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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天 且随风去 8609 字 23天前

于是第三道雷劫落下, 谢鸿影想要起步却被墨山闲拦住, 海浪滔天, 他眯起眼睛看了墨山闲一眼。

修仙一途,自元婴开始有雷劫,起始为五道,每升一阶, 雷劫多一道,威力强一级。

待第三道雷劫结束,秋飞燕已是浑身焦黑。

不至于死。

怎么会死, 渡劫巅峰不知道多少年的修为, 早已准备好渡这场雷劫,只是自己在这里才是意外。可哪怕被取出了心头血,也不至于死,曾经只是大乘的自己就没有死, 那么如今的秋飞燕也不会死。

怎么能不死。

谢流光转头去看,墨山闲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他抓了把手上的镯子,镯子冰凉。

怎么能不死。

谢流光把目光重新移向秋飞燕,秋飞燕此时正虚弱地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而后轻轻说:“孽障。”

谢流光的动作停了。

第四道雷在他的面前炸开在秋飞燕的身上,他就轻轻去看,静静去看,等这道雷将秋飞燕所有的护体灵力击碎,把他的浑身上下劈得没有一块儿完整的肉|体。

而后他狠狠出剑,直直向秋飞燕的心口再次劈去。

这次不为取心头血,而是为取他的性命,一剑带起所有的雨所有的浪,就这样穿过秋飞燕的心脏,然后“嘭”地爆开。

收剑。

谢流光手里拿着剑,急促地呼吸着,双眼有一瞬的迷茫。

——秋飞燕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还有什么。

他颤抖着手抬头,精准地捕捉到天地间的一缕游魂,是秋飞燕仅剩的游魂,于是他抬手——

第五道雷直直冲着那缕游魂劈去。

惊天动地的雷响,是给所有修真者更进一步所设下的阻碍,是所有修真者通向更上一步的阶梯。

而后游魂乍碎,天地之间再感应不到秋飞燕的气息。

怎么回事。

谢流光一瞬间茫然无措,剑出得太快,分明是想就此杀了那秋飞燕,可对方真的死了,他又有些反应不过来。

真的死了吗。

他迷茫地向四周望,理应是死了的,五道雷劫,还有自己的剑。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前辈。”

下一瞬,墨山闲准确地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抱了起来:“他死了。”

谢流光抓住他的衣领,确认:“死了?”

“死了,葬身于你的剑下,而魂魄被雷劫捕捉,接着下了第五道雷,他没有挺过去。”墨山闲轻声道。

身后的道风尘和谢鸿影出乎意料地没有动静,谢流光又小声说:“死了。”

斩天剑化作指环戴在手上,他又重复:“死了。”

墨山闲就耐心地等他,怀里的人自己身上的伤还未愈,硬扛下雷劫之后是在生生硬撑,仅凭着一口气。

“前辈。”谢流光又忽地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他会不会去了万鬼渊?对,可能在万鬼渊里,就像前辈一样,我要去万鬼渊,我要去,我要……再杀他。”

墨山闲沉默两秒,缓声道:“不会,葬身于雷劫之下,无生还可能。我们在万鬼渊待了五十年,能看过的地方我都看尽了,不会再有人能有我的机遇。”

谢流光缓缓松开抓住他衣领的手,轻声道:“真的死了。”

他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杀他呢?对,因为他取了我的心头血……不止,他培养我,就是为了给许承天让路,为什么,我不知道。好痛。”

他的眼泪就这样无知无觉往下掉,砸在墨山闲的怀里,半晌说不出话。

墨山闲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视线扫过一旁的道风尘和谢鸿影,事已至此,他们没有再动作,却也没有离开。

还有什么诡计不成?

“前辈。”谢流光又说,“你说师父和我一样痛吗?他应该也那么痛的,不然太便宜他了。”

“会的,从他迎接第一道雷开始便不是完全的状态,途中还遭你取了心头血,又被你一箭穿心,最后还以游魂承受了一道雷劫。”墨山闲仔细同他道,“想必他是极为痛苦。”

说到雷劫。

墨山闲抬眼看了一眼,原本在秋飞燕身死以后,这隐含天道正法的雷劫便应该消失了才是,为何还迟迟酝酿在这里,依旧带着雷声电光涌动。

他垂眼,不欲多想,只对谢流光道:“不去想了,你境界想必有些松动,回去之后闭关突破渡劫后期,兴许还能一举达到渡劫巅峰。”

谢流光像是还未反应过来,只愣愣地应。

墨山闲在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正欲离开,却忽地发现,自己无法再召出一个空间裂隙来。

他几乎瞬间沉眉,看向远处的道风尘和谢鸿影。

“原是冲我来的。”墨山闲道,话语间却没几分意外。

“什么?”谢流光的注意顷刻就回到了他身上来,马上道,“前辈如何了?”

