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祈迎上褚淳贤的目光,眉头微微蹙起,心想这么冷的天,褚淳贤身上还有伤没有养好,要是寒风入体,得了风寒,她那小身子骨又要遭罪了。想到对方身上的伤是为自己所受,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赵祈的表情微微一变,褚淳贤一下便看到了。赵祈上一刻还同高以柔笑语晏晏,看向她时却没了笑意。
褚淳贤心中也略有不快,此时心口一阵闷痛,她捂着胸口,缓缓喘起来。
赵祈也看出褚淳贤身子不适,一路急步走到褚淳贤跟前,伸手扶着她的肩头,忙询问道:“贤妃,可是身子不适?”
褚淳贤面色苍白无力,额头冒着汗珠,轻轻点了点头。赵祈喊道:“阿魏,快来给贤妃看看是哪里不适?”
阿魏伸手搭在褚淳贤手腕处把脉,片刻后回道:“陛下,娘娘身子无碍,只是心绪不定,略有神伤。”阿魏心中也颇感疑惑,明明刚刚娘娘面色还很明朗,怎么突然就情绪波动了?
赵祈听见褚淳贤身子无事,暗暗放下心来,对阿魏和明华说道:“贤妃身上有伤,你们怎放心让她出来,春寒料峭,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阿魏和明华颇为惶恐,低着头不敢应声。
褚淳贤声音虚弱,替她二人撇清关系,“是臣妾身子略有好转,想出来散散心,与她们无关,陛下莫要责怪她们二人。”
赵祈扶着褚淳贤病弱的身子,声音柔和关切地询问:“你可好些了?”
褚淳贤颜色淡淡回道:“臣妾身子自己清楚,陛下不要担忧。”
赵祈听后,暗觉自己多事,便不再开口,看着褚淳贤淡淡的神情,不知对方心里想着什么。
高以柔在后面看着二人,虽说陛下对贤妃看似关心,却又有着一种疏离之感。
她倒是听了些传闻,褚淳贤入宫前和战死沙场的燕家独子燕军烨有些说不清的关系。难不成她们之间的情谊有假?
高以柔一面暗自观察着二人,一面心中思索:若说情谊是假的,那褚淳贤又何必在皇帝差点受伤时舍命相救呢?她越发有些看不懂这二人。
直到看到阿魏小心靠近锦清,锦清瞥了一眼明华却不搭理阿魏时,她才想明白,莫不是褚淳贤见到她和陛下在一起,心里起了醋意?!
高以柔屈身上前,嘴角含笑,对褚淳贤微微作福,“以柔拜见贤妃娘娘,娘娘万安。”
褚淳贤盯着高以柔姣好的面容,想着前世太后将高以柔嫁给朝中权贵,所嫁之人到底是谁,她已记不太清了。
总之,上辈子高以柔和赵祈是没有任何牵扯的。
可这辈子,褚淳贤明显感觉到高以柔是对赵祈起了心思。
褚淳贤面色冷然,看不出喜乐,客套地说道:“表妹今日怎会到宫内来?”
高以柔乖巧一笑,回答道:“以柔今日进宫觐见姑母,正好在御花园中偶遇陛下,便陪着陛下一同赏景。听闻贤妃娘娘身子不适,以柔心中挂念,特来问候。贤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褚淳贤微微抬眸,目光清冷地看着高以柔,淡淡说道:“多谢表妹挂念,本宫已无大碍。”
第46章
褚淳贤二世为人,高以柔方才暗自审视之态在加上此时弦外之音她心中早已了然。
偏又这时高以柔又柔声开口:“叛王谋反那日,以柔亲自瞧见娘娘不顾自身安危挡在表姐身前,娘娘对表姐之心日月可鉴,想来外头的传言也会不攻自破了。”
褚淳贤微微抬眸,目光清冷幽深,像是要直直穿透高以柔的心里,高以柔心中一颤,却仍强装镇定,面上仍旧挂着柔和的笑意,让人一时难以分辨她刚才的话是否别有深意。
“本宫当日所为,不过是出于本能,本宫与陛下夫妻一体,怎会容叛王伤害陛下分毫。只是不知表妹刚才所说的传言到底是哪些?”
高以柔目光微微闪烁,目光若有似无地望向赵祈,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见赵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婉的模样,轻笑着看向褚淳贤,“只是市井之言,又何必污了表姐和娘娘的耳朵。百姓们胡言乱语,竟说娘娘进宫之前同燕将军家的独子燕君烨情投意合、两厢情悦,还说表姐是横刀夺爱,这等荒谬言论,以柔听了都觉得气愤,娘娘又怎可被这些污浊言语所扰。”
赵祈虽聪慧,可褚淳贤和高以柔之间的你来我往,她却有些弄不清头绪,可即便她在懵懂,高以柔在她二人面前突然提起了燕君烨,她瞬间就捕捉到了不同寻常气息。
若是原主,恐怕早就被高以柔的这番话搅乱了心神,进而对褚淳贤滋生出猜忌之心,可如今的赵祈并非原主,对于褚淳贤对燕君烨的恨意,她心里一清二楚跟明镜似的。
因此,对于高以柔突然提及燕君烨这号人物,她自然是全然不在意。
她有些想不明白,高以柔为什么要挑唆她和褚淳贤之间的关系?
就在方才,她本打算前往云光殿探望褚淳贤,没成想却在路上碰到了高以柔。
她和高以柔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方又是太后的亲侄女,所以她心中对高以柔自然是多有提防。
反倒是高以柔,见她一来便热情地凑上前行礼与她攀谈起来。
之前和郑宓出宫那日遇见高以柔时,对方对她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不清,可今日再见,高以柔并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这让赵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赵祈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高以柔会不会是奉了太后的旨意?
