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咖啡有问题
“我去趟洗手间。”白似锦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怎么会有那些音频?
白似锦看向镜中的自己, 陷入沉思。
她的手机
上次去巴黎研学的时候,那天晚上,她将手机随手放在了枕边。!
那个先于她完成, 一模一样的创意, 造型与设计雷同的雕塑作品
将所有的一切串联后, 答案呼之欲出。
原来是他,在她之前的手机里装了什么监听之类的设备, 她的一举一动, 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的比赛设计,和导师之间的对话, 他全都一清二楚。
回到餐桌上, 她脸上血色全无, 无力地搅拌着咖啡,尝了一口, 好苦。
“你这是在报复我。”沉默许久, 她缓缓开口。
“报复?”沈确笑了。“你倒是说说你做了什么, 会让我报复。”
她的心猛地一揪,后来发生的事,她不想再提。
“你毁了我在学校的名声, 就是为了让我走投无路,逼我来巴黎, 逼我见你。”
“没错。”他坦然承认。
如果说研学时的偶遇只是巧合,那么这一次, 就是他专门设局,请君入瓮。
他了解她, 知道她在遇到问题时会习惯性选择逃避,知道她喜欢巴黎, 知道她想去的学校在巴黎。
“你到底要干嘛?”
窗外阳光照入,咖啡桌上金光闪闪。沈确微眯起眼睛,漆黑的瞳仁宛若不见底的深渊。
“乖,别着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离开咖啡厅后,白似锦快步朝前走。阳光炙热,她的脊背却窜上了一股凉意。
很快,一阵眩晕感随之而来,头好疼。她有些站不稳,没怎么看路,绕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睁眼时,她不可避免地被强光刺到。闭着眼睛缓和片刻,她才再度睁开。
陌生的环境,灰色的天花板,微微晃动的吊灯。
意识回笼后,她开始打量起周遭,置物架、床、沙发
像是一个家,基本上什么都有。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得腰酸背痛,正要伸个懒腰,才发现自己的手被麻绳牢牢束缚。!
危急之中,大脑疯狂运转。她是从咖啡厅出来之后
临走时沈确说的话此刻在脑海中疯狂回响。
“乖,别着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是咖啡
咖啡有问题!
估计就是趁她去洗手间的间隙。
明白当下处境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他不会真的做一些伤害她的事,他到底要干嘛?
环顾四周,屋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此刻,她究竟是在哪?
异国他乡,她对巴黎的地理路况并没有非常熟悉,心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逆境中求胜的本能,她用力地想要将手腕上的绳索睁开,直至手腕被磨出血痕。
“嘶”
终于,脚步声传来。
沈确出现了。
他走上前,像野兽一样,面无表情地欣赏着猎物所有的挣扎。
白似锦再也没办法从容自如地应付他,理智瞬间崩塌。
“你是不是有病!”
面对她的咒骂,他还是没说话。
“你给我松开!”
“你这样绑着我算怎么回事!”
“我警告你,我哥是谁你清楚,要是他知道,他饶不了你,懂吗?”
“你是不是缺钱啊?所以绑我,要敲诈勒索?我有的是钱,你把我放了听到没有!”
“沈确,你”
“嘘”
他手指轻轻擦过她的嘴唇,示意她噤声。
“别动。”
“你”
“我说了不准动。”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命令我,这么跟我说话?”
白似锦丝毫不惯他,直接怼了上去。
沈确慢条斯理地转动绳结,让她被束缚的更紧。
“嘶”
“很疼!”
越挣越紧。
他皮笑肉不笑地问她:“真的很痛吗?”
“有本事你试试啊!”
他将领口扯开,一道很长的伤疤暴露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慌乱中,她瞥了一眼,便飞速移开视线。
疤痕怎么来的,她再清楚不过。
彻底平静下来之后,她依旧有恃无恐。
“我哥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
就像当年一样。
沈确微微一愣,神色有一瞬间的迟滞,但很快恢复如常,好整以暇地打趣。
“你学校不是还没找好,况且这是在国外,他的手能伸这么长吗?”
“你觉得呢?”
她直直地与他对视,就这样凭空生出了勇气。
“我手机在你那对吗?我新换的手机,新的微.信号,好友只有我哥一个人,要是他迟迟联系不上我,他”
话说一半,她突然有些底气不足,然后顿了顿,还是强硬地说了下去。
“他肯定会派人来找我的。”
她话音刚落,沈确像听到什么好玩的笑话般,止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他这样的态度让她心底发怵。
“嗯,他很快就会派人来找你的,就像当初你被绑到那里一样。”
他特意强调了“很快”这两个字,白似锦顿时面色铁青。
正因为彼此了解,熟悉彼此的伤疤,说话时才能够精准无误地对准对方最隐秘处的伤口,狠狠一刺。
“你也只会逞口舌之快了,当初我哥能把你从学校赶走,送你进去也不是问题。”
“非法拘.禁他人,剥夺他人人身自由,轻则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若情形恶劣,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她不卑不亢,拿出谈判的架势,逼他看清情况。
“白白,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欣赏你一点,越是到绝境,越是会勇敢。”
“但是很可惜,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说到这里,他猛地凑近,贴着她的耳朵告诉她。
“白绍霆不会知道你需要他的帮助。”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确将她的手机拿了出来,“面部解锁,在你睡着的时候就可以把你手机打开,你不知道吗?”
