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的未婚夫
方令恒以为自己会和解家小崽子过招数百回合, 强势掌控住局面,从此扬名立万,走上人生巅峰。
现实里双方不过交手十数招, 自己脸贴地, 以剧烈惨败结束。
困在半步金丹数十年, 他仗着斗法经验丰富, 同修为境界里, 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解兰深。
现在才知原来半步金丹和半步金丹之间, 存在巨大差距。
强势冷冽的剑意,让人一阵心悸。
昏迷前,感受到冰冷如霜的剑峰戳破皮肉,刺入丹田。
噗地一声, 储存在丹田的灵力随之往外溢散。
竖子尔敢!
丹田被毁,他白眼一翻, 昏死过去。
收回和光, 解兰深急步走向房里,屋子里一股甜腻腻的轻浮香气, 楚阿满面上浮现不正常的绯红,衣衫不整, 腰带将落不落地挂在腰际。
一道掌风破开窗子, 让香气散到屋外。
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套干净道袍,披在她身上:“别怕, 方令恒丹田已毁,再也不能欺负你。还好吗,能不能下地走路?”
室外的新鲜空气涌来, 冲淡了屋子里的香气。
楚阿满迷糊的脑子被风一吹,只觉得凉爽舒服极了。
微风里带着一股极淡的檀香, 是解兰深身上常有的味道。
“我好不舒服,怕是走不了,小道长,你带我离开。”药力的作用下,她浑身燥热无力,强撑着朝面前的人扑过去。
解兰深下意识闪躲,扫见她黑曜石的眸子潮湿,抬到一半的腿,生生在原地扎了根,任由对方扑进自己怀里。
随着她跌落,披在身上的男式道袍滑落,滚烫的身体带来一股异样的香粉味,解兰深察觉不妥时,已经吸入少许。
香粉的效用来得迅速而猛烈,眨眼间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偏怀里的楚阿满扭来扭去,引得他微微蹙眉。
身体的强烈不适,如疾风骤雨,让他顾不得礼教,拾起道袍将楚阿满裹得严实,擒住她的胳膊,御剑离开。
怀里的人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方令恒:“我的储物袋。”
解兰深侧目瞥她一眼,任劳任怨从方令恒身上取来储物袋,抹去神识,找到属于楚阿满的。
这一耽误,后院里听到斗法动静,远远观望的女修们纷纷迎上前:“前辈,求您救救我们。”
解兰深把储物袋扔给怀里的人,对求救的几名女修扔出一块玉佩:“拿着信物,去坊间解家名下任何一间铺子,管事会送你们到安全地方。”
女修们拿着信物,感激道谢。
解兰深踩着和光剑,拂袖而去。
别看他冷着张脸,摆出一副出尘不染的剑仙姿态,只有贴到他怀里的楚阿满知晓,这个怀抱有多么烫人。
中了春天的药,水月宗独有的秘药——情丝绕。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他竟还能把持得住,不愧是修炼无垢心法的无情剑修!
楚阿满眨着潋滟水光的眸子,晕乎乎地想,身子拱了拱:“小道长,我好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别动。”解兰深中了药,也不好过,皱着眉头将她滑到圆润肩头的道袍拉回,挡住那一截白晃晃的脖子。
才拉上道袍,被她拱来拱去地再度垂落下来,正不厌其烦地抓起道袍裹住她,蓦地领口一热,激得他脊背一僵,险些从半空栽倒。
一只作乱的手掌悄无声息探入自己的衣领,灼热的掌心,熨帖在胸口,她大胆将脸贴来,甚至满意地哼唧一声:“好舒服啊!”
解兰深稳住心神,斥道:“你,你放肆。”
“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我难受。”她浑然不觉自己的举止多么不合礼教,一面撕扯着自己的衣领,一面把自己的脸颊贴来他的胸膛,像小猫一样蹭来蹭去,缓解身体的躁动。
她中了药,完全依靠身体本能做出这些有伤风化的举止。
解兰深不能计较,亦不能将她衣领揪起来打一顿。
一面躲避她的歪缠,抵御身体内如浪潮一波又一波冲来的热浪,一面御剑,还要分心制止怀里的人乱来,给她拢回道袍,抽出自己胸膛前作乱的柔荑。
“呜,好热好热。”她低生哭泣,吧嗒吧嗒掉眼泪。
活像被人欺负了。
分明她才是欺负他的那个!