若是如此,绝对不能让高以柔察觉到她和褚淳贤之间早已不复以往。
赵祈冷哼一声:“哼,市井愚民,懂什么?他们不过是信口胡言,妄图扰乱宫闱。朕与贤妃之间,岂是他们能随意编排的?至于燕君烨,已经为国捐躯,其功虽高,但也不能让奸佞之徒借此来污蔑朕的贤妃。”
赵祈边说边将目光投向褚淳贤,眼中满是柔情与信任,“贤妃与朕共患难,岂是那些流言蜚语能离间的。”
高以柔捏着帕子捂嘴娇笑:“表姐说的极是。只是那些愚民不知真相,人云亦云,才会让这些不实之言四处传播。表姐圣明,自然不会被这些谣言所惑。”
褚淳贤微微欠身,眼中含泪:“陛下如此信任臣妾,臣妾定当不负陛下。那些流言蜚语,臣妾本未放在心上,只是担心会有损陛下圣名,如今陛下这番言语,臣妾便安心了。”
赵祈牵起褚淳贤的手,握在手里,目光流转在褚淳贤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眼底流露出关切之意,她对高以柔沉声道:“好了,贤妃身子还未完全康复,不宜在此久留。朕同贤妃回宫休息。”
阿魏和明华眼疾手快,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褚淳贤。
高以柔微微福身,恭敬地说道:“臣女恭送表姐、贤妃娘娘。
赵祈同褚淳贤转身离去,留下高以柔一人站在原地,眼底藏着让人看不透的复杂情绪。直到看不到皇帝和贤妃,她随后微微扬起下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永寿殿内,高瑾玉正坐在暖榻上翻着书,瞧见侄女去而复返,便放下手中书卷,慈爱地朝着高以柔招手,唤道:“柔儿。”
高以柔微微福身行礼,乖顺的站在高瑾玉身侧,口中话语却异常坚定:“姑姑,我要入宫为妃。”
高瑾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这个侄女自小就精明聪慧,她一直将高以柔视若亲生,疼爱有加。就连为侄女挑选夫婿,她也打算像为亲生女儿禅儿挑选夫婿那般,一定要选个身份和家世皆是一等一的好男儿。可如今,她心爱的侄女却要入宫嫁给一个女人,这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你真对赵祈有意?”高瑾玉面色不愉,说出的话也是冷冰冰的。
高以柔冷笑,“自古阴阳方为天道,女子与女子之间的感情又如何当真?我又怎会心悦于她?”
太后舒缓了语气,面带疑惑的问道:“那你为何要入宫为妃?”
高以柔早已不复刚才娇柔模样,倒是颇有些高瑾玉的睿智果决,“姑姑,眼下您与皇上已经决裂,我瞧着皇上也没有之前软弱,姑姑的心思虽未曾与柔儿说过,柔儿也是知晓的。今日我和皇上在御花园时碰见了褚淳贤,我瞧着二人,眉眼间情意绵绵,褚淳贤又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对她的珍视溢于言表。若长此以往,皇上听信了褚淳贤的话,我们高家在宫中的地位必将受到冲击。不如我入了这后宫,凭借高家的势力和我的手段,制衡褚淳贤,为高家谋得长久安稳。”
高以柔心里盘算着,就算嫁给家境相当的世家子弟,往后自己也不过是打理后院,毫无施展抱负的机会。夫君若是勤奋好学,入朝为官,可也只能屈居人下;若是风流之辈,后宅妻妾成群,她更是要在争风吃醋中耗费心力,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勾心斗角,过着毫无意义的日子。相较之下,不如入宫为妃,帮姑姑稳固侄儿的地位,有高家为强大的倚仗,自己再凭借才貌与智慧,稳坐中宫,如姑姑般大权在握,便可参与国家大事,掌控天下人的命运,这才是她高以柔想要的人生。
至于所嫁之人是男是女和她的家族荣耀,权利野心相比有什么重要?
太后笑容舒畅,眼中带着赞许,她将高以柔搂在怀里,“高家女儿,绝不受困于情爱,这世间纷扰,虚情假意无数,只有掌握在手中权力才是真实的依靠。入了后宫,便是踏入了权力的漩涡,你可得想好了,如今赵祈非同以往,哀家与她往后势必要鱼死网破,到时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高以柔仰起头望着高瑾玉,口中言语很是坚定:“姑姑,如何能让表姐同意我入后宫?”
高瑾玉轻拍她的后背,“哀家自有办法。”
云光殿内,褚淳贤挥手退了宫婢,殿内只有她和赵祈二人。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对上对方的视线,又同时挪开。
褚淳贤开口道:“陛下先说吧。”
“这高以柔我之前出宫还遇到她一次,总给我感觉怪怪的。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褚淳贤不紧不慢地开口,“怕不是高表妹心悦陛下。”
赵祈有一瞬错愕,立马就恢复如常,“我看倒不见得。”
褚淳贤给她斟了杯茶,等着她继续开口。
赵祈手握茶盏,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你身上有伤,不易操劳。”
褚淳贤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有劳陛下关心了。”
赵祈下意识的握紧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生出的莫名之感。
褚淳贤又问道:“陛下觉得高以柔三番两次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赵祈想了想,书中几乎没有提过高以柔这个人物,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开始慢慢摆脱了小说的走向。
“她姑姑被我算计,现在连面都不愿意见我,吩咐她来试探一下,也是情有可原。”
“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目的?”褚淳贤接着说道。
赵祈顿感疑惑,等着褚淳贤接着说下去。
见赵祈没有往下深想,褚淳贤叹气一声,声音微不可闻,“她怕是看中了你。”
赵祈难得露出惊诧的神情,“这这怎么可能?我可是个女子。”赵祈不敢相信褚淳贤的判断,这高以柔看着怎么也不像喜欢女子之人,而且她也不相信,自己魅力强大到身边的女子会喜欢她。
“可你是皇帝。皇权和你是男是女对她来说又有什么重要?”
赵祈恍然,忽的又面色冷然,“我是皇帝,若她真有非分之想,打发一个人不是轻而易举?”
