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影毕竟是男子,肯定不能跟侍女们混住,他木着眼睛,打算蹭住男寝。
正欲举步离开时。
南屋被罩顶绿云,压得几乎透不过气的世子殿下,眉头紧皱。
萧烬安把胳膊从前额拿下来,半坐起身,隔着道门,缓缓地质问门外的白照影道:
“白照影,你当我死了吗?”
***
呃……
怎么说呢,这话他接都不敢接。
白照影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被萧烬安飘过来这道阴森森的语句,吓得纵使醒着,也如坠噩梦。
怎么就跟生死联系起来了呢?
他到底不知道,触到萧烬安哪片逆鳞,抱着枕头往后退了半步,见到海棠树枝投落在门扇上,是许多扭曲错杂的树影,像大团大团从后向前笼罩住他的鬼祟。
白照影只能哆哆嗦嗦的:“对不起。”先敷衍为好。
“进屋。”
“……”
抱住枕头的胳膊,微微收紧。白照影没太听清。
树影婆娑,扭曲的树影像怪物的手,他神识因为困意仿佛跟外界又隔了一层,迟钝地站着没动。
“那还是……不用了吧?”
萧烬安的屋,不是安全屋,白照影想得是大魔窟老虎洞。并未料到对方竟会让自己进去,而且也完全不受用。
他就是被缉捕刺客现场,萧烬安那刀吓着才做噩梦的,进屋不是梦见鬼,而是就睡到鬼旁边了!大魔王大厉鬼!
脑子困得已经完全转不动。
可求生欲到底还是让白照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因为太害怕了,说出来的那番话,好像对世子妃角色有点出戏,他就不该跟别人同住。
——如果要躺一张床,他只能跟萧烬安躺一张床。
刚才那番话,是在世子殿下男人的尊严上面乱踩,雷区疯狂蹦迪,后果很严重。
大佬要收拾自己。
白照影后悔自己贸然跑出北屋,要不……还是让茸茸的头追自己吧?
他再度浑身冷汗,转了个方向想逃。
萧烬安却在门那边发出道鼻音。
吓得白照影脚腕发软,心说万不能麻烦萧烬安出来亲自捉拿自己。
他自认倒霉,满嘴乱瓢讲错话,他垂头耷脑地推开条门缝,不知萧烬安将用什么办法,惩罚他在屋外面胡说八道。
南屋的门发出轻轻一声响,微弱的门扇声,在过于静寂的黑夜里,响声漫长而酸涩。
白照影关上门,就只敢站在屋门口,两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他以前从来没有进过南屋,借着月光,看见两个屋大致结构相似,萧烬安就躺在屋里面,看不太真切,但感觉像蛰伏的野兽。
他虽想要见到大活人,里面这人也虽是活的。
可这活人却随时都能够把别人变成死人。尤其白照影刚才还犯了错。
两种矛盾情绪在心里交撞着,变成白照影向前走了半步,又赶紧怕烫似的收回足尖。试探得仿佛是只想动又不敢动弹的小猫,白照影不吭声。
萧烬安刻薄地取笑:“你是想找成安睡一个,还是到大通铺睡四个?”
白照影低头,快别提这事儿了。
抱着枕头的胳膊越收越紧,白照影紧张地收紧脚趾,既不想暴露真实的心思,又还得对萧烬安不遗余力地讨好,企图让对方不要那么记仇。
“我夜里睡觉会缠人,所以不敢打扰夫君。”这个理由挺好,白照影糊弄地说。
萧烬安:“那就去缠别的男人?”
白照影只想给自己个嘴巴子,原来这个理由也并不好。
少年扁着嘴在透过月色的门边为难,抱着枕头,小小一只,现在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动物,既要显得顺从,又在笼子里来回乱动,吸引起萧烬安的注意,也越发让萧烬安想要逗弄。
萧烬安恶劣地补充了句:“记得王府家法?”
吓得白照影打个激灵,想起清香白绫跟军棍,自己哪个也都不受用。
他连忙摇头:“记得。”但不要。
萧烬安在黑暗夜幕里审视着白照影,门边的少年牙齿都要打颤了。那双水润润的桃花眼,盛着些单薄的月色,很生动。
萧烬安于是更加悠然地排遣,报复对方害他睡不着的情绪:“你知道猪笼吗?”
白照影茫然地咽了咽口水。
里屋萧烬安淡淡地描述:“猪笼是用细藤条编成的,将人关进去,投进水里,泡两三天,捞出时尸体会变得又大又肿。专用来对付跟别人睡的妻子。你的鼻子就会跟拳头一样大了。”
白照影摸摸自己的鼻子,动作很迟钝,困得心慌,却又怕得有点想发抖。
他是真的见证过萧烬安有虐杀倾向,也绝对不想浸猪笼。
他竭力地又要弥补自己跟萧烬安这场对话,终于捕捉到了对方逻辑方面的谬误,白照影声音不大,小心翼翼地反驳:“我只是说错话,并没有真心做错事,夫君不应该罚我浸猪笼。”
但这句话看起来逻辑很对,却忽略了另外一个问题,白照影这是讲着讲着,把自己明明很无辜的自己,硬给绕进去了。
室内这时突然一灯如豆。
光源在萧烬安架子床左斜前方的圆桌上点亮,是盏油灯,萧烬安不知何时已披起衣服,用打火镰将油灯点燃了。
油灯的光线,衬得萧烬安轮廓异常高大。穿白色亵衣,衣料很单薄,他胸膛挺阔。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俊美的血海修罗。
萧烬安凝着跟白照影之间十几步的距离,展颜道:
“那么,爱妃,我该罚你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