
「你以为人只能死一次？」
她就说前边太顺利，看着都不像有危机。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我手中有一个灵压阵盘，是用来对付灵修的。”
金属音在她头顶响起，“你猜我会不会专门准备一样法宝，用来克制诡修？”
杜云屏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他手上那颗圆球。
在辨清那东西的轮廓时，她瞳孔猛然一缩。
那是一颗黑色的珠子，像宝石一样光滑，表面泛着流光。
她曾经用神识探索过，与这东西十分相像的眼珠子就寄居在她手心。
不同的是，这颗看上去像死了很久的，一动不动，表面都已有些干涸了。
“眼珠子……”
杜云屏一字一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137章 无形切割凉凉的惨叫都快成日常了。……
“你还记得只剩一个头的谢奇风么？”眼珠子突然出声。
“忘不了。”
那场面寻常人见了都忘不了，更何况是记忆力超群的杜云屏？
眼珠子继续道：“那你可还记得连接人头的是什么？”
杜云屏在这疼痛中分出一丝心力回忆着。
当时连着谢奇风人头的东西……
软软的，黑色的，像某种巨型海底生物的触手。
“那上面原本布满黄色的眼珠子，后来全脱落了下来。”
听到这话，杜云屏脑中某些模糊的东西在这一瞬间联系了起来。
眼珠子原本是那东西身上的一部分……而它迷迷糊糊刚苏醒时曾经提过那两个名字……
在排除了无声无形的「混沌」之后，只剩一种可能。
难道……
那条触手便是「太古」？
谢奇风是借用了「太古」的力量！
“嘘！”眼珠子急忙打断她，“你的想法太大声了！”
“唔！”杜云屏眉头紧皱，这回除了浑身剧痛，胃中还伴随着强烈的饥饿感。
不，不是胃。
是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要补充道元。
察觉到杜云屏情况恶化，都不需要聊天框，玩家们迅速交流着眼色。
「NPC都为我们拼出了一条活路，这种情况咱们跑不跑？」
「跑，当然跑，不跑的是傻子……」
「次奥，傻子就傻子！」
短短几秒，玩家们就已做出了选择，齐齐上前，拦在杜云屏与王兆兴之间，形成一道人墙。
就连平日最不合群的陆人甲也是挺着胸脯，一脸凛然。
——如果他的头发没被剃成地中海，这个画面看起来会更和谐。
凉凉飞扑上去，想抢那颗黑色珠子，不料手刚伸过去，就被金属手钳住，用力一掰。
嘎嘣。
“啊——！！”
听上去是骨折了。
玩家们没有因为这声惨叫而退缩。
拜托，凉凉的惨叫他们都听习惯了好吗？那都快成日常了。
大家都没法使用灵力和道元，这场战斗就变成了纯粹的肉搏。
不同的是，王兆兴那一身是真真正正的钢筋铁骨，而玩家们只在数量上占优。
人高马大的钱无霸当即跳上去，攀上王兆兴的后背，从后面锁住对方的脖子和肩膀。
恩次方从储物法宝中取出长剑刺去，试图击落黑色珠子。
燕上弦则是取出鬼火弓，搭上一支普通的箭，瞄准了那团脑花。
嗖！
触发了鬼火弓燃烧效果的箭与举着长剑的恩次方一并抵达。
说时迟那时快，王兆兴在这一刻居然带着背后足有一百八十斤的钱无霸轻巧转了身。
这下锋利的箭尖直指钱无霸的脖子。
叮！
恩次方用长剑击落了带火的箭矢，长出口气。
“好在我预判了他的动作！”
“提醒你们一下，这颗黑珠并无压制道元的效果。”
王兆兴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手中的黑色珠子，缓缓展示在众人面前。
“什么意思？”黑山摸着后脑勺，“那不是更好吗？”
“这是我千辛万苦觅得的宝物，寻常诡修见到它，都会丧失理智，视人肉……为珍馐……”
“它的作用，是激发狂化。”
王兆兴伸出另一只手，在脖子处轻轻一捏，钱无霸的手也废了，整个人从那副金属身躯滑落，瘫在地面，额头直冒汗。
戚倩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指。
她的指头就是被杜云屏吃了？
“眼珠子……”
杜云屏此刻只剩一丝理智，“我感觉好饿……”
王兆兴说得天花乱坠，在场众人只有却她感受到了那颗黑珠真正的作用。
它在不断吞噬着她的道元。
这点，恐怕连王兆兴都不清楚，他也未必晓得这所谓宝物的真实来历。
“我们眼珠子刚苏醒时是这样的……这颗跟我同源，比较倒霉，它从土里被人挖出后，没遇见几个诡修或诡物，所以现在还是虚弱状态。”
杜云屏已经无心探究眼珠子这个种群可能还有无数同伴的事了，她强撑起身体，抑制着那股饥饿感。
“那你再看看，现在我跟它，谁比较倒霉？”
她都要被吸干了，甚至无力抵抗。
眼珠子语气淡定：“它比较倒霉，它马上就要死了。”
“而你已渐渐适应这股饥饿感，我们机会很大。”
杜云屏顿住，眼眸微抬。
也是，对方能吞噬她的道元，眼珠子同样也能。
它们虽是同族，却也互为猎物。
“那你……快动手。”她嘴唇苍白，已有些支撑不住。
此刻她是再也无力驱使眼珠子化作黑色黏液进行「万法吞噬」了。
眼珠子声音沉下来。
“不行，它在你身上使了手段，将我困在这具躯体之中，半寸也离不开。”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不会，这千百年来我们境遇各有不同，本事有差异也在所难免。”
杜云屏：……
方才有那么一刻，她居然觉得眼珠子很靠谱。
金身族手中，那颗黑色珠子微微跳动了一下，灰色薄膜缓缓睁开，露出半个黄色瞳孔。
汲取了足够的能量，它正在慢慢苏醒。
它贪婪地望着屋内众人，等它恢复往日的强盛，便不止能吞噬道元，也能吞噬活人血肉了。
还有这个拿着它的人形铁疙瘩，脑壳里那团白花花的看起来也十分美味……
杜云屏用了十二分的意志，生生将那股吃人的欲望抑制住。
她猛地站起身，踉跄了两步，发现自己要挪动脚步都有些艰难。
“扶我！”
玩家们愣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刚刚戚倩指头被啃掉的场景。
燕上弦反应过来正要上前，就见眼前闪过一片白色。
狐形辛十四已经先于众人，将杜云屏拱到他背上。
杜云屏这会儿说话都艰难。
半晌才又吐出几个字：“撞过去！”
众玩家：？？
这能行吗？杜云屏是想创死对方？
辛十四却已心领神会，直扑到王兆兴跟前，一爪子拍下去。
王兆兴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捏着黑珠闪过几个身位，躲开白毛狐狸的攻击。
玩家们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自己当做人墙，堵住了王兆兴的退路。
这期间，还有玩家不死心，拿着武器想要掏挖王兆兴的脑花，但都被躲了过去。
轰！
白色身影闪过，将王兆兴掀翻在地。
巨大的爪子狠狠踩上去，踏在金属手臂上。
骨碌碌……
黑色珠子终于脱了手，滚落在地。
就在这时，狐狸背上的杜云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跃而出，用寄居了眼珠子的左手扣住了黑珠。
啪！
这一刻，她好像听到了另一颗眼珠子的尖叫。
黑色黏液从手心喷薄而出，迅速将黑珠包裹。
不消片刻，黑珠就迅速萎缩，被眼珠子吞噬殆尽。
“嗝。”眼珠子打了个嗝。
杜云屏整个人卸了力躺在地上，默默感受着体内多出的那股陌生道元。
疼痛和饥饿感都消失了，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每次升阶，她都会遭到幻觉侵袭。
看来这颗黑珠修为很高，仅这小小的一颗，便足以让她突破境界。
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新
一轮的幻境时，突然感到一根温热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
是辛十四的气息。
杜云屏蓦地睁眼，对上那双紫色瞳眸，脑中的混乱逐渐被驱散。
“多谢。”
狐狸这手解除幻境的本事，用不上灵力，那是他们心狐一族的天赋，或者说是体质。
“有惊无险，又渡过一次幻觉侵袭。”眼珠子的声音在她脑中幽幽响起，“这狐狸还挺好用。”
王兆兴已经被玩家们控制住了，他们当中有人带了「如梭」，当即就把人锁了起来，然后开始研究「灵压阵盘」。
杜云屏在辛十四的搀扶下坐起身，打开角色面板。