墨山闲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只道:“我走不了了,流光,你自己撕裂空间试试。”

雨还在下,谢流光在他怀里却没有淋到一滴雨水,走不了是什么意思。谢流光看着他,还在思索却下意识自己伸手,费劲力气在身侧扒拉出一道窄窄的裂缝来。

和秋飞燕打了一遭,又生生扛了一道雷,此时已是灵力不济。

墨山闲给他喂了颗丹药,自己伸手想要扩大那裂缝,却发现自己无法动作。

他皱眉,试着进去,仍无法行动。

“雷劫。”他道,半松了松谢流光,“流光,你先出去。”

谢流光却没听他的,斩天剑再次出现在手上,锋利的刃离墨山闲极近:“是雷劫要杀死你的。”

“是。”墨山闲应道,再次看向道风尘和谢鸿影,这次终于发现他们的脚下漫起了一点微弱的阵法的光芒。

雨太急。

墨山闲轻哂:“你们这般利用,秋飞燕知道么?”

没有人应答,墨山闲抬手出了一击,那攻击却在即将要抵达他们面前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碍住。

他便没再动手,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那道阵法,又瞥了眼天上的雷。

来之前便猜到他们可能会对自己动手,没料到是借助雷劫。原以为除了通天宗这两个还会来点别的化神,也没料到还是这么两个。

哦,只剩一魂一魄,他们也杀不死我,还是要借助点别的力量。

道风尘冷冷开口,说话间好像自己正是天道:“墨山闲,孤魂存于世间,扰乱世间秩序,毁天灭法,为天地所不容。现以雷劫惩处!”

墨山闲不甚在意他的话,只是按住了一瞬间就要冲出去的谢流光,手指抓住斩天剑的剑锋:“流光,收剑。”

谢流光眼中的怒火要把他也一起烧掉,他握着剑锋的手隐隐渗出血来,低声说:“我痛,流光,收剑。”

谢流光恨恨看着他,把剑收了,怒而道:“他们在说废话,前辈,我替你杀他们。”

墨山闲轻轻摇了摇头,天雷翻涌,雷云滚滚,方才只是对着秋飞燕的雷劫已经酝酿好了第一道,他把谢流光放了下来,食指按住他的嘴唇,周遭的灵力把谢流光压制住让他不能动弹:“流光,我鲜少同你说起我的事罢。”

谢流光咬牙盯着他,一瞬间剑重新出现在手里:“是。”

第一道雷劫落下,墨山闲在这道雷劫里毫发无损,只是发丝随着落下来的气压翻涌。

“流光,你听我说。”

第29章

墨山闲, 几千年前淮南的富家公子哥,一次跟仆从去山林子里狩猎,跌落悬崖之下, 而后得仙丹,练仙法, 日进千里。终于有朝一日从山底下爬起来,回到城里,凡间遭了战乱, 已是家破人亡。

之后的路便只有接着修炼, 彼时凡间弟子选拔尚未像现在这般开放完全,作为散修修练至大乘, 和斩山宗的人相识,加入斩山宗, 渡劫以后, 作为客卿, 游离于宗门之外。又千年,已是半步登仙,当时的友人,也就是斩山宗的宗主要渡劫, 死于雷劫之下,临死前将宗门托付给他,是作为宗主。

谢鸿影看着他们二人竟还说上话了, 微一皱眉, 抬手想要动刀,以免事情有变。

道风尘手杖一扫,把他拦了下来,摇了摇头:“反正墨山闲也逃不出去了, 就让他们说罢。”

“我怕他放了谢流光走。”谢鸿影道。

“不过谢流光,放走也便放走了,没了墨山闲,掀不起什么风浪。”道风尘淡淡道。

谢鸿影沉默片刻:“……他杀了秋飞燕——”

“秋飞燕是被雷劫劈死的。”道风尘说,声音缓缓,“谢鸿影,你那点心思,藏着也就罢了,别让我戳出来。”

谢鸿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

而那边,墨山闲还在继续。

“我修道三千余年,半步登仙之境,只我一人。”他道,“自我之前,也便是我刚入道时还有一个半步登仙的仙人,不过那时我还是散修……大概在我刚刚了解这修仙界,突破筑基的时候,他便陨落了。”

谢流光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个是为什么,但道:“他也是被雷杀死的。”