褚淳贤摇摇头,*“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她是太后的侄女,你与太后撕破脸,朝堂上还有的是太后的势力。太后一心想要制衡你,她要让你纳高以柔为妃,又不是什么难事。”
赵祈内心已有确定答案,没想到太后为了同她争斗,真的会愿意舍得牺牲侄女后半生的幸福。
褚淳贤对赵祈想法了然,“太后谋算深沉,为了儿子连自己都能舍弃,侄女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你怎知高以柔不愿?高以柔或许有着自己的野心,太后的安排,说不定正合她意呢。”
第47章
赵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烦躁。
刚平定了叛王赵雍,收归了他手中的兵马,想要松一口气,可这叛王一死,朝中却像是被搅乱的棋局,太后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也不知会使出什么幺蛾子。
还有郑宓手中那五万士兵,也是她的一大忧患。
万一这其中还潜藏着叛王的余党,再生出兵变,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让郑宓带着这些士兵到边疆加以训练,有郑泰在边疆坐镇压制,谅这些士兵也不敢心生忤逆。
只是这样一来,郑宓一旦离开,她身边就再没有可以全心信任的武将了,日后谁来护她安全,又有谁能为她鞍前马后地办事?这无疑又是个要紧的问题。
褚淳贤见赵祈面带忧愁,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地为她捏着肩膀。
赵祈那紧绷的身子在褚淳贤的揉捏下明显放松了一些,“你为何这般愁思?如今的局势已然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前世此时,郑家早已被缉拿回京城,兵权也被朝廷收回,如今郑家却手握大周最大的兵权,可真是两级反转。
赵祈轻轻拍了拍褚淳贤落在她肩上的手,“你身子不好,不要为我耗费体力,我自己能应付得来。”她眼神的关切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
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之中,褚淳贤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全心信任和依靠的人。
一个人,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愿意为另一个人挡下那足以致命的一击,都绝非易事。这种自我牺牲,珍贵而又沉重。
赵祈此前对褚淳贤的所有猜忌怀疑,在褚淳贤屈身向前为她挡下那致命一剑时都烟消云散了。
褚淳贤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不轻不重地按着。
赵祈缓缓闭上双眼,像是在感受这片刻的宁静,又像是在整理思绪,轻声说道:“朝中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我们必须得尽早做好防范。只有先收拾好了这帮人,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专心对付燕君烨。一旦燕君烨和朝中的人里应外合,我们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艰难境地,到那时,你我的胜算可就小了。”
“恒郡王年幼,你又逐渐坐稳龙椅,朝中之事,太后比你我都要着急,事急则乱,事缓则圆,我们现在需要稳住阵脚,不可自乱方寸。太后急于掌控局势,必然会有更多动作,太后越是心急,就越容易出现漏洞,我们只需等待时机化解她的阴谋。朝中大臣,那些摇摆不定的,要恩威并施,争取为我们所用;对而对于那些死心塌地与我们为敌的,必须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在朝堂上兴风作浪。”褚淳贤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谋划着应对之策。
她们正说着话,锦清匆匆来报,郑宓和朱宝贞前来觐见。
赵祈听闻,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对褚淳贤说道:“真是巧了,我刚刚脑子里还想着郑宓,这会儿她便来了。”
不多时,郑宓和朱宝贞走了进来。
郑宓穿着一身窄袖劲装,黑色的衣料紧致而挺括,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矫健的身姿,每一处线条都彰显出力量感。
她腰间佩戴一把御赐龙鳞刀,刀鞘上的龙鳞纹理栩栩如生,衬着郑宓整个人英姿飒爽,让人眼前一亮。
朱宝贞则身着一身淡蓝色官袍,衣料质地精良,色泽淡雅柔和,她面容白皙秀美,温润如玉,双眸明亮,神色间透着一股沉稳睿智。
她二人站在一起,朝气蓬勃,令人心生喜悦。
若是大周女子都如她们这般,必定是一番巾帼不让须眉的盛景。
二人见到赵祈和褚淳贤先是恭敬地行了礼,郑宓站在赵祈面前,剑眉微微一蹙,眉目间略带一丝怒气。
朱宝贞倒还好,面色沉稳,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赵祈打趣道:“今日倒是有趣,你二人怎么会一同来我这里。”
朱宝贞说道:“陛下臣确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
原来朱宝贞近几日,正忙着处理查封雍王及其他叛臣家产这一繁杂之事,就在这忙碌的当口,朱宝贞被胭脂找上了门。
胭脂神色焦虑万分,往日那精致的妆容都有些花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她一路疾奔而来,见到朱宝贞后,也不顾周围还有旁人,扑通一声就直直地跪了下去。
“求朱大人为奴家的姐妹做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微颤抖着,眼中已满是泪花,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朱宝贞见状,赶忙上前扶起胭脂,“胭脂姑娘,你先莫要着急,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来。”
“求大人随胭脂走一趟!”
朱宝贞忙点头应着,胭脂带着朱宝贞来到安置百花楼姑娘们的客栈。
一进客栈,朱宝贞便能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氛围。胭脂快步走到一个房间前,伸手推开房门。
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个年轻姑娘,她的面上肿胀,根本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那青紫交加的皮肤,还有干涸的血迹。
胭脂心疼地走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只见那姑娘的胳膊上也是一片青紫的伤痕,纵横交错,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令人触目惊心。
待到朱宝贞仔细看过后,两人离开屋内,胭脂缓缓关上房门,房门外气氛凝重。
“这姑娘的伤是如何来的?”朱宝贞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
胭脂捏紧了手中的锦帕,那锦帕都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恨恨地说道:“百花楼被查封后,楼内的姐妹们都被安置在这个客栈之中。盼兮曾说朝廷允诺楼内重建之后要给各个姐妹一个正经营生,从此不再过那种卖笑的日子,大家都很高兴,觉得终于有了盼头。翠娘之前是楼内的样貌数一数二的姑娘,她早就受够了老鸨的压榨,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满心欢喜。她便提议,要亲自做一桌子菜好好庆祝一番。于是,姐妹们各自拿出些银子交给翠娘,让她去街市采买食材。没想到,翠娘在路上遇到了百花楼的旧识。那人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一见到翠娘,便出言调戏,言语污秽不堪。翠娘不堪受辱,便出言反抗,挣脱他的纠缠。可那人恼羞成怒,竟和他的几个随从一起,将翠娘拖到了小巷之中,污了污了翠娘的身子!”
胭脂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用锦帕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我们姐妹得知后,气愤不已,便想着上报官府,让官府为翠娘做主。那犯事之人是户部右侍郎之子严承栋,官府的人一听户部侍郎的名讳,态度就变了。审案的那个昏官,竟说翠娘之前在百花楼是卖身的妓子,说这种事在她们这种人身上是常有的,还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官府不受理这个案子,就把我们姐妹们给打发回来了。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朱宝贞虽是满腔怒火在胸腔中翻腾,恨不得立刻将那作恶之人绳之以法,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可有人证?”
