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第51章 兄弟相争 还吃醋呢?我的陛下?

“哥哥, 坐回去,小心腿。”湛月清轻软的声音,唤回了谈槐燃将近发疯的理智。

短短瞬间, 谈槐燃阴鸷的神色褪去了不少,却还是冷着语气:“你来他这里干什么?”

周九传话说湛月清来安王府时, 他便有些心惊肉跳的, 生怕湛月清发现那件事……

窗外忽然轰隆一声雷,映出了谈槐燃脸上疯狂的、带着浓烈占有欲的神色,那双眼睛看过来时, 更别有几番滋味。

谈槐燃今日穿的暗银色长袍, 似黑似白, 长发高束, 即使坐在轮椅上,却也没影响到他的俊美容颜。

看着他这张脸,湛月清心砰的跳了一下,耳朵微微红了。

“给我解、释!”谈槐燃自以为很凶。

“来耀武扬威呀。”湛月清半跪下来,指尖在谈槐燃眼前一晃, “哥哥, 看,这个是什么?”

谈槐燃顿了顿, 忽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攥住湛月清手腕的手微微一松。

许是雷光的缘故,湛月清现在的神情和往日都不同,如今的他像是焕发出自我的、没了乌云遮盖的明月。

“谈明止, ”

湛月清却已又起身,看向了谈明止,微微一笑, 如同恶魔,声音清冷,“现在可不是你威胁我的时候了。”

威胁?谈槐燃皱起眉头。

谈明止脸色愈发难看了,恨不得抠嗓子把刚才的茶吐出来。

“你猜猜我放了多少血?”湛月清笑着缓步走向谈明止。

抬脚间,那红底的长靴显露了出来。

谈槐燃眉头微挑,这鞋是他让人给湛月清定做的。

他没料到湛月清走出来会有如此效果,心底又生出一些阴暗的占有。

如果能锁起来只有他看到就好了。

“你疯了吧!”谈明止怒吼一声,眼睛气得猩红一片,“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身份传出去?”

宫宴上他便想说,可他看到湛月清那身绯色衣衫,笑着看他的时候……

他忘了。

他好像是忘了,又或许是被湛月清给蛊惑了,才让自己陷入了这么危险的境地。

湛月清微微挑眉,无意识的抬手,掐住谈明止的下巴。

案边垂帘被风吹起,雨声淅沥,掐着他的那只手带着股淡淡的药草香。

谈明止眼睛眯起,莫名口干舌燥起来——

可湛月清却没察觉这动作的暧昧,笑吟吟道:“你早该这么做。可你没有,谈明止,你已经失去机会了,现在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

他的嗓音忽然一顿,腰间被谈槐燃一拽,眼前一恍,已坐到了谈槐燃怀中。

“不准上手摸他们。”谈槐燃的声音像咬着牙关说出来的。

上次漳丘时,他就发现湛月清总有点说话时碰人的习惯。

坏习惯!谈槐燃咬牙。

方才旖旎的思绪被这句话扯回,谈明止有些意犹未尽,嗓音却森冷至极,盯着谈槐燃——

“谈槐燃,他在你眼里到底是皇后还是娈童,你自己清楚。他凭什么不能碰我?”

这场面有点怪怪的,湛月清听出谈槐燃的醋意后,他灵机一动,突然揽住了怀边人的脖颈,亲了下那张俊秀的脸。

谈槐燃眼睫一抬,眼神肉眼可见的变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湛月清低声在他耳边,轻笑道:“这种醋也吃呢?陛下,我湛月清……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你的人,好不好?”

谈槐燃眉头一挑,似乎有点得意,看了谈明止一眼。

湛月清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底忍不住愉悦起来。

谈槐真好哄啊!

都是001的错!

哄完这个,湛月清又从谈槐燃怀里起身,看着脸色黑沉的谈明止。

“下个月圆之夜,记得来求我。”他微微一笑,胜者轻狂。

谈明止气得半死,“你做梦,我告诉你,我就算疼死,也绝不会来找你!”

湛月清低笑起来,“好啊,我拭目以待呢……说起来,你叫我来你府中,原本是要说什么?”

谈明止又一顿,却扭过头,道:“没什么了。没必要。”

湛月清不是那种别人说了没什么还要接着问的人,便点点头,转身推着谈槐燃出了院子。

谈明止闭了闭眼,忽然到了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书信——

上面是雁西王的标志。

他的舅舅。

*

夜色渐深,安王府院子里,雨声淅淅沥沥。

湛月清一手推着谈槐燃,一手给他撑着伞。

花园里种了些寒梅,漂亮至极,落了不少的花瓣儿在他们的伞上。

“没来之前,谈明止和你说什么了?”谈槐燃忽然问他。

湛月清没想到都出来了他还在吃醋,笑了一声,伞微微倾斜,抖了谈槐燃一身花瓣和些许雨水。

他曲身,看着谈槐燃的侧脸,“我们没说几句你就进来了……还吃醋呢?我的陛下?”

带着药草香的气息缠住了自己,谈槐燃扭头和他对视着,突然反客为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今夜怎么不回宫?”

湛月清一怔,脑海里瞬间闪过昨晚那些旖旎的画面,耳朵红了不少,“不想喝梨汤了呗。”

他说着又继续推谈槐燃。

宁静的夜晚里,除了花落下的声音,便只有轮椅骨碌碌的声音了。

谈槐燃笑了声,却没说话了,只是垂眸,似乎在担忧什么。

安王府离太师府近,湛月清索性把谈槐燃带回了自己的窝里。

两人身上都带着湿重的雨气,湛月清迫不及待的想洗个澡,谈槐燃腿脚不便,且昨夜洗过,便没洗。

“你等我一会,”尽管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可湛月清还是把谈槐燃推在屏风外,道:“洗完出来再帮你更衣。”

谈槐燃按捺不住自己的嘴,“怎么不让朕与你同浴?是怕看到你身上那些痕迹吗?”

湛月清:“……”

湛月清低头看了下一人份的浴桶,心说你又开始骚了。

他呵了下,不理谈槐燃。

谈槐燃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目光却被屏风给吸引了……

屏风上隐隐约约映出来了湛月清的身影。

这腰可真……不,屏风上这花可真好掐。

谈槐燃难得的耳朵一红,挪开了眼睛。

他一看到湛月清,就想起昨晚堪称香.艳的一夜……

那截喉咙滑动着吞.吐他……

“我好啦!”

哗啦啦的水声忽地响起,湛月清已拉开屏风,出来了。

扑面而来一股皂角香。

湛月清没察觉谈槐燃的不对劲,把人推到了自己榻边,拉他起来,“靠着我,过去些……帮你更衣。”

更香了。谈槐燃不语,只是遐想。

天子服饰繁重,若是刚穿越那会,湛月清真弄不懂这些衣服,现在倒是学会了不少,很快就脱了谈槐燃的外衣。

“好了,睡觉罢!”湛月清把被褥一扬,双双盖好,又看向谈槐燃。

谈槐燃自己蹬掉鞋袜,又开始单手倚着头盯他。

湛月清被他看得耳朵都红了,没明白谈槐燃怎么突然这么看他?

这也不是小别胜新婚啊?

总不能是因为昨天第一次给谈槐燃咬吧?

“001什么时候完全消失?”谈槐燃突然问:“下一瓶药,还差多少信赖值?你要不要去一趟军营?”

只需要一瓶,他们便再无后患。

湛月清一怔,查看了一下系统,“还需要一段时间。可能杏林大比过后就差不多了,你问这个做什么?001又电你了?”

说到最后有点着急,直接上手摸起了谈槐燃的脉搏。

“?”怎么心跳这么快?

湛月清疑惑的歪头看着他,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你心跳好快。”

谈槐燃算了下信赖值时间,充其量不过一个月,还能等。

“爱妻在怀里,它要是不跳快,那我就得剥了它,看看是不是出问题了。”

谈槐燃继续盯着他说。

滚烫的热度瞬间窜上脸,湛月清不自在的把脑袋埋进被褥。

好奇怪好奇怪!

……有点像谈槐第一次给他告白时的感觉。

谈槐燃没想到他如此不经逗,扯开被褥,却见湛月清整个人都红了,顿时大为讶异:“怎么了?”

他还真没在做.爱的情况以外,见到过湛月清这样。

湛月清也不太清楚,但心跳就是很快,又把被褥扯回来了。

谈槐燃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突然懂了。

“是对爱人这个称呼害羞了?”谈槐燃抚着他散了满枕的发丝,“不是早就想成为哥哥的爱人吗……这都还没成婚就羞成这样,以后成亲了,怕不是真要钻进地里去?你以后要像女孩子那样,叫我夫君吗?”

湛月清一怔,摸了摸滚烫的耳朵,终于敢冒出头来。

“我想叫什么叫什么,你听着就行了,别束着我。”

夫君也好,老公也好,或者叫谈槐燃爱人也行。

反正他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湛月清说完这句,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也没有害羞,只是有点太美好了,”

他顿了顿,看着谈槐燃,神色复杂,“美好的像假的一样。”

“哪里假了?”谈槐燃本能的说,“这才是你本该有的人生。”

他扣住了湛月清的手,终于忍不住沾上了湛月清身上皂角的味道。

昨夜才做过,谈槐燃有分寸,因此只是吻着他,不敢深入去亲。

湛月清一被亲就迷糊,手指攀上了谈槐燃的肩膀,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把推开了谈槐燃——

谈槐燃砰的一下撞床柱子上。

满心暧昧都撞没了。

“……”

“我从医馆回来的笔记还没看!”湛月清惊得爬了起来,连忙下床去找那本笔记,抱回床榻上。

谈槐燃脸色乌黑,不信邪的又要继续亲湛月清——他还没亲过瘾呢,看什么医书?

他这脸不比医书好看?

湛月清大义凛然的推开他,皱着眉头,哄他:“别闹!我这是正事,看完再和你说,你先休息。”

谈槐燃:“……”

现在显得他才是那个妲己。

谈妲己自知比不过新来的‘医书精’,只得勾着湛月清的手指。

牵着睡。

一夜好眠。

第52章 日常 漳丘跑了十二座庙,问他和他配不……

时间一晃半月, 京中下起了大雪,各地的折子也多如飞雪,纷纷担忧雪灾是否卷土重来。

素日里这些折子谈槐燃都不会批阅, 可这段时间湛月清备考杏林,他无事可做, 便一个个的瞧了起来。

他如今已不用再蒙蔽001, 001也很久没上线了,真正想做的事也能做了。

这一夜,海晏宫外大雪纷飞。

越临近杏林大比, 湛月清便越紧张, 觉也睡不着了, 颇有些像在现代高考前的日子。

“谈槐, 我要是真被逐出杏林院怎么办?”湛月清担忧的咬书角。

谈槐燃坐在床上,翻着折子,“没人敢逐你。”

湛月清眉头蹙起,“可是愿赌服输,我不能毁约。”

谈槐燃终于抬头, “没让你毁约——届时你若输了, 我便下旨又给你提回去,直接重新出你会的题再办杏林大比, 让他们看看你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谁若敢抗议,就诛谁九族。”

“那怎么行?!”湛月清愤愤的起身,“这对别人不公平。”

谈槐燃冷笑:“朕是暴君, 谁敢和暴君讲公平?”