点开微.信聊天聊天界面后,他将屏幕对准了她。
“她”给白绍霆发了好几条消息。
「我到巴黎了」
「照片.jpg」
「酒店房间你给我退了吧,我不想连着好几天都待在同一个地方,我打算到处跑跑」
「学校的事,等过段时间再说吧,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上学」
这种命令的口吻,完全是在模仿白似锦的语气。
然而更致命的是,对话框里出现了一条“她”给白绍霆发的语音。
沈确点开。
「没事少跟我联系,各自安好」
“轰”的一声,白似锦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瞳孔不受控地急剧收缩。
这和她的声音
完全一样!
怎么会?
白绍霆收到后,简短地给她回复了个“OK”。
“你”
沈确处理得毫无破绽,如果白绍霆认定她一切安全,这意味着她根本无法逃脱这间地下室。
她握紧了拳头,冷声质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抚上她圆圆的脸颊,跟逗猫咪似的,轻轻捏了捏。
“现在技术这么发达,采集收录声音后,AI合成完全可以做到。”
天衣无缝。
白似锦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从容镇定。
受制于人,寒意一寸寸浸至心底,她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
“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沉默了。
“如果说当初是因为我,让你学业中断,我可以给钱,让你重新完成学业。其实以你的智商,自学也完全可以吧。”
他不动声色地起身,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来到开放式厨房,开始烧水。
“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不可以吗?”
她收回自己的性子,以一个尽量平和的态度和他沟通。
“你想让我跟你道歉对吗?”
“还是”
她一个人输出了快半个小时,但他就是丝毫不理睬她。水开之后,他倒入壶中,然后来到桌子前,开始用篆刀雕刻面前的死物。
她所有的话都得不到回应,像是石沉大海,连丝毫波澜都不会掀起。空气中,除了沉默就是沉默,她快要被这种凝固的气氛逼疯。
更何况,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才是她的常态,她好不容易放低姿态,却没有任何结果。
“你是哑了还是聋了?!”
她突然抬高的音量让沈确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她身上。
“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你到底要我怎样?”
白似锦觉得自己快要筋疲力尽,仅仅是说话这件事,就消耗了她全部耐心与力气。
沈确走回厨房,方才烧的水冷却片刻后温度刚刚好,他将水倒入了玻璃杯中。
接着,他重新回到她身边,将杯子递到她唇边。
“你把嗓子都喊哑了,不知道吗?”
她将头摆到一边,讨厌他假惺惺的关照。
沈确笑了,轻轻掐着她的脸颊,将她的头挪正。
“乖,还是喝了吧,省点力气。”
“我想干什么,你慢慢会知道的。”
第42章
饲猫
沈确曾养过一只叫墩墩的猫咪, 后来墩墩被父亲残忍杀死。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将它藏好,藏到最最隐秘之处, 藏到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这样, 才最安全。
时间到了晚上, 沈确做好饭后,轻声问她:“要吃吗?”
身心俱疲加上精神崩溃, 此时此刻的白似锦实在没什么胃口。她摇了摇头, 将身子转向一边,不愿再搭理他。
听着房间内钟表机械的转动声, 咔咔咔
白似锦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渐渐的, 不知是出现幻觉还是别的什么, 她甚至还听到了水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
意识开始出现断带
白似锦突然就想起来很久以前听说过的一个故事。
二战期间,德国军.官拿一个俘虏进行实验。他先是蒙上俘虏的眼睛, 然后告诉俘虏要用刀子割他的手腕, 让他的血慢慢流光。但实际上, 军.官仅仅在他的手腕上施予了轻微刺痛。
然后军.官开始在隔壁放水,水流声滴答滴答滴答
最终,这名俘虏竟真的死亡了。
意识混沌时突然想到这个故事, 白似锦顿时不寒而栗。杀.人犯法,沈确不会的,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是突然想到, 沈确如若真的畏惧犯法之类的事,根本不可能将她关在这里。
时间无形中被空前延长, 每分每秒,都让她倍感煎熬。
迷迷糊糊中, 身后好像有个人,将她轻轻抱住。
深夜,她因胃痛惊醒,微微转动身子,就听到了沉重的锁链的声音。
沈确就在她身后。
“我饿了。”
“胃很难受。”
“沈确”
身侧人并没有睡得很沉,听到绳索的声音立刻警觉地直起身子,回过神后,他回应:“好。”
昏暗灯光打开,沈确来到厨房,重新给她煮了碗面,做好后,端至她跟前。
饥肠辘辘中,她吃得很快,囫囵吞枣。吃完后,空虚的胃里一下子塞了那么多东西,她又下意识想吐。
见状,沈确将垃圾桶递到了她跟前。
