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惊愕回头,看见这个浑身是伤的陌生男子,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绝望淹没。
“没用的!它们杀不完!你快逃!”
陈阳没逃。
他想起圆满境界时看清的真相。
这邪祟源于百年前一场献祭的怨念,扎根在东城地下的血脉里。
除非挖断整条血脉,否则无法彻底清除而挖断血脉,会让半个东城塌陷,埋掉更多无辜者。
他现在的修为,连暂时压制邪祟都难。
灰藤突然暴涨,像毒蛇般缠上陈阳的脚踝。
蚀骨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他眼前的记忆碎片剧烈翻涌。
老儒刻在宗祠梁柱上的仁字被大火舔舐。
少年护在粮袋上的脊背被棍棒打断。
还有刚才大梁城废墟里,妇人鞠躬时孩子好奇的眼神。
“呃!”
他闷哼一声,挥木柱劈开脚踝的藤蔓,却没注意到更多藤蔓正从门缝里钻进去,缠上那两个孩子的脚踝。
“不要!”老者嘶吼着转身去砍,后背露出的破绽被灰藤抓住,三根藤蔓同时扎进他的心口。
老者的身体瞬间僵住,菜刀哐当落地。
他最后看了眼门后吓得发抖的孩子,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身体缓缓软倒,被灰藤迅速裹成一团黑茧。
“爷爷!”
孩子们的哭声撕心裂肺。
陈阳红着眼冲过去,用身体挡住门缝,木柱疯狂砸向涌来的藤蔓。
但邪祟像潮水般涌来,他的肩膀、小腿很快被缠住,伤口处的血刚流出来就被蚀成黑烟。
他听见门后传来孩子被拖拽的尖叫,那声音像烧红的铁丝,穿过他的耳膜,扎进意识最深处。
他想起“一”的话:“你救不了所有人。”
这一刻,这句话不是警示,是烙铁。
他拼尽最后一丝灵力,将木柱插进藤蔓最密集的地方,猛地运力。
木柱爆出微弱的白光,暂时逼退了邪祟,却也应声断裂。
他抓住这个空隙,撞开木门,将两个吓傻的孩子拽到身后。
“往西边跑!那里有个道观,观主能暂时护住你们!”
他推了孩子一把,自己转身用后背抵住门板。
藤蔓再次涌来,这次直接缠上他的脖颈。
窒息感瞬间淹没他,眼前的黑暗里,老者最后看孩子的眼神与圆满之湖里的倒影重叠,刺得他眼眶发烫。
孩子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其中一个似乎回头喊了句什么,声音被邪祟的啸声吞没。
陈阳感觉意识在下沉,像坠入冰湖。
他没能救下老者,就像无数次轮回里那样。
但当他被藤蔓彻底包裹时,嘴角却扯出一丝微弱的弧度——至少,这次孩子逃了。
三日后,陈阳在一处破庙里醒来。
身上的伤口结了黑痂,灵力几乎枯竭,记忆像被水泡过的纸,字迹模糊。
他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怀里揣着半块干硬的饼,是逃出来的孩子塞给他的。
庙外传来争吵声。
他扶着墙走出去,看见十几个灾民正围着一个粮车,车旁的汉子举着锄头,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
“这是要送去给山那边的孤儿的!你们抢了他们,他们会饿死的!”
灾民们面黄肌瘦,眼里布满血丝:“我们也快饿死了!凭什么他们能活?”
陈阳认出那汉子。
是破庙里护粮袋的少年长大了。
在圆满之湖里,他见过这场争执的无数结局。
要么汉子被打死,粮车被抢,孤儿们饿死。
要么汉子杀了人,粮送到了,自己却成了杀人犯,最终在牢里上吊。
“住手!”
陈阳走过去,将怀里的饼掰成两半,递给最饿的那个老妇。
“粮是给孩子的,我知道附近有种能吃的野菜,我带你们去采。”
老妇接过饼,手抖得厉害。
但人群里有人喊:“野菜哪有粮食顶饿!他是帮那汉子骗我们!”
混乱瞬间爆发。
有人扑向粮车,汉子挥锄头打倒一个,却被另一个人从背后抱住。
陈阳冲过去想拉开,却被推倒在地,额头撞在石头上,鲜血糊了满脸。
他看见汉子的锄头落下去,砸在一个灾民的胳膊上。
看见另一个灾民咬断了汉子的耳朵。
看见粮车翻了,小米洒在泥里,被无数只脚踩烂。
汉子最终倒在血泊里,眼睛瞪着天,手里还攥着半袋没被抢走的米。
陈阳爬过去,用布巾按住他的伤口。
汉子喘着气,看他的眼神像看另一个自己:“为什么……他们不明白……”
“他们明白。”
陈阳的声音很哑。
“他们只是太饿了。”
汉子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来。
“你像我小时候见过的一个人!”
他没说完就断了气。
陈阳看着洒在泥里的小米,忽然想起破庙里那个少年,也是这样死死护着粮袋,哪怕被打得吐血,也不肯松手。
原来有些执念,会穿过轮回,刻进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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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身,慢慢把泥里的小米捡起来,放进剩下的半袋米里。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因果线像蛛网般裹着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远处传来孤儿们的哭声,他知道,就算把这半袋米送过去,也填不饱那么多肚子。
他救不了汉子,也救不了那些灾民,甚至救不了即将饿死的孤儿。
可当他背着半袋混着泥的米,一步步走向山那边时,脚步却没停。
路上遇到两个饿得走不动的孩子,他把捡来的野菜分给他们,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觉得额头的伤口不那么疼了。
夜里宿在山洞,他梦见圆满之湖。
湖面上的面容依旧清晰,只是不再像针那样扎人,倒像无数双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他听见自己在梦里说:“救不了所有人,那就救一个是一个。”
醒来时,洞外的晨露落在他手背上,像极了圆满境界时,指尖那点未曾熄灭的微光。
三个月后,陈阳站在洪水退去的淤泥里。
脚下的村庄只剩下断木和腐尸,空气中弥漫着瘟疫的气息。
他背着一个染了病的小女孩,正往高地的隔离营走。
女孩的呼吸越来越弱,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流逝,就像他见过的无数次轮回,这孩子最终会在营外死去,因为隔离营的大夫不敢收治。
果然,到了营前,穿着麻布罩衣的大夫拦住他:“她染了疫,不能进!”
“她还有气!”
陈阳的声音嘶哑。
三个月来的奔波让他瘦得脱了形,眼里布满红血丝。
“我见过治这病的方子,用艾草和苍术煮水,再……”
“没用的!”
大夫打断他,眼里满是疲惫与麻木。
“昨天已经埋了三十个了,你让她死在外头,至少能保住营里的人!”
女孩忽然咳了一声,抓住陈阳的衣角。
气若游丝:“叔……我想……娘……”
陈阳的心像被攥住了。
他知道大夫说的是对的,瘟疫一旦传入营里,会死更多人。
他也知道这孩子的娘,早在洪水来时就被卷走了,连尸首都没找到。
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
“别怕,我给你讲故事。”
他讲大梁城破后,有个妇人抱着孩子逃了出去。
讲东城街道,有两个孩子跑向了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