面上无奈,他不自觉放软了语气:“被你轻薄的人是我,你哭什么,别哭了。”
越说越来劲,她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哗掉,软绵绵的手掌挣脱了束缚,更是四处煽风点火,叫人恨得咬牙切齿,偏又拿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身上甜腻腻的香味,不停往人的鼻子里钻,解兰深屏气凝神,努力静心下来,圈在少女腰肢的手臂死死收紧,恨不得将人碾碎。
不可。
从小到大接受的礼义廉耻,脑海里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将某些堕落念头拉回。
现实仅仅过去十几息,在解兰深看来漫长又难熬,前方目光所及是解记丹药铺子,落在后院,以传讯符招来铺子的管事。
“少主怎么这个时间有空过来?”管事见礼后,看到她们潮红的面颊,知道不对劲,在解兰深的授意下探了脉,眉头皱得恨不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位姑娘灵脉被禁锢,身上中了催情香,还有水月宗的秘药。前者不难解,后者无药可解,只能靠个人意志熬过去,吃点解毒丹,或许嫩个灵台清醒些,聊胜于无。”
管事一面说着,一面瞟向身旁的剑修。
因为他闻见解兰深身上的异香。
少主也中招了!
“知道了。”解兰深抬手祭出扇形法器,带着楚阿满遁往天剑宗。
玉英峰,净室的汤池子里腾起云雾寒气。
给楚阿满解开灵脉禁锢,丢进汤池子里,随即塞来一粒解毒丹。
她抿着嘴,意识昏昏沉沉,不肯吃。
他一手捏住对方的下巴,虎口一掐,只听“啵”地一声,红艳艳的嘴唇分开,塞入药丸,指尖被一道湿润的嫣红,轻轻舔舐了下。
似是一抹炙热的火焰,烫得手指发颤。
对上她迷蒙蒙的眸子,解兰深呼吸沉重,掌心的下巴温软滑腻,指尖那处似点了火,一寸寸灼烧着人的理智。
只听闷哼一声,他催动无垢心法,正要抽回手,却被池子里的人更快地抓住,往下一带。
池边不曾防备的人,扑通一声,坠进寒池,激起一片水花。
道袍与黑发湿透,浸在冷冰冰的池水里,缓解了周身不适,呼吸不畅的燥热感,让人重新找回部分理智。
解兰深抹了把面上的水渍,静默。
身侧扑腾着水花,她没头没脑狗刨地地扎进池子里,呼救:“救命,我要淹死了。”
睨一眼死死扒住他腰的人,解兰深又气又好笑,将人从水捞出。
差点被憋死,楚阿满的两条手臂宛若藤蔓攀附着救命稻草,攀着他的肩膀,张口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凌乱的碎发贴在脸颊,衬着奶白色肌肤,黑白分明,似诱人堕落的山精鬼魅。
怀中的少女眼含春水,浓密的眼睫一颤一颤,红艳艳的唇瓣……解兰深呼吸紧促,胸膛线条紧绷,擒住纤细手腕的指骨,泛着青白。
药力的作用下,她脸蛋红得跟个小苹果似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啃一口,诱得他缓缓靠近……
楚阿满面色白里透粉,像一只甜美的水蜜桃,攀着解兰深的手臂紧缠,透着势在必得。
然而下一秒,她后脖子被人一劈,晕死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趴靠在汤池边睡着了,手臂皮肤泛起了乌白,体内药性褪去大半,池子的水有些冰人,她是被冻醒的。
她一动作,荡开的水波,惊醒了对面靠着池壁的人:“醒了。”
循声望去,他身上的道袍领口微敞,露出大片皮肤,在情丝绕的余威下,泛着浅浅肉粉。
他继承了母亲的冷白皮,眼角泛着动人的红痕,雪肤乌发,宛若一颗剥壳荔枝,水汪汪,甜滋滋。
叫人想啃上一口。
被她一打量,难免叫解兰深回忆起昨夜潮湿轻浮的片段,心头一紧,下意识拢上衣领,活像个贞洁烈夫。
他瞪着她,被楚阿满发现微红的耳尖。
这个饱含不满的隐忍目光,毫无威胁。
“我,我不是故意的。”楚阿满似想起了什么,羞赫埋下脸,不甘道:“可我也被你轻薄了呀,我看你了,还摸了你,不清白了,在我们凡间是要被浸猪笼的。”
狗屁!
别说没做什么,即便她们真的做了,楚阿满也不会寻死觅活。
一具身体罢了。
没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他这样的好颜色,自己不吃亏,只是惋惜没能将人吞吃入腹。
解兰深拢住道袍的指腹微松,生硬转移话题:“你和我传讯见面,为何方令恒会强掳你?”
问出这句话时,他紧盯楚阿满的眉眼,徒生一股熟悉感。
方宅后院被困的女修们,或是眉眼,或是嘴唇、气质,多多少少与楚阿满有几分相似。
听她将秘境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述来,楚阿满当然不会全部老实交代。
隐去了为取信于人,曲意逢迎方令恒的细节。
解兰深后背抵在池壁,听到方令恒将她当作替身,到她巧妙取信对方,设计逃走后,又被方令恒逮住,扔给噬灵蚁时,身体僵硬,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为何在秘境外不与我说?或者告知洛水门的长老们,让宗门替你做主。”
是了,那日他察觉到方令恒阴森森的目光,特意让堂妹打听,最后被楚阿满糊弄过去,不了了之。
如果她一早告诉他,或许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如果他来晚一步,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你会保护我?”楚阿满一怔,捋了捋脸颊的湿发:“小道长是解家未来的继承人,身上担着家族责任和义务,怎会因为我的空口白牙跟方家撕破脸?至于洛水门,为了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得罪方家,这种亏本买卖谁会做?”