上面的道元翻了一番，直接到达六十万，修为更是直接跨了一个大境界，直接从灵婴期初阶一跃，成了灵宗期。
等级……是13。
她眼神黯了黯，不由想起在时空乱流中看到的场景，她死的那天，等级就是13。
不知为何，那时的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孤零零的，躺在冰凉的地面，独自面对死亡。
玩家都到哪去了？
难道，在那之前，这些人就已作为傀儡被谢奇风收了回去？
指甲不自觉掐上手心。
她得尽快将这些人抢过来了。
就在她手心快被掐出血时，一个毛茸茸的爪子突然塞到了她手指边上。
原来是辛十四化作了普通大小的狐狸，仰头看着她。
杜云屏松了松手，在他的耳朵上胡乱薅了一把。
“没事了。”
她继续查看面板。
技能那一块，「万法吞噬」有了更新。
【万法吞噬】
【等级：3】
【通过吞噬生灵获得道元，效果受生灵修为和技能等级影响。吞噬生灵之时，可汲取目标10%的灵根资质，并有5%的概率习得目标技能】
【施放条件：未知】
【获取来源：未知】
原先是只能吞噬已死生灵，现在估计也能吞活物了。
就是活物肯定不如死去的生灵好控制，必然是实力有悬殊，才能叫她顺顺利利全数吞下。
杜云屏接着往下看。
最后边多了一个陌生图标。
【幻影切割】
【等级：1】
【至今没人目睹过这种玄术的施放，也不知道能切割什么，总之自己研究一下就知道了。】
【施放条件：未知】
【获取来源：自行领悟】
切割？
这跟「万象扭曲」难道是同一类型的玄术？
眼珠子在她脑中提醒：“就拿那个铁壳人试一下，反正你本来也想杀他。”
杜云屏没犹豫，当即施展玄术，然后发现自己三分之一的道元都消耗了出去。
而她的目标，地上某个金身族的身体还是完好无损。
——她刚刚想切割金身族的头颅，结果失败了。
消耗了这么多道元的玄术，居然一点效果也无。
“要不，我们试试脑花？”
眼珠子继续提议。
“不。”
杜云屏轻轻摇头。
若是这玄术只能切割柔软的东西，那它连一把锋利的小刀都比不上，小刀起码不用消耗道元。
她重新看向技能面板。
没人目睹过这种玄术的施展？
为什么没人目睹？
难道它只能切割一些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
比如……
杜云屏眼一眨，狰狞的紫色丝线突然遍布整个地下室。
那是从玩家身上长出来的灵引丝。
它们跟上次见过的那样，在空中自由地飘荡，还未链接到操控者手中。
或许，她能用「幻影切割」斩去灵引丝，将这一隐患彻底摘除。
这么想着，杜云屏手上已有动作。
她瞄准了黑山身上其中几条紫色丝线，暗暗施放「幻影切割」。
三分之一的道元消耗出去，杜云屏脸色白了几分。
而那几根灵引丝，只断了两条。
“我劝你收手……”
眼珠子声音沉沉，“这么下去，也不知猴年马月能将他们彻底剥离灵引丝。
杜云屏却看到了希望：“「幻影切割」还能升级。”
在谢奇风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能斩一条是一条。
眼珠子叹了口气。
它还能说什么呢？杜云屏那固执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即使是一万头魔蛟都拉不回来。
灵偶这事在她心里头压了这么久，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能解决的苗头，便随她吧。
自己选的宿主，只能忍着了。
另一边，玩家们已经找到破解「灵压阵盘」的关键，那就是把它灵石抠掉。
抠下来的灵石黯淡无光，只剩一丝灵力，即使玩家们不将它取下，灵压阵也持续不了一刻钟。
“小水花来咯！”
“天罗地网！”
“大地守护！”
灵压阵一解除，所有玩家纷纷朝王兆兴扔技能。
棉花唐忍住没将那点好不容易刚恢复的灵力用在基础攻击技能上，而是赶紧用「一叶生息」治疗众人的伤口。
刚刚憋太久，他们都需要个出气口。
当然玩家们下手知轻重，这些技能都避开了脑壳，没在王兆兴身上留下任何损伤。
十方洲的NPC，杀了之后也不能回档的，主要是这王兆兴既是千机门的大弟子，又是金身族的族长，身份很重要的样子，他们总觉得还有什么剧情没完。
杜云屏来到他身前，淡淡看着他：“有什么话，想让我带回去给千机门的？”
“对对对，这本来应该是我们玩家要问的东西。”
凉凉恍然。
十方洲的对话没有选项，太过自由，导致玩家时常忘记搜集线索。
这点他老早就留意到了，因为并未想出解决方案，所以也没在论坛给策划组提意见。
如今这问题似乎是已经解决了。
玩家想不起来要问的，NPC会帮他们开口。
王兆兴听到「千机门」三个字，怔了怔。
虽然他现在做不出任何表情，但众人竟能从那团脑花中解读出一丝怯意。
——它正在微微颤抖。
“没有，”王兆兴摇摇头，脑花蠕动着，发出粘稠的金属音，“千机门的大弟子，早就死了。”
“好。”
杜云屏抬了抬手。
王兆兴突然又道：“若是见着丁魁那老头子，便直接跟他说王兆兴已叛出师门死在外头，叫他别念着了。”
说完这句，整个金属身躯突然松懈下来，好像放下了千斤重的担子。
“送我一程吧。”
杜云屏闪身过去，没用任何玄术或者术法，手一掏，便将那一团扯了出来。
无数根半透明的丝线在半空抽动，似还在挣扎，最后找不到攀附点，慢慢蔫下来。
紧接着，杜云屏施展了「解语花」。
无数记忆在这一瞬灌进她脑中，也就是这时，她才知道王兆兴为何要等她成为金身族之后才肯将谢奇风的事告诉她。
第138章 猎人熬鹰“他们多幸福啊，什么也不知……
这是一条崎岖的山路。
两侧树丛茂密，中间稍微稀疏些，矮草被踩在地上，东倒西歪。
这条山路不是人走出来的。
哐当哐当。
杜云屏在山路上看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桌，上面托着一个小瓷瓶，下面是十几条并排而列的腿。
木腿调整着自己的长度，交错摆动，带着桌上的东西平平稳稳往山下挪。
看起来像活物，实则只是用来运送物品的机关。
“呔！妖怪！看剑！”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杜云屏意识到，这是王兆兴年幼时的记忆，而发出声音的，正是视角的主人，幼年王兆兴。
木剑斜斜歪歪往木桌刺去，还未触碰到目标，就见那桌肚突然敞开个洞，从里边弹射出十几二十颗苍耳。
带刺的苍耳尽数附着在小孩的头发上、脸上，摘下来又粘在手指上，甩都甩不掉。
“哇——！！”王兆兴没出息地哭了出来，泪水将视线变得模糊。
“逆徒，让你整日不练功，得空就来作弄为师的「玄机宝案」。”
一阵风起，眼前出现一个板着脸的老头，黑色胡须长长垂下，搭在胸前。
借着王兆兴的视线平齐看过去，刚好是老者的膝盖。
——看样子王兆兴这会儿还是小豆丁点大。
“师尊……”
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下一句更是犹如洪钟，满载着滔天的委屈，“它偷袭我……”
小手握着木剑指着那还在往山下挪动的「玄机宝案」。
老者拧着眉，哼了一声，长长的胡须往外飘荡了一下。
“恶人先告状！”
“若不是为师改造了这「玄机宝案」，怕是今日又得叫你毁了送下山的灵药。”
他走上前，抓着王兆兴的后领往上一掼，朝山上走着。
“回去自己收拾收拾，将为师教你的机关术抄一百遍。”
“哇——！！”
哭声更委屈了。
这只是「解语花」从万千记忆中随机挑中的一段，到这便没了。
画面隐约可见山上有一角飞檐从这层层叠叠的翠绿中延展而出，估计便是几百
年前的千机门。
而这老者，应当是千机门的掌门，也就是王兆兴提过的丁魁。
杜云屏摇摇头，老者虽严厉，打心眼里也是真疼这个徒弟。
不知到时得知徒弟死讯会是什么反应。
涟漪骤起，场景转换。
还是在同一个位置，不远处的树高了一大截，而脚下这块地也变了样。
原本崎岖的山路这会儿已经铺上石阶，看那石阶的磨损程度，起码已过去几十年了。
旁边被人清出一片空地，上面摆了石桌石椅。
木头做的人形机械就站在石桌旁，手上连着齿轮机关。
王兆兴轻轻摁下石桌上的机关，人形机械就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到杯里。
“这里还有机器人？”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杜云屏当即攥紧了拳头。
出现了，谢奇风。
谢奇风在王兆兴对面坐下，饶有兴致看着旁边的木头人，发现那木头脑袋上还刻了人脸。
