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对谁撒娇(2 / 2)

他这个表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很内向的性格。因为他太怯懦,姑母才在临终前托付自己永远照顾他,崔白两家于是定下婚约。

可是前不久姑丈商定两家退婚,退婚次日,他就收到了他表弟的下落,原来白照影竟被白家偷梁换柱,到了隋王府替嫁!

隔日,他又收到了全城大夫为表弟白照影看诊的传闻,动用了那么多大夫,表弟果然在王府受到磋磨。

于情于理,他身负托孤之重。纵使婚约取消,也不能置身事外,愧对姑母的在天之灵,这是他对白照影的责任。

……曾经他对白照影唯有责任。

如今。

婚事的责任卸下来,崔执简望着白照影,竟莫名心中浮现起一丝惆怅。他把那股不该出现的情绪压下去,问:“坊间传闻你在王府出了些事情,现在解决了吗?”

白照影一时语塞。

怎么说呢?他确实报复了许侧妃,但今后还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至于萧烬安那边,自己更是与他相处得如履薄冰,境况实在不容乐观。

但扬起来却是个微笑,因为不愿让这本书里,唯一一个肯关心自己的家人为自己担忧,算是弥补他上辈子没有余力,为家人做些什么的遗憾吧。

“我很好,解决啦。”

笑容也是崔执简完全没见过的鲜活神态。

崔执简凝了凝,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从身后捞出个牛皮纸袋,悬在白照影眼前摇了摇,牛皮纸包上面覆着红封。

崔执简温声说:“我给你带来些好东西,尝尝看,是你喜欢的。”

他喜欢什么?

原主的喜欢,跟自己一样吗?

那种熟悉的被照顾的感觉浮现上来。

白照影竟又对崔执简多出几分信任,凑近纸包歪头去看。

崔执简慢条斯理地把麻绳解开,红封缓缓取下来,牛皮纸里头露出几十个粽子状的糖果,颜色如宝石,是一个个粽子糖,每颗都晶莹剔透。

白照影眼睛亮了亮。

前世他怕血糖失衡不怎么敢吃甜食,这辈子虽然活得更加举步维艰,但他一直尽量在满足口腹之欲。

他在崔执简手上认真挑选起来——薄荷味的太凉,桂花味的又有点太腻……他挑挑拣拣给每颗糖果找了个不想先吃它的理由,最后拈了颗最符合心意的玫瑰松子糖含在嘴里。

花香在口中晕开,白照影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谢谢表哥,粽子糖真好吃。”

掌心被白照影隔着牛皮纸来回拨弄,白照影指尖将触未触,像蝴蝶在手掌起舞,痒痒的。

白照影满足地享用了几块糖,崔执简却还伸着手。

直到白照影问:“表哥?”

崔执简方才滞后地冒出句:“吃太多糖牙疼。”

他把他当自家人,白照影自然而然地嗔怪:“牙疼也是都怪你。你不买糖我就不吃了。要是我真长了虫牙,表哥要向我道歉。”

崔执简:“……”

隔了好半晌,崔执简方才微微抬起唇角,温柔的眼眸将白照影包容进去:“好。”

他将白照影看得仔细,见到白照影擦手时,手腕往下有道红痕,是块新受的伤。

崔执简思绪默默绷紧。

他知道萧烬安是怎样的人,宫廷宴饮,时令节会,凡有这个人出现,几乎当场便会流传他荒诞无稽的风闻。

以往崔执简秉持君子之道,认为与这种人井水不犯河水,避而远之即可。

现在白照影却成这疯子的直接受害者。

崔执简既气愤又怜惜,因为这块伤,他眉目冷下来,对白照影道:“隋王府不比其他宅院,姑丈跟白家暂时顾不上你。可你不必有动辄得咎的担忧,若你真受了委屈,或有性命之虞,纵使拼却功名爵位不要,我崔执简也会护你周全,让隋王府知晓,你的母族也有底气。”

“……”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照影就感到心底凭空升出一阵热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轻轻吸了口气,再次不着痕迹地来回打量,觉得崔执简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气质。

温柔又从容,很像他们白家的长辈。

白照影思绪乱搭。

从崔执简这个人,突然回想起书中崔执简的结局——他承袭了文翰侯的爵位,官职做到大虞朝顺天府府尹,也就是上京市□□。

原书围绕白兮然和七皇子展开,像崔执简这样的能臣角色,也许被安排成主角攻受在政坛的助力。白照影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的表哥。

所以,他为崔执简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白照影想:如果隋王府这条剧情走完,萧烬安战死,他在上京就是寡夫,寡夫门前是非多,但他至少还有个表哥可以依靠,想必不会有谁能欺负自己。

活在古代当真不易。

白照影规划好了后半生的路线,低徊婉转地叹了口气。

然而崔执简却因为他这声叹息,以为白照影不信自己的话,眸光略定了定,想给白照影再吃颗定心丸。

可是他正待启唇时,话却被迎客厅外一阵笑声堵回喉咙:

“哈,哈哈哈哈……”

萧烬安笑得开怀,让人听见却冷得发抖。

同样的夕照映在白照影身上像鲜花着锦,披在萧烬安身上,则宛如给修罗厉鬼喂饱了血。

崔执简抿了抿唇,在瞬间筑起防备,略向前走了半步,将白照影挡在了后边。

这小动作自是没逃过萧烬安的眼睛。

萧烬安听说白照影在迎客厅与崔执简见面。

他揣着融雪膏,在迎客厅外站了会儿。

凭他的武功,自是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不会引起其他两人的注意。

于是他看见到白照影对别人笑,吃别人的糖,跟别人说说笑笑,然后还围在崔执简身边,像小鸟啄食般在他掌心挑挑拣拣……

躁郁感再次海潮般浮现。

他觉得自己见不得美好的感情。并且发现了白照影这个小骗子的另一面——原来他不止有花言巧语,口蜜腹剑的时候,还会有爱笑爱娇,轻易向别人痴缠耍赖的模样。

“要是我真长了虫牙,表哥要向我道歉。”

“好。”

指腹摩挲着融雪膏的药瓶,屋内越发言笑晏晏,屋外萧烬安心里那股无名火就更为旺盛。

可是他嘴上依旧懒洋洋地开口,话像利剑贯穿崔执简心尖:

“连张婚约都守不住,你能护谁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