胭脂道:“翠娘和彩莲一同去采买,她亲眼见到翠娘被人拖走,翠娘被拖走后,彩莲心急如焚,她先是大声呼救,见无人回应,便急忙去找人帮忙。她遇到了巡城的士兵。彩莲赶忙带着他们朝着翠娘被拖走的方向赶去。可等他们赶到时,翠娘已经遭了那恶少的毒手,衣衫褴褛地躺在小巷之中。彩莲说,那恶少和巡城的士兵似乎是旧识,那士兵看到那恶少后,就像是见到了自家兄弟一般,只是随意地问了那恶少几句,便将人放走了,完全不顾翠娘的遭遇。”说到这里,胭脂的眼中又泛起了泪花,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朱宝贞强压下怒火又问:“可有物证?”
胭脂赶忙回答道:“有!翠娘被扯破的衣衫,那上面满是泥土和血迹,这些都是那恶少暴行的证据。还有当时翠娘手中紧握的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严家富贵’字样,里面还放着一张护身符,上面绘着符文,旁边还有一块小小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严’字。这香囊是在挣扎过程中,翠娘从那恶少身上扯下来的。”
朱宝贞垂眸深思。
又听胭脂补充道:“此外,当时路上也有些百姓,虽然他们怕惹事不敢上前制止,但他们也看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看到了翠娘的呼救,看到了那恶少拖拽翠娘的行径,看到了巡城士兵的不作为。如果能找到他们,也可以为翠娘作证。我们本以为巡城的士兵会主持公道,却没想到天子脚下,他们竟如此徇私枉法,大人,您一定要为翠娘讨回公道啊!”胭脂说着,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眼中满是哀求。
朱宝贞听后,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她的脸色变得铁青,朱宝贞听后,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脸色变得铁青,“哼!朗朗乾坤,岂容这等恶徒横行?这等败类亵渎王法、残害妇女,简直罪大恶极!你且放心,我必为你们讨回公道!”
第48章
朱宝贞踏出客栈,外面天色已黑,客栈外街道寂静,只有风声在巷道穿梭,吹得招牌嘎吱作响,像是谁发出的绝望呻吟,寒风吹在她的脸上,她瑟缩了一下,却浑然不觉寒冷,满心都被眼前的事情占据。
朱宝贞目光落在客栈门口,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这客栈无人保护,若是严侍郎发现她来过,一定会派人细查此事。
严侍郎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心狠手辣,他若回过神来对翠娘下手,翠娘定是凶多吉少。
若翠娘遭遇不测,此案怕是更难调查了。
不如先行上奏?可此事尚未查证,要是贸然禀报皇上,严侍郎根基深厚,万一被他反咬一口,又该如何处之?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随即加快了脚步。
朱宝贞想不如去寻郑宓帮助。郑宓是皇上身边最为信任之人,深得皇上倚重,且为人聪慧机智,处事果断。
若是能说服郑宓,由她出面派人暗中保护翠娘的安全,那自然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了。
如此一来,又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能为案件争取时间和机会。
朱宝贞心中有了计较,脚步也加快了几分,朝着郑宓所在之处匆匆而去。
郑宓这几日因身负训练营中兵丁的重要职责,事务繁忙,故而晚上并不住在宫中,而是暂居于皇上特意安排的僻静宅邸之中。
朱宝贞清楚郑宓的住处,脚步匆匆地赶到了郑宓的宅子。
此时,郑宓亦是刚回府不久,她正欲稍作休憩,就听见下人来报朱宝贞前来拜访。
郑宓抬眸望向窗外的夜色,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暗自思忖朱宝贞前来所为何事。
待朱宝贞踏入厅堂,郑宓瞧见她神色焦急,便知晓她定是有事要与自己商议。
郑宓开口问道:“宝贞,这般晚了,寻我所为何事?”
朱宝贞也不拐弯抹角,赶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郑宓听后,顿时怒目圆睁,那双眼眸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她怒不可遏地骂道:“这个无耻之徒,竟敢当街残害女子,如此肆意妄为,简直是目无法纪,天理难容!”
骂完之后,她仍觉得胸中那口怒气难以消散,又接着说道:“宝贞,此事我要立刻上报给陛下。百花楼的姑娘是陛下亲自要求安置的,楼内的姑娘都已经被除去贱籍。陛下曾言,往后各地妓院都会效仿此举,让那些可怜女子有机会重获新生。宝贞你是个聪明人,想必能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如今这恶徒竟敢当街侮辱百花楼内的姑娘,若严侍郎和京兆尹妄图包庇这个畜生,那便是公然与陛下作对,其心可诛!”
郑宓越说越激动,想起朱宝贞形容翠娘的惨状,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朱宝贞听闻郑宓之言,心中泛起涟漪,“陛下圣明,这些女子大多都是因家境贫寒或遭逢变故,走投无路之下才被迫沦落风尘。若有一线生机,有谁会甘愿选择成为妓子。这世道对女子多为苛刻,陛下此举正是救万千女子于水火之中。”
只是想起翠娘当下的惨状,心间便会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疼惜。
突然朱宝贞眼中光芒一闪,急切地问道:“郑将军,你是说陛下已将百花楼内的姑娘全都改为了良籍?”
郑宓缓了缓情绪,“确实如此。”
“如此一来,事情便好办多了。郑将军,我这就回去着手写状书。只是我还有一事,需得仰仗将军援手。”
郑宓爽利应道:“宝贞,无需这般见外,有何事尽管开口便是。”
“郑将军,能否劳烦您派人暗中保护翠娘?我担心一旦严侍郎有所察觉到我的举动,恐会对翠娘痛下毒手。”
郑宓当即点头道:“你且放心,我即刻安排人手,定不会让翠娘有丝毫闪失。”
朱宝贞稍感宽慰,“此事目前还未有确凿定论,不宜过早叨扰陛下。待我们坐实了严承栋的证据,再行禀报陛下也为时不晚,你意下如何?”
郑宓愈发觉得朱宝贞行事谨慎,深表赞同:“宝贞所言甚是,要是打草惊蛇可就不妙了。”
二人又仔细合计了一番,朱宝贞才从郑宓府邸离开。
郑宓念及天色已晚,且朱宝贞身份不便,担忧她归途的安危,便特意派遣了自己的亲信护送朱宝贞回府。
第二日、第三日,一切都悄然无声,没有丝毫波澜。直至第四日,朱宝贞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京兆府外,奋力击鼓。
京兆府尹钱达听闻那阵阵鼓声,心中一凛,待看清击鼓之人竟是朱宝贞时,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赶忙整理衣冠,命令衙役速速升堂办案。
朱宝贞现在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之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纂,如今进入刑部,明眼人都能瞧出皇帝对她十分重用。
更何况,朱宝贞还是太后考虑的驸马人选,这等身份,着实让严煜不得不有所忌惮。
他接过朱宝贞递上的状书,目光匆匆扫过,待看清是翠娘之案时,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他只觉朱宝贞此举属实多管闲事。
可这案子到底牵扯到户部侍郎严煜,严煜又是他的至交好友,这事情真是棘手万分,一个处理不慎,怕是为他惹来麻烦。
当下,他不敢迟疑,立刻派遣亲信前往户部侍郎严煜府上通报消息。
此时的严煜还对儿子的荒唐行径全然蒙在鼓里,正于府中悠然自得。
直至钱达的亲信匆匆赶到严府,严承栋见已无法隐瞒,这才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严煜气得脸色铁青,一巴掌狠狠落在儿子脸上,怒骂道:“你这逆子,为父这次怕是要被你害惨了!”