只不过因为手艺太差，人脸有些歪七扭八，弯起的嘴角看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
“这是我的机械茶侍，专门在此处奉茶。”王兆兴向来人介绍，随后又问了谢奇风的身份。
得知对方是幽冥宗的人，他语气淡了几分：“幽冥宗也想来学机关术？”
“我看我们并非同道，就不多聊了。”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殊途同归，我此次来千机门，是为了学习，也是为了求同存异。”
这时候的谢奇风还人模人样，梳着高马尾，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样。
看起来也不像什么邪魔外道。
他说完这句，没在这事上继续纠缠，而是指了指木头做的机械茶侍。
“你这杯子若是挪个位置，茶侍还能将茶水倒进杯口吗？”
“那是自然。”
王兆兴语气带了几分自豪，“只要是在这石桌上，杯子摆在哪，它都能准确找到位置。”
“我们千机门的感应石便是这个用处。”
“厉害。”谢奇风点点头，语气诚恳，“为什么要做成人形？”
“人形亲切，有人味。”
王兆兴啧了一声，“像丁魁那个老头子做的东西奇形怪状的，太丑了，怕是诡物都比那好看。”
“在我家乡，也有类似的，叫机器人。”谢奇风很会挑话题。
王兆兴有些不屑。
“你们家乡那些，有我们千机门的厉害吗？”
“比不上千机门。”
谢奇风似在怀念，“有的能扫地拖地，有的能洗碗，还有的能炒菜做饭。”
“那确实是比不上。”
王兆兴舒坦了一些，“扫地拖地，这些用一个清洁术便解决了，至于炒菜做饭……修士到了灵台期便能辟谷，没什么用。”
谢奇风笑了笑，又道：“还有的能与人聊天解闷，答疑解惑。”
“这要如何实现？”
王兆兴想了想，一时没有思路，“你该不会是在吹牛吧？”
随即又嘀咕：“除非能把人族或妖族的神识放置在里边，不过这也不是件易事……”
谢奇风眼眸微闪。
“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啧，你别说，有些东西真是殊途同归，跟你聊着聊着，我突然就有了新的灵感。”
王兆兴声音听起来兴致勃勃，“现在宗门内有一批简单的战俑，只能作为辅助，猎一些修为较低的小妖物，若是修士能直接控制它，那岂不是如虎添翼？”
他想了想，继续道：“咱们修道之人，虽淬炼过筋骨，终究不过是比凡人强一点的肉身，比不得金属之躯，若是将修士的神识与战俑结合，那可真是所向披靡了。”
“如此一来，不仅能抵御大部分伤害，更能将修炼者的潜能发挥到极致。”
谢奇风表情有些微妙：“你说的该不会是机甲吧……”
“机甲？这名字也有意思，不过我更喜欢战俑。”
王兆兴笑着拍了拍谢奇风的肩膀，“我要去闭关了，等我出来，再请你看看我的机械战俑。”
“好。”
谢奇风淡笑着看他，眼神意味不明，“你很有天赋。”
“那是！”骄傲自满的语调。
这段到这便结束了。
王兆兴这时便与谢奇风相识，两人还算聊得来，但听他语气，也没到虔诚崇拜的程度。
杜云屏想起如今王兆兴的态度，不免有些好奇。
是什么令他对所谓的神尊死心塌地？就因为谢奇风先人一步踏上了登仙之路？
涟漪泛起，场景再度转换。
这回是在内室，夜深，四周漆黑一片。
王兆兴正在打坐，忽有所觉，蓦地睁眼，发现寝室之内气息不对。
他缓缓将手挪向床头的机关，警惕地留意着外边的动静。
忽然，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从纱帐外钻进来，看着王兆兴。
“是我。”
“谢仙友？”王兆兴将手收回，喜悦过后又多了几分疑惑，“我听闻你已飞升？”
“确实是飞升了。”
谢奇风眼底闪过狡黠的光，整个人看着有些邪性，“我回来看你。”
“这个时候？大晚上？”王兆兴也不是个憨的，立马察觉到不对。
“大白天，我怕吓着别人。”
纱帐被卷起，露出后边的情景。
王兆兴骇然，心中警铃大作，只见谢奇风这颗头后面是一团黑漆漆的粘稠物，此刻正不断蠕动着，隐藏在无边的黑雾之中。
“你跟我说飞升了也许能找到法子回家，你……你这是回了还是没回？”
谢奇风神色黯了黯，摇头。
“那你这是什么情况？”王兆兴寻思着要不要喊人过来。
“这便是飞升了。”
谢奇风淡淡笑着，“登上成仙路，投入黑洞，我以为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哪成想，这竟是噩梦的开端……”
王兆兴皱着眉，犹豫着要不要信他。
“凡人修炼，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与天斗，争运道，有一天终于修成正果，踏上登仙路……”
谢奇风嘲讽地笑了两声，“谁知道啊，竟是去做那最低等的虫子。”
人头猛地凑了过来，柔软黏糊的触手在王兆兴额头上一点，一段画面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处幽深的海域。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此处漂着，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这都是飞升之人。”谢奇风扯着嘴角，那笑里没有半点温度。
王兆兴瞪圆了眼，他也认出了其中两人，有一个是千机门的祖师，他老人家的画像还挂在大殿上。
还有一个是前不久刚飞升的修仙界翘楚，天赋只比眼前的谢奇风略胜一筹。
他们……竟都泡在这海水中，无知无觉，像是陷入了幻境一般。
谢奇风眼神黯淡：“他们多幸福啊，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什么话？”王兆兴听得愠
怒，正要骂，就见画面陡生异变。
海底，一个巨大的阴影笼了上来，不知是什么怪物的身躯，人族与它相比，跟蝼蚁与大象的差距还大。
他甚至看不清这东西的全貌，左右上下，望不到头。
这东西在海水中搅动出一个漩涡，用水流将「飞升之人」都引过去，从中捏起一个人。
紧接着，王兆兴听到了嘎巴嘎巴的咀嚼声。
一些骨头碎片缓缓沉下，上面氤氲着血花。
数百年修炼，竟是这个结局。
王兆兴看着眼前景象，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那个怪物也会发现他，把他给嚼了。
摄取了记忆的杜云屏此刻与王兆兴感同身受，她是在幻境中去过一次海底的人，这会儿仿佛又回到那个咸腥的海底，浸泡在冰冷的水中。
就在这时，下降到一半的骨头碎片被庞大的巨物重新收集，捏成一颗闪闪发光的白色宝石。
紧接着，那道阴影又在人堆里挑选了一个修士，将他的手脚随意拧了下来，又将宝石安置在上面。
修士直接化作一条粉色的肉虫子，头上还戴着闪闪发光的白色晶石。
他被巨物重新放回海中，头上的晶石每闪一下，身子就往前挪出一段距离。
杜云屏身子微微发抖。
这正是她在幻境中看过的一幕，没想到当时环绕在她周围的虫子，曾经都是修仙界中飞升的前辈。
“这不是真的！他们……他们被吃，被摘去四肢，怎么什么反应也没有？”王兆兴呼吸变重，心里发慌。
“是啊，他们沉浸在美梦中，还以为自己已到了飞升之界，整个海底，也就只有我清醒过来。”
谢奇风轻轻摇头，“我都不知道我这样是幸还是不幸。”
王兆兴沉吟片刻。
“我去告诉师尊，还有幽冥宗的人！我们替你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这样挺好。”
谢奇风笑着阻止了他，仅仅是开了个口，便释放出一股威压，让他动弹不得，“你想想，飞升不就是为了永生么？我现在不算永生？”
“反正就算能让我摆脱如今的状况，我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别做无用功了。”
王兆兴沉默许久。
“谢仙友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你想知道？”
谢奇风不等王兆兴回答，又道，“我给你看看。”
额间又是冰凉一触，庞大的信息灌入他脑中。
虚空中，一粒小小的尘埃不断旋转，吸引着周围的微粒，在碰撞中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炽热的球体，表面流淌着炫目的熔岩。
仅仅是这一过程，便几乎将王兆兴的脑子填满，整个头都仿佛要爆开。
他忍着钝痛开口：“这就是你的世界？”
“不，这只是个开端。”