算了,和他说不通。湛月清迅速坐回来继续看书,争取考过去。

考过去了, 谈槐燃就不会想这个了!

可眼前的字像会动一样,他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谈槐燃将折子一放,轻笑,“你怎么和高考那会一样紧张?过来,哥哥抱抱。”

索性也看不进去,湛月清丢了医书,偎进他怀里去。

他那会总想着高考后就能好一些,就能忘记医馆的事,就能假装没看到那天晚上医馆的事。

他期待以后和谈槐的生活,读同一个大学,期待渐冻症能迟点发作……

可他的期待总是落空,仿佛那是不详的思绪。

他现在不敢再多期待了。

谈槐燃低头吻了下他的睫毛,道:“我突然想起,你高考那会还焦虑的偷偷哭,哭得半夜把我吵醒了。”

黑历史被重新提起,湛月清耳朵一红。

他那时也不算为高考而哭,而是有许多许多的事压着他。

但谈槐眼里,他是被焦虑成绩给弄哭的。

而且……

“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仿佛闪回了那个夏日的雨夜,湛月清躺在谈槐身边,哭得无意识的抖。

“吓不着吓不着……”谈槐抱紧他,嗓音还有浓重的睡意。

湛月清还是哭,他有时候很羡慕谈槐的粗神经。

“还哭?”谈槐低头拱他,温柔道,“再哭把你眼泪都接起来,明天变珍珠。”

他说着不知道哪里掏出个罐子,放在他眼睛边。

“……”神经病吧。湛月清心里骂他。

可第二天,他的桌前真的出现了一瓶珍珠。

那年代的珍珠还是稀罕的物件,泛着漂亮的银白色。

……

“是,然后还把我眼泪接起来。”湛月清没好气的抬头看着谈槐燃,“你怎么想出这种招的?”

谈槐燃久违的被勾起了陈年思绪,轻声道:“大概是那个时候想让你察觉自己在我眼里的珍贵?你看,泪水都能变珍珠呢,那别的也一定是无价之宝。”

湛月清:“……幼稚。”

胡乱插科打诨一番,他心中的焦虑真的散了不少,他看着谈槐燃,突然凑上去亲了下他。

谈槐燃嗓音微哑,“怎么了?”

他不知为何,总容易被湛月清挑起那方面的情绪。

“喜欢你。”湛月清抬头便是一句甜言蜜语。

谈槐燃一顿,心里漫上一点暖意,又亲了下他。

……

漳家,大公子书房里,灯火通明。

“哥,我好紧张啊。”漳佑苦着脸,“万一我真输给二公子怎么办?我就不该听秦瑞的话……”

漳丘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闻言攥紧了手里一个小香包。

“愿赌服输,该如何便如何。”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小香包。

漳佑皱起眉头,心底却有些不满。

他这哥最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想起来跑寺庙,半个月去了十多座寺庙,回来后便总是攥着这个求来的姻缘香包,怔怔出神。

“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漳佑干巴巴的问,“在算你们的八字合不合吗?”

漳丘瞳孔骤然一缩,看向了他。

幽微的烛光,映得他那张脸上的疤痕有些狰狞可怖,宛若恶鬼。

漳佑抖了一下,又想起这张脸是怎么毁的了。

幼时他顽皮,点燃了漳丘的书,漳丘爱极了那些书,扑进火海去救,回来后便有了这道疤痕。

“你也算过吗?准不准?”漳丘只是问。

漳佑皱起眉头,心说这东西哪有准不准的,都是求个心安。

但他嘴上定然不能这样下漳丘的面子,只能顺着问:“你算出来的结果怎么样?”

漳丘喃喃,“他们说,他那个八字就是这样的,不是不喜欢我,只是面冷心热,否则也不会帮我。”

见他如此痴情模样,漳佑忍不住问:“谁啊?哪家姑娘啊?若是贵族小姐,她们可不一定能看上咱们的门第,许是同你玩玩。”

漳丘:“不。我查过了,十二个庙里的师傅都说他的八字就是这样,这种八字就是这种性格。”

漳佑:“……”跑了十二个寺庙?!

漳佑夺过他那个姻缘香包,看了眼上面的八字,怔了怔,“正月初六,那她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她要请你去她的生辰礼吗?”

“!!!”漳丘一怔,激动的起身,一拍桌子,“对……生辰!”

桌上的砚台都被他的动作震动了,落进漳佑怀里。

漳佑如临大敌,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给他哥迷成这样?!

“那姑娘品性如何?”他斟酌着,把漳丘按回去坐下,才问。

“品性极好。”漳丘看着他:“清冷如月,样貌上乘。”

此刻的漳佑并没察觉这句清冷如月会误了他哥一生,只觉得那是个高冷的女子。

“那她身边一定有许多人喜欢她吧,她能看得上你吗?”漳佑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目光还盯着漳丘脸上的疤痕。

察觉到他的目光,漳丘一顿,神色隐隐疯狂起来。

浑身的气息也变了。

漳佑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跪道:“哥!对不起!”

他哥极有可能是明年的状元,以后能助力他许多,他不能将这份关系破坏。

漳佑心惊胆战的,又提:“没有姑娘不喜欢状元的……等、等你明年状元,说不定她能……”

“不够。”漳丘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漳佑一顿,迷茫道:“什么不够?”

漳丘看着他,看了一会,却只说,“很晚了,你休息罢。你若担心赌约,明日我去同二公子说说,看看他能不能高抬贵手。”

翌日,雪还在落。

傍晚时分,漳丘果真去了杏林院。

杏林东院外人不可进入,他只能撑着伞,想让人同湛月清传句话。

但或许是上天垂怜,又或许他们本就有缘分,他还没开口求人,院内便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听起来是纪鸿鹄的。

“二哥,你真要养呀?它有点脏诶,不知道哪里跑来的……”

漳丘连忙躲了躲,偷偷的看着他们。

院内也落着大雪,有好几个人都围在湛月清身边。

湛月清穿了身月牙白的袍子,披着暗粉色的狐裘,束着银色红宝石矮冠,怀里好像抱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旁边的纪鸿鹄给他撑着伞,表情不满,“它看起来都要死了,别救了吧。”

小狗看上去才两个月大,湛月清其实也有些不确定它能不能活,摸了摸那脏兮兮的小狗,“万一呢?总要试试吧?西院不是有给小狗看病的弟子嘛?带它去看看。”

他将狐裘脱了下来,包住了小狗。

脏兮兮的小狗弄脏了他的衣服,湛月清却没在意。

纪鸿鹄不忍直视,脸快皱成包子了,把雪伞往湛月清那边靠了一些,“要是我哥在,我哥肯定不会救它……”

湛月清笑了,“你哥有洁癖,定然不会抱它,我没有洁癖呀。”

他说着又抬起手指,摸了摸小狗的下巴。

这是个很寻常的动作。

可透过纷飞的大雪,漳丘看着被簇拥着的、笑着的湛月清,心间忽然有种麻麻的东西流过,连那个身影都好像泛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咦?你怎么在这儿?”忽然,漳丘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转头一看,是百廷玉。

百廷玉记忆力很好,认识院中来过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她记得这孩子是漳佑的哥哥。

她顺着漳丘的目光看了过去,恍然大悟,“你是来找湛月清吗?月清——”

百廷玉远远的喊了一声,湛月清便听到了,抬起头来,也看到了漳丘。

那道目光落过来的瞬间,漳丘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风声不见了,雪声也没有了,这一瞬,他只听到了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

我也要在他身边。漳丘毫无来由的想,我要一辈子都在他的身边。

“帮我抱一下。”湛月清把小狗递给纪鸿鹄,顶着雪,小跑着奔向了漳丘,“漳丘,你怎么来了?那天晚上我有事太急了,没怎么注意你……你后来回家了吗?”

“……回、回了。”漳丘红着耳朵,看着湛月清睫毛上的雪粒,把伞往他的那边倾斜了一下。

其实没有回,后来烛飞燕还和他说了很多话。

湛月清看着他,眯起了眼睛,忽然问:“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是系统说的原书男主,且目前没对他做什么坏事,湛月清不想和他撕破脸。

只用寻常朋友态度对待就好了。

漳丘讷讷的点头,“有……不,没有!”

去他爹的狗屁弟弟,输了就发配去吧!!!

湛月清疑惑起来,脑袋旁好像冒出个‘?’

“那……”他看了下对面还在等着自己的几人,“等会我们要吃咕咚锅,你要一起吗?”

咕咚锅,又名古董羹,在湛月清眼里,等同现代的火锅。

漳丘一怔,“我可以吗?”

湛月清一愣,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百廷玉,“对哦,姐姐,他可以吗?”

百廷玉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揉了他的脑袋一下,“可以,陛下派人杀了三只羊过来呢,我们这才几个人?吃不完的。”

“等等?”湛月清警觉的扭头,“陛下也要来?他不是要处理公务吗?”

近日他备考杏林,谈槐燃也没闲着,说是上次地道的事没查完,他要亲自处理些贪官污吏,有时候忙得晚上也不回宫就寝。

漳丘也僵了僵。

他还没见过谈槐燃,可是……

他敏锐听出了湛月清叫陛下时不同的情绪。

第53章 按在车内软榻 撕咬,勾住

这话把百廷玉都弄糊涂了, 疑惑笑道:“陛下来做什么?”

湛月清一怔,心里说不清的期待落空,“好罢。”

漳丘心间也松了一口气, 暗暗握拳头。

为了能和二公子一起,他今日就要打入二公子内部!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朋友!

几人又进了杏林院, 湛月清把小狗抱了回来, 想让周九将狗儿送去西院,转身却没看到周九的身影。

“周九呢?”他问面生的小婢女。

婢女:“周统领今日被陛下叫去办事了,二公子若有什么事, 可唤我去做。”

湛月清只好把小狗递给她, 自己迈进了房间里。

一股辛辣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百廷玉也和君羽书已开始往咕咚咕咚冒烟的锅里下红肉和绿叶菜。

纪家兄弟吵吵闹闹的, 而漳丘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湛月清心好,纪墨玉却记着赌局,瞅了眼漳丘,“你弟弟看不起我们家小月清,你这个做哥哥的倒是‘叛变’了?”