解兰深紧抿薄唇。
她会产生这种悲观念头,不依赖他人,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可以真正依赖信任的人。
冷峻的面容裂开一丝缝隙,如果不是为了见他,楚阿满不会单独出城,不会被方令恒掳走……
又听楚阿满轻喃道:“没想到小道长会为我毁了方令恒的丹田和修为,以后方老牛再也不能欺负我。”
顿了顿,又道:“不过小道长为了我得罪方家不值,到时你将所有过错推到我身上,大不了我被逐出洛水门,以后做个散修,倒也自在。”
这种时候她还在为他着想,解兰深心中愧疚更甚:“不至于让你替我背锅,方令恒强抢女修,我只是替天行道,你不必自责。”
“那就好。至于方家其他人要报复,只要我躲在门派,谅他们不敢拿我怎样。”楚阿满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因为刚从水里捞出来,男式道袍早不知飘到池子哪里去了,她身上的春衫衣裙不薄不厚,浸湿后,紧密贴合曲线,露出玲珑身段,若隐若现地透出一抹芙蓉色。
随着拍胸脯的动作,隐隐一抹雪色起伏……
他飞快移开目光,身体残存的药力,总想往怀里搂点什么。
净室沉默许久,就在楚阿满感觉药效散得七七八八,身子冷得发抖,攀着池沿起身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天籁之音:“我会对你负责。”
楚阿满一挑眉梢,转过身,听他又说:“在下一心求道,未来不会有道侣,我可以予你未婚妻的身份,以后有我和解家庇护你,方家的麻烦,我自有法子解决。”
“作为回报,请你留在我身边,助我勘破幻相,你可愿意?”
愿意。
当然愿意啊!
楚阿满千百个愿意,谋划进展超出自己的预期,有了未婚夫妻名分,方家之险解除,且看在未婚妻的份上,以后他的仙阶引雷盘,不就落到她的手里。
太好了,不用被劫雷劈死!
至于解兰深不愿跟她结为道侣,楚阿满不怎么在意,只要最后给她引雷盘就行。
面上她故作为难,蹙眉道:“我考虑一下。”
他轻嗯:“等你的答案。”
在偏殿凑合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她再也顾不上矜持:“小道长,我真的能当好你的未婚妻吗?”
空旷的书房传来咕咕两声,解兰深抬眸看她一眼:“不需要你做什么,跟平时一样就好,不要有任何负担。”
又说:“稍等片刻,我让杂役给你送些吃食。”
很快杂役送来一只食盒,见到师叔书房里凭空多出个女修,惊得张开嘴,恨不得能塞进一颗鸡蛋。
楚阿满才不管他人看法,美滋滋接过食盒,掀开盖子一瞧,登时拉着张脸。
天剑宗的饭菜看着寡淡,清汤寡水,吃起来更是难以下咽。
胡乱扒了两口,时辰不早,解兰深亲自送她回洛水门。
两人乘坐扇形法器回宗门的路上,见他掏出张符箓,楚阿满询问:“昨晚你不是给掌门发了传讯符?”
解兰深回:“既然决定做未婚夫妻,自是要知会父母一声,到时我父母会拜访洛水门掌门,然后跟你见一面。”
又问:“订婚宴,你想大办吗?”
楚阿满摇头。
她没想跟他长久,结果是好的就行。
至于大办订婚宴,除了占据修炼时间,消耗精力在无聊事情上,没有半点好处。
本以为两人各取所需,作为靠山的解家对外宣布一声了事,没想到他竟给足了她面子里子,只是定亲太过繁琐,还要同解兰深的父母见面。
她忐忑不安:“万一你父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解兰深不解:“你是我的未婚妻,不是我父母的,与她们何干?”
这下子楚阿满彻底放下心来,扒在扇沿,从高处俯瞰整个天剑宗的山峰景色。
这一看,叫她看到个熟人。
易姚林也注意到她,眺望到熟悉的白玉扇时,疑惑最近解兰深频频下山,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样急匆匆掠回玉英峰,直到跟趴着的楚阿满对视上,挥出的剑势一偏,巨石炸裂。
易姚林忘记躲闪,任由无数碎石块砸来。
薄雾缭绕在天剑宗的数十座山峰,白玉扇如一片云雾飞速划过天际,朝着初升朝阳遁去。
尽管一晃而过,还是叫她认出那张脸。
姓楚的小妖精,昨晚她怎么在天剑宗?
生出的不堪念头,被易姚林掐断。
不可能。
以她对解兰深的了解,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楚阿满这个坏女人做了什么!