一番折腾下来,本就睡眠不好的白似锦此刻毫无困意,只觉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充斥着诡异。
第二天,手腕上的麻绳被放长,她基本上可以在室内活动,去洗手间洗漱不成问题。
洗完脸后,看着镜中一脸疲惫的自己,烦躁再度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沈确一大早就出门了,看着眼前的镜子,白似锦灵机一动,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
她来到厨房,拿起一个瓷碗,回到洗手间后朝镜子砸去。
三两下后,镜子就出现了裂隙。她继续用力,直至碎片落下。
握住玻璃片的这一刻,她紧张到心跳频率迅速加快。
她用玻璃的尖端用力摩擦着手上的绳子,玻璃不小心划伤皮肤,传来刺痛,她微微皱眉。
稍许,鲜血将绳子染上颜色,她毫不在意,只想着要拼命挣脱。
直至绳子开始出现断裂的倾向,她瞳孔急剧收缩,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希望。
殊不知,此刻沈确就站在地下室门口,拿出手机,默默地从监控录像里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在白似锦将一只手腕上的束缚解开,开始转向另一只时,沈确笑了笑,悄无声息地拿出钥匙,缓慢地转动着门锁,将所有的声音控制到最小,微不可闻。
猫咪是一种警惕性极强的动物,他深以为然。
白似锦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的声音,另一只手腕上的绳子马上就要断了。
这时,“哐当”一声,洗手间的门被突然推开。
白似锦慌张地回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脸色煞白,血液仿佛一瞬间凝滞住。
沈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打趣:“乖,要不要我帮你?”
第43章
“幸存者”
白似锦浑身僵住, 用一种白日见鬼的神情注视着他。
沈确轻轻抚上她白皙的手,循循善诱:“听话,把东西放下。”
她不动, 就这样死死攥住手中的玻璃。
沈确深吸一口气, 开始去夺。
她不肯, 带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拿着玻璃的尖端猛地朝他刺去。
他迅速躲闪, 在她扑空的片刻, 握住她的手腕。拉扯中,玻璃片掉落在地, 他凭着力量优势, 将她背身禁锢至墙角。
他温柔地吻上她白皙的后颈, 陌生的触感与亲昵,让她挣扎得更加剧烈。
“乖, 听我的, 别白费力气。”
说着, 他重新将绳索束缚在了她手上。
“沈确你混蛋!”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声嘶力竭,快要崩溃。
“那你当时,又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片刻, 他缓缓开口,不知为何压低了声音, 这竟让白似锦听出了一丝委屈。
她瞬间愣住,尘封已久的记忆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打开。
当时, 她为了逃避外面的一切磨难,待在沈确房间里很长一段时间, 无人知晓。
直至有一天,又一批女孩子被运来, 到了重新查人数的时候。
这里戒备森严,连只蚊虫飞出去都会被通报。
在人数庞大的情况下,人头的清点是个耗时繁琐的工作,只会在有新人进来时才会盘点记录一次,记录上一次的人数,加上新来的人数。
这样一来,必会发现少了一个人,地毯式搜查会相继而至。
为确保绝对安全,白天那些人去运人的时候,白似锦跟沈确商量了一下,她重新回到了那个大棚里做工。反正只需要应付不到一天的时间,她不需要在这间熏臭的棚子里待太久。
下午,一批女孩被运来。
为首的男人清点新来的人与上次的人数时,白似锦紧张到心脏砰砰直跳。
还好,人数是够的,她之前短暂的逃匿,没有被发现。
傍晚,新来的女孩们被为首的男人训斥了一顿,随后又被骂骂咧咧地赶到大棚,逼她们做工。
白似锦身旁,多了一个女孩。
女孩倒是开朗,悄悄跟她招手打了个招呼,白似锦下意识说了声“你好”。
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是中国人?”
白似锦也很惊讶,点了点头。毕竟这里的女孩,大多是来自东南亚一带。
两人本来想再说几句话,但碍于有人四处巡逻,便只好作罢。
这天晚上,看不到月亮。深夜,白似锦悄悄从窗户翻出去。
夜里风凉,她方才随手拿起了外衣披上,等来到外面后,才发现衣服不是自己的,方才走得急,躺着睡觉的人又挨得很挤,摸黑拿衣服的时候,拿错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再从窗户翻进去不仅会浪费时间,而且里面黑漆漆的,她根本找不到方才躺的位置是在哪。犹豫片刻,她转身就走。
屋外的空间宽阔不少,她越走越快,沈确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她。
这是他和她商量好的。
就在这时,一束强光突然从身后照了过来,白似锦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她不敢回头看,下意识拔腿就跑。
“前面的,跑什么跑,站住!”
身后,传来男人粗鲁的吆喝声。
她浑身发抖,还是不敢停下,知道一旦被发现抓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听到没!”