“我不知道。”墨山闲摇头,“我原本是散修,所结交之人也大多是散修,修为越低寿命越短,更何况倘若在仙盟中不占有重要地位,也无从得知仙盟内发生的事。”

谢流光抿唇看着他,却在试图用灵力一点一点撬动墨山闲的禁锢。

“流光。”墨山闲轻轻道,“许多人想让我死,我想毕竟活了三千多年,认识的不认识的仇家想必也有许多,他们都没实力杀我,于是只好等那雷劫。我死之时,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渡那雷劫。”

“你没有死。”谢流光一字一句道,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低低地吼,“前辈,他们没有资格要天道惩处你,你凭什么要受这雷劫?前辈,你放开我,我现在就把空间裂缝撕开,我会带你走。”

怎么会这么乖。

墨山闲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恶人,分明任何的一个人都无法对着这样的小谢说出拒绝的话,于是他只能把声音放得很轻,温和一点再温和一点:“流光,雷劫一出,便不会再收回,你也很清楚。他们把我留在了这里,是担心事情有变,但我不论去往哪里,这道已经展开的雷劫便都会跟着我。”

谢流光的视线便转向那天上的阴云,此时第二道雷正在酝酿,他嘴唇颤抖,握着剑的手也在抖,墨山闲知道他想斩雷。

斩雷。

寻常人怎么会这么想,可是小谢不一样,谢流光的剑可以斩下所有。

并且他不怕。

“我继续说,”墨山闲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召回他的视线,“这段时间回了这世间,我同鬼厉,还有一些其他的地方知道了我死以后的一些事。世间风平浪静,除却你,就只有谢鸿影的修为增长很快,不过你们是兄弟,相辅相成。”

“谢鸿影。”谢流光说,“我迟早杀了他。”

“是,流光这么厉害,如今斩杀秋飞燕,又受了一道化神的雷劫,也许不日就能突破化神,届时杀他便容易。”墨山闲轻轻笑,“再见你之时,也许你就是化神了。”

“再见?”谢流光的剑顷刻冲破了墨山闲的禁锢,又在一瞬间重新被他压制了下去。

墨山闲讶然,他那一刻带起的劲风将他们二人的衣袍都吹起,能这样突破自己禁锢的人,哪怕是一瞬间。

小谢真的绝无仅有。

第二道雷落下,千钧万仞的雷,墨山闲松开抚着谢流光的手,垂眼扛下了这道雷。

面上毫发无损,因为他的身体是幻化的,内里却不像表面一般风平浪静。

毕竟只剩一魂一魄了。

“前辈。”谢流光重新抓住他的手,“你不能离开。”

墨山闲轻轻望着他,觉得有许多话说不出来,最后道:“我方才说到我死……”

谢流光手上的力气要把他的手握断,他笑了笑:“流光,上次去完通天宗我才发现,原来他们再次见到我的第一反应,也还是想让我死。”

“谁敢?”谢流光的剑就要对准他。

“也许是所谓天道罢。”墨山闲再次剥开他的手,淡淡瞥过那道风尘与谢鸿影,“天道恒常,不与人的意志而消亡。我只是觉得好奇。”

他的话一字一字传入谢流光的耳中:“为何我修为在半步登仙停滞不前,却遭了雷劫。为何我在雷劫之下身死,他们又想接着杀我。我的筝为何落到了旁的宗门里。而流光,为何他们要锁你在缚灵台整整百年,又要你堕入万鬼渊,而不是直接杀死你,以绝后患?”

“……我不知道。”谢流光轻声说。

“所以我想试一试,到底是为什么。”墨山闲缓缓道,“不过用雷劫,我倒是没有料到。”

“你早就知道!”谢流光一瞬地气急,手中剑再一次突破桎梏,声音带着吼,“前辈,你早就知道他们要对你动手,是不是?”

“……我早就知道。”墨山闲应,迎着谢流光的剑气,还是忍不住笑。

谢流光,你要对我好奇,你要追着我。

墨山闲看着他,带着一贯的笑。要把自己硬生生插入谢流光原本只剩下杀意的脑袋里,要谢流光永远记住他,哪怕自己不在身边。

你要完完全全地爱我。

谢流光不知道他所想,只是气,又气又恼,咬着唇眼里蓄起水,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可以不跟我来,我说我要杀秋飞燕,我不是一定要杀他,我不是要现在杀,你为什么要跟我过来?他们要对你动手,你可以用旁的方式查,你为什么要扛这雷劫?前辈,你早知道他们要对你动手。”

他的声音变轻,然后好似受尽了委屈,好似和墨山闲从未表现出来的痛苦感同身受:“……好痛。你不知道的。好痛。”