昨晚担心影响楚阿满的名誉,白玉扇罩上一层防外人窥视的结界,现在既然决定让她做自己的未婚妻,不必遮遮掩掩。
两人大大方方出现在天剑宗,被管事引入内门。
解兰深去议事殿商议,另有洛水门长老引着楚阿满来到偏殿。
尽管早已从掌门口中知晓,门中弟子被掳走的事情经过,还是当面向楚阿满询问一遍。
询问的过程中,妙真长老安抚说:“你放心,这件事只有掌门和我知晓,不会外传。若真是方令恒欺辱我派弟子在先,我们洛水门不是软柿子,定叫方令恒好看。”
楚阿满说的比解兰深要详细些,过程差不离,听得妙真长老一拍桌:“好个方令恒,竟敢强掳我洛水门弟子,真当我们是吃素的!”
面前的桌子四分五裂,楚阿满想了想,决定还是装一下,做出害怕的模样。
妙真长老一愣:“不是跟你生气,别怕,一切自有宗门为你做主。”
楚阿满点点头。
两人从偏殿出来,解兰深不知在殿外等了多久。
跟妙真长老道别,她小跑着奔向他:“小道长,等我很久了?”
解兰深:“没有很久,刚到,我送你回外门弟子住处。”
她哦一声,抬手去抓袖角:“我们的关系,你告诉掌门了?”
解兰深垂眸,盯着自己被抓得褶皱的袖子:“没。我父母已经出发在来空翠城的路上,等她们来见你。至于你父母那边,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见到他们。”
楚阿满不想见到楚父和毒妇楚氏,她在想妙真长老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解兰深,难道真的为了庇护她一个外门弟子,得罪修仙世族方家?
这种被长辈爱护的感觉,好奇妙。
梦里的楚阿满即便是水月宗内门弟子,可到了危机时刻,总是第一时间被师门抛弃……
“发什么呆?”他拿着只储物袋在她眼前晃了晃,递来:“拿着,里面都是练气期可以用到的灵草、符箓和阵盘。听解荷华说你炼体,不知道有没有你能用得到的灵草,里面有一枚玉戒指,手头紧缺时,可以在任何一家解记丹药铺子,调取一百块上品灵石。”
一百块上品灵石啊!
即便是梦里修炼到元婴真君,楚阿满也不能随随便便拿出一百上品灵石!
太穷了!炼体真是个无底洞!!
发大财了,楚阿满陷入巨大的惊喜之中。
神识往储物袋里探去,发现堆着密密麻麻的玉盒,一沓沓符箓整齐摆着,若干下品中品灵石,立马治好了她的密集恐惧症。
好奇怪,一下子觉得好治愈了呢!
终于得到救命恩人的待遇,虽说是自己设计抢来的,不枉花费心机,但他也太大方了吧!
瞬间觉得解兰深在她眼里又高大俊美了三分:“小道长,你对我真好,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解兰深:“?”
她笑嘻嘻说,没个正形。
语气草率,他听着像玩笑话:“回去好好睡一觉,把不好的事情都忘掉。方家的事,有我来解决,不要多思所虑。”
楚阿满笑眼弯弯:“知道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说话间,两人来到外门弟子居住的小院。
尽管一路走来,引来不知多少同门侧目打量的眼神,楚阿满小盘算得逞,心情颇好,没心思在意其他人。
解兰深从不被外界因素干扰,只板着张冷脸,任由外人看出朵花来,也没看出这两个风马不相及的人,是怎么凑到了一起?
沉默片刻,他突然问:“洛水门后山生长了一种红果子,你说过它很甘美?”
“啊?”楚阿满回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她才确定解兰深冷落自己的原因,想要趁热打铁,于是每日抽空聊天式的陪伴,分享自己在宗门的日常生活。
他不是不在意么?
楚阿满错愕,瞟他一眼:“只有冬季才会有,现在是春日。”
他只是找不到话题,随口一问,又听她道:“还有一件事,我有点好奇,昨晚小道长说的幻相是什么?”
想到幻相,解兰深胸膛的某片肌理,莫名其妙一阵滚烫:“没什么。修炼无垢心法之人,需勘破七情六欲,想要破相,首先要入相。”
楚阿满听明白了,不就是话本里的无情道,首先要有情,挥剑斩情丝,精进功法,修炼大成:
“我会帮你入相的,我的未婚夫。”
第22章
前日还说又喜欢我一点了
“不过, 下次我们要什么时候见面呢?”
即便她不提,解兰深也会问这个问题。
最近一直困扰他的难题,是怎么留住楚阿满:“半月一次, 如果可以, 我会亲自指点你的修炼和剑道, 绝不会耽误你修炼。”
“就这么说定了, 半个月后, 我去天剑宗找你。”楚阿满伸个懒腰, 转身进入小院。
和解兰深分开,回到自己的卧室,楚阿满面上的慵懒睡意淡去,找到被自己藏在卧房的储物袋。
故意卖掉地火盘, 因此惹怒方令恒。
她不会把所有家当放到储物袋,万一丢了怎么办, 上哪儿哭去?