谢奇风语气中带着兴奋，“我想把她的诞生和发展都讲给你听……自从我成了这形态，脑中似乎能装下一整个宇宙，所有事物的演变在这里异常清晰……”
“我……我支撑不住……”
王兆兴鼻间淌下两行血。
“有一句话，你说得挺对。”
谢奇风淡淡看着他。
“什么？”
“修道之人，虽淬炼过筋骨，却始终比不得金属之躯。”
谢奇风扯着嘴角，“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外置大脑。”
“那是什么意思？”
王兆兴微微颤抖。
他想起刚刚的画面，人就像蝼蚁一般，被那个看不清全貌的巨物拧手拧脚，像捏人偶一样，随意拼接。
看了看眼前的谢奇风，王兆兴总觉得他身后一团黑色便是巨物的一部分。
谢奇风在他额上又点了一下，将另一段画面填进去。
“这便是我生活的地方，我想将整个十方洲都变成这样。”
谢奇风道，“若是你能与金属之躯结合，便能来帮我的忙了。”
“你疯了？”王兆兴叫道。
他此刻十分后悔与谢奇风结交。
谢奇风说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因为什么穿越才会来到十方洲。
他信了，他还祝他早日飞升，回到原来的世界。
谢奇风说日后也许有些事要他帮忙，他也大言不惭将未知之事包揽了。
现在谢奇风说他想办的这个事是颠覆整个十方洲。
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我那个世界的诞生和演变太漫长了，我迫不及待想在一夜之间将十方洲变成那样……”
谢奇风看着王兆兴，眼神略带了些嫌弃，“你这肉身太过脆弱，仅仅是一个开端便已承受不住，这样如何领会到我真正的想法？”
“我不。”
王兆兴擦掉鼻血，坚定地摇头，“我不会为虎作伥。”
“好吧，”谢奇风轻叹了口气，“希望你能一直坚持这样的想法。”
王兆兴愣住。
“不要想着告诉其他任何人……不过，若是你那年迈的师尊知道了这事，我可能也会顺便找他帮忙，他的天赋没你高，但实力还是有的。”
谢奇风平静地望着他。
王兆兴当即就是一抖。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谢奇风弯起嘴角，满意地点点头：“我下次再来「探望」你。”
黑色的一团蠕动着退去，阴影也随之消散，小小的寝室突然多了一丝光亮，那是窗外照进来的月光。
杜云屏眉头微皱。
居然就这样放过了猎物？
她以为在这里，谢奇风就已将王兆兴强行转化了。
“嘶……”
她扶着自己的脑袋，表情痛苦。
谢奇风投到王兆兴脑中的那些画面，同样也被她接收。
看似只用了一瞬，实际上这是个庞大冗杂的画面，仅仅是那个世界的诞生，便足足花了几十亿年。
这便是王兆兴要她成为金身族的原因之一。
杜云屏缓了缓，接着往下看。
画面一转，还没等她看清眼前景象，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好像是王兆兴整个人在空中飞了起来。
“大师兄！！”
一个小少年扑过来，想将他扶起，却被一张血盆大口咬去半截身体。
头没了，就剩两条腿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吧嗒一声倒下。
杜云屏与王兆兴一同抬起头，看向那只步步紧逼的诡物。
它的脑袋很大，几乎占去整个身体，嘴巴里是一排排锋利的锯齿，上面还挂着腥臭的涎液和人血。
一旁，是被咬得稀碎的战俑。
那东西虽然坚硬，反应却不太灵敏，很快就被诡物找到破绽摧毁。
王兆兴想逃，却发现腿上传来剧痛，他的一条腿受了伤，只好用手支撑着地面，步步后退。
“吼——！！”
诡物再度扑上来，张开血盆大口。
画面到这里便直接黑去。
后面许是王兆兴过痛，以致于失去了意识。
下一个片段，人已经回到千机门的弟子寝室，躺在床上，眼前是熟悉的纱帐。
“不能治了么？”丁魁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丁掌门开什么玩笑？伤成那样，下半身都没了，纵使我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啊！”
另一人是百花谷的长老，语气沉痛，“可惜，可惜啊，他这样的，除非能修到灵仙期之上，否则是不可能复原了。”
灵仙期之上……
那不就是飞升？
王兆兴无奈地闭了眼。
且不说自己这样还能不能修到灵仙期之上，就算是让他踏上登仙之路，那飞升也是假的。
蠕动着无数粉红色身躯的海底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
飞升了之后能做什么？去当虫子么？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袭来，将整个床帐染黑。
谢奇风的头出现在墙上。
“说过会来探望你，便会来探望你，我从未食言。”
王兆兴瞥他一眼，又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带师弟师妹下山历练，事前便与灵音阁传过信，去的是鲜少有诡物出现的地方。
他如今这模样，出自谁
的手笔，不言而喻。
“是你干的？”
“是啊，我就是想让你深刻体会一下肉体凡胎比不上金属之躯的事实。”
谢奇风笑出声，“看来你不止天赋高，还很聪明，真的很适合来帮我的忙。”
“世人皆传，你心性纯善，慈悲为怀，积累功德无数，才得以飞升。”
王兆兴每吐出一个字，心里便添一分悲凉，这些赞誉与眼前的怪物可谓是格格不入。
“你想多了，能堕入那种地狱的，能是什么好人啊？”
谢奇风面上依旧是笑吟吟，“我只不过是把十方洲当成游戏来刷罢了，积累功德什么的，那都是游戏成就啊。”
“有人跟我说积累功德容易飞升，我也就这么干了，谁知道飞升之后踏马是这种情况啊？”
王兆兴睁开眼，默默看着人头。
他知道不是这样的，曾经的谢奇风眼里也有光，也有侠义之气。
但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怎么样？反正你医不好了，今晚便跟我走吧？你来教我如何将人族改造成机器人，我替你动手？”
“呵，你害死了我师弟，还想让我帮你……”
王兆兴苦笑一声，摇摇头，“我会用其他材料代替我的双腿，但我绝不会把自己变成机械战俑。”
“哎，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谢奇风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惜。
“你直接杀了我吧。”
到这一刻，王兆兴觉得自己在这世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要是谢奇风气急，将他杀了，那也是一种解脱。
“不好，杀了你，那我就只能去找你的师尊，还有你剩下的那些师弟师妹了……”
谢奇风语气沉下来，“他们天赋又没你高。”
他似是考虑了一会儿：“这样吧，我晚点再来找你。”
黑色粘稠渐渐退去，谢奇风的人头也逐渐埋进墙里。
王兆兴在这一刻感到崩溃，他冲着墙面声嘶力竭地咆哮：“不要再来了！我绝不可能答应你，再问一万遍也是不可能！”
“不一定哦。”
谢奇风走了，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足以将他的理智粉碎。
丁魁急匆匆进了屋，来到他床边，眉宇间透着几分担忧。
“你这个逆徒，可是魇着了？为师明日便找人给你念一念安神咒。”
杜云屏突然感到脸上冰冰凉，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缓缓滑落，直至耳畔。
那是王兆兴的泪水。
她明白，就在刚才，王兆兴产生了脱离人世的念头，这一刻，心底的死灰又渐渐复燃。
涟漪泛开，画面消散。
视界再次亮起时，是在一艘云舟上。
王兆兴瘫在甲板上的躺椅，双腿用白绸盖着，习习凉风从耳畔掠过。
丁魁捧着一盆肉色的泥从甲板上经过。
“有了这灵泥，再去那苏生灵窟转一转，你的腿便能回来了。”
“多谢师尊。”
丁魁拧了眉，板起个脸，已经发白的胡须又是飘荡了一下。
“你这逆徒，以前也没跟为师客气过，如今怎么这么生分了？”
王兆兴笑了笑。
“如今是懂事了。”
他心里头压着事，每晚都在担心谢奇风去而复返。
这会儿搭上云舟，心里的石头才慢慢落了地。