湛月清坐了过去, 笑了笑, “他弟弟不提也罢。别因为一人的事就迁怒旁人呀。”

漳丘耳朵羞耻的一烫,“其实我与我弟弟的关系并不好。”

纪鸿鹄:“那怎么了?反正我可没二哥那么理智, 你弟这就是在打我们杏林四杰的脸!”

“什么?”君羽书诧异抬头,“怎么又多了个名头?京中不是有十一杰了?”

百廷玉没忍住笑了,但脸色却藏了一抹忧愁,“好了, 鸿鹄,别闹了……漳丘,你也快吃罢。”

“怎么了?”君羽书看到了她的脸色, 用手肘怼了怼她,“身体不舒服?”

湛月清本来在捧着小碗喝甜酒,闻言也抬起头,发觉百廷玉脸色是不太好。

几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到了她身上,百廷玉将筷子一放,叹气:“我堂哥昨天被关进督卫司了……我娘昨夜一夜都没睡好,拉着我絮絮叨叨,让我老实些,别乱做决定,有事多问问师傅。”

湛月清一顿,却听君羽书问:“我记得你堂哥叫百义吧?他挺老实的啊,怎么突然被关了?”

百义是户部官员,若非有大罪过,不会被关进督卫司。

“我也不知……”百廷玉有点为难,“但我听说这几天督卫司里血流漂橹的,只希望陛下能给百义留条命吧。”

“陛下也不会无故罚别人吧?”湛月清看着他们,本能的想给谈槐燃说话。

除了漳丘外,另外几人都知道他和谈槐燃关系匪浅,毕竟不是谁都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谈槐燃的。

但伴君如伴虎,他们更偏向朝夕相处的湛月清,因此,几人纷纷异口同声的提醒:“那可不一定。”

湛月清:“……”

纪鸿鹄边将一块羊肉放进锅里,边道:“二哥,你以前在庙里,你不知道,陛下以前没少做这种事,师傅也说他喜怒无常的,动不动杖毙别人。”

“对!”纪墨玉也附和。

百廷玉面色犹豫,君羽书却欲言又止。

“哥,”湛月清看向了君羽书,“你觉得呢?”

他是相信谈槐燃的,谈槐燃没对他差过。

君羽书给他夹肉,“哈哈,吃饭!”

“我倒觉得……”令人惊讶的是,漳丘说话了,“流言不可尽信,人人都道他残暴,说起他的疯样来绘声绘色的……可,他们哪有这个机会见到陛下呢。”

他因样貌缘故也受了不少非议,如今也不是为谈槐燃说话,而是为自己。

所有的目光顿时看向了他。

纪鸿鹄:“我见过啊,半年前我看到有个小婢女不小心在他面前摔了一跤,就以殿前失仪的罪名拉下去杖毙了。”

“还有太后……你们知道吗?太后对陛下也很谨小慎微。”

“太后本就是他继位后随意扶上去的先帝弃妃,又不是他亲娘。”君羽书颇不在意的道,“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个应付宗庙的摆设。”

湛月清心肝一颤,却想起薛夫人,立刻转移了这个危险的话题,“哥,你杯子里的酒好喝吗?”

“诶,你要喝?”君羽书眉头微挑,给湛月清倒了一杯,“有点辣哦……你以前喝过烈的酒吗?”

在座几位都是人精,知晓湛月清不愿提这个,也纷纷改口。

“对哦,”纪墨玉道的,“这个超级辣……你还是喝甜酒罢。”

房间里热烘烘的,湛月清不信邪,“我不,我就要试试!”

君羽书无奈了,递给他满满的一杯。

百廷玉忧心忡忡:“这太多了,倒给我一半。”

她又倒给自己一大半,才把剩下的小半杯留给了湛月清。

湛月清拿起杯子闻了闻,一口闷了下去,脸色顿时扭曲了一下,呛了起来,“咳咳咳!”

“你这么不能喝啊?”君羽书惊呆了,连忙又把甜酒递过去,“这才多少?”

湛月清呛得眼尾都红了,一抬头,却见百廷玉已经面不改色的闷完酒了。

这么厉害?他忍不住赞赏的比了个拇指,“女侠!”

百廷玉轻笑一声,神色却还是忧愁。

“我也能喝!”纪鸿鹄立刻给自己倒一杯,动作快得百廷玉都没来得及阻止——

“咳咳咳咳!!”纪鸿鹄也呛了起来,“不对!怎么比以前更烈了……”

漳丘也不信邪,堂中顿时又多了一道呛声。

君羽书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们三个,气笑了:“你们搁这下饺子呢?”

纪墨玉对着纪鸿鹄翻白眼,“瞎逞强!”

百廷玉摇摇头,“一群呆瓜。”

说罢给漳丘也塞了一碗甜酒过去,夹了些肉。

……

心跳突然快了好多。湛月清摸着脉搏,脸色红红,眼前也晕乎乎的。

“带你回家?”君羽书掐住他手腕,把人抱在怀里,低声说。

湛月清抬起头,只看到了一堆黑色的圈圈,脸上还有冰凉的东西,他抬手擦了擦,嗓音哑了,“这什么啊……”

“雪花!”君羽书给他擦了擦脸,带着他出了杏林院,有点惊奇的看着他,“你完全喝醉了是这样啊?半杯都没有就醉了?”

上次春兰楼时,湛月清还有点意识,现在似乎完全没了。

湛月清:“%#*……”

君羽书:“……”

这念叨什么呢?

他摇摇头,准备把湛月清扶回马车。

院外太师府的马车正等着,不远处,却有另一辆乌色的马车到了。

“那是二公子吗?”周九远远的只看到个甩来甩去的小毛球儿,转头问一旁的周三。

周三有点茫然:“好像是?我不太熟悉他。”

跟在湛月清身边的一直都是周九和周一,现在周一死了,只有周九了。

“确实是太师府的马车,”周九站起来眺望了下,“不过他好像喝醉了……陛下?”

他叩了叩车门,道:“二公子喝醉了。”

谈槐燃睁开眼,原本有些阴鸷的神色变温柔了些,抬手揉了揉眉心。

“几时了?”

“快亥时了,二公子就在前面,和君公子在一块,要接过来吗?”周九摩拳擦掌,听起来迫不及待。

谈槐燃垂眸扫了眼衣角血迹,心想湛月清应该不会那么灵敏吧?

他本就是顺势来接湛月清放学的……

“月清?”君羽书看着不知为何呆住不走的湛月清,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怎么突然……”

湛月清已挣开他的怀抱,指向了青龙香车——

“那是……”

认出了那辆车,君羽书一呆,撇了撇嘴。

谈槐燃腿已好了,刚下马车,怀里就多了个人,像只毛茸茸的大猫扒住了他,属于湛月清的药香气也扑面而来。

“谈槐!谈槐!”

谈槐燃顺势抄起他的膝弯,抱了起来,却先闻到了一股酒气。

“那我先告退了?”君羽书看着谈槐燃,“陛下可……”

陛下没理他,把自己的大猫猫抱回了马车里。

他原以为湛月清喝醉了便无意识了,没曾想他又拉开车窗,对着君羽书远远道:“大哥,明天见!!”

君羽书黑沉的脸色瞬间转晴,也摇摇手,转身回自己的马车——

却对上了一双乌黑而深沉的眼。

“漳丘?你做什么?”君羽书有些疑惑。

漳丘眼眸一暗,没说话了。

……

青龙香车内,熏香缭绕。湛月清偎在谈槐燃怀里,嗅了嗅,突然道:“有股奇怪的味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血的味道吗?”湛月清喃喃,揽住他的脖颈,本能的低头寻找血的来源,脑袋却被谈槐燃按了回来,吻住了。

他吻着湛月清,顺手撕下了自己衣摆上被血印染的衣袍,盖住了车内的熏香炉。

湛月清被他按住了脖颈,懵了一下,可谈槐燃的舌头在他唇中作乱,亲着亲着,他就软成一团偎在谈槐燃怀里了。

本就醉酒了的思绪更乱了,也无暇顾及方才那味道的来源。

“怎么喝这么烈的酒?”谈槐燃尝出一点酒香,抬手摸了摸湛月清绯红的眼尾。

湛月清埋在他怀里不回答,只是突然伸出手,捏了捏谈槐燃的胸膛——

“你胸肌……好大啊。”

语气听着乖,表达出的意思却像流氓胚子。

万万没想到还有能被他调戏的一天,谈槐燃抓住他的手腕,笑道:“你还真是……这是什么?”

湛月清袖子里掉出来一块喷香的手帕。

那手帕不像是湛月清用的东西,谈槐燃骤然警惕,捡起来一看,手帕末尾似乎写了个‘诗’?

“你拿我东西做什么呀。”湛月清夺回手帕,软声说。

京中互相赠手帕这种贴身之物是极暧昧的一种行为,湛月清或许不知道,收了帕子可能就要娶人家。

想到此处,谈槐燃更警惕了,沉下声音:“谁送你的帕子?”

“我自己的呀……”湛月清歪头看他。

谈槐燃一顿,又想去抢那块帕子来看看细节,没想到湛月清突然又扭过头,捂住嘴唇,“喝酒好难受……呕……”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谈槐燃皱眉,“那你还喝什么?周九,让车夫快些回宫,安排人煮些醒酒汤。”

湛月清实际并没呕出什么东西,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

谈槐燃额头青筋爆出,又气又心疼,想狠狠罚他一顿,可事实上,他敢做的也只有脸色阴沉。

湛月清突然低笑起来,“你好容易生气哦……”

他拽住了谈槐燃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摸摸就不气了嘛……”

温软的掌心拉着带着薄茧的手指,缓慢的在他腿上摩挲。

谈槐燃冷声:“我是那么下.流的人吗!”

湛月清的酒意已经慢慢有些清醒了,他低头一看,匪夷所思道,“那我腰带是鬼解开的?”

谈槐燃默默给他栓回腰带,扭头不语,耳垂却微红了。

湛月清看着他这样,忽然想起有一天晚上在谈家。

也是这样在紧密狭窄的空间里,在那辆乌黑的车里。

二十一岁的谈槐撕咬着他,说要罚他说分手的事——他那时总以这个缘由来要挟湛月清,看上去是想做点什么,可实际上只是亲啊咬啊的,根本不敢有更过分的举动。

可那天晚上不一样。

那晚是湛月清的生日,车窗外大雪纷飞,两人干柴烈火一碰,往日里思绪浮现眼前,便在那小小的座椅上纠缠起来。

就在他们差点越过线时,谈老忽然敲了敲车门,问是不是谈槐回来了。

谈槐不敢说话,攥紧车钥匙,湛月清也心跳飞快。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谈槐的小妈,若是真这样被发现……

那他们真的没有活路了。

“好胆小呀。”湛月清现在也是这样说,他抬起头,咬住谈槐燃的耳朵,“又栓回去做什么?”