“老大说,逃跑的,一律开枪!”
子弹上膛的声音响起,在静谧的夜里,恐怖骇人。
她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濒临死亡,心中对于生的渴望被无限放大,眼泪夺眶而出。
下一秒,她双腿发软,跌倒在地。
脚步声踩踏高长的草丛,发出窸窣声响。
“人呢?!”
白似锦立刻捂住嘴巴,将自己的呼吸声降到最低。
千万别发现她,千万别发现她,千万别发现她
拜托拜托拜托
“吗的!”
迟迟找不到人,男人愤怒地朝草丛里盲开了几枪。
白似锦浑身一颤,吓到惊叫出声。
听到了声音,男人循着声源地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再度逼近,她彻底乱了心神。
“泰恒叔!”
沈确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诶,你怎么在这儿?”男人很惊讶。
“晚上睡不着觉,随便走走。泰恒叔,你在干嘛?”
“我刚刚看到有人要逃跑!”男人十分笃定。
“有吗?我怎么没看到?泰恒叔,晚上这么黑,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不可能。”
“要不你先回去吧,一直举着枪,小心走火。”
碍于沈确父亲的身份,男人不悦地努了努嘴,只好暂时作罢。
在确定男人走远后,沈确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趴在旁边的白似锦拉起来。
一路上,她都惊魂未定,直到回到屋子里,所有压抑的情绪抵达了一个阀值,她彻底失控。方才在路上硬生生忍下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哭到不能自已。
沈确不知所措,一个劲地给她递纸,安慰她。
“你别哭了,别哭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不是回来了么”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当轻轻抱住她的那一刻,沈确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的心跳频率瞬间乱了,被过度需要而产生的错觉将他心底的孤独填满。
本以为今晚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插曲,没想到第二天发生的事,竟成了白似锦这么多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早晨,她被喧嚣声吵醒,沈确不在屋子里,应该已经出去了。
她透过窗子,看到不远处乌压压一片,一大群人在太阳底下站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将抽屉打开,她拿出望远镜,调了几下,模糊的画面瞬间变得清晰。
她看到了昨晚拿着枪对他穷追不舍的男人,心有余悸。
男人手里拿了一件白色外衣,调试话筒,直接冲着人群喊:“这件衣服是谁的!”
声音经话筒放大后,震耳欲聋。白似锦一时间怔愣住,男人手里拿的那件衣服,很眼熟,是
她昨晚拿错了的外衣!
昨晚,在躲避男人的追赶时,她跑得太快,将衣服跑掉了。
人在高度紧张时,总会忽略掉很多细节。现在清醒过来后,她可以大概确定,这件衣服,是昨天傍晚跟她打招呼的那个中国女孩穿的。
偌大的人群,鸦雀无声。
男人不耐烦了起来,“衣服是谁的?赶紧认领,别在这磨叽!”
片刻,人群中那个中国女孩一脸懵地举起了手。
“原来是你这个死丫头片子,昨晚要逃跑!”
“啊?我没有!”女孩一头雾水。
白似锦的心顿时狠狠一揪。
男人毫不客气,拽着女孩的头发,暴力地将女孩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你非要逃跑,就是坏了我这儿规矩,上赶着找死!”男人恶语相向。
下一秒,他快速从口袋里掏出枪,扣动板机,“砰”的一声,朝女孩心口开了一枪。
猝不及防的枪声,白似锦浑身一颤。
人群瞬间慌乱了起来。
鲜血从女孩口中涌出,这一刻,女孩的脸颊十分巧合地正对向白似锦手中望远镜的镜头。
白似锦浑身发冷,两人的目光就像是透过望远镜短暂对视,女孩漆黑的瞳孔直直盯着她。
紧接着,砰!砰!砰!
无数枪声接连响起,鲜血从女孩口中不断涌出,女孩身体硬生生被打成了筛子。
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眼角有泪珠滑落,疼到眉头紧皱,最终不甘地倒下。
手中的望远镜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白似锦耳畔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她失力地跌坐在地上,紧紧捂住了耳朵。
然而突如其来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知是祸不单行还是否极泰来,女孩死后的第二天,一批武.警赶来,将这个地方围剿。
白似锦在这里的一切生活,结束了。
后来她知道,那个替她死的女孩名叫赵佳。
回国的飞机上,看到赵佳父母声泪俱下的那一刻,白似锦的心如刀扎般难受。
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她,赵佳今日是可以和父母团圆的。毕竟,生离死别之间,仅仅隔了一天。
回到家之后,白似锦整个人变得不正常起来,沉默寡言到一天一句话都不说的地步。
家里阿姨唤她,她听不到似的,根本不出声,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事情。
她的心理状况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她身为某种意义上的“幸存者”,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愧疚与自我厌弃。
无法原谅自己,无法与发生的一切和解,但又想要逃避,不敢面对赵佳的父母。
她不敢睡着,因为一睡着,她就会看到赵佳死前一刻直直盯着她的模样。
起初她在梦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到后来,失声尖叫,从噩梦中惊醒,身侧一个人都没有,阿姨晚上回家了。
有时候,她也会想起沈确。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他的父亲,被警.察当场抓走。拐卖妇女、故意杀.人、非法囚.禁罄竹难书,十有八九要判死.刑或死缓。
这样一来,沈确一个监护人都没有。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暗暗发酵,内心最隐蔽的角落,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些她不断想要逃避的一切,也曾有过美好的片段。两个孤单的人待在一间小屋子里,做着陶艺、做着雕塑,一起上色、看书、弹琴、听着巴赫的音乐
那样的日子,存在过。
她在家里第一次自伤时,被阿姨及时发现。
后来她一心求死,不仅仅是想要消解内心的不安,更多的是赎罪。
那天,她吞了一百颗普拿疼,再度恢复意识时,她正在被洗胃。她却抑制不住地想要干呕,伸手抓住旁边的护士:“我会死吗?”