这趟只有他和师尊两人，走之前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应该是脱离谢奇风的掌控范围了。
哗啦啦。
身后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听起来体型有些大，而且不止一只。
王兆兴艰难地回过头，瞳孔震动。
天上怎么也有这东西？？
那模样他再熟悉不过，头大身小，脑袋占据了大半个身体。
他至今还能回忆起它口中的腥臭味以及被咬掉下半身时的剧痛。
又是诡物，总共四只。
它们与上次相比，多了两片灰扑扑的翅膀，看起来像是从巨型蝙蝠身上移植过去的。
嗖，嗖！
云舟上的机关自动触发，两柄刻了咒文的箭矢朝其中两只射去，正中它们心口。
丁魁钻进一旁的机械战俑，操控着金属身躯，手持法器，朝剩下的两只施放攻击术法。
哐当。
其中一只飞过来，将丁魁撞了个踉跄，另一只双爪抓住了战俑的后背。
好在这具战俑做了改良，当即触发机关，从里头穿出两柄长枪，一前一后刺中两只诡物。
带血的长枪缩回去，诡物吱吱叫着，抓着战俑一通发狂。
渐渐的，战俑身上出现一丝裂缝。
哗啦啦。
又是拍打翅膀的声音。
王兆兴猛地回过头，身后还有一只！
就在他手忙脚乱摸索着躺椅上的机关时，巨大的诡物向他袭来。
刺啦。
他听到尖爪刺进**的声音，紧接着感到胸口一片温热湿润。
关键时刻，是丁魁挡在了他面前，鲜血滴滴答答浸透两人的衣裳。
“逆徒啊，为师不能陪你去了。”
丁魁咳了一声，血从嘴里涌出，长长的白色胡子沾了粘稠的红色，此刻贴在下巴上，完全没了往日的道骨仙风。
他解下一个香囊，塞进王兆兴手里，继续道：“那些灵泥就放在这里边，你找个手艺好的匠人替你捏双好腿，可别自己造出个长短脚来。”
“师尊……”
王兆兴张了张口，想跟他解释这一切可能是自己引来的祸患。
扑棱棱！
又是一轮偷袭。
丁魁举着法器挡下这一击，伸手将整张躺椅往云舟外一掼，转身迎向那三只诡物。
“千机门就交给你了！”
……
云舟碎片旁，没了下半身的男子躺在椅子上，仰着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双目发怔。
五只诡物，只活一只，当着他的面将丁魁的尸首啃了个干净，连一根骨头也没留下。
就在它扑棱着翅膀准备过来撕咬王兆兴时，黑雾又出现了。
一个浑身发亮的金属人形机械从黑雾中被抛出，稳稳站在地面，随后灵活地绕到诡物身后，将它的翅膀折下，身体捅穿。
动作快到只剩残影。
“怎么样？这家伙厉害吧？”
谢奇风的头从黑雾中冒出。
“嗯，你的机械战俑比我的厉害。”王兆兴一脸麻木。
“我这可不叫机械战俑，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机械傀儡。”
谢奇风弯起嘴角，“你听说过幽冥宗的灵偶术吧？这便是由灵偶术改良的，其中还参考了你们千机门的机关术。”
“果然，有些东西还是殊途同归，我们最终还是一道的。”
“哦……”
谢奇风忽略了他的低沉：“你听说过机械飞升吗？”
“没有。”
“你想不想忘掉今天的一切？不止今天，还有过去所有的痛苦。”
谢奇风声音带了几分蛊惑。
王兆兴缓缓偏过头，看
向他，动作像机械一样艰涩。
在这短短的一瞬，他想到了死，随即又想起千机门几百口性命。
于是他想到了屈服。
泪水汹涌而出，洗刷着他脸上的斑斑血迹，他伸手抓向那一片黑雾，哽咽着点头。
“我答应了，让我忘掉这一切……”
听说他们凡间猎人有一套独特的驯鹰手法，名叫「熬鹰」。
他们会让猎鹰连续几天几夜不得安眠，饥饿相伴，身心俱疲，以此来磨灭它的野性。
王兆兴觉得自己比那只鹰还要悲凉，起码猎鹰没有同门师弟妹落在猎人手上，也无需目睹师尊死在自己面前。
若与机械结合，能让他忘掉这一切，那也算一种解脱。
接下来的画面就如同白洞仙所说。
王兆兴被那团黑雾带去了一个山洞。
在那个漆黑的山洞里，他的头盖骨被一支骨凿敲碎，又用钳子生生掀开。
白花花的内容物被黑雾里的触手小心翼翼取出，用心安置在玉灵铁打造而成的金属躯壳里。
谢奇风还特地为他准备了一片笑眯眯的铁片脸，五官与原来的他有七八分相像。
“我给你替换了一部分记忆。”
“你是因为太崇拜我，所以从千机门偷跑出来，自愿跟随我的。”
“你对我有着不可撼动的虔诚。”
“你向往着飞升之地，你梦想有一天能随我一同飞升。”
“你认可我原来那个世界的文化，与我一样，你渴望将十方洲打造成那个世界。”
谢奇风用触手抚摸着玉灵铁打造成的脑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差点忘了一件事，你的师尊丁魁还好好待在千机门里，得知你失踪，正派人四处找你，扬言找到你之后要打断你一条腿。”
“怎么样？这编的还是挺符合人设的吧？”
他扭头望了望那具空囊，看到了王兆兴脸上残留的泪痕。
“再给你个东西好了。”
一枚白色的石头从黑雾中掉出，又被黑色触手捡起，胡乱塞进白花花的大脑中。
“搞定！”
两条黑色触手放在人头下搓了搓，谢奇风脸上有着难掩的兴奋。
“接下来让我继续跟你分享我那个世界的演变史！”
“你了解之后也能更好展开工作！”
一段更加浩瀚纷繁的画面不由分说涌入杜云屏脑中。
她赶紧切断「解语花」的联系，从记忆中强行退出。
滴，答。
血顺着她的鼻间滑落，在衣服上洇开一片红。
看来她的体质比记忆中的王兆兴好一些，起码还能坚持到第二段「演变史」。
杜云屏照例将这一切通过琉璃镜的光幕播放出来，只是强塞进去的那两段画面无法呈现。
因为谢奇风塞进去是一瞬，解读出来的却有几十亿年。
琉璃镜实在不知该如何将这东西传达出来。
咔嚓。
一声轻响过后，镜面多了一道微小的裂缝。
连它都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
杜云屏连忙将琉璃镜抱在怀中，擦拭着镜面。
「无需担心，给我点回香果就好了，很快便能复原。」
是琉璃镜的声音。
杜云屏松了口气。
毕竟它已生出灵智，内里更是装了穗儿的魂魄，若是破裂，实在不知去哪再给穗儿找一块栖身之物。
“哇，咦？”
黑山一边看着光幕，一边与隔壁的何首乌龙十三交头接耳，“会不会真让我说中了？谢奇风原本想用铁壳人来改造世界，后来发现这铁壳人跟他想的不一样，所以才把我们给搞了过来？”
“啧啧啧，感觉这些金身族和飞升村就是谢奇风的失败品啊……”
恩次方白他一眼：“照你这么说，我们是另一批被弄过来改造世界的试验品，这件事难道值得骄傲吗？”
“这设定不好，”戚倩摇着头，“我们明明是来拯救世界的！”
“嘿嘿，不用管官方设定。”
凉凉倒是看得开，“路是我们玩家自己走出来的，不要被官设圈死了，我们逆天宗就是来拯救世界的。”
“好！”
“赞同！！”
“冲！拯救世界！”
陆人甲抱着胳膊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你们在燃什么……”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杜云屏强撑着身体，又割掉了两根灵引丝。
玩家们要拯救世界，她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活在谢奇风的控制之下。
“你悠着点，”眼珠子提醒道，“别把自己榨干了……”
杜云屏撇了撇苍白的嘴唇。
“知道了。”
看完记忆，玩家们开始打扫战场。
放在手心里只有三寸的「灵压阵盘」，收了。
反派身上的储物法宝，收了。
回去再让姜小七研究一下如何解除禁制。
他们将屋内的东西搜刮干净，又看向地上的玉灵铁人形壳子。
“这材料是不是还能用？”
凉凉在那上面咚咚敲了两下。
“能的吧？玉灵铁还不知道哪里能搞到。”
何首乌看了一眼，玉灵铁脑壳里的脑花都已经被杜云屏吞噬干净了，里边一点残留物都没有。
他将金属身躯掰成两截，装进了储物法宝中。
棉花唐缩在角落里，皱着眉看着这两人的动作。
“这也要回收？”
他又有点想吐了。
“怕什么，都是游戏模型，假的。”
何首乌用摸过玉灵铁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行人收拾完毕，从地下室退了出来。
“等等。”
布吉道停下来点了一下人数，“我们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恩次方目光扫了一圈，问：“易罗罗呢？”
[小队]凉凉月色：易罗罗，你还活着吗？
[小队]布吉道：废话，当然是活着，没看见小队列表吗？
[小队]布吉道：易罗罗，你在哪？