墨山闲张了张嘴,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小谢是一把如此柔软的剑。

走到这一步不过顺势而为,后路已经交代干净,有意外但不是很意外,亲身入局才能将一切弄个明白,只有谢流光。

“我不痛。”墨山闲说。心口是陌生的涌动,好痒,又好像心一下子死掉了。

“你痛。”谢流光执着道。

第三道雷落了下来,墨山闲却一时动弹不得,片刻才想起自己要说些什么,抓起谢流光的手腕按在他的镯子上:“……渡劫以上,死后会有传承秘境。我的秘境从未开启,但今天过后,想必你就能进入了,通过这个山河镯。”

“我不要。”谢流光说。

“我只是不知道还剩多少东西。”墨山闲松开了他的手,“死了才会开,我也进不去。拨乱也被旁人拿走了,但总还是能给你留一点的,我不在身边,总得有几分凭依。”

他说:“流光,化神之前,不要再去通天宗了。化神之后,也小心为上。”

他以半步登仙的威压强行把谢流光禁锢在原地:“不要杀太多。流光。鬼厉可以见,他不是仙盟的人,斩山宗的人不可全信。仙界版图不大,你可以多留凡间。”

他低低叹气,谢流光就这样死死看着他:“你要杀了那天道。”

“我……暂时杀不得。”墨山闲轻声说,“我等你来,流光。”

——墨山闲。

半步登仙妄天尊者墨山闲,三千年来剑道第一人,抬手便可斩山河,只差一步便是羽化登仙。

谢流光在重压之下目眦具裂,手底的剑就要破出苍穹斩下来。

这样的前辈,怎么会被大道所压制,又怎么会被剥离他的身边?

周围的气压骤地放松,谢流光用力过猛一下收不住手,踉跄了一步。

墨山闲用食指抵上他的额头:“三年。”

谢流光轻轻看着他,喉中有血。

“三年之后,我会回来。”墨山闲垂眸看他,半身已近透明。

又是一道惊雷,墨山闲在这片刻间松手,视线却还温和地落在他的身上。

“……墨山闲。”谢流光压抑不住喉头的灼烧,一字一血,第一次喊出了墨山闲的名字。

“我身上也有很多秘密。”墨山闲轻笑着盖住了他的眼睛,“三年间,你也来找寻一二吧。”

最后一道雷落,墨山闲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谢流光骤然跪倒在地上,剑杵进地里一尺深。

天上阴云散去,暴雨停歇,海面重归平静。

谢流光低着头喘息着,血混着泪滴在泥土之上。半晌,他恨恨一笑,咬牙道:“墨山闲。”

·

——上卷·往生道·完——

第30章

凡间·万兽林。

陈连云闻着八阶灵兽的味道远了, 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跌坐在地上, 骂了声:“操。”

万兽林核心地带也太恐怖了,稍一不慎就会进这些灵兽的嘴里。

他抓了把头发上的树叶, 把腰间别的指灵针取出来,又猫着腰鬼鬼祟祟站起来,走了两步, 东南西北绕了一整圈, 才对准指灵针上的指针,接着往前头走。

这片儿地方灵兽太密集, 往上是飞鸟,往下是走兽, 水里还有各种凶猛的鱼, 也不敢御剑在上头飞, 只能一步一步往里走。

“要我说,这活儿就不该只派给我一个人,”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说是亲信, 实则就是给我找麻烦。事成之后,哼,事成之后, 事儿能不能成都是事儿。”

然而没走两步, 他便又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

这一片的灵兽都是八阶以上,占地为王,狩猎的话用不着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赶巧给自己撞上互殴了?

思及此, 陈连云停住脚步,挑了一根视野好的树,三两下爬上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漏能给自己捡着。

然而不是灵兽互殴。

是一个人。

是一个人在单方面殴打八阶灵兽。

什么仇什么怨。陈连云不知道,也压根不敢知道,此人能对着八阶灵兽这么下手,就必然有着渡劫以上的实力,而自己不过大乘境界,此时最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要招惹他为妙。

那头那人单方面殴打灵兽已经快要结束,他决定不多留,鞠身一跳,便从树上下了去,打算赶紧从此处离开。

然而没等他往前走两步路,就忽地感觉遍体一阵胆寒。

他几乎是凭着直觉召出了护体灵气,手中长笛一出,用尽全身力气去挡那一把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长剑。

护体灵气一层接一层的破,手里的九品长笛挡上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剑,那剑却没有施加多余的灵力而是非要一丝一丝地往下切割。

真的要死了,陈连云在最后一秒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我师父是不语宗龙山——倘若你今日放我一马——”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剑就停了下来,在刚刚一瞬间被杀意包裹甚至看不清面容的人拿着剑,愣愣地看着他。