严承栋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颊,仍有些不以为然,狡辩道:“儿子不过是当街与一个妓子有些纠葛,何来如此严重之说。”
严煜怒目圆睁,呵斥道:“旁人也就罢了,那朱宝贞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她若是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你焉有活路?”
严承栋却仍心存侥幸,嘟囔道:“皇上还不是听高太傅的话,您是高太傅的人,高太傅帮咱们说上几句话,皇上又是女子,耳根子软,为了一个烟花女子还能追究此事不成?”
严煜叹息一声,神色凝重道:“那可是以前,如今的形势,可不见得如此了。”言罢,他火急火燎地直奔京兆府而去,只留下严承栋在原地。
而严煜一路疾驰,心中亦是思绪万千,绞尽脑汁思索着应对之策。
朱宝贞瞧见严煜匆匆赶来的身影,心稍稍落下。
她此前担忧严煜拒不露面,如此一来,她精心写就的状书便难以亲手递到严煜手中。
“宝贞见过严大人。”朱宝贞恭敬地作揖行礼,神色间不卑不亢。
严煜微微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什么事情还能麻烦宝贞你如此大费周章 。”
朱宝贞也不多言,径直将写好的状书递上,“严大人一看便知。”
严煜接过状书,匆匆浏览一遍,旋即冷哼一声道:“哼,我儿不过是与一个妓女有些纠葛,往常她都在妓院接客,这次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儿所为?当时我儿随从数人,说不定是随从所为,有人故意陷害我儿也并非毫无可能。”
朱宝贞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严大人,这是彩莲,当日与翠娘一同上街,亲眼瞧见严公子将人拖进小巷。另外,翠娘当日扯下一枚香囊,香囊内放着一张符纸和一枚玉佩,那玉佩上面刻着严字,更何况那玉佩一看便知并非民间凡品。”
严煜闻听此言,大惊失色。那玉佩乃是儿子承栋出生那日高太傅所赠,世间独一无二,承栋一直贴身佩戴,此事若真,怕是难以辩驳。
朱宝贞又道:“翠娘虽未醒来,但郎中说了,三日内必醒,她醒来后自会道出真相。”
严煜眉头紧皱,追问道:“证物何在?”
朱宝贞坦然回应:“还在客栈,待翠娘醒来一起作为呈堂证供。”
严煜见有机可乘,立刻说道:“翠娘没醒,你所谓的物证还在客栈,这能算什么证据?现在仅凭一个人证彩莲,就要与我儿对峙,这于理不合。京兆尹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京兆尹钱达暗自心下感叹,瞧着朱宝贞这般行事,只觉其年轻气盛,做事未免有些思虑不周。哪有只带人证便要定案的道理,这公堂断案,需讲究真凭实据,方可令人信服。
“朱大人,没有物证,翠娘又不能到场,这案子暂时确实难以定夺。要不,还是等翠娘醒了再告吧。”
钱达说罢,朱宝贞面带犹豫之色。
严煜见朱宝贞不说话,底气渐足,凑近朱宝贞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朱宝贞,你可要想清楚了,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得罪户部,这绝非明智之举。更何况你还是高太傅钦点的状元,咱们也是师承一门,又何必互相折磨?不如你撤回此案,将此事小事化了,我严家出些银子,赔给那姑娘,你看如何?”
朱宝贞依旧沉默不语,严煜见状,以为说动了她,又接着说:“以前那姑娘也是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烟花女子,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她又哪里吃了什么亏?她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多给她些便是。”
第49章
朱宝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冷说道:“严大人,莫以过往定终身,翠娘已获新生,更何况女子之躯,非为玩物。如今她已脱离贱籍,乃是良家女子,清清白白,不容他人肆意诋毁玷污。这世道虽对女子诸多不公,但在我眼中,女子尊严贵比千金,不容践踏。陛下心怀天下苍生,护佑万民。我既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怎会放过任何一个大庭广众之下欺辱百姓之人?翠娘之事,铁证如山,我会如实禀报陛下,此事一旦查实,陛下圣明,定然不会轻易饶恕。”
严煜听闻朱宝贞之言,心猛地一沉,面色瞬间阴沉他咬着牙恨恨说道:“看来你是全然不顾同门情分,执意要与我严家作对了。”
事已至此严煜仍用高太傅压着朱宝贞,高太傅位高权重,他不信朱宝贞会无动于衷。
朱宝贞微微垂首,眉头轻皱,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严大人,您且莫要如此说。念在你我同在高太傅门下,也算有同门之谊。我且给您留一线生机,我会在明日前去陛下那里禀报此事。您最好让严承栋主动认罪,您也尽快自行上奏,向陛下坦诚一切。陛下一向宽宏大量,必不会无故迁怒于您。”
严煜眉头紧锁,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皇上近来雷厉风行的手段。
那齐忠之子齐明善,只因在宫中对皇上出言不逊,便被施以重罚,如今被打得遍体鳞伤,不成人形,仍在榻上苦苦养伤。
齐忠也被其子牵连撤了辅政大臣和刑部尚书之位。
一想到这儿,严煜不禁心有戚戚焉,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也知道朱宝贞此举是在给他机会,让他在这一日之内,好好思量,可这一步棋,究竟该如何走,他心中依旧充满了犹豫。
朱宝贞说完双手抱拳,拱手作揖,“严大人,钱大人,待翠娘苏醒,宝贞定会携她再次前来击鼓鸣冤,届时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宝贞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便不久留了。”
钱达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心中暗暗叫苦,只盼着能速速将这尊不好惹的“大神”送走,以免再生事端。
钱达亲自去送,直至朱宝贞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钱达视线之外,钱达这才转身匆匆返回。
只见严煜依旧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沉浸在思索之中。
钱达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严侍郎,您看这事儿,可要去跟皇上禀明?”