谈槐燃听出他是真醉了,刚想说别闹了,湛月清却直接握住了他的……

“我现在是你皇后呀,陛下……你做什么都可以的。”湛月清舔了下他的脸颊,眼神微动,“陛下不罚我乱喝酒吗?不趁机做点什么吗?”

像朵漂亮鲜艳的食人花。

谈槐燃呼吸一窒,突然将他按在了车内软榻上,撕咬起来。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若早知一个确定了的名分有这么大变化,那他该早些让湛月清知道。

不对,真的只是名分的缘故吗?

谈槐燃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湛月清却已抬腿勾住他的腰了。

车内一室春光。

第54章 局中局 因为我喜欢谈槐呀

海晏宫中, 丝丝熏香缭绕,高床软榻上。

湛月清已沐浴完了,靠在软枕上看书, 腿搭在谈槐燃怀里。

谈槐燃也换了衣裳,散了头发, 看上去莫名比原来年纪小些。

他光着手臂, 无意识的用指尖摩挲着湛月清光滑的腿,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槐燃的食指和中指比寻常人长些,小麦色的肤上偶尔还爆出明显的青筋, 而湛月清腿上的皮肉细白, 毒纹和别的地方形成鲜明的反差。

因此那只手放上他的腿时有种格外的暧昧。

左腿上的毒纹被他摸得微微发烫, 湛月清抬手捉住他的手腕, 嗓音带着一点欲望被填满后的餍足。

“别摸了,我看书呢。”

谈槐燃回过神,嗓音微哑,假装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怎么了?”

湛月清想把腿从他腿上放下来, 谈槐燃却扣住了他的脚腕, “就这样,别动。”

又在摸了。

谈槐燃的目光像是想将那双腿上打个什么结, 怔怔的看着,忽然问:“信赖值怎么样了?”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件事。湛月清一顿,突然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好像很在意这个诶。”

谈槐燃抬眸, 脸庞带上了一丝柔和的笑,“001若一直在,便会多一分威胁。”

001曾经伤害过他许多次, 这么一看多关注些也没什么。湛月清收回怀疑的心,乖乖道:“还差两千……等杏林大比过了罢?不是说大比上有一道‘民试’,是要在京中百姓面前当众行医么?那时应该够了。”

谈槐燃颔首,闭眼假寐。

湛月清丢了书,突然收回腿,爬到了他的面前,抬手拨弄了下他的睫毛,“谈槐,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呀?”

谈槐燃睁开眼,却僵了下。

嗯?怎么突然顿住了?湛月清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

绯红的睡袍松垮,他这样爬过来,垂眼便能看见他的锁骨和胸膛,散开的乌色长发半披,像个半夜要吃人精气的艳鬼。

“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湛月清疑惑的跪坐了起来。

谈槐燃抿唇,却转开目光,道:“没什么。”

顺势抬手将艳鬼的腰带系紧了。

“你很喜欢红色?”谈槐燃突然又问他,“官袍也给你做这样的?”

湛月清没忍住笑了,“还早着呢,哪能现在做呀?而且正红色不是一等杏林、像我师傅那样的一品官员才能穿吗?”

谈槐燃自信道:“你能得一等。”

湛月清:“……”

他有些时候觉得谈槐燃对他有种近乎盲目的自信。

现代七岁学医到十七岁,师傅死的那年……正好十年。

十年的学习,怎么可能比时忍冬这个至少学了三十年的大夫厉害?

“二等杏林是什么颜色来着?”湛月清忽然问。

谈槐燃想了想,“朝服好像是天蓝色?藏蓝色?我也忘了,总之不是红色系……到时给你用丹枫红。”

湛月清真有点弄不懂到底有多少种红色,“那是哪一种?”

“你鞋底那种。”谈槐燃道。

湛月清一呆,“我鞋底哪有颜色?”

谈槐燃以手抵唇,看上去有点心虚。

湛月清意识过来什么,突然凑到床边看了一眼。

他的鞋同谈槐燃的黑色长靴并立着,他自己的鞋上看上去莫名有点红色的流光,谈槐燃的鞋却好像有点旧了,连鞋尖都被……烫破了吗?

湛月清有点疑惑,但很快收回眼神,心情复杂的抬头看向谈槐燃,“我想起一件事。”

谈槐燃抬眸,愿闻其详。

“有人说红色容易激起性.欲。”湛月清眨眨眼。

这却是谈槐燃没想到的了,他细想了下,皱起眉头,“不曾觉得。”

以前也有人穿红色的衣裳同他示爱,但在他眼里,那些穿红色的人,都没有湛月清好看,他也只对湛月清有欲望。

这不是红色的缘故,是人的缘故。

“所以只是听说的嘛!”湛月清揽住谈槐燃,撒娇似的亲了下他。

他亲完,突然又想起了百廷玉藏着的绯红发带、还有——

“百义是怎么回事?”湛月清突然抬起手挑谈槐燃的下巴,“今日在杏林院,我听别人说,你把百廷玉家的人抓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谈槐燃脑海里闪过了白日的事,督卫司中血流成河,十三在大快朵颐。

“你只是想借地道之事铲除异己……”

被啃食的、血淋淋的手挣扎着拽上了他的衣袍。

窗外一声惊雷,映出那青年只剩半截的尸身。

“谈槐燃……你从始至终都知道地道之事,是故意设局!你这样,不怕上天开眼吗?!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们同你没有利益牵扯……”

谈槐燃彼时一身玄衣,头顶的帝王旒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甩动——

他抬脚挑起那人的下巴,高高在上道:“我只是送你们回家呀,你们不想回家吗?”

帝王面容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

那人见状一呆。

“好了,把你的脏手拿开,别污了朕的衣裳。”谈槐燃踢开了他,俊秀的面容上,神色越发扭曲,可剩下这半句话的语气却温柔如水,“这可是朕和皇后的帝后袍呢。”

那人闻言更是疯狂,“什么皇后?你不会有皇后了,就算有,你的皇后也最终会落进漳丘手中——天命不可更改,剧情不可更改,否则你怎么会成暴君?哈哈哈……我看得出,你一开始是奔着明君去的!可你现在不也成了暴君?!”

不知听到了哪句不满意的话,谈槐燃面色骤然冷了,血腥的牢狱里仿佛瞬间变成了冰天雪地。

他额头青筋爆出,一脚将烧红的铁盆狠狠踹到了那人的身上。

“闭、嘴!”

“谈槐?”

少年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

谈槐燃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他看着面前的湛月清,“……嗯?”

眼见他神色不对劲,湛月清蹙起眉头,抬手试他脑袋,“你今日是怎么了?”

这个骤然贴紧的动作让谈槐燃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药草气息,他面对面的抱住了湛月清,在湛月清看不到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湛月清……”谈槐燃喃喃,“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你会离开我吗?”

他很少叫自己大名,湛月清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谈槐燃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又是柔情一片了。

“谈槐,”湛月清拍拍他的背,“你是今日累了吧?我们休息嘛。”

谈槐燃却在奇怪的地方较劲起来,“你为何一直叫我谈槐呢?”

湛月清一呆,“什么?”

他呆了一瞬,便回过神,细细的想着这个问题——

他为何一直叫他谈槐呢?

大概是这样叫着,就好像……他们还是青梅竹马。

十二岁到十八岁的六年。

对他很重要的六年。

六年,让沉默寡言的他学会开口;六年,让他重新定义了自己活着的意义,让他明白他的出生不是他的错。

都说寻常人出生时有两份血肉,一份是父母给的爱,一份是父母给的身体。

他的身体是有遗传病的,所谓的父母之爱更是可笑至极。

他的两份血肉,一份是谈槐给他的,一份是他自己挣扎着长出来的。

血肉牵连,密不可分。

谈槐已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唯一一个重要的人。

“我……”湛月清看着谈槐燃,挑了个不会出错的答案,“因为我喜欢谈槐呀。”

若是寻常,这也就是情话了。

可今日的谈槐燃却突然看着他,“你喜欢善良、如同朝阳的谈槐。”

这么说似乎也没错?反正都是一个人嘛!湛月清犹豫了下,点点头。

谈槐燃唇角勾出一点笑,“就寝罢。”

湛月清还是觉得不对,再次问:“是今天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真遇上什么难题了?001电你了?”

谈槐燃摇头。

两人的角色好像从十八岁那年颠倒了过来。

爱让原本的寡言者开口,学会依赖,学会和世界相处,可这似乎也带领着这份爱里的另一个人坠入了深渊。

湛月清一顿,眯起眼睛,突然用手指抬起谈槐燃的下巴,语气冷了点,“我、让、你、说!”

谈槐燃一顿,木然的看着他,却忽然又听面前的人威胁道:“不说扇你巴掌。”

“你舍得?”谈槐燃突然问。

那确实是舍不得!湛月清看着这张俊脸,面色一僵,转而抬手揪他脸蛋,真的服气了:“睡觉!不和你说了!”

谈槐燃淡淡的嗯了声,扯下了帷幔。

“谈槐……”湛月清靠着他,“晚……”

晚安尚未出口,谈槐燃突然吻住他,“叫谈槐燃罢,谈槐是我的过去了。”

湛月清一怔。

等等,他突然发现,谈槐燃这个名字……

槐木若燃,不是飞灰吗?

“不行!”几乎是瞬间,一种莫名的恐慌就攫取了湛月清的思绪,眼尾微红的抬头看着他,“我就要叫谈槐!”

谈槐燃最见不得他哭,尤其为自己哭。

“算了……”他纵容道,“谈槐就谈槐。”

将他揽进怀里,谈槐燃也闭上了眼睛,陪着他陷入梦乡——

明天,杀谁好呢?

*

翌日,雪终于停了,湛月清早早的去了杏林院。

院中一片哄闹,他走进去,才见到杏林堂中,许多人在围着什么东西说话。

“哇,它好可爱啊!”

“治好了居然这么漂亮……还是白色的?”

“鸿鹄,我摸摸呗……啊!它咬人!”

“什么东西?”湛月清叼着块点心,挤进人群,眼神瞬间亮了。

竹编的小篮子里放了块毛茸茸的衣裳,衣裳上坐了只毛绒的、雪白的小狗,看上去不过成年男人的掌心大小。

小狗一见到他,立刻发出呜呜哼哼的声音,伸着两只小爪子扒拉他。

“二哥,这就是你昨天捡的那只流浪狗。”纪鸿鹄凑过来,也伸出手指逗弄它。

湛月清心都软了,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抱起它来蹭了蹭,“好可爱啊,我要养……以后你就叫湛小白吧。”

西院的人不仅给小狗包好了伤口,还洗干净了它,它看着有点瘦弱,眼睛却很明亮。

“汪!”小白凑过来咬他手上的点心,湛月清一躲,它立刻开始发出绵软的叫声,撒娇似的。

“都聚在这干什么?!”