护士姐姐温柔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姑娘,怕死的话干嘛要自.杀呀。”
这时,白绍霆推门走了进来。狼狈的一面被他看到,她只觉得好没面子。她拽住护士的手,艰难吐字:“你让他走。”
在这之后,白绍霆为她办理了休学手续。她长期住院,见了不少心理医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在医院后面的一小片操场,遇到了打着篮球的孟繁晨。
她和他通过无声幼稚的方式在交流,内心的空虚与孤独再一次被填满。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整个暑假过去,快出院的时候,他消失了。
当时的她甚至没有去问他的名字。
果然,唯有孤独永恒。
重返校园的那一天,白似锦有一种强烈的失重感,原本偏航的人生轨迹几经波折步入正轨,惶恐、紧张、不习惯。当然,也有重生的喜悦。
她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她努力扮演好“好学生”的模样,努力融入集体,出乎意料地跟一个叫程逝寒的女生成为了好朋友。
但很快,她们的二人关系就被一个男生横插一脚,贺炎生很喜欢程逝寒,她知道。程逝寒重色轻友,她不满,因此没少在背后搞小动作,她也没想到自己竟这么爱吃醋。
本以为学校的生活就这样苦中作乐继续下去,直到一天早上,一位转学生到来的消息轰动了全校。
“诶,你知道前不久电视上那个新闻吗?”
“什么啊?”
“就是警.察在缅北不是抓了一批”
“然后”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凑至另一人耳边,小声说着。
白似锦听不到了。
没一会,她听到一声惊呼。
“啊!?”
“真的假的啊?”
“嘘,小点声,是真的,我干嘛骗你。”
“你是说那个头目的孩子,要来我们学校上学?”
“对啊,他是本地人,当然要回到这。而且,我听说,前一段时间,他是去做什么心理康复治疗了,所以现在才来。”
“啊?这么吓人?还心理有问题?跟这样一个人在一个学校,好可怕呀!”
“对了,他去几班了,以后我经过,得赶紧避一避。”
“八年级二班,好像是叫”
“沈确。”!
第44章
虚与委蛇
好不容易从阴影里走出来, 对于在缅北发生的一切,白似锦不断在努力忘却。
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
然而沈确的出现,无疑是再一次将她拽回过去。只要看到他, 与他有关的一切, 都会变得无比鲜活。
——她最最想摆脱的一切。
她有意回避他, 避免与他见面。
八年级二班在走廊左侧,于是, 她开始走另一侧的楼梯。
可终究是在同一所学校, 再怎么兜兜转转也总会遇到,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天周五下午放学, 轮到白似锦值日, 她慢悠悠地收拾了好久。教室落锁后, 已经是晚上六点半。
刚出校门,她就听到不远处的胡同传来异响。
“你横什么横, 嗯?杀.人犯的儿子?”
“我们大哥问你话, 听到没?哑巴了?”
意识到不对, 她扶着墙朝里看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吓了一跳。
是沈确
他被七八个男生拉扯,脸朝地被摁住。
白皙的皮肤被粗糙的地面划了不少伤, 鲜血快要流进眼睛里,可他却闷声不吭。
“敢跟我们陈哥作对, 是不是不想活了!”
其中一个男生猛地薅起他的头发,逼他抬头。
这么大幅度的动作, 他浑身都在疼,脊椎像是要碎掉。
即使这样, 他依旧是不屈的。这些人,是班里的混混, 仗势欺人是常态。
刚来到学校时,他就被他们这一帮人嘲讽是“杀.人犯的孩子”,他们当着他的面,越叫越起劲,他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对他有那么大的恶意。
起初,他会阴沉地看着他们,这让他们很不爽。
不久后,学校举行了月考,他拿了班里第一,就这样,他们被彻底惹恼,更频繁地找他茬,甚至威胁他,说再这么看他们,就把他眼珠子抠掉。
殊不知,此刻沈确这副不求饶硬刚到底的态度彻底惹恼了陈瑞。
“你特么到底什么意思?”