钱达心里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事情发生后,百花楼的姑娘曾前来报案,却被他敷衍打发走了。
现在朱宝贞替她们击鼓鸣冤,他生怕此事东窗事发,引火烧身。
严煜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仿佛已然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地说道:“哼,送她们到阴曹地府,跟阎王告状吧。”
钱达闻言,不禁愣住,呆立片刻后,呐呐说道:“这……这节骨眼上,若是再惹出什么事情来,怕是不妥啊。”
严煜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缓缓说道:“朱宝贞以为凭着证据就能将我父子扳倒,还天真地以为我只是在考虑如何应付陛下。可她万万想不到,我要让翠娘和彩莲,全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我倒要看看,届时她上奏时,又能拿什么来给我泼污水。”
钱达听了,心中暗暗吃惊,却不敢再多言语,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严煜则是昂首阔步,带着一股阴狠杀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京兆府。
此刻,朱宝贞已与郑宓一同进宫面圣。
朱宝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皇上一一禀报。
“陛下,事情便是这般模样。”
赵祈听后,顿时龙颜大怒,拍案而起,怒骂道:“畜生!朕定要……”话到此处,便气得身躯微微颤抖,褚淳贤见状,赶忙站起身来,轻柔地为她顺抚后背。
朱宝贞见状,连忙进言:“陛下息怒。微臣已告知严煜,限他明日前来奏明情况。他若果真是忠君爱民的好官,自会依言前来;若其心怀鬼胎,有所企图,亦必然会有所行动。”
郑宓紧接着说道:“表姐,我已派人前去保护客栈众人安危,若有任何异动,即刻便可将其拿下,绝不让他们有机会为非作歹。”
赵祈微微点头,沉声道:“你们做的很好,若他毫无举动,也无事。此桩案子,我将交给宝贞去审理。若是那京兆尹与严煜同流合污,定要将他们一并拿下,绝不姑息。唯有如此,方能让百姓心安,彰显朝廷公正。”
“陛下所言甚是。”郑宓和朱宝贞附和道。
赵祈又转眸看向朱宝贞,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宝贞,你这两日定要格外留意自身安全,切不可单独行事,以免遭人暗算,我让郑宓派两名侍卫暗中保护你。”
朱宝贞领命,感激涕零地拜谢陛下圣恩,才缓缓退出殿外。
赵祈则神色凝重地和郑宓细细说起自己心里的那些盘算和担忧。
郑宓轻轻皱起眉头,态度诚恳道:“表姐你忧心的事儿,也正是我所发愁的。那叛王留下来的士兵,长久滞留京中仿若隐伏的暗礁,时刻令人惴惴难安。我心里一直想着能早点回边疆,将这些士卒带回,悉心加以操练整饬,使其能为国效力。只是若一股脑儿全部带回,路途又远,路上保不准会出什么乱子,我实在是怕会出事。要不然咱们把这些士兵分成两拨,安排其他信得过的将军,带着一部分士兵去西平县训练,也好用于抵御西戎蛮夷的侵扰。”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赵祈应着。
可这个时候,究竟选派何人带着这群士兵去西平县就成了一道难题。朝中武将,能担此重任堪以大用者寥寥无几,而且也不是跟自己一条心的,赵祈也信不过。
郑宓思忖片刻,提议道:“不如让徐岩鄂将军带兵前往西平县。徐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在将士们心中威望颇高,由他统兵,士卒们自会信服,难生反叛之意。”
赵祈轻柔眉心,微微颔首:“只能如此了。”
郑宓又接着说道:“表姐,我还有一人想向你举荐。我曾与你提及,徐玟此人能文能武,才略非凡。我若不在你身边,可由她护你安危。我抽调五千精锐亲兵,交予徐玟调度,有她悉心护持,我才能安心离去。”
赵祈听了郑宓的话,心里暖呼呼的,话语间皆是为她考量,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郑宓看似豪爽不羁,实则粗中有细,这番安排又恰好巧妙地化解了她诸多隐忧。
“你所举荐之人,我放心,待如意坊建成,我便将她提拔上来。”
这事儿敲定后,郑宓回营中安排。
赵祈又和褚淳贤说起了户部。
“户部是朝廷的心,心若被污浊侵蚀脏了,那整个朝廷亦会病入膏肓。如今户部无我可信之人,真是令我忧心。”
褚淳贤劝道:“户部向来由高太傅一手把控,其势力盘根错节,你要是想安插自己的人,恐怕不容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赵祈心中也明白,褚淳贤所言句句在理,可脑海中始终萦绕这用人之事。
古往今来,无论哪朝哪代,人才皆是治国安邦、经世济民的根本。
人才匮乏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诸多想法难以展开。
眼下她是体验到了无人可用的难处。
褚淳贤见赵祈依旧愁眉不展,又说道:“陛下,户部人选你不妨考虑一下徐玟,待到郑宓从边疆回来,局势稍稳,你可将她提到户部任职,她虽在朝中根基尚浅,但她是徐将军之女,户部众人总要给上几分薄面。此外,我瞧着李年安和朱宝贞同属一届科举,也是三甲之列,才学定当出类拔萃,若人品得当,不妨用上一用。”
赵祈一听这话,脑子里就想起以前的事了。
刚穿到这儿的时候,她第一次出宫在酒楼内就碰到齐明善,齐明善言语狂妄,引得锦清和他争论。
当时站在齐明善旁边的就有李年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赵祈对李年安也没什么好印象,“李年安这个人,我还得再好好想想。”
至于徐玟,先将她调到身边细细考察一番,瞧瞧究竟是否真能担当大任,委以重用。
褚淳贤忽然伸手轻掩胸口,微微轻咳一声。
赵祈见状,忙高声唤道:“阿魏,快来瞧瞧贤妃这是怎么了?”