忽然,时忍冬的声音传来了。

纪鸿鹄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挡住湛月清,小声道:“杏林院不许养猫狗,快藏起来!”

以前有猫狗乱抓药材,还在药材里拉屎又埋回去,弟子们不知情,不小心把药材煮了,送去了医馆……

还导致医馆里有病人大闹了一场。

自此,时忍冬便下令,杏林院不准养猫狗。

湛月清一呆,忽然想起杏林院是有这个规定,连忙把它塞进袖子里。

小白不解的歪歪头,从湛月清袖子里冒出来,“汪!”

时忍冬大抵是给学生们上课时练就了顺风耳,皱起眉头,背着手,看了过来。

众人脸色都僵了,默默挪脚步遮住湛月清,他们显然都已经被小白狗俘获。

湛月清蹲了蹲,捂住小白的嘴。

小白歪着头看他,突然舔了下湛月清的手指。

“!”

这几人和湛月清差不多高,就在他们以为能瞒过去时——

时忍冬看了一眼面前的数人,突然问,“湛月清呢?不是备考吗?这都辰时了,怎么还没来?”

湛月清:“……”

纪鸿鹄一僵,心道不好,脑海里飞速想着托辞——

时忍冬带了他几年了,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干了坏事,顿时走到了他的面前——

“鸿鹄,你又顽皮了吗?”

嗓音倏然一顿,视线里多了个发冠上的毛球。

时忍冬皱起眉头,蓦然扒开纪鸿鹄——说时迟那时快,湛月清瞬间站了起来,“师傅早上好!”

白色的小毛球儿瞬间高了。

“汪!”

小白叫了一声。

湛月清先发制师,把小白狗抱了起来,笑嘻嘻的贴到脸边,“师父,快看,这是你徒孙!叫湛小白!昨晚生的!”

时忍冬:“…………”

时忍冬不可置信,脸色有些像那天给湛月清诊出喜脉时。

“汪!”小白茫然的叫了声。

湛月清灵活的道:“你看,它叫你师祖呢!”

时忍冬一脸你当我傻吗,脸色青了绿,绿了黑,一手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拖到无人的房间里——

“?!”湛月清疑惑,“师父是在给我诊脉吗?”

喜脉没了。

时忍冬皱起眉头,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怀疑自己的医术,还是先怀疑湛月清的物种。

“你……”

“陛下也知道,他说让我把小白带着一起上学!”湛月清做出一副懵懂模样,垂下眼,蹙着眉头,摸着小白狗的爪子,“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一觉醒来,陛下就说这是我生的孩子……”

时忍冬脸色瞬间黑了,脸色果然变得难看——

“你觉得你师父我是傻的吗?”时忍冬和蔼道。

湛月清闭了闭眼,继续瞎编,无辜道:“可是陛下就是说是我生的呀,他说有孩子,要日日做那事才能稳胎……现在胎成了,便生了……”

提及谈槐,时忍冬顿时转变了想法。

他就知道!湛月清不可能生孩子!

定是谈槐燃欺负他徒弟不懂事,想多骗湛月清上床、湛月清不愿,所以便编出所谓的孩子,以此要挟他稳胎!

等最后兜不住了才拿出个狗崽子来搪塞湛月清!

时忍冬脑补出一场大戏,咬牙切齿的走了。

“诶……”紧随而来的纪鸿鹄没明白时忍冬怎么突然又走了,“师傅说什么了吗?他说要把小白送走吗?”

湛月清叹息着摸狗。

“应该不送走了……就是……”

“就是什么?”纪鸿鹄也摸着狗,疑惑的看着他。

就是陛下无缘无故多了个狗儿子,可能要生气。湛月清心道。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迎来谈槐燃的怒气,先迎来了春兰楼的传信。

傍晚时分,湛月清收到了一个纸条。

[楼危,速归。]

写得不明不白的,但上面的字迹确实是诗画的。

湛月清皱起眉头,让人套了辆车,前往了春兰楼。

皇后月例一千两,他用不完,便拿了大半在春兰楼埋了条线,让诗画帮他办事。

诗画还需要他的血,自然应许了。

……

帝京灯火辉煌,春兰楼也不例外,楼中的人络绎不绝,琴曲和鸣,看上去是正常开放的模样。

不像危的样子。

湛月清眉头一挑,径直上楼去了诗画的房间。

房中却传来了暧昧的轻吟。

唯恐进去看到活春.宫,湛月清敲了敲门,“诗画?”

“想见二公子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房中却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湛月清瞳孔骤缩,推开了门。

“……烛飞燕。”他叫出了他的名字。

烛飞燕揽着怀里的诗画,诗画衣衫凌乱,没了骨头似的落在他怀里,脸色绯红,神色屈辱。

媚香骨。

湛月清微微扭头——

“不必叫暗卫。”烛飞燕预判到了他的想法,却捏着诗画的下巴,“今日,我是来同你谈些事情的。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他。”

诗画似乎已经发作了身上的毒,手臂上的毒纹鲜艳无比。

湛月清抱臂靠在门边,声音冷了下来,目光逡巡过了诗画身上的痕迹。

他冷笑一声,“我明明已经用我的血把他的毒压下去,你一来,他却又发作了,这也叫没伤害?”

“药人不就是这种东西吗?”烛飞燕微微一笑,放开了诗画,看着湛月清,“你别以为你就高贵,等你没用的那天,谈槐燃肯定会丢了你。”

湛月清眯起眼睛,眉头一挑,突然朝空中打了个响指。

转瞬之间,门被推开了,数十个黑衣暗卫出现在了房内。

烛飞燕嗤笑一声,“槐木军都没抓住我……你以为你这些三脚猫功夫的侍卫就行了?”

他说罢运起气息,本能的想抽出放在一旁的武器,可莫名的、身体忽然无力了。

“不好意思,我们就是比你高贵。”

身后忽然传来了诗画的声音,他披好衣裳,抬起眼睛,看向了湛月清。

湛月清微微一笑,忽然快步走了过来,一脚踩上了瘫软的烛飞燕。

“两千两白银的软筋散,就是比普通的好用呀……诗画,你还真是没白费我的钱。”

烛飞燕瞬间意识过来自己是被反设计了,挣扎着想起来,可诗画却叹息着也凑了过来,靠在了湛月清肩膀上。

侍卫们顺势上来绑住了烛飞燕的手脚。

“毕竟那么贵呢……”诗画在湛月清耳边吐息,“二公子~你是潇洒了,可苦了我了,和这老男人睡了一次……”

湛月清闻着诗画身上的味,推开了他,“你还是去沐浴吧……有点臭。”

诗画一僵,低头一闻,脸色一变,嗷嗷着冲出去了。

“我再也不和老男人睡了!!!”

烛飞燕:“……”

烛飞燕咬牙切齿,他才三十多岁,怎么老了?!

“我一直很好奇,”湛月清突然开口了,高高在上的低头看着烛飞燕,用鞋尖挑起了他的下巴,“你到底有多少岁了呀?飞燕阁真有长生不死的仙人吗?”

烛飞燕咬紧牙关:“三十九岁,你问这个做什么?”

湛月清:“哇,奔四了!这么老!”

烛飞燕脸色乌黑,看上去恨不得咬死湛月清。

“你见我一面不容易,我等你也等得很不容易。”湛月清正色道,“鉴于我不太会审问人,我准备让谈槐来审你……听说你们以前还是老朋友,他找你很久了吧?”

“不行!”烛飞燕瞬间就拒绝了,“你怎么折磨我都可以,但不能把我交给他!”

湛月清疑惑歪头,看起来天真懵懂,“为什么?”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烛飞燕想起之前那些信,恨得咬牙,“同为穿书,你到底为何要一直选择谈槐燃?!你是将星,你应该选择漳丘!”

湛月清眼睛倏然睁大了,低头一看,“你也是穿越的?”

等等?烛飞燕皱眉,“你不知道?那我之前给你写的信呢?你不是还回我了吗?!”

湛月清心中更震惊了,什么信?他就没收到过信!

他心中震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因为我喜欢谈槐呀,我既然喜欢他了,又怎么会去选择漳丘呢?”

烛飞燕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当你是禁.脔,你还爱上了?湛月清,你贱不……”

湛月清抬脚踢上了他的下巴,断了他的话,突然拿过了桌边的热水,作势要倒下去——

“烛飞燕,你要是再学不会好好和我说话,我就让你变成哑巴。”

滚烫的茶水就在眼前,烛飞燕瞬间老实了。

第55章 我不想要凤印了 明天让人还给你

软筋散的药量下得足, 湛月清也不怕他跑掉,屏退下人。

“烛飞燕,我是穿越的不错, 可我们的剧情未必一样。”湛月清半蹲下来,微微笑着, “你想保你的正派一生顺遂……我却只想和我的反派长相厮守。”

冰冷的指甲划过了烛飞燕的脸, 明明是个很轻的动作,他却毫无来由的觉得自己好像被蛇给盯上了。

烛飞燕后背发冷,“那是他给你洗脑了!”

湛月清眼眸一动, “先回答我的问题。说, 你看到的原书剧情。”

烛飞燕神色狐疑了一瞬, 湛月清见他神色, 啧了一声,突然把茶水一倒——

“啊啊啊啊!”烛飞燕大叫起来,“你他妈真的是将星吗?你也是反派吧?!”

湛月清又倒凉水上去。

冷热交替,烛飞燕突然感觉自己像一条被煎糊了的鱼,又臭又苦。

“……我带来了。”烛飞燕恨得咬牙, “我把原著带来了。”

什么?湛月清一怔, “原著?”

他顿了顿,反应过来了, “那本书和你一起穿越的?”

烛飞燕看着脑袋上那个尽是滚水的茶壶,“对!你别手抖啊你他妈……啊啊啊!”

他又被淋了。

“能不能不骂人呀?”湛月清舔了舔唇,低头看着他,神色无奈, “书在哪里?”

烛飞燕牙齿都在发颤,“床尾,我衣服里……”

湛月清扭头一看, 诗画的衣裳和烛飞燕的混在一处。

“可我不想碰老男人的衣服。”湛月清把头转了回来,突然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身体,“去,爬过去,给我拿回来。”

软筋散还起着作用,烛飞燕浑身无力,脸色屈辱道,“我这样怎么给你爬过去?”

……这死将星,警惕心还挺强。烛飞燕心中暗骂。

他的衣裳上有种毒药,碰之即死。

湛月清抱起双臂,微微一笑,“那我可不管哦。”

烛飞燕看着他,简直怀疑原著的描写是假的——妈的,那个将星不是无私奉献、温润如玉的吗?!

现在这小子的模样看起来怎么更像里头那个助纣为虐的皇后?!