“不想搭理你们这种人。”沈确喘.息着,艰难开口。
“靠!”
“你看不起我们这种人,那你是那种人,嗯?杀.人犯?”
“听说当年你那个杀.人犯爹就是把你妈给强了才有了你”
话说一半,陈瑞就被沈确的剧烈挣扎打断。他满意地笑了,终于从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反应。
“哎呦喂,怎么?还不能提你妈了?”
“你妈在那种地方,早成了被不少人搞过的破鞋了吧!”
忍到极致,沈确眼中闪过狠戾,他猛地翻身,拽住方才踏在他身上的那只腿。短暂挣脱束缚后,他一股脑冲上前,拽住陈瑞的衣领,将他摁在墙上,握紧拳头,朝他脸上狠狠打了一拳。
但很快,他就被这七八个人控制住,再度被摁到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得陈瑞整个人都懵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他沈确算是个什么东西!
陈瑞咬牙切齿,用力一脚,狠狠踹到沈确脸上。
沈确痛到闷哼一声,脸颊被钉子鞋挫伤,脑袋嗡嗡直响。
接下来。是铺天盖地的一顿拳打脚踢。天色渐沉,没人知道这处死胡同里发生了什么。
突然,“咔哒”一声,手臂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他骨头断了。
打了一会,陈瑞累了,从兜里拿了盒烟,熟练地点起。
他漫不经心地蹲下身,拽起沈确的头发调侃:“会抽不?”
沈确被烟味狠狠呛到,不停咳嗽,一口血水硬生生呛到了喉咙里,他被迫尝了一口铁锈般的味道。
这时,塑料瓶滚动的声音突然从胡同口传来。
陈瑞吓了一跳,生怕老师来了,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穿校服的身影。
他认识。
“白似锦?”
他没看错,还真是她。
白似锦家里有钱,学校里人尽皆知,毕竟好几栋楼都是他哥捐的。
陈瑞立刻换上了谄媚的笑容,“白大小姐认识他啊?”
方才一个不留神,踩到了脚边的塑料瓶被他们这帮人发现,白似锦的心暗暗一惊。
这一刻,原本被打趴在地的沈确缓缓抬起头。四目相接的刹那,她从他眼底看到了惊诧以及求救的信号。
在那个地方所经历的一切顿时如潮水般涌来,顷刻间将她吞没。
她不想再和沈确产生任何联系,她想要与在那里发生的一切彻底告别。
“不认识。”
对,就是不干她的事。
说完,她转身就走,快步离开。
陈瑞不以为然地耸来了耸肩,居高临下地站在沈确跟前。
“啧啧啧,刚刚还以为有什么救兵来救你了,不过人家家里那么有钱,白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认识你这个狗东西!”
“看来是我多虑了!”
下一秒,陈瑞顺势将烟头摁灭在他身上。
沈确痛到叫出声,被烟头灼伤的位置很快起了一个水泡。
身后传来的惨烈叫声刺入白似锦的耳膜,她瞬间停住,但很快,她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她没有看到,沈确的目光在死死注视着她,眼睛一点点变得黯淡。
从小到大,他交的唯一一个好朋友,没有了。
回到家后,白似锦心脏跳得厉害,紧张到根本坐不住。
沈确发现她了
刚刚他们见到了
陈瑞那帮小混混,打人从来都是下死手的
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内心斗争许久,她还是出了门,叫司机将她送到方才的胡同前。
然而,那里已然空无一人,陈瑞那帮人还有沈确,都走了。只有地上的一滩血,触目惊心。
这天晚上,她又做了噩梦。午夜惊醒时,心有余悸。
只要见到沈确,曾经的一切便会席卷她的记忆,挥之不去。
她想要摆脱他,不想在学校时不时碰见他,这对她而言,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辗转反侧许久,她决定当个恶人,将这件事告诉白绍霆,他会处理的。
周一早晨,沈确被叫到了政教处。
高主任支支吾吾,面露难色,话绕过来绕过去,就是在说他的身份,一直待在学校影响不好,已经有学生家长对校园安全提出异议了。
如若事情闹大,可能要上社会新闻,实在有损学校名声。
毕竟前段时间缅北发生的案件,电视报导,家喻户晓。
高主任说了很长时间,这才注意到沈确身上全都是伤。
“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沈确不说话,一脸阴沉,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死气,这让高主任有些发怵。
许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看向沈确。
“孩子,你听我说,你学习上天赋很高,成绩也不错,或许换个学校对你来说更好。”
“现在最主要是”
说到这里,他又重重叹了口气,刻意压低声音。
“主要是,现在这个情况,可能有人不是很想让你继续待在我们学校,话糙理不糙,咱胳膊毕竟拗不过大腿。”
成年人说话,向来点到为止。
沉思片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当看到退学手续上理由一栏写着“盗窃师生财务”时,他惨然地笑了。这一套程序下来,竟还必须从正义角度给他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他有些难过,他从小到大一直待在缅北那个地方,极端环境下,他早已失去了和人正常沟通的能力,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融入到正常社会中,却被排挤、被冷眼相待。
他又要回到孤儿院那个地方了
此刻,在这间昏暗的地下室里,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白似锦头痛欲裂。
“沈确,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我做的不对,你要是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作为我道歉的诚意。”
他笑了,果然,她又开始跟他谈判了。在她的世界里,好像一切都可以等价交换,一切,都理所当然。