众人久久得不到回应。
“汪！！”
大黄突然从角落里冲出，吠了两下，然后开口，“我用「灵眸觅迹」找到她了！她正在一栋红白相间的房子里盯着一大块方形琉璃发呆。”
红白相间的房子……
黑山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是我翻窗进去的那个屋子。”
“方形琉璃……”何首乌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她该不会在看电视吧？”
众人匆匆赶过去，翻窗的翻窗，敲门的敲门。
“远道而来的外乡人，你们……”
话还未说完，人就一窝蜂涌了进去。
易罗罗果然在里边，此刻正坐在长椅上，目光呆滞盯着电视模型。
辛十四上前，在她耳边轻轻打了个响指，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这电视机到底有什么古怪？”
黑山靠上前，在那块方形琉璃上摸了又摸，也没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
“很奇怪……”
易罗罗双手抱臂，语气平平，“也许是我的灵性比较强，在看到这块琉璃的瞬间，意识就被拉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那个地方跟咱们现实世界很像，而这些金身族在那也化作了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就像是……”
她想了想，“一个只存在于局域网的虚拟世界。”
去过地下室的人突然想起王兆兴的话——
「我们金身族，有一种无形的联系，看起来虚无缥缈，其实铺天盖地，我便是通过这东西将美梦传递到每个人脑中。」
黑山皱了皱鼻头。
“砸了，都砸了吧。”
“然后把这些金身族都放出来祸害这附近的人？”
燕上弦直觉这事不妥，“有一个虚拟世界能哄着他们也好。”
“那就把金身族也全杀了……”
黑山继续提议。
不过他也知道这不靠谱，所以声音不由低了几分。
“不好吧？那些好像是无辜的村民。”棉花唐也陷入纠结。
“我在那里边跟那些人相处了一个下午，他们有善念、贪念，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
易罗罗歪
着头想了一下，“甚至还有人找我算塔罗牌……我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算了，就让他们一直活在虚拟世界好了。”
几名玩家起了同理心。
他们突然想起在地下室自杀的那些金身族，那种残忍的画面他们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一次。
玩家们商量过后，决定放他们一马，毕竟作恶的那十几个都死了，剩下的这些手上没沾血，也都是被骗来的。
说到底，他们都是谢奇风的受害者。
临走，杜云屏在飞升村周围设下结界。
这样一来，金身族无法越界出来，外头的人也没有误入的风险。
与此同时，地图上飞升村那一块地界直接变成了灰色。
“哦，你活着出来了。”
白洞仙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队伍中，众人感觉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那女人就又出现了。
杜云屏摊了手：“还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还顺便升了阶。
眼下达到13级，又是一个死劫。
“哎，白洞仙要是早点来，我也不用这么狼狈了。”
陆人甲刚刚在村里搜刮出一顶帽子，现在已经戴上了，勉强能遮住那块地中海。
这会儿正嘀嘀咕咕，语带埋怨。
白洞仙睨他一眼，摆出一副吝啬抠门的嘴脸：“我道元有限，哪经得起挥霍？”
顿了顿，“接下来去哪？”
黑山双手叉腰，放出豪言壮语：“千机门，怼掉谢奇风那个狗杂碎的机械傀儡！”
“哦，又是一处险地。”
第139章 一派掌门反诈意识倒也不用这么强……
千机门离飞升村不远。
从地图上看，大约两日便能抵达。
不过玩家们在游戏中已经连续待了七八天，是时候下线补充能量，然后去五谷轮回之所清理一下肠道废物了。
众人临时在树林里扎营，林中白光渐次闪过，不一会儿整个队伍就少了一大半的人。
这种场面，穗儿先前已经见识过一次，再看还是觉得稀奇。
“你说他们去了哪？”
在琉璃镜中待久了，她用精神力就能与它直接沟通。
「傀儡的事，难说。」
“他们是傀儡？？”
穗儿双眸圆睁，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逆天宗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有血有肉，性格各异，没有半点遭人控制的痕迹。
「那道白光就是一种空间玄术，在傀儡的魂识抽离之时，能将他的身体切割分解，暂存在某处空间，待魂识回归，又会重组，出现在原来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穗儿似懂非懂。
杜云屏却感到骇然。
谢奇风所使的灵偶术太过复杂，远远超出她的认知。
短时间内是不好破解了，只能一点一点割掉灵引丝，早日断掉他们的联系。
随即，她又对琉璃镜的来历感到怀疑。
这东西是在天工秘境所得，在棉花唐身上放了许久，又生出了灵智，竟也对玄术了解颇多。
估计先前持有它的人便是一名诡修。
就在这时，聊天框又有了新的动静。
[剧情]花开富贵：逆天宗可也到了北地？
[剧情]杜云屏：未曾。
[剧情]花开富贵：那就怪了……
[剧情]杜云屏：出了什么事？
卜凌云没有直接在大群里回复，而是选择私聊。
据她所说，万兽宗一行人昨晚上便到了北地，匆匆赶到「一千八」所说的位置。
在那里，他们并未找到柴鹤的踪迹，只得稍作歇息，准备第二日在附近打探。
没成想，天亮以后，他们在半空中看到了逆天宗弟子的脸。
[私聊]花开富贵：跟「一千八」小友所说的差不多，我们与半空那张脸，好像隔了一层透明薄膜，触碰不着，却又看得十分清晰。
[私聊]花开富贵：他眼睛紧闭，身体没有任何起伏变化，像是死了，或者是处于龟息当中。
[私聊]杜云屏：是哪个弟子？
[私聊]花开富贵：我听你们唤他黑山。
黑山已经下线，回到自己的世界了，杜云屏是看着他化作白光消失在原地的。
只能说，北地有太多蹊跷。
杜云屏决定将机械傀儡的事解决之后便直接动身前往北地，寻找凶手黑袍男一事倒是不太急了。
毕竟她身边有太多杀机，死亡节点那是一个追着一个来，不在乎哪个早哪个晚。
半个时辰后，玩家们陆续回来，卜凌云那边也传来影像消失的消息。
杜云屏将这事放在心上，带着众人继续赶路。
越是临近千机门，辛十四的面色就越是凝重，脚步也放缓许多。
其他人相对轻松一些。
穗儿已经跟大黄混熟了，时不时就从琉璃镜中偷一点回香果，扔给它。
大黄纵身一跃，用嘴叼住，嚼吧嚼吧吞了下去。
「你这妮子，又把我攒了许久的回香果挥霍掉！」
对此，琉璃镜表面计较，其实也没怎么阻拦她。
玩家们跟蓝风已经打好了关系，动不动就夸他翅膀好看羽毛鲜亮，把他哄高兴了，还会挑选幸运玩家载在背上往天上飞一圈。
可以说，除了辛十四比较苦大仇深，其他人都过得很是快活。
两日后，千机门的山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蓝风深吸了口气。
“这里灵气并不充沛，不适合修炼。”
辛十四鼻子也是微动。
“机械傀儡的气息有些淡。”
大黄在地上左嗅嗅，右嗅嗅，然后抬起头。
“好香的烤肉味！”
众人这才发现山门不远处站着个「金身族」，浑身泛着金属光，手上拿着好几把肉串，一顿一顿，在面前的烤架上煨着。
“我去……这东西怎么阴魂不散！”
黑山赶紧后退一步，从背包里掏出武器。
其他玩家也是起了手势，准备好攻击术法。
一个小童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站在玩家与烤架之间，怒瞪着众人。
“干什么干什么？想偷我的烤肉？”
“都快收起武器。”
杜云屏手一挥，一道力量降下，将玩家们的手都往下压了压。
她仔细看了看：“那只是机械茶侍，与金身族有诸多不同。”
玩家们这才发现那个泛着金属光的机械人动作一顿一顿，完全是由机关控制，身上也没有半点灵力波动。