烛飞燕像蛆一样蠕动着,挣扎着、够着脑袋,用牙咬着甩开了自己的衣服,从里面叼出一根绳子……

看着那根细绳子,湛月清眉头一挑,笑出声来,“什么东西?想让我牵你吗?那你可得先叫两声主人来听听。”

这语气简直像在唤他随手养的一条狗。烛飞燕眼神愤恨,脑袋一扬,把绳子后拖着的那本书拽了回来。

湛月清扫了一眼,眼神一滞,那本书看起来竟然有字典那么厚!

烛飞燕实在爬不动了,操了一声,“你自己来!”

“来什么呀?”门被推开了,是诗画回来了,他已换了身新的粉色衣裳,迎面扑来一阵香气。

看见屋内场景的那一刻,诗画神色复杂起来,暧昧的朝着湛月清眨眼,“你好这口呀?我以为你喜欢温柔点的。”

湛月清嗤笑一声:“可别侮辱我了,谁想和老男人玩呀,他还长的丑。”

诗画低笑起来,捡起了那本书,递给了湛月清,“你是要这个吗?”

“嗯,谢谢。”湛月清接了过来,礼貌道。

书的封皮是黑色,上面只有两个金色的大字——

《光景》by木无。

湛月清一顿,皱起眉头,突然摸上了那两个字——

木无。

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湛月清睁大了眼睛,往日里许多奇怪的东西好像在这一瞬都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呀?”诗画将下巴搁在湛月清身上,看上去黏人得很,“话本么?”

湛月清回过神,当即要翻开,可那本书像被什么东西粘上了似的,怎么也翻不开。

他脸色一沉,看向烛飞燕,“烛飞燕,这就是你说的东西吗?我可翻不开它。”

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烛飞燕也呆了下,“怎么可能?我来的时候还翻动了!你给我看看!”

昨夜他翻了一晚上,逐字逐句的研读,想找第三个帝皇命格,没想到找了一夜,书里压根就没有这所谓的‘第三个’帝皇命。

湛月清面色冷漠,将《光景》砸在了烛飞燕身上。

烛飞燕皱着眉头,用牙磕了下,磕不动。

“要不……我来试试?”诗画又把书捡回来,翻了翻,却也还是翻不开。

湛月清心间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闭了闭眼,开始内视系统空间,997的按钮没有亮,它不在线。

不是它搞的鬼吗?

那就是烛飞燕刻意蒙骗他了?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先前说的信,是什么信?”湛月清将书收好了,改口问,“我没收到过信。”

烛飞燕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大笑起来,像个疯子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聒噪至极。

湛月清心间漫起一股烦躁,又踩他一脚,“闭上你的嘴!”

“哈哈哈……”烛飞燕却还是笑,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湛月清,你竟然还说谈槐燃爱你?啊?你回去翻翻你的书房,好好问问你的下人们,你到底收到了多少封拜帖,多少封书信?你又回了我们多少书信?!”

屋内一时只有他的笑声。

诗画看着湛月清骤然阴沉的脸色,“怎么了?我没来之前他和你说什么了吗?你别听他的,他这人就是这么有病……以前还好,自从八年前开始,他就总是这样了。”

湛月清脸色有点发白,突然起身,“把他给我关好了,每天都喂软筋散,等喂到我考完杏林,再放他出来。”

他走了出去。

诗画一怔,却莫名觉得他方才的脚步有点踉跄。

……

夜间又下起雪来了。

层层叠叠的雪花布满屋檐,冻住了君府屋檐下祈福的风铃。

“娘——”君羽书像个没断奶的崽,抱着君夫人,“外面好冷啊!!!”

君夫人轻声一笑,戳他脑袋,“那就早些回去,点着炭盆睡觉,不然等会你爹回来了,看见你这样赖我,又要说我纵容你了!”

君羽书自幼长在他们身边,又是君家独子,儿时原本要被送进军营同太子一起训练,可君羽书那会去了趟雁北回来,冻得浑身都青青紫紫的,此事便作罢了。

君家二老便也不再提了,只是为他积攒家底,望他来日能平安顺遂些。

“反正爹还没回来,你再让我和你说会话嘛……娘在绣什么啊?”君羽书低头看她手里的东西。

“是从善恩寺带回来的祈福带,庙里的大师说可以把这个带子绣成平安符,很灵验。”君夫人看着手里的三个平安符,“到时候小松一个,你一个,月清一个。”

君羽书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对了!月清那屋放炭盆了吗?”

“他今日没歇在宫中?”君夫人一怔。

说起这个,君羽书摇摇头,“不知道啊,我是看见他那马车外头……罢了,我去云深阁看看,他那小身板,可别冷着他了。”

君羽书穿过回廊,到云深阁时,却发现门是开着的。

遭贼了?!君羽书瞬间快步跑了过去,只见屋内黑沉沉一片。

“月清?你在吗?你……”

书桌旁有一盏烛火,君羽书声音戛然而止。

湛月清坐在桌前,他的头发乱了,烛光下,他神色呆呆的,手里却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似乎是许多信纸。

纸张被烛火席卷而上,将那些信纸焚为灰烬了。

“……这次就当没看见了。”

湛月清低着头,像是在呢喃自语。

“你这是怎么了?”君羽书放轻声音,“月清?”

湛月清恍惚着回过神,突然抬头看着君羽书——

君羽书一怔,心间也缩了下,“你哭了?”他抬手摸了下湛月清的脸,“是谁欺负你了?”

“哥,这段时间有人给我递拜贴吗。”湛月清平静的问,可那眼神却让人觉得这平静之下隐藏着疯狂。

他眼下的泪痕也被烛光照得越发明显。

“有啊,挺多的,”君羽书不假思索道,“怎么了?”

湛月清心间一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话把君羽书问糊涂了,下意识的说:“好像是宫宴以后罢……不过,陛下不是说他自己和你说吗?而且是周九接的拜贴呀,他也没和你讲吗?是拜贴有什么问题吗?”

指尖蓦然攥紧了剩下的信纸,湛月清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没……”湛月清嗓音哑了。

君羽书不知他今天到底怎么了,只好抱住他,不抱还好,抱着了才发现湛月清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戌时回来的,现在都亥时了,这两个时辰里,他竟是这样开着门窗端坐了这么久吗?!

“你做什么啊?不怕冷了还是不考试了?”君羽书连忙把他拖回榻边,又一一点了灯,叫下人搬来炭盆。

一边吩咐,一边不忘了抱怨:“等会要是感染风寒了,看你怎么办!”

湛月清怔怔的看着他忙活,忽然又问:“你应该很了解谈槐燃罢?”

君羽书一顿,却将一个小汤婆子递给了湛月清,“差不多吧,我爹是两朝太师呢。”

掌心中传来的暖意让湛月清慢慢从情绪里清醒了,他又问:“谈槐燃是暴君吗?”

“啊?”君羽书懵了,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这不是人尽皆知吗?”

“……”湛月清低下头,“我是问,那个凤印之下……有无辜之人的血吗?有好官员也被无故斩首吗?有无辜百姓冲撞圣驾就被虐杀吗?”

他以为他是对的。

他以为谈槐燃刻意分出内阁,是为了保护好的那一部分,为了天下太平。

可是……他到底该信什么?

君羽书叹息一声,抱住了湛月清,“弟弟。”

他第一次这样郑重的叫他,“在其位谋其政,若不这样,他坐不稳帝位;若他真是只要好官就保,不论阵营,那就没有如今的谈槐燃了,只要百姓安好,天下太平——你管他杀谁呢?反正又没伤害你。”

湛月清长长的顿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他坚定的要入谈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为那些被假药害了的人讨回公道。

“而且,”君羽书又说,“要不是他,你也不会有现在呀。”

湛月清抬头,看着他。

君羽书说得对,可这样,他又和谈老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这里不是他的那个时代。

“……嗯,哥,你说得对。”湛月清偎进他怀里,喃喃,“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

杏林大比很快来了。

考试的前一天,杏林东院里迎来位不速之客。

明天就是杏林大比,纪鸿鹄比自己考还紧张,连夜拉着湛月清,“二哥你都会了吗,要不咱们再看看?”

房中的纪墨玉和百廷玉同时抬头,看着湛月清的神色。

湛月清:“……”

这会真要他看,他也看不进去了,叹道:“临时抱佛脚,佛给你一脚,我还是先休息罢。”

“这倒也对,”纪鸿鹄想了想,突然大鹏展翅,像只大雁似的,扑到湛月清这边,“你量衣服了吗?若是真考了二等杏林,那你就是此次魁首,要换华服、戴杏花、走杏林路的。”

湛月清一愣,“都还没确定就量啊?那落榜了不是很尴尬吗?”

“不尴尬啊,以你的天赋,你至少也有个四等杏林保底罢?而且华服只是比你常服好看点,就算落榜也能穿啊,你以后踏春呀、游园啊……”纪鸿鹄扯他袖子,“还有逛飞燕阁啊……”

他满心满眼就惦记这个,湛月清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关于谈槐燃骗他的忧愁也散开了不少。

“只有魁首才能戴杏花,戴在头发上,别的都只是陪衬。”百廷玉看了看纪家兄弟,“他们俩当时一起考的同等品级,也只有墨玉戴花了。”

湛月清疑惑歪头,“为什么?”

百廷玉轻笑一声,“因为没想到他们俩都中了,考官只准备了一串杏花,鸿鹄说那就给哥哥,哥哥是老大,哈哈哈哈!”

杏林大比,以官阶最高者为魁首,那一年最高的便是他们兄弟俩的‘双六杏林’。

百廷玉考的那年是三等杏林,也戴了杏花。

东院里住着的就他们四个,若湛月清也成了,那倒也是一段佳话。

“这时节还有杏花吗?”湛月清看了眼外边的雪色。

快要除夕了,帝京近日不断地下雪,月亮高悬,若说梅花还好,杏花却是有些逆时节了。

“有!杏林路的杏花就是冬天开呢,到时候可能会有人给你丢手帕……千万不要接!”纪鸿鹄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那年有人给我哥丢,我哥接了,结果那姑娘上门提亲,让我哥入赘——天杀的,我哥那年才十五啊!她居然让我哥做赘婿!”

纪墨玉:“……”

百廷玉噗的一声笑了,“你说的是在寒梅院的薛姑娘吧?她家是武将出身,性子自然狂野些——再说了,不是墨玉自己愿意接的吗?”

纪鸿鹄闻言更生气了,“她雇三十个姑娘一起丢她一个人的手帕,我哥身上多多少少会挂到啊!”

百廷玉:“……”

湛月清听乐了,“还能这样啊?那姑娘一定很喜欢你哥。”

纪鸿鹄撅嘴,抱着双臂,“可是我哥不喜欢她啊,她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呢。”

自欺欺人。

湛月清心脏骤然一缩,眼前也好像黑了一瞬。

是他也自欺欺人了吗?

谈槐燃既已不是谈槐的品性,那他所谓的亡妻真是他吗?