他才缓缓把话说完:“将来定会报答……”

面前的人看着不太对劲,眼底发红,呼吸急促,仔细看手腕还有些发抖。

陈连云赶紧往后先退了两步,重新运气在身,以备不时之需,再偷偷又往后退了两步,笛子横在嘴边,随时就有一个音调等着。

然而这位能够殴打八阶灵兽的人却没有再接着对他动手,而是把剑收了起来,一只手握上另一只手上的手镯,口中喃喃自语:“不是通天宗的……没有必要……前辈说过,不要杀太过。”

他握着自己的手,一遍一遍重复:“不该杀的……不杀。”

陈连云看着他,觉得这人精神肯定有点问题,指不定是已经入魔了,便是一点一点向着后边儿挪,一只脚尖刚碰上旁边儿的草丛,正打算一溜烟窜进里边儿跑路的时候,面前的人突然问:“你来此处,做什么?”

陈连云又不敢动了,手里捏着指灵针,想了一想,如实答:“听闻赤色三头鹿已经被斩杀,我来此处探一探,说不定能捡着漏子。”

他偷偷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只见这人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血,面容清晰起来,陈连云一下子叫了出来:“你是那个——那个那个,就是那个——”

他嘴巴里有一个名字在打转,话到嘴边转了好几圈,才说出来:“谢……承天?”

这个疑似叫谢承天的人气压顿时低了下来,杀意涌现,陈连云马上就要从原地消失,下一秒,却听这人答:“谢流光。”

“对,谢流光。”陈连云马上把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好缓解自己的尴尬,“那个,你们的形象太重叠了,我又没去过仙盟宴,老是记不住,哈哈哈哈。”

一片寂静,他在干笑了几声以后又止住,把手指头皮都要挠破了,终于又想起来了,拉踩一番:“我就是记不住名字,哈哈哈哈,你我还是有有印象的,我师兄从前跟你打过交道,回来以后夸过半天呢,比那个许承天强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难怪你不高兴,哈哈哈哈哈哈。”

谢流光沉默了片刻,却是像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又道:“你是来杀我的?”

大乘杀渡劫,什么人有这种胆子。

陈连云赶紧道:“怎么可能,我真是来找赤色三头鹿的。我要去暗行宗,师父说,要带点儿礼过去,才不显得寒碜。”

谢流光又看着他,手里捏着另一只手腕上的镯子,像是在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赤色三头鹿,已经被我杀了。”

所以我是来找尸体的啊。

陈连云忍不住在心里想,随即整个身子都正了一正:“九阶赤色三头鹿,你杀的?”

“嗯。”谢流光应了一声,杀了那八阶灵兽以后境界又有些松动,此时已是渡劫巅峰,可那临近化神的边缘,却好像隔靴搔痒一般,总触不到根基。

还得再杀点儿什么。

可是这万兽林的九阶灵兽不多,赤色三头鹿是一个,已经被杀了;碧鳞凤尾蛇是一个,潜藏在林子里能隐蔽气息,一直没找着;九翼三足豹又是一个,跑得飞快,追了他整整半年都没追上。

八阶灵兽倒是稍微多一点,可也已经杀了几头了,前辈说,不能杀完,万兽林的灵兽有限,新生数量和仙人一样极为稀少,可总是被修真者斩杀,到时候越来越少,就没有再多的灵兽来历练了。

前辈。

他捏着手腕的手愈重。

三年,还剩一年半。

还没有突破化神。

“那个。”旁边的陈连云终于做好心理建设,观察了半天觉得他并不是真的想杀自己,于是忍不住问道,“赤色三头鹿不是……九阶灵兽么?你如今已是化神境了吗?”

谢流光才恍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神,看他片刻,没有回答,手里的剑出了又收,收了又出,手里握着镯子不停的转,最后把自己想通了,对陈连云道:“我带你去找赤色三头鹿的尸体,你带我出万兽林。”

他又打量陈连云一会儿,许是觉得筹码不够,又加:“你想杀谁?我帮你杀。”

陈连云一时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我不想杀谁。”

“我不是化神,杀赤色三头鹿时,是渡劫下层。”谢流光说完,眼神迷茫了一下,重新补充,“中层。”

虽然同阶级的灵兽确实比不过修真者,但渡劫中层斩杀九阶灵兽也太过离奇,也是同方才一般切菜一样单方面殴打么?

陈连云再次被震撼到。

谢流光又看了他片刻,觉得他是在默认,于是点头,准备就这么带他去找赤色三头鹿:“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