至于被方令恒夺走的储物袋, 被临时随便放置十几块下品灵石,和不值钱的灵草。
此刻她拎着的储物袋, 残存浅淡的花蜜香气。
估摸着这会儿解兰深已经返回天剑宗,楚阿满立马下山, 从储物袋掏出只玉瓶, 揭开盖子,一只追踪玉蜂在半空团团转。
追踪玉蜂闻见两道花蜜气息, 一浓一淡。
浅淡的方向,是天剑宗。
解兰深替她找回储物袋时,无意间沾染了少许。
浓郁的, 来自方令恒。
他夺走她的储物袋,贴身存放过。
追踪玉蜂嗡嗡煽动着翅膀, 在半空转了几圈,朝着花蜜气息浓郁的方向追去。
楚阿满以为方令恒丹田被毁,即便不躲在方家老宅,也会躲在更安全的空翠城,哪知对方竟然躲进了山中。
环顾周围,群山环绕,人烟罕至,真实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啊!
在山谷转悠了好几圈,跟着追踪玉蜂又走回原地,她马上猜到这里布置了迷阵。
好在她有水灵根,能克制方令恒的火灵根,且她比对方修为高,中途花费了点时间,破开阵法。
窥见穿越阵法,围着自己嗡嗡转的追踪玉蜂,以及可恶的楚阿满时,方令恒睚眦俱裂:“你要做什么,你不能杀我!楚阿满,有种等我修炼到练气后期,那时你还能杀我,我便心服口服!”
以牙还牙,楚阿满以威压禁锢住方令恒。
对方惊恐的双眼瞪大,因丹田储存的灵力慢慢消散,而苍老的面皮,布满皱纹。
他浑身一震,低头查看腹部,抽出的匕首浸染鲜血,张了张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将方令恒的头颅割下,确定他死透了。
摘来无主的储物袋,神识往里探去,发现只有数百下品灵石,几沓符箓,若干丹药,看着比她还寒酸。
“没有玉露花?”
她盘算着,从方令恒这处抢来玉露花,以后结丹更有把握些。
值钱的法宝和灵草,大概被藏在了隐秘地方,在方令恒居住的山洞翻找一遍,没找到别的储物袋。
方令恒是个防备心极重之人,狡兔三窟,肯定不会将所有宝物放在身上。
失策了。
早知玉露花不在他身上,刚才不应该太快动手,至少先用摄魂术,搜完他的魂,就能知道方令恒藏在别处的所有宝物。
罢了罢了,万一方令恒留有后招,她不小心中招,得不偿失。
毕竟曾是半步金丹,早早解决掉祸患,早些将一颗心吞回肚子里。
黄昏将落不落,楚阿满见找不到东西,随即驱赶来几只妖兽,将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她用清水洗了把手,洗去血污:“就知道你多疑,不敢回方家的虎狼窝,话本里的反派要么死于自大,要么死于话多,我才不会给自己留把柄,下辈子学聪明点。”
只有杀了方令恒,方能消去她的心头怒火。
杀了方令恒灭口,再不会有人知晓水月宗的秘药情丝绕,其实是她给自己下的。
回宗门路上,顺便去了一趟空翠城,拎了只食盒回宗门,以作掩饰。
刚杀了人,有点吃不下,买来的烧鸡被她放在一旁。
其实她真的很不喜欢杀人,温温的液体沾在手指,黏糊稠腻,搞得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都怪方令恒!
白日奔波了一天,入睡前,眼皮子抽跳,楚阿满复盘一遍,找不到缘由,只能带着疑惑入睡。
翌日一早,传来方令恒身死的消息。
他存放在方家老宅的魂灯,熄灭了。
从前方令恒是半步金丹,作为方家中流砥柱,耀武扬威,得罪了不少族中子弟。
后来丹田被毁,俨然成了个废物,除了倚仗方令恒的方家二房悲痛,其余三房人前哀恸,背地里换了另一张算计嘴脸。
没了倚靠,二房的资源,还不是被他们瓜分掉?
尤其那件半仙器的宝物,叫大房三房四房眼馋。
方令恒不敢回方家老宅,躲在外头,现在魂灯已灭,方家人关起门来各自一合计,认定半仙器的宝物,定是在死去的方令恒手中。
经过几日寻找,终于在空翠山一处洞府寻到方令恒生活过的蛛丝马迹。
过去几日,洞穴被妖兽充作洞穴,现场全是妖兽痕迹,暗红的血迹……难道是方令恒运道不好,不好好呆在空翠城,跑到空翠山,被误打误撞的妖兽吃掉了?