退一万步来说……初见时,他似乎也忘了问谈槐燃,湛小月为何会进宫。

原主毕竟同自己长得一样……还有,宫宴上,谈槐燃看到谈明止带来的人时,神色剧变。

那是因为他气自己被冒充,还是在后怕替身之事在他面前暴露?

往日的种种细节在脑海里显现出来,他竟也开始怀疑谈槐燃的真心了。

如果那一夜来的不是他,湛小月也会被那样对待吗?

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一夜堪称暧昧的一切——

湛月清心里有点闷。

“月清?怎么脸色突然白了?”百廷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你不会是感染风寒了吧?”

湛月清回过神,却还是浑身发冷,“……没有。”

屋外忽然有人敲了门。

已近亥时,还有谁会敲门?

湛月清抬起头,心跳莫名的飞快起来——

“二公子可休息了?”是周九的声音。

“好像是你身边的侍卫,”纪鸿鹄戳了戳湛月清,“你要去看看嘛?”

湛月清指尖一蜷,又想起来君羽书的话。

是周九接的拜贴,他也没和自己说。

周九的主子,终究还是谈槐燃。

“不去。”湛月清僵着声音说,起身转回自己的床榻里,一副要睡觉的模样,“让他走吧。”

纪鸿鹄点点头,穿上鞋,开了门,“他要休息了,你还是……!”

纪鸿鹄眼睛瞬间睁大了,看着面前的人,声音磕巴起来,连忙抬手行礼,“参见陛下!”

窗外明月高悬,月色下,谈槐燃一身黑色常服,不知站了多久,浑身布满雪粒。

周九默默退到了谈槐燃身后,“还请二公子……二公子睡着了吗?”

“没有,刚缩回去,”纪鸿鹄火速把湛月清卖了,“陛下是要见他吗?那我让他起来接驾?”

“你去隔壁院睡罢,叫着除了湛月清以外的人一起。”

谈槐燃没说话,依旧是周九在说。

东院本就是个四方院,四人各住一方,今夜也只是为了给湛月清打气才聚在一处。

纪鸿鹄还是有些怕谈槐燃的,当即猫着身缩回去,把自家大哥和百廷玉一起叫走了。

他一走,谈槐燃立刻进了湛月清的房门。

“陛下找他干嘛呀?”纪鸿鹄在自己房门口,看向纪墨玉和百廷玉,“这么晚了,陛下和他还有什么事要说?”

百廷玉眼神复杂的瞟了他一眼。

纪墨玉:“不知道,可能是想祝福他明天金榜题名罢。”

百廷玉:“……”

百廷玉真想揪着他俩耳朵大喊,你们要不想想脚底下的全屋地龙是怎么来的?

真当时忍冬良心发现了,给东院全修了一遍啊?

她忍不住问:“什么祝福要在大晚上说?”

“是啊,陛下也不早点来。”纪鸿鹄继续直男,“早点来还能蹭顿宵夜呢。”

百廷玉:“……”

算了,和你们说不通。

……

自从上次出宫后,湛月清就没回去过,反而是住了小半个月的东院。

谈槐燃以为他是为了更好的备考,也没在意,毕竟湛月清不在宫里,更方便他行事。

可如今——

房间里烛火幽微,小床上,蜷着一团身影。

谈槐燃皱起眉头。

他和湛月清熟悉到什么地步——湛月清用哪种睡姿,就代表了他哪样的心境。

蜷缩着睡,代表潜意识里没安全感。

谈槐燃心底毫无来由的咯噔了一下,轻轻解开榻边的挡板,坐了上去。

湛月清睡觉不老实,这张床是他特意唤工匠打的黄花梨木床,不如寻常床榻大,只够一个人大大咧咧的翻身睡着,床边四周都有高挡板,预防坠落。

但湛月清一蜷起来,这张床榻就凭空显得大了好多。

发生什么事了?谈槐燃敏锐察觉不对,拧起眉头。

难道……

“月清。”

他低唤一声。

那团被褥动了动,好似翻了个身。

房中烛光幽暗,这几日又学习压力大,湛月清沾床就有些迷糊了,声音软了软,“……嗯?”

好像有人叫他。

谈槐燃抬手碰了碰他。

“别扒拉我,”湛月清裹着被褥,蜷得更紧了,“我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被褥被抽开了,骤然的失重感传来,湛月清醒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便多了一股浓郁的木香气。

还有冰冷的雨雪气息,像数九寒天。

可紧贴着他的那颗心脏又跳得那么响,让人想起冬日里的汤。

“谈槐燃……”湛月清怔了怔,“你怎么来了?”

“你这么久不回去,我都等成望妻石了。”谈槐燃贴近他,咬住了他的嘴唇,“自然是想你了才来。”

唇间冰凉的气息传过来的瞬间,湛月清被冷得更清醒了,本能的道:“外面很冷吗?”

语气听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在关心他。谈槐燃心下松了一口气,指尖透过湛月清的睡袍,摸上那片毒纹,“是啊,好冷。”

湛月清绯红的睡袍被自己滚得乱糟糟的,他睡时又不爱穿中裤,谈槐燃的手摸上来的那一瞬,湛月清头皮都麻了一下。

“等等,”湛月清抓住他的手腕,嗓音哑了一点,“不准摸了……”

谈槐燃眉头微挑,“凭什么?”

湛月清僵了僵,脑海里又闪过了这些天里的种种顾虑。

“……君君臣臣,这样贴着,像什么样子。”

谈槐燃一顿,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我不想要凤印了,”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湛月清心跳也快了起来,他低着头,“……明天我让人还给你。”

谈槐燃神色骤然暴戾。

“为什么?”

第56章 杏林大比 湛月清看着他的模样,却……

湛月清看着他的模样, 却没有畏惧。

正如君羽书所说,他当然知道谈槐燃要坐稳位置就必须心狠手辣,可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谈槐燃的心狠手辣——毕竟他自己也并不算善人。

他在意的是他将自己排除在外。

他什么也不愿意和自己说。

有了凤印以后,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近了,又好像远了。

湛月清的思绪不由自主的会想到过去的谈槐燃, 会开始在意谈明止、烛飞燕的话, 会开始多疑、犹豫。

所以,没有就好了,他就不会总是走神, 也不会去想谈槐燃到底喜欢的是谁。

可真的是凤印的缘故吗?

他似乎总是在逃避问题。

为何不同谈槐燃以死相逼一次?

如何才能让谈槐燃自己先说?

湛月清脑海里飞速转动, 心跳也飞快, 鼓起勇气, 抬头看着谈槐燃,“就是不想要了。”

谈槐燃努力为他找借口,“也是,男人不能叫皇后,那你想……”

“你懂我的意思。”湛月清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

谈槐燃好不容易隐藏好的阴鸷瞬间卷土重来, 脑海里开始隐隐作痛,猩红着眼睛, 盯着湛月清:“为什么?”

为什么又要分手?

为什么?!

湛月清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继续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拦截烛飞燕给我的信?为何要用我的口吻回他的信?”

“这件事不是过去了吗!”谈槐燃突然掐住了他的下巴,“湛月清, 这件事我告诉过你!”

湛月清一呆,“什么时候?”

“我让你学批奏折,”谈槐燃盯着他, “奏折下就有那些信,你难道没看到吗?否则我为何不直接将那些信烧掉?”

湛月清:“……???”

湛月清脑袋上简直大写了无数问号,“你神经病吧!我那会都被你干得头晕眼花了、手都拿不稳毛笔了,我能看清什么?!”

谈槐燃瞬间抿唇,耳朵微红。

原本湛月清还有些奇怪,为什么谈槐燃行事如此缜密,为何不把那些信提前烧掉……敢情是因为这个?

“你你你真有病!”湛月清忍不住抬手指他,气得耳朵都红了,可心里却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你下次要挑我清醒的时候和我说!还有,烛飞燕……”

他嗓音顿了顿,把后半句话吞回去了。

他原本想说,烛飞燕在我手里了,你要不要审。

可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说出口。

谈槐燃却已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他眼前所有的东西好像又连成了一片,熏炉在动,床榻也在动——

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疯病又要发作,忽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喂!”湛月清追了上去,脸色迷茫,“你又跑什么啊!”

谈槐燃脚步不停。

湛月清咬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把熏炉盖子揭开了,作势伸出一根手指,“你停不停啊?再不停我把手放进去了啊!烧死我!”

仿佛检测到了什么危险讯息,谈槐燃瞬间止住脚步,转瞬回来,一脚把那熏炉踢出窗外去了。

湛月清趁机抓住他,抱住了,抬头看着他,软声撒娇:“干嘛啊?我明天要考试,你还要和我吵架呀?”

简直是恶人先告状!谈槐燃捏住他后颈,像在捏一只张牙舞爪又恃宠而娇的猫,气笑了:“到底谁先吵架?”

湛月清自知理亏:“啊啊啊啊啊——”

叫得他眼前的黑影散去了,那些东西也不会动了,谈槐燃眼前只有湛月清的样子,现在也只想捂住他的嘴。

“别叫了!等会嗓子疼!”

湛月清闭上嘴,抱紧谈槐燃的脖颈,双腿夹住了帝王的腰,脑袋在他胸前蹭,告饶道:“行行行我错了嘛……但是,但是,你给我个准话,你有背叛过我吗?他们嘴里面说的那个亡妻真的是我吗?”

这姿势危险得很,谈槐燃七窍生烟,又怕他摔到地上,不由得抬手托住了他的腰,咬牙道:

“当然是!我要是背叛了你、如果骗了你,那就天打雷劈!!”

话音落下,窗外突然轰隆一声雷。

这一下给屋内两人都劈沉默了。

湛月清原本都要被哄好了,见状一呆,幽幽抬眸,看着谈槐燃,同他对视着:“你觉得上天是什么意思?”

谈槐燃:“……”

“它老眼昏花了!”谈槐燃将他放回榻上,看着他,眸光翕动,“湛月清,我发誓,我的亡妻就是你。”

他虽然这么说,可手却攥紧了,仿佛真有什么事瞒着湛月清。

但嘴上还是继续道:“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生或者死,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过去没有背叛你,未来也不会!否则我就被天打雷劈……”

谈槐燃的嗓音低哑,说这话时,眼睛又只看着湛月清。

湛月清被他看得耳朵一红,“那我也是。”

谈槐燃抬手理了理湛月清的衣襟,眯起眼睛,继续哑着声音:“那凤印……”

“不还了,”湛月清立刻道:“给我了就是我的!”

谈槐燃满意了,开始脱衣服,露出腹肌。

湛月清:“?”

“我明天要考试!”湛月清从他身上跳下来,主动退回榻里,衣衫半解,“别太过分……嗯?你怎么只脱上衣?”