褚淳贤轻轻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无事,不过是略感疲惫罢了,并无大碍。”
阿魏在殿外听见皇上焦急地喊声,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急步走进殿内,来到褚淳贤身前,伸出手指为褚淳贤仔细把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阿魏松开手,恭敬道:“陛下尽可宽心,娘娘脉象平和沉稳,只需多多休憩,便可恢复元气。”
赵祈听了阿魏的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于紧张,难免让褚淳贤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褚淳贤又说道:“我眼下真觉得有些困倦乏力了。”言罢,缓缓起身,她也是真的疲倦,身形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晃。
赵祈眼疾手快,立刻伸出手去,稳稳扶住她的腰肢,关切之声脱口而出:“淳贤,小心。”那声音里,往昔的伪装和疏离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怜惜。
褚淳贤在赵祈的搀扶下,渐渐稳住身形。
赵祈见状,这才慢慢收回手,略作停顿后,清了清嗓子说道:“阿魏,好生扶着贤妃娘娘回殿中歇息。”
第50章
赵祈也不愿细想自己刚才那番反常的举动,只当是一时情急罢了。
毕竟当下烦心事着实不少,桩桩件件都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褚淳贤身子有伤,本就需要安心调养,赵祈实在是不忍心事事都拿去和*褚淳贤商议。她心里清楚,褚淳贤向来心思细腻,对诸多事务又极为上心,若知晓了这些烦心事,必定会思虑过重,如此一来,定会影响她身体的恢复。
可诸多事务无人商量,赵祈只能自己默默思忖应对之策。
户部是朝廷的财库,都是些老家伙守着,暗里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
她正愁着不知该从户部哪处着手进行整顿,没成想那严煜自己撞上门来。
如今他教子不严,闹出这般丑事,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将户部右侍郎之位空缺出来。
待得时机成熟,便可逐步安插自己的心腹之人,如此一来,在户部这一关键部门,便能有更多助力,行事也会更加顺遂。
赵祈暗自思忖,自己身边真正可用可信之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这马上又到春闱之期,若是女子能够科举入士,那局面将会大为改观。
毕竟女子入朝为官,在这男尊女卑观念仍根深蒂固的世道中,她们若不忠于皇上,又有谁还能给予庇护?她们唯有紧紧依附于皇权,尽心竭力辅佐自己。这样朝廷之上也能多些新鲜血液,或许能打破如今这有些僵化的局面。
女子登科入仕这想法一旦提出,朝廷这些腐朽老臣又会阻拦。他们视女子入朝为官为离经叛道之举,定会想尽办法维护现状,绝不肯轻易让步。
这事儿得想个好办法。
直接强行推行肯定不行,阻力太大,说不定还会引发朝堂动荡。
最好太后能同意,有她劝高太傅事情也好办的多了。
可当下的局势着实棘手,身边能够为她所用的人才实在是寥寥无几,赵祈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思索间,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可以先从地方入手来解决人才匮乏以及吏治方面的问题。
地方官员众多,他们的表现参差不齐,先仔细查看地方官员的政绩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那些政绩做得相当不错,可却一直未曾受到提拔的官员,背后或许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说不定是被上方的势力刻意打压,导致他们空有一腔抱负和能力,却只能屈居低位,无法施展。
而反观那些轻而易举就被提拔上来的官员,上任之后却毫无作为,没能做出半点拿得出手的政绩,这般情况显然就是自身能力不足,却还占着职位尸位素餐,白白耗费朝廷的俸禄,耽误地方的发展。
若能下功夫将这些情况一一摸透,揪出那些在地方上尸位素餐、胡作非为的不良官员,将他们清理出官场,以正吏治,让地方的政务能够重回正轨;另一方面,也能为那些有能力、有抱负却被埋没的官员腾出空缺,让他们有机会施展才华,为地方百姓谋福祉,同时也能扩充自己可用之人的队伍,增强朝廷在地方上的治理力量。
她想到此处,又不禁叹息。
要是现在朝堂局势稳固,各方势力都能安分守己,那该有多好。
如此一来,她便能亲自到地方上去巡视一番了,看看地方的真实状况,与百姓和基层官吏交流,而不是被困在这京城之中,仅听各方的汇报,难以辨别真假虚实。
可现实却容不得她这般奢望,如今她人是根本走不开的。这宫中本就是人事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暗流涌动,稍不留意就可能陷入他人的算计之中。更何况,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燕君烨往宫中安插人手,所以她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入他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到那时,别说整顿吏治、扩充人才了,恐怕连自身的安危和这好不容易坐稳的皇位都难以保全。
她一心操劳着朝堂之事,而严煜这边也有了新动作。
第二日朝堂之上,朱宝贞毅然参了严煜一本。
原来,那严煜心怀叵测,昨夜竟派人趁着三更时分,妄图一把火烧了客栈,而后趁乱杀了翠娘。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朱宝贞早有防备,安排的人手早已在暗中严阵以待。火虽被点燃,一时间客栈火光冲天,众人忙于救火,场面一片混乱之际,那歹人依照计划摸上翠娘的屋子,然而刚推开房门,便被埋伏的人当场擒获。
严煜此举,不知是太过轻敌,还是真的愚钝。他派了几名府内身手矫健的家奴前来执行这等阴险之事,还天真地以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却全然不知早有罗网在暗处悄然张开。
朱宝贞的奏折,赵祈特意令内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
朱宝贞站在朝堂之上,毫无惧色,义正言辞道:“严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又作何狡辩?”
严煜拒不认罪,恼羞成怒,指着朱宝贞大骂:“好你个朱宝贞,竟敢污蔑本官,你居心何在!”
此时,高太傅也缓缓站了出来,一脸凝重地进言:“陛下,此事背后或许另有隐情,还望陛下慎重裁断,莫要仓促定夺。”
赵祈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严煜,话语从牙缝中挤出,冷冰冰的毫无温度:“严侍郎,朕只问你这一次,奏折所言之事可是属实?”
严煜的目光快速略过高太傅,又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面色冷峻得如同寒霜的皇上,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臣,冤枉。”
“好,好,好。”赵祈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如重锤一般,一字一字狠狠地敲在严煜的心坎上。
紧接着,赵祈转头对朱宝贞说道:“朱宝贞,朕下旨命你为钦差大臣,专门查办此案,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朕会调拨给你所需人手,若有忤逆者,定当严惩不贷!”