它跟王兆兴记忆中的茶侍很像，只不过之前那个是木制品，这个换了一身金属皮，精致许多。
看来这是之前那个茶侍的迭代品。
“金身族？？”
小童变了脸色，“你们去过飞升村了？”
众人将目光重新投到小童身上。
这孩子叫瞿小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站直了身子只到蓝风的腰线。
然而他的等级却已经有6级了，也就是灵台期高阶。
没等众人回答，瞿小溪背着手，在原地踱着，面色严峻。
“飞升村之患由我千机门而起，此事必须得解决了。”
说着，也不管烤肉了，转身返回山门，准备上山。
“慢着慢着……”
凉凉跑过去，正要跟进去，山门上下忽然穿过几十根锋利的尖刺。
他往后一退，骂了一声。
差点就又得从头赶路了。
“咦？”
瞿小溪背着手踱回来，打量着眼前的人，“你居然能躲过千机门的机关！你们不是凡人！”
经他这一提，玩家们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已经跟普通人不一样了，遇上这么快的机关，现实中的他们肯定躲不过。
黑山冲上去嘿嘿笑道：“一般一般，也就比你高个三四级。”
瞿小溪听不懂：“什么三四级？”
“也不想想我们去过飞升村是怎么活着出来的……就是我们已经是灵海期灵婴期的高手了，而你只是个灵台期的小虾米。”
黑山产生了优越感，“小孩，去叫你师尊出来，我们有事要问。”
哐！
一个长满尖刺的大铁球不知从哪里飞来，直接拍在黑山脸上，刮下来几道肉丝。
黑山捂着半肿的脸，回过头看其他人的反应，欲哭无泪。
其他人都回避了他的眼神，装作无事发生，恩次方更是用口型骂了句「活该」。
瞿小溪双手抱臂，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师尊早就仙逝了，你得去地下找他。”
燕上弦将人拨到一边，上前朝瞿小溪拱了拱手：“他不懂事，小仙友就当他不存在。”
“我们来自南边的逆天宗，刚从灵音阁过来，想找这里管事的人问点事。”
瞿小溪叹口气：“那只能是我了。”
“你？”黑山刚要发话，被龙十三和何首乌一左一右架到一旁。
瞿小溪将袖子一甩，挺直了腰背。
“我便是千机门的掌门。”
玩家们先是愣了愣，随后一脸了然。
“正常正常，英雄出少年嘛。”
“不过他这才灵台期啊……”
“唉，估计他们千机门也没其他人了。”
瞿小溪拧了眉，随即又舒展开。
这些逆天宗的弟子与其他人还是有些区别，并未对他坐这个
位置有什么怀疑。
“我已在飞升村设下结界，以后他们不能再祸害周围的村民了。”
杜云屏看出这瞿掌门对飞升村一事颇为关心，当即告知飞升村的情况。
瞿小溪果然松口气。
“那便好，便好。”
“我看不出你们的修为，就知道你们都是厉害的人！不知道你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你们的机械傀儡跑出去作恶了！”黑山抢了话。
“机械傀儡？”
瞿小溪对这词感到陌生。
棉花唐立马给他描述了机械傀儡的外观。
“那是我们千机门的镇门之宝啊！常年供奉在正殿的，怎么可能跑出去作恶？！”瞿小溪大为震惊。
凉凉凑上前，双手扒拉在山门上的机关尖刺：“就是你们的机械傀儡搞事！不然你带我们去正殿看看！”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青年踏着轮滑从山路飞驰而下，着急忙慌赶到瞿小溪面前，“掌门，不好了！弟子今日照例前去正殿打扫，发现咱们的机关仙卫不见了！”
瞿小溪按下机关，山门口的尖刺尽数退去。
逆天宗众人跟着他上了山，往千机门正殿赶去。
路上，玩家们与那个只有1级的轮滑青年聊了聊，对这千机门和他们的镇门之宝也有了大概了解。
千机门两百年前就没落了。
当时丁魁带着王兆兴搭云舟出门寻医问药，没多久魂灯便灭了。
“等等，还有魂灯这种东西？”黑山忍不住打断。
轮滑弟子怔怔道：“就是用灵血和灵符制成的灯，用以探查门人生死，不是很稀奇……”
黑山琢磨：“我们怎么没有？”
“废话，”恩次方睨他一眼，“我们死了又活，哪里用得上？”
“那也是。”黑山摆摆手，示意轮滑弟子继续。
由于此前千机门就已遭过诡物洗刷，所以丁魁和王兆兴死后，再无能人继任掌门，千机门弟子死的死逃的逃，只能把一个外门弟子推上了掌门之位。
外门弟子是个没本事的，只管了宗门十年，便受不了跑路了，继任之人还是平庸之辈，这样胡乱传下来，到瞿小溪这里终于稳定了。
他天赋高，又是目前宗门里修为最高的弟子，就这么被忽悠着当了掌门，还尽职尽责的，千机门上下就服他。
至于那机关仙卫的来源，谁也没有个确切的答案，只知道在他们进门之前，机关仙卫便在了。
有人说那是上上上上任宗主徒弟的杰作，是千机门的象征和门面，他们觉得很有道理，便采信了这个说法。
机关仙卫与机械战俑不同，就是个空壳子，里边并未放置任何灵石槽，也无法与修士沟通，所以这东西在千机门一直就是个吉祥物。
一行人匆匆赶到正殿，进去之后，只见正中围了一圈石栏，里边空空如也。
瞿小溪惊呼出声。
“机关仙卫呢？我那么大一个机关仙卫呢？”
“跑了几天了，中途回来过，不知因为什么，又去了别处。”
凉凉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些天他们时不时就会让大黄用「灵眸觅迹」打探机械傀儡的下落，昨日是最后一次打探，机械傀儡确实是在这个正殿中，周遭设施都一模一样。
瞿小溪摇摇头。
“你们是说它先前就跑出去了，而我们千机门的人还一丁点都没察觉？”
“这可能吗？”
“这就涉及到另一样神秘事件了……”这一流程玩家十分熟悉，又到了向NPC揭开世界真相的时候，“你们陷入了一日轮回。”
“整整三年。”
瞿小溪倒吸口凉气。
“诸位，你们不能看我是个小孩就编这种故事诓我啊！”
“我好歹也是一派掌门。”
“一派掌门。”
黑山揽过瞿小溪的肩膀，“你要是不信，可以让我们杜祖师给你们脑子里种个道元之类的东西，等到子时，自己看看便知道了。”
瞿小溪身子一矮，从黑山的臂弯下挣脱出，警惕道：“你们是不是想趁机诓我，入侵我的神识，给我洗脑？”
众玩家：……
反诈意识倒也不用这么强。
瞿小溪负手而立：“还请你们暂且离开，机关仙卫，我们找到了再通知你们。”
“不好了掌门！”
又一名弟子急匆匆过来，“机关仙卫找到了！”
“在哪？”
“它……它自己回来了。”
轰！轰！
是熟悉的脚步声。
众人飞快出了正殿，遥遥望向那个铁巨人。
迎着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不妙，”眼珠子突然在杜云屏脑中出声，“祂进食了……”
杜云屏眼皮一跳。
是「混沌」，「混沌」利用机械傀儡杀了人。
第140章 灵符天赋“这个掌门的位子，我现在就……
杜云屏放出神识，将整个千机门乃至附近的小村庄都探索了一遍。
没有「混沌」的踪迹。
机械傀儡是自己回来的。
机关仙卫就是机械傀儡，前者是千机门上下的认知，后者很明显是谢奇风给它的定义。
杜云屏相信后面这个才是它真正的名字。
或许它跟玩家一样，同属于魂偶，只不过使用的是金属身躯，以及狐族上下数百条冤魂。
此时杜云屏不再屏蔽灵偶术的视界，透过众多自由的灵引丝，捕捉到机械傀儡身上数十条丝线。
它们互相盘绕，螺旋上升，另一端渐隐在半空。
唰！
杜云屏施放「幻影切割」，随后眉梢微挑。
那一簇看似坚韧的灵引丝居然被齐齐斩断，散开来，在风中痛苦地蠕动着。
“怎……怎么回事？”这一下连眼珠子都感到惊讶。
杜云屏似有所感，连忙打开技能面板。
【幻影切割】
【等级：2】
【至今没人目睹过这种玄术的施放，也不知道能切割什么……咦？升级了？总之自己再研究一下吧。】
【施放条件：未知】
【获取来源：自行领悟】
技能升级了。
威力成倍增长。
而原先施展这个玄术需要消耗三分之一的道元，现在仅需五分之一。
如今杜云屏从属契约多，道元恢复得也快，这两天几乎是一有空就拿玩家身上的灵引丝练习「幻影切割」，不眠不休。
终于让她在今天将熟练度刷满，促成升级。
“太好了，让我们干死它！”
眼珠子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还没等它高兴多久，就见机械傀儡身上的灵引丝重新聚拢在一起，螺旋上天，隐于云端之上。
“……我突然想起，处于掌控之下的魂偶，灵引丝是无限增长的。”眼珠子声音沉下来。
另一边，机械傀儡已经来到山脚，在山门的尖刺即将咬住它时，伸出了两条手臂。
左手上托，右手下按，笨重的机关被它生生制住。
只听咔嚓一声。