杀死一群妖兽,把洞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宝物。
宝物是被方令恒藏在哪儿,还是被其他修士夺去,嫁祸给妖兽,便不得而知了。
方家一团乱糟糟,二房闹着要去解家找个说法,其它三房只一句:“方令恒强迫多名仙门女修之事,难说你们二房不晓得,说不定千方百计包庇他。说出去让世人评评理,届时方家还能有好名声?你们要闹,那就去请族长来评论。”
声势浩大的请来了族长,一边是方家清誉,一边是死了个声名狼藉的废物,用脚后跟都知道该怎么选。
在族长暗示搬出主宅的威胁之下,二房只得放弃追责,老老实实龟缩着。
方家的闹剧,方思道跟着听了一耳朵,唏嘘之余,也觉得堂兄落到这个下场,咎由自取。
待听到族长说起其中还有洛水门施压,尽管洛水门没有透露出那位女修姓名,几乎第一时间,他想到了楚阿满……
现在想来,后背一阵冷汗。
楚道友的眉眼,像极了堂兄那位早逝的心上人。
恰巧在秘境外,他也察觉到堂兄频频望去洛水门的方向。
害怕被堂兄注意到她,他不顾旁人的目光,主动迎上前,下意识挡住堂兄的视线……
如今想来他真是傻,竟忘了修士的神识,可以穿透无视障碍物。
除了洛水门,解兰深与方令恒斗法那日,空翠城执法队来晚一步,没能将解兰深和方令恒当场捉拿。
事后刻意忽略这一茬,只道方令恒遭不明狂徒攻击,现今还未证实狂徒身份……
执法队之所以有意包庇,无他,执法队兼空翠城的安危之责,城中居民缴纳一定灵石租赁房屋,方令恒强掳女修,令城中无数低阶修士人人自危,尤其女修,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面临空翠城执法队、洛水门,解家、其他受害女弟子的仙门,以及广大低阶修士施加的重重压力,各方势力利益冲突之下,本就势弱的方家自知理亏,敲打了二房,其余三房则暗搓搓寻找方令恒手中的半仙器。
关于方令恒之死,修仙世族多多少少听到些捕风捉影。
听完同伴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易姚林若有所思。
那晚解兰深乘白玉扇回玉英峰,巧合的是,那天正是方令恒丹田被毁,次日一早,又被她撞见解兰深送楚阿满离开天剑宗……
仿佛抽丝剥茧,易姚林大致捋清脉络细节,猜到方令恒掳走楚阿满,解兰深将她解救出……
至于为何不把人送回洛水门,易姚林想到同伴说起方令恒给女修下催情香的下作之举,登时眼皮子一跳。
不会的。
解兰深高洁如明月般,不会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
不提易姚林心中如何不是滋味。
洛水门。
解荷华掰着手指头数啊数,还有多久能解除禁足?
每日无聊呆在山门中,骤然收到母亲的急讯,大伯和大伯母出发前往空翠城,说是巡视家族名下的铺子,大概还有几日抵达。
解荷华没当一回事,一心盼着大伯大伯母到空翠城后,自己托拜见长辈的借口,能偷偷溜下山玩耍一日。
几日后,大伯伯母是到了空翠山,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听完这个天大好消息,解荷华觉得头顶的天塌了。
堂兄固执己见,丝毫不容情半分,惩罚禁足两月,连一天都不肯少。
倒是大伯母很是热情,才到空翠城,顾不上休息,特意到洛水门来寻她,说是带了些特产。
解荷华不疑有他。
请大伯母到了院子,两人落座后,特产没见到,反而三句不离楚阿满:“就是当初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姑娘,姓楚,当时我瞧着喜欢,可惜在咱们解家没呆多久。以后有空让兰深带她回解家住一段时日,让大家熟悉熟悉。对了,荷华,你这位师妹都有什么喜好兴趣?”
大伯母打听楚阿满的喜好,解荷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认真思考一番:“喜好?她比较爱吃,经常到空翠城的酒楼买烧鸡,尤其爱吃鸡腿。对了,还喜欢漂亮衣服,跟我一样。”
说完,感觉哪里不对:“大伯母让堂兄带楚师妹回解家,又是为什么?”
纪卿容微讶:“你不知道?这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兰深突然给家里透露消息,他想要一位未婚妻。”
“楚阿满?”
“嗯。”
解荷华冷抽一口气,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愕:“兄长和楚阿满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进入秘境前,兄长破天荒地送来符箓丹药等,暗示分享给友人……
出了秘境后,向她打听楚阿满在秘境里的情况,自己还揣测堂兄是不是被人夺舍……还有前不久的追风兔……
如果兄长真要给她,干嘛不直接给自己,还要托楚阿满转交?
一桩桩一件件,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解荷华的面色精彩纷呈。
在纪卿容追问之下,听侄女一五一时说来,纳罕道:“送丹药符箓,还特意送追风兔,这真是我们家兰深能做出来的?”