她眼睛红红的,像是被人惹恼了要哭,生动又可爱。
他实在是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搪塞的话如出一辙。
“你一直待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诚意。”
接下来的几天,对白似锦而言更加煎熬。
沈确好吃好喝地圈养着她,反而让她愈发不安。这像极了小时候做数学题,看到题目一头雾水,无从下手,因为根本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答。
极度幽闭的环境令她不适,每日的娱乐活动受限,她开始主动跟他说话,不过大多时候是自言自语。可她还是要说,不然就这么憋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彻底疯掉。
一天天过去,她察觉到沈确在巴黎有工作,因为他每天都要出门。当他离开这间屋子时,时间会变得成倍煎熬。
待到门锁转动沈确回来的那一刻,她反而没有那么排斥,因为她可以转移注意力,不会再想一些有的没的。
很快,她又心生一计。
她要让他放松警惕。
沈确有时候外出回来,会给她带一些好吃的小甜品,各式各样的马卡龙和蛋糕,完全是依照她的口味。
她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拿起叉子开始吃,刻意无视沈确在一旁直勾勾注视着她的眼神。
“喜欢吗?”
当他问她时,她点了点头。
他却在这时突然握住了她的下巴,四目相接,他探究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看透。
信手捏来的伪装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她不自在地避开。
“怎么了?”
“没事。”手指沾了沾盘子上的奶油,他伸手就朝她脸上抹。
“你干嘛啊?”
他一反常态,很孩子气地笑了笑,却还是说:“没事。”
白似锦的眼神有一瞬间迟滞,两人大概率心照不宣地想起了同一件事。
那年,在那间小屋子里,他也很爱这样-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这几天,白似锦觉得沈确看她看得好像没那么紧了。
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这天,沈确回来,打开门的一刹那,淡淡的凉意随风带入。白似锦敏锐地察觉到,已经到秋天了。
她乖张地走至他跟前,伸手就去拿他袋子里的东西。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沈确有些无所适从,他顺势将袋子举高,让她跳起来也够不着。
她脚下一滑,猝不及防就要倒在他身上,被他及时扶住。
短暂接触的瞬间,她立刻将他推开,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他。看到她泛红的耳根,他嘴角微微上扬,明显被取悦到。
完全背对他的那一刻,白似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懈,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她应该没有演得太过。
下一秒,沈确跟上前,拉起她的手。
“生气了?”
“没有。”她闷闷地开口,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后就看向别处,将敢怒不敢言的憨憨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摸摸小猫头,万事不发愁。
她刚被关在这里的前几天,她很抗拒他这个动作。然而时间长了,她学会了假意投其所好,微微偏过头,头轻轻蹭蹭他的手。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她随口问道。
“怎么,你希望我早点回来?”他反问她,手指插入她的头发,屡屡乌黑的发丝在白皙纤长的手指间不断穿过。
她没有回答。
说不清楚。
第二天,他竟回来很早,门锁转动的那一刻,她十分惊讶,愣愣地看向他。
昨天,她也没有说希望他早点回来啊
“今天,是不是又升温了?”回过神后,她开口。
“你怎么知道?”
“你早上出门时,把昨天穿的外衣脱了。今天出太阳了?”
聊到天气,她内心莫名涌上一股躁动,她觉得自己真的忍不下去了。理智的边缘摇摇欲坠,某个强烈渴望就要呼之欲出。
下一秒,他竟真的问她:“想出去吗?”
她的心猛地一颤,诧异地看向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在”
“问我?”
他不置可否。
内心早已欢呼雀跃,解离的感觉不知是多少次出现,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跑到了外面,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然而表面上,依旧是强装镇定。
“这也不是我能想的问题吧。”她苦笑。
对,就是这样,尽量放低姿态,虚与委蛇,装作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一定要将表面上的主动权交给他。只有这样,才能最大可能地达到目的。
沈确笑了,将她手上的束缚解开,紧紧牵起她的手,朝门口走去。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白似锦的心怦怦直跳,朝前跳了一步,就这样跟着他出了门。
外面的一切让她觉得陌生,周边人烟稀少,感觉像是巴黎的郊区。
当一阵风吹过,看到漫天的落叶飘下来,白似锦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在这里,竟然已经待了这么久了。
沈确就这样拉着她朝前走着,绕出这里后,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你每天出去,是做什么工作啊?”
“去写代码。”
“啊?”