它手一掰，将尖刺直接折断了。
“嘶……”棉花唐倒吸了口凉气，“你们看它的手，红的。”
光滑的金属表面，浸染了一层干涸的血迹，斑斑驳驳，从手腕延伸到手指。
恩次方打了个冷颤：“那个位置……看起来像是动手掏了别人的心脏……”
燕上弦摇摇头。
“它那个体格，感觉掏的是整个胸腔腹腔。”
“哦……我看到了。”
布吉道闭了闭眼，不忍直视，“它脚上还挂着一截碎肉。”
“那是肠子！”黑山叫道。
棉花唐又要找地方去吐了。
见到这一幕，千机门众人也明白眼前这个绝对不是纯粹的镇门之宝。
他们这么多年都被骗了。
这东西无需灵石就能自己动起来，更像逆天宗所说的傀儡。
机械傀儡动静很大，一路触发很多机关，再加上千机门弟子手动控制，数百支淬了毒的飞镖如雨点般朝它砸去。
叮叮叮。
这些飞镖根本破不了机械傀
儡的金属身躯，击中铁皮后尽数落在地上。
紧接着，一个极其厚重的结界顶天立地拦在机械傀儡面前。
它突然停下脚步，手掌在结界上碰了又碰，像是在思索如何破除。
不得不说，千机门的弟子修为都不怎么样，但造的机关还是经得住考验。
玩家们看到这一幕都松了口气。
“你们可以啊！”
黑山感叹，“回头我们逆天宗也在山门处铺设机关，争取让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说着，他拍了拍瞿小溪瘦弱的肩膀：“到时你可得教我们。”
瞿掌门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教？”
“不乐意就算了。”
黑山知道自己刚刚才得罪人，这会儿也不好套近乎。
“乐不乐意的另说，关键我们也不会。”瞿小溪坦然道。
“啊？”
“你们现在看到的，都是上上上上任掌门留下来的东西，属于千机门的遗产了……”瞿小溪叹了口气。
众玩家回忆起在琉璃镜中看到的场景，深以为然。
那也是。
照谢奇风这么搞法，三天两头就找诡物袭击千机门，他们能传承下来就很不错了。
“那你们就是个空壳子啊？”龙十三哪壶不开提哪壶。
瞿小溪眼皮子垂了垂，随即亮起一簇光。
“也不是。”
“我们还是有点本事的！”
他突然往前冲了几步，口中大喊：“众位弟子听令！列阵！”
数十人迅速站成几排，看似散乱，实则有序。
一道道光柱从他们手中的法器升腾而起，直冲天际，若是这时有人在半空俯瞰，会发现这些千机门弟子的站位正好绘成一幅星图。
这些灵气光柱在空中汇聚，又重新降下来，落在瞿小溪身上。
蓝风呼吸变重。
“当年都说千机门阵法符术一绝，如今总算让我见识到了！”
玩家们也是被这数十道炫目的光柱晃花了眼。
“教练我想学这个！”
大黄拿狗爪子踢了踢耳朵，想到了一句话。
“这是不是就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它看不懂眼前这个阵法，只知道他们逆天宗的人此时都是一脸激动，那应该很厉害吧？
没想到千机门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有这么丰厚的底蕴。
在众人瞩目之下，瞿小溪腾空而起，徐徐上升，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支花纹繁复的朱砂笔。
随着笔尖移动，一道泛着暗红光芒的咒语凌空而现。
“这也太帅了！”玩家们攥紧了拳头，目光灼灼。
“符成！”
随着瞿小溪一声喝，一道灵符于半空定型，径直穿过结界，朝着机械傀儡的方向飞去。
只见灵符轻左晃右晃来到机械傀儡跟前，速度慢得连乌龟都能轻易躲过。
机械傀儡微怔了怔，往旁边缓缓跨了一步，就见灵符从它耳旁掠过，往身后去了。
众玩家：？？？
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唔……”
瞿小溪摸了摸后脑勺，“这道灵符的效果原本应当是落在机关仙卫身上，将它的胳膊腿全卸下来的。”
“果然功夫不到家，跟预想的还是有点区别。”
黑山语气幽幽：“只是有点区别吗？”
咔嚓。
机械傀儡暗暗发力，结界裂了一道缝。
“先别纠结这事了。”瞿小溪拽起坠地的袍角，往后退了几步。
“咱们还是赶紧跑吧！”
听到这话，千机门众弟子一溜烟往山上跑，比自家掌门速度还快。
咔嚓咔嚓。
又是几道明显的裂缝。
逆天宗众人回想起这家伙之前在灵音阁放出的那一股强大力量，也纷纷往后退。
离这最近的传送点是灵音阁，他们可不想重新花几天时间用来赶路。
却见杜云屏突然上前，以手为刀，凌空一划。
唰！
众人发现那机械傀儡停下了动作。
“趁现在！”
杜云屏手一抬，一股无形的力量绊住了瞿小溪的脚步，“再画一道符。”
瞿小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姐姐，为了画这道符，我们灵力都耗光了。”
“现在画不了第二张。”
何首乌摸出个水囊：“我们有日月汤。”
瞿小溪依旧是摇头。
“我们有几十个人。”
“……”
何首乌看了一眼人群，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我们确实是没那么多蓝药。”
眼看灵引丝准备重新聚拢，杜云屏伸出两指，在虚空迅速勾勒，笔走龙蛇下来，一道符咒隐隐成形。
“她居然也会！”瞿小溪惊呼，“而且还无需借别人的灵力！”
这道符叫千机符，只对机关制品起作用，然而消耗巨大，哪怕是上上上上任掌门，灵宗期的老前辈丁魁，也需要几位护法向他灌输灵力。
过了一会儿，他又急道：“错了错了，这一笔不是这么画的！”
这道符咒由道元汇聚而成，隐隐泛着淡蓝色的光。
随着杜云屏将手往前一推，灵符迅速往机械傀儡胸前贴去。
瞿小溪看得直拍大腿，也顾不上跑路了。
“唉，真可惜，错了一笔。”
“但奇怪的是，这样居然也能成符……”
就在这时，机械傀儡身上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
咔。
它突然倒在地上，两条胳膊两条腿都与主躯干分离，掉落在一旁。
“咦，画错了效果也一样么？”瞿小溪杵在原地，满脸惊讶。
千机门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大着胆子往山下走了几步，以图看得更加清晰。
咔。
机械傀儡的变化还未结束，身上每一寸拼接的铁皮都在向外瓦解。
不一会儿，地上只剩一堆零件，一个齿轮在原地转了几下，彻底没动静了。
“拆……拆了？”瞿小溪被吓到结巴，“全都拆了！千机符这么厉害吗？”
杜云屏卸了力，踉跄一步，盘坐在地。
这东西消耗掉了她一半的道元之力。
扑通！
瞿小溪突然跪在她面前：“姐姐，你一定是我太祖师爷爷在外收的弟子吧？”
“终于等到你了！”
“这个掌门的位子，我现在就还给你！”
杜云屏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苍白的嘴唇微张了张。
“我不是。”
“你一定是！”
瞿小溪认定他们千机门这个掌门之位就是烫手山芋，谁来了也不肯接，所以杜云屏才要撒谎。
杜云屏无奈。
“你太祖师爷爷是叫丁魁么？他死了有两百年了吧？”
“我如今才十六岁，你看他要如何收我为徒？”
瞿小溪怔愣许久：“那你为何会这千机符？”
“你在我面前施展了一遍，我只是依样画葫芦。”
杜云屏想了想，“只不过最后一笔我看着不太舒服，所以改了改。”
“改……改了改？就因为看着不顺眼？”瞿小溪觉得自己这结巴今天是好不了了。
“万物皆有规律。”
杜云屏沉吟片刻，“符术自然也是，我只是在你先前的笔画中摸索出规律，运用到了最后一笔。”
“可这笔画这么复杂，你居然也能记得？”
当初他可是照着书学了整整一年！
“害，我们主角团的NPC，有个过目不忘的特质也正常。”黑山笑道。
瞿小溪自然是听不懂这话。
但他很快就被别的动静分去注意力。
哐当。
地上那堆零件自己动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重组。
杜云屏拧着眉，打开灵偶术视界，发现那堆灵引丝这会儿已经蔫下去，甚至正在消散。
一阵阴风拂过，机械傀儡的各个零件都漂浮起来，组成一个人形。
它们之间并未相连，远远望去，就像缺了好多拼图碎块的人偶。
“是心狐一族的魂识！”眼珠子突然想到什么，“摆脱灵偶术的控制后，他们活了！”
就在这时，众人耳边突然响起呜咽声，声音来自机械傀儡，像是它在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