解荷华肯定点头:“如假包换,就是他干的。”
纪卿容红光满面,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怕吓到姑娘家家,纪卿容控制去外门弟子住所的念头,恋恋不舍离开洛水门,火急火燎赶回空翠城。
私下无人,夫妻俩关起门来说话。
“我生的儿子,我最了解他是个什么性子。说好听了,是道心稳固。难听了,是天性凉薄,每日除了修炼就是修炼,跟谁都不亲近,什么时候见他对人这样关怀过?特意去给人小姑娘捉追风兔,我这个做亲娘的,都没吃过他亲手抓的呢!”纪卿容嘴上捻酸,面上一点不见吃醋,从洛水门回来后,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你别转了,打从洛水门回来,就转来转去,转得我头晕。”解家主放下茶盏,听着妻子口中的毛头小子,无比陌生,一点不像印象里的儿子:“你说的人,还是解兰深吗?”
纪卿容不高兴了:“荷华说的,还能有假?若不是我点破,荷华都被他蒙在鼓里,可知两人私底下没少来往。咱们儿子能瞧上,可见小姑娘肯定是个好的,不然我们家儿子怎么这般急吼吼把事情定下来,就是怕被别人抢走。”
尽管解家主保持怀疑态度,见夫人信誓旦旦的口吻,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忍不住信了三分:“见过我们家兰深这样优秀的儿郎,谁还能瞧得上别人?现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欢看脸,要说脸,我们家兰深可是随了夫人,如珪如璋,相貌出众,哪有小姑娘会舍了明珠,捡拾鱼目?”
外貌论观点,获得纪卿容认同,若说性格方面,她这个亲娘不得不承认差了点:“我是犯愁啊,光长一张漂亮的脸有什么用?性情孤僻,独来独往,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又不会哄人,万一以后惹了人家小姑娘生气,来个嘴甜会哄人的,不就被人趁虚而入了吗?”
对儿子盛誉的解家主,也在此刻沉默了。
廊下,无意听到父母谈话的解兰深:“……”
他就这么差劲吗?
屋内的人仿似察觉到了什么,说话声停止。
纪卿容推开房门:“兰深,你来了。”
解兰深生出一股无力感:“阿娘去洛水门了,我不是说过会安排你们见面,何必急于一时?”
纪卿容掩唇清咳了声:“知道了,我只是去荷华的院子坐了会儿,叙叙旧。没去打扰你心爱的阿满姑娘,放心,阿娘会克制自己,不会吓到人家的。”
这句“心爱的阿满姑娘”,成功让解兰深眉尾一抽,懒得解释。
顿了顿,他纠正道:“楚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前日还说又喜欢我一点了。”
尽管,那是她玩笑的话。
纪卿容和丈夫对视一眼,双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看看你儿子,铁树开花喽!
解家主认为定亲一事太过仓促,内里可能有什么隐衷。
夫妻俩日夜兼程赶来,听了这番话,知道他心中有数就行。
休息一日,双方约定好在城中最大的酒楼珍馐阁见面。
到了这天,楚阿满特意换上一身菡萏色衣裙,乌发里仅簪了只珠花,简单大方,看着讨喜。
看在解兰深给了她一储物袋灵草、符箓的份上,便讨一讨长辈欢心。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大错特错。
来到珍馐阁包间,被热情的纪夫人拉着落坐,又让伙计把铺子里的招牌菜上了一桌子。
一大桌灵菜,炊金馔玉,海错江瑶,甚至还有她最爱的烧鸡和追风兔。
饮用的茶水,是难得的云隐灵茶。
啜饮一口,抵她两个时辰的苦修。
灌了两杯灵茶,楚阿满盯上烧鸡,扯下个鸡腿,咬一口,外皮呈现诱人酱色,肉质不柴,鸡肉嫩嫩的,焖煮到软烂。
最重要的是竟然是喂养的灵鸡,咽下一口,能感觉到微薄的灵气被吸收。
饭桌上,纪夫人看啃鸡腿啃得欢快的小姑娘,光看吃相,很有福气,就是太瘦了些,余光瞟了瞟楚阿满身旁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好大儿,幽幽道:“兰深,给阿满姑娘夹菜啊!”