朱宝贞赶忙领命:“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退朝后,赵祈手持朱宝贞撰写的奏折,径直朝着永寿殿而去。
她与高瑾玉确实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面。
踏入殿内见到高瑾玉时,赵祈先是行了礼:“母后,今日身子可好?女儿许久未见母后,心中十分挂念。”
高瑾玉坐在榻上,手中正缓缓翻着一本古籍,听到赵祈的声音,这才微微抬眸,她的神色冷然,眼底仿若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只轻轻应了一声:“皇帝有心了,哀家身子尚可。”那语气平淡至极,透着一股让人难以亲近的疏离感。
赵祈见她态度冷淡,也不再多做寒暄,递上朱宝贞写好的奏折,“母后,这是朱宝贞递上来的折子,户部侍郎严煜一事,如今在朝堂上已掀起轩然大波,还请母后过目,为女儿指点一二。”
高瑾玉伸出手接过奏折,就在二人手指相触间,赵祈闻到了高瑾玉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檀香,这香气让赵祈一阵恍惚。
高瑾玉展开奏折,细细看过之后,眉头微微蹙起。其实,这事情在晨时,她的兄长进宫时,便已给她说了几句。
严煜之子当街玷污烟花女子,这般恶行实在是令人不齿,按常理这本是一起普通的奸污案,断不会呈到她这里。
然而事情涉及到户部侍郎严煜,性质便截然不同了。
严煜自入官场以来,一直追随兄长做事,本应行事谨慎,可这次的事情他做得太过莽撞,也太过愚蠢。
即便兄长有心袒护,可一旦证据确凿,在这律法严明的朝堂之上,也实在是难以保住官位。
赵祈见高瑾玉一直沉默不语,开口说道:“我已命令宝贞去查此案,若严煜是冤枉的,我定会还他清白;若他所犯属实,也会按照律法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高瑾玉听闻,并无反对之意,只是微微点头,“宝贞心性纯善,做事正义不徇私情,由她办理,应能妥善处置。”
赵祈听出了这话中的深意,她封朱宝贞为钦差大臣,高瑾玉也没有反对,换了旁人,高瑾玉恐怕早就心生不满了,她便明白高瑾玉仍有招朱宝贞为驸马的心思。高瑾玉如此精明,既然知道保不住严煜,或许也希望借此机会,让朱宝贞立下功劳,日后也好名正言顺地让朱宝贞成为驸马。
其实赵祈想的也没有错,高瑾玉确实十分中意朱宝贞。
朱宝贞的才学自然不必多说,在众多年轻才俊中也是佼佼者。更重要的是她人品厚重,沉稳可靠。
禅儿贵为公主,自幼娇生惯养,生性刁蛮任性,一般男子哪能受得了。朱宝贞性子温润如玉,从奏折上又可看出对女子极为尊重包容。二人成婚,将来定能相敬如宾,和和美美。
如此一来,不仅禅儿能有个好归宿,也能让朱宝贞成为自己的心腹之人,与自己一条心,可谓一举两得。
赵祈又听高瑾玉不紧不慢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皇上今日前来,怕不是单单为了严煜一事吧?”
赵祈微微欠身,神色郑重地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太后您。如今宫内女眷众多,而男子在宫中出入太多实在不便。况且女儿也不喜有过多男子随驾身边。女儿思量着,今年春闱不妨开设女科,挑选一些既会些武艺,又读过书、聪慧伶俐的女子,入宫伴驾。如此一来,既能解当下之急,又可彰显女子之能。”
高瑾玉轻轻挑眉,似有疑虑:“你身边不是已有郑宓吗?”
“太后,雍王留下的几万士兵长久留在京内,于您我而言,皆是不小的隐患。我已让郑宓携着几万士兵返回边疆操练。将他们安置在边疆,抵御外敌,保我朝疆土安宁。郑宓一旦离去,宫内除了宫女,侍卫皆为男子,诸多事务处理起来多有不便。”
赵祈想让女子入科举之事,着实让高瑾玉感到意外,她微微摇头,说道:“自高宗之后,历经数朝,再无女子科举,亦无女子入朝为官,这有违祖训。”
赵祈却不以为然,“太后,我不也是女子为帝吗?既已打破女子不可称帝之规,那女子入宫做官,又有何不可?再者说了,女子的才华又何曾输给过男子呢?古往今来,多少才女的才情智慧令人赞叹,只是一直缺少这样一个让她们施展的机会罢了。”
高瑾玉心中不禁泛起波澜,她身为女子,自小饱读诗书,才学谋略不次于兄长,若能生于男子之身,其成就绝不会低于兄长。
可无奈身为女子,却只能因着所谓祖训,被困于后宫之中,成为家族利益权衡之下的一枚棋子,空有一腔抱负,却难以施展。每每念及此处,心中便满是惆怅与不甘。
赵祈见高瑾玉神情有了松动的迹象,心中暗喜,知道此事算是有些眉目的了,便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太后,你我如今身处这高位,都有着各自的桎梏,难以随心所欲,更遑论那些寻常女子了。她们的日子过得更是艰难,大周太平她们被礼教束缚,一旦灾乱兴起,她们便如同货品一般,被随意抢夺、变卖,毫无尊严可言。若是咱们能给她们开出这么一条明路,让她们凭借自身的才华学识、武艺本领,堂堂正正地入朝为官,那便等同于给了她们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也能让天下女子看到自身不凡之处。”
高瑾玉听着赵祈的这一番话,心中不禁思忖起来。
她想着开设女子科举一事,对于天下那些有抱负、有才华的女子而言,着实是一件大好事,能够让她们打破世俗的枷锁,实现自己的价值。而对于自己来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弊端,反而若是运作得当,还能为自己博得一个贤德的美名。
她心里明白,赵祈同自己说这些的目的所在,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去劝告兄长应下这女子科举之事,也好让此事能顺利推行下去。
高瑾玉微微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说道:“哀家会仔细考虑的。”
赵祈一听这话,心中知晓,这便是应下了,当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难得地在高瑾玉面前展露了真切的笑意,“太后深明大义,胸怀天下,不拘泥于传统之桎梏,眼界高远,能瞻望大周之长远未来,为女性开辟新途,堪称大周女子之表率,更为朝堂之幸,实乃大周之福。有太后鼎力支持,女科之事必能顺遂推行,恩泽后世,功在千秋。”
高瑾玉看着赵祈那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心中暗自思忖,她都不由得怀疑眼前这个言辞恳切、极力拍她马屁之人,真的是曾经那个略显稚嫩青涩的赵祈吗?
她缓缓说道:“祈儿如今真的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连柔儿也同我说起,感觉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行事做派越发有主见了,她每每夸起你都是钦佩不已,眼中满是对你的仰慕。”
赵祈一听这话,忍不住心中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