谈槐燃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知道你明天要考试。”

湛月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气得挤进了谈槐燃怀里。

谈槐燃唇角勾了下,低笑一声。

床太小了,谈槐燃只能半靠着,他常年觉少,一时半儿是睡不着的。

湛月清却已经很快偎在他怀里睡过去了,长发乱七八糟的披散着,睡颜看起来恬静又温柔。

他像猫科动物一样摊开了无害的肚皮,朝着谈槐燃露出了脆弱的脖颈。

谈槐燃眼眸一动,抬起手指,沉着脸抚上了湛月清的喉结。

“月清……”

他低低的唤了一声。

湛月清早已睡熟了,哪能听到他的话。

谈槐燃闭了闭眼,不说话了,可脑海里却好像有两个不同的思绪拉扯着——

“现在锁住他,他永远走不了,他将没有任何势力……也不再读书写字,只成为你的人。”黑色的、宛若恶鬼的声音在他心里低喃着。

而理智却说:“可那样,他不会爱你了,你难道希望那个潦草的结局在你面前演出来吗?”

“爱不爱有关系吗?他在你身边就好了!”恶鬼继续引诱。

“再等等,等他考完,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景……他会更爱你的,等杏林大比一过,001消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你们——”

“它消失有用吗?它的出现不就更证明剧情走向无法改变?别忘了,你明明把一切都设计的那么好,可它依然把你推成了暴君……这个001死了,你怎么知道不会出现另一个002把湛月清带回去?而且莫名其妙出现的第三个帝皇命格还没有找到!他也会和你抢!这也是不可改变的变数!”

“别忘了那本书潦草的结局,你想让他一直在你身边,就只能把他锁在那座全是画像的揽月楼里——”

两种声音仿佛要把他的脑袋撕碎了。

谈槐燃蓦然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落在了湛月清的脖颈边,像是要掐他——

他睁大了眼睛,有些震惊的收回了手。

“谈槐……”湛月清说起了梦话,往他怀里凑了凑,“冷……”

听见他声音的刹那,谈槐燃将恶鬼般的思绪瞬间压了下去。

他揭过了毛绒毯子,把湛月清往怀里一塞,宽厚的臂膀揽住了他。

谈槐燃突然想起许久以前,他抱着湛月清写日记——

“哥哥答应你,即使你不成为哥哥的爱人,哥哥也会保护你。”

他得护着他,他得让他在自己的身边……永远待着。

……

翌日,杏林大比开始了。

杏林大比分为三试,一试三天,总共九天。在第一试里被淘汰的,无法进入第二试。

此次考生两千余人,但到了第三试时,便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人。

湛月清的分数遥遥领先,稳坐第一,这令漳佑很是恐慌。

因为他自己都排三十多名去了,湛月清却都第一了。

这明显已超过他许多了。

漳佑只好攒了个局,将自己的朋友们全请来了,想让他们帮自己想办法。

他出身寒门,年少成名,天赋异禀,曾有杏林院的老师想教他,可那些老师的品阶都和他差不多——明明年纪都那样大了,才拿到自己现在的成就?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漳佑有些自大的想。

他年纪太小,藏不住心事,那些老狐狸可看了出来,也收回了收徒的心。

他们想要的是乖巧听话的徒弟,而不是宛若野马、什么话也不听的徒弟,而且以漳佑性子,以后就算教成了,八成也是要忘本的。

或许漳佑能在那一时得到六等杏林,可那已经是过去了,医者之道,不是空有理论便能成功的。

医者更多的是经验,偏偏这小子不爱去医馆,只学着他哥背死书。

街边茶楼上——

“秦兄,你给我想想办法啊!”漳佑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秦瑞,“当初可是你一直在我面前说,湛月清什么都不好,才导致我轻敌了,立下了赌约。可现在一看,他分明是有真本事的。”

秦瑞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回过神来,突然冷笑一声:“你说什么?我何曾在你面前说过他的不好?”

在他眼里,漳家兄弟都像读书读傻了的,随随便便就能被他当成枪使,还不自知。

漳佑一顿,脸色难看起来,一拍长桌,怒而起身:“分明就是你!你还刻意将这个赌约告诉了万茶楼的人,让他们宣扬了出去!”

秦瑞不耐烦了,“谁让你天赋这么低?你要是也有湛月清那样的天赋,那不就能赢了吗?再说了,大不了就是给他下跪吗?这种事……你们寒门不是做惯了吗?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嘲讽不已的看着漳佑。

漳佑咬了咬牙,恨不得扇他一巴掌,还想再说话,却有另一人接了他的话:“第三试,是民试罢?”

漳佑一愣,看向了那人,当即露出救星的神色,“文谦兄,你有何高见?”

文谦乃是八品小官,站的是安王麾下,也知道点湛月清的底细。

“民试,是要给病民们诊三天的病……让万众见证。”文谦摇了摇扇子,“你让湛月清第三天缺席不就好了?”

“这怎么可能?”漳佑皱眉,“他身边有杏林四杰,四杰外还有个太师府,护卫必然很多,他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

“让他第二天就染病啊。”文谦抬起头,微微一笑,“瞎了或者毁容了,得传染病了……都能让他缺席。时忍冬虽然爱才,但事关百姓,也会让他提前退出的——别忘了,杏林大比每年都办,最多让他第二年再考就是了,等他病了,你再做出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这赌约不就没了?而且,你也不可能真让那金贵的二公子真给你下跪,他这一跪……呵呵。”

文谦用扇子遮住嘴唇,眼神淫邪,“你可会得罪不少人。君家、时忍冬、甚至纪鸿鹄他们……”

漳佑一顿,心底凭空生出无数忌恨来。

他看着面前的几个公子哥,尤其是秦瑞。

……为何他们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

秦瑞早就知道那赌约不好,还借机这样宣扬,摆明了把他当枪使。

迟钝如漳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利用了。

事到如今,他已没有退路。

漳佑低下头,“可我有什么办法让他病呢?”

文谦看着他,胸膛里发出了得意的笑声,“这是一种让人短时间里会生病的药,只要沾上他的皮肤,没多久就会发作。”

一个小纸包被放到了桌上。

漳佑咬了咬牙,拿起了纸包,又想到了漳丘。

他若是自己去,湛月清不会见他。

……

“明日可就是民试了,是实践环节,一定要戴好布巾和手套,那些人疾病繁多,别被传染了。”

杏林院中,晚饭时分,湛月清穿了件月牙白的长袍,乖乖的在吃饭,一边吃一边听百廷玉的提醒。

听着听着,他突然有个疑惑:“如果真被传染了怎么办?”

百廷玉摇摇头:“能坚持的都会坚持,毕竟杏林品阶也是官位,可不是人人都能有机会考官位的……就说你自己罢,两千个人到现在只剩一百二十人,这竞争是很残酷的。”

这倒也确实。湛月清想起了这几天的比试,脸上难得的露出些许疲惫。

杏林大比除了考书上的所有知识,还考辨症、针灸、辨药、开药方剂、炒药、煎药……

‘民试’里,便要开始给病人们下针、开药、甚至自己掌控火候煎药给他们喝,以便于以后该杏林教导学生。

“不会做饭能掌握好煎药的火候吗?”湛月清苦着脸问。

时忍冬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没有教他这方面,也可能是煎药方剂这一份课上,所占分数不多,所以他没有教湛月清。

又也许是,他觉得湛月清看着书就能无师自通。

“这……你会烧开水罢?”百廷玉想了想,“和那个差不多的。”

湛月清不敢说自己穿越后就没下过厨,只好当哑巴。

‘哑巴’想了想,又看着她,问:“不会还要我自己劈柴火去烧水吧?”

百廷玉:“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烧?谁跟你说要自己劈柴火了?你只需要添柴就行了!”

湛月清惊奇的看着百廷玉露出的这一点尖锐,“姐姐!我第一次看见你发火诶!”

百廷玉一僵,自觉方才语气重了点,“没……不是气你,你,哎呀,快把你的牛奶喝完罢!看看还能不能窜高一点!二十岁了,现在还没我肩膀高!成何体统!”

“哦,”湛月清乖道,又看着百廷玉,“你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其实还是她堂弟的事。百廷玉看着湛月清,心里有些烦躁——但不是对着湛月清,而是家里。

她也不能和湛月清说,若是说了,可能会让湛月清在陛下面前陷入两难境地。

“还是上次的事吗?”湛月清却好像有一颗玲珑心,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歪头看她。

百廷玉下意识不想给人添麻烦,摇头:“没有……你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考试。”

湛月清眉头一挑。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来,两人扭头一看,是时忍冬。

时忍冬一身暗色常服,红光满面,看上去心情极好。

“师父!”两人一起叫道。

时忍冬笑得更开心了,到了湛月清身边,抬手狠狠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小子,明儿个你可要好好考,给师父好好长长脸!”

湛月清露出狡黠的笑,借机拉着他的手甩了甩,“那考好了,师父要给我奖励吗?师父~”

“哈哈哈——那当然了!”时忍冬爽朗一笑,像看着自己的重孙似的,虽然他并没有后代。

他揪了揪湛月清的脸蛋,“真考上了二等,师父就把常用的那套金针送给你!”

百廷玉:“……?!”

百廷玉还没见过这样的时忍冬,惊得微微挑眉,看向了湛月清。

这小子也太会撒娇了!

方才那模样,打死她都做不出来。

那套金针是时忍冬特制的,湛月清见过几次,喜爱非常,闻言睁大眼睛,“那我可当真了!拼了命也要考上呀!”

老一辈最忌讳说什么拼命,时忍冬气得弹了他的脑袋一下,很轻的说:“胡说八道什么,考不上咱们就明年再来,拼什么命?这世间没有你们这些孩子需要拼命的东西!再说了,就算要拼,也是先拼我们这些老骨头的命啊哈哈哈哈——”

湛月清看着他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民试将要开始了,湛月清刚准备上马车,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他扭头一看,是个戴了半张面具的男子。

他的朋友里似乎没有这个人?湛月清疑惑的看着他,“你是……”

“我是漳丘,”漳丘不知在外等了多久,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戴了个面具,二公子就不认识我了?”

湛月清犹豫的看着他脸上的面具,“你怎么戴了这么丑的一个面具?”

漳丘一僵,“丑吗?”

二公子都没说过他的脸丑,现在竟然说这个面具丑。

那这个面具就是真丑。

他弟弟什么破眼光?!给他挑这么丑的面具!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湛月清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可那目光里却有点深沉。

似乎在看着漳丘的脸,想什么可怕的东西。

漳丘被他笑得心肝一颤,“没,我就是觉得二公子这次一定能夺魁首……想提前祝你金榜题名。”

这样的话,湛月清这段时间听了不少,点点头,“你也是,明年春闱你也能金榜题名的。”

漳丘怔怔的,“好,好啊!”

【你怎么确定他能金榜题名?】多日不见的997突然说话了,声音疲惫,【别朝他笑了,他都一脸花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