“嗯。”
她点了点头了,“哦,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不痛不痒的夸赞,奇奇怪怪的对话,沈确笑了起来。
散步途中,白似锦表面松弛,实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睛一直在寻找着可以提供帮助的人。然而,这条街道老人居多,最好的办法,还是要先摆脱掉沈确。
“前面有家甜品店,我想进去看看。”
这间甜品店很大,是旋转门的设计,不断地有顾客进去。
沈确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好。”
来到门口正要踏入旋转门的那一刻,他们后面正巧跟着一对老年夫妇。
白似锦开口,“让他们先走吧。”
就在沈确跟在他们身后推旋转门的那一刻,白似锦猛地侧身子后撤,同时将他朝前推,旋转门很快转了过去,她用力挣脱他的手。这下子,他在里面,她在外面。
短短几秒的时间,于她而言弥足珍贵,她转头就跑,快速的脚步带动耳畔一阵阵风声。她要先跑到人多的地方去,把沈确摆脱掉。
天色渐暗,她跑到了一处死角,赶忙看了眼身后,他没有追上来。
事到如今,她不敢再原路折返,只能硬着头皮,跃跃欲试地想要翻墙。
深吸一口气,她简单助跑了几下,上到墙头没坐稳,重心偏移,她直直地朝墙的另一侧栽去。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有人将她接住。
“你”
“我”沈确学着她的样子说话,像是要故意逗她。
“知道吗?我本来不想那样对你的,可这是第二次了,乖一点不好吗?”他自顾自地说着,神色不辨喜怒。
接着,还没等白似锦反应过来,她就被捂住口鼻,挣扎了几下,便失去了意识。
第45章
毁灭
白似锦再度醒来时, 只觉得头脑发昏,意识一片混沌。
她努力睁了睁眼睛,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反应了一会, 她感觉到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
然而更糟糕的是, 她的手腕和脚踝, 好像都被什么东西束缚住,稍微一动, 就传来巨大的锁链声响。
她唤了几声沈确的名字, 无人应答。此刻,黑漆漆的房间里, 只有她一个人。
所有感官都被剥夺, 她想要站起身, 然而刚借助墙直起身子,“哐当”一声, 她就被迫跌坐回了原地。
“嘶”
好痛。
手腕和脚踝, 被磨得生疼。
无边的黑暗让白似锦害怕, 她什么都看不见。异常敏锐的听觉也随之关闭,就连她已经熟悉的,钟表机械转动的声音都彻底消失。一切, 都静悄悄的。
这恰恰是最煎熬的,没有任何光线。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她本身就是害怕孤独的人,完全幽闭的环境,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恐惧与不安相继席卷而来。
沈确是不会让她死的, 他不会这样子关她太久
她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没什么事情可以干,她开始胡思乱想。
她以后该怎么办?沈确强行要将她留在身边, 她该怎么脱身?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不进来?
就这样熬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累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四处静悄悄的。强烈的压抑感扑面而来,她快要喘不过气。
到底干点什么才能不这么煎熬?
她开始用指尖敲地板,发出“哒哒”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她讨厌这种静到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与呼吸声的诡异感。
睡了一会,她又醒了。
沈确一个人一直待着,不会无聊吗?前段时间的相处,她能感觉到他在巴黎并没有什么没朋友。
最开始认识他,她就意识到他是一个很独的人,不怎么爱说话,自身形成了一个闭环。他跟她说过,最初养墩墩那只猫咪,就是因为太孤单
想着想着,意识出现断裂。她想到了孟繁泽
他现在又在干什么?会想她吗?她换新手机了,这样一来,他根本联系不到她,更不可能找到这里来救她
想着想着,她浑身冒汗,脊背窜上一股寒意。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她需要做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她猛一翻身,头磕到了墙上。
“嘶”
疼痛,确实可以让人清醒。数着一下又一下,也可以转移注意力。
又一次醒来,她彻底崩溃。这到底是多少天了?
沈确还没有回来
他是不是一直在监视着她?房间里,会不会有摄像头什么的?
想到这里,她止不住地发颤,毛骨悚然。
这也太吓人了
岂不是意味着她所有神经质的举动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心怦怦直跳,一阵慌乱,她开始大叫,是真的被吓到了。
到底过去多少天了?!
孤独、恐惧、无助
还有从前的记忆
在黑暗中,将她一寸寸侵蚀。
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碎,她哭着唤起了白绍霆的名字,让他来救她
接着,她又开始一遍遍喊妈妈
妈妈走得早,长什么样子她都忘了,但就是下意识地唤着妈妈
“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算我求你!”
她哭到快要背过气,到最后,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又开始用头撞墙,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疼”
这一下,没收住力,头撞得有点懵,她不敢再这样自.残下去。
她眼角噙着泪,惨然地笑了。还能用理智判断出要及时止损,看来她还没有疯。
勉强平静下来之后,她连动都不想动。
她不会真的就在这里死了吧?
没有任何人知道。
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内心深处的空洞,缝缝补补,怎么也无法填满。
活着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