解兰深面露抗拒,听到楚阿满出来打圆场:“没关系的,我想吃什么自己夹就好。”
纪卿容看看自家不争气的儿子,还是小姑娘会心疼人,生怕委屈了人家。
吃完饭,互相交换了传讯符,纪夫人拉着楚阿满:“以后兰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都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谢谢夫人,不过小道长对我很好的。”覆在手背的手掌又软又温暖,让楚阿满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其实她已经记不清阿娘的模样,如果还活着,大约就是纪夫人这般模样。
吃了会子灵茶,纪夫人和楚家主送了见面礼,怕年轻人拘束,让解兰深送她回洛水门。
靠着白玉扇,楚阿满有些回味:“小道长的阿娘好漂亮,人也好好。”
解兰深细细凝她片刻,想起身边人总说他长得像母亲。
对面注视的目光,让楚阿满福至心灵地补了一句:“当然,你也好看。”
解兰深深邃的眸子,溢出点波光粼粼:“花言巧语。”
楚阿满一脸认真:“没有花言巧语,我可是真情实意这么认为的。你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好看。”
他轻牵了牵唇角,下意识压抑地抿了抿唇线。
想起什么,又放纵地扬起薄唇。
春日的山风,柔柔的吹,裹挟着不知名的花香。
身旁少女沐浴在春风里,安静恬淡的侧脸,一瞬好像回到楚阿满每日跟他分享日常生活的惬意时刻。
解兰深抗拒,也不自觉沉迷。
因为楚阿满不想大操大办,解家尊重她的决定,之后择了个吉日,一家子吃了顿家宴,互相交换信物后,便对外宣告解兰深和楚阿满定亲之事。
事毕,许多交好的世族上门道贺,解家父母也欢欢喜喜,逢人便说道楚阿满的好,可见对这个未来儿媳有多么满意。
易家打探回来的消息,气得易姚林回院子辣手摧花,削去一片园子的娇艳花朵。
易良俊的难受,不比堂姐易姚林少。
当初在天剑宗山门外,他对楚阿满一见钟情,起了娶妻的念头,结果被人当面拒婚,狠狠下了脸面。
“难怪她一个洛水门外门弟子,竟敢瞧不上我!”
作为一个男子,尽管易良俊不想承认自己模样比解兰深差一点点。
论天赋的话,不得不承认解兰深的优秀,十七岁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即便是英才辈出的天剑宗,也是天才里的佼佼者。
楚阿满说无心情爱,一心求道,分明是骗人的鬼话,说到底只是看不上自己,跟易家人没什么两样。
不提易家一对堂姐弟对楚阿满的怨念,解兰深定亲一事,犹如一颗石子,在天剑宗和洛水门激起千层浪。
天剑宗不乏有仰慕解兰深的弟子,第一反应是谣传,不愿相信自己仰望的高山明月,有了一个洛水门外门弟子的未婚妻。
除了脸蛋长得漂亮,天赋差,看不出别的优点,认为配不上他们的高悬明月。
换成是天赋好的易师姐,或者是秋水峰隐秀真人的关门弟子,都不会让人冒出这种不匹配的念头。
尤其是楚德音,极品变异雷灵根,无论资质、气质,与解师叔十分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同一时间,洛水门学堂外热闹非凡,甚至有许多内门精英弟子早早等候着,想要一睹与天剑宗第一人定亲的同门。
下了早课,楚阿满从丙班走出,望着学堂外的空地挤满了人,心头一紧。
果然不论修士还是凡人,免不了看热闹的天性。
她还要回小院习剑,望着堵住去路的人群,头大:“有点挤,麻烦师姐让让。”
人群自发让开一条道,楚阿满准备回小院,听到有位着内门弟子服的师姐喊了声:“楚师妹,你居然能拿下天剑宗的解师叔,太牛了。”
“楚师妹把天剑宗拐回咱们洛水门,干得漂亮。”
“就是,真给咱们洛水门争气。”
楚阿满微讶。
以为会受到来自同门的许多恶意和诋毁,认为她配不上解兰深巴拉巴拉……
虽然她自己不这样认为,比天赋,即使心底不想承认,她天赋的确差了点。
她不觉得天赋不好,所以配不上谁谁谁。
梦里的楚阿满容貌出众,在水月宗内门,总是免不了被同门排挤,有金丹修士看上了她,她拼力反抗,也只会遭受到来自同门的嘲笑,怪她不懂得惜福。
这福气,谁爱要谁拿去。
后来,她叛出了水月宗。
从在同门的围观簇拥和鼓励下,楚阿满回到自己的住所。
在小院见到不知等了多久的解荷华,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解师姐,你怎么来了?”
楚阿满没有端架子,跟从前一样热切地上前挽住胳膊。
解荷不自在,冷漠抽回自己的手臂:“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嫂嫂?”
面对解荷华的气愤质问,楚阿满心平气和:“我们自然以师姐师妹相称,师姐是怨我瞒着你?其实最近我和你堂兄发生了一点事,临时决定定亲,在这之前,我们并无此意。”
“是吗,难道你没有利用我?你不敢独自去玉英峰,让我陪你一起去……还有追风兔?”自己的小跟班,突然成了堂兄的未婚妻,解荷华心理落差很大,怀疑楚阿满接近自己是不是别有所图。
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修借着结交她,利用她攀上堂兄,易姐姐就是。
回忆起楚阿满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好,并不单纯。
这日两人发生争吵,不欢而散。
确切说,是解荷华单方面争吵,楚阿满则平静接受。
卧房。
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解家的信物,一枚白玉戒指。
在解兰深决定和她定亲后,拿给她的储物袋,便将作为少主身份信物的玉戒和储物袋一起给她,能在解家任意一家铺子拿灵石。
解兰深好大方。
为了谋算更大利益,她没打算拿着玉戒到解家铺子要灵石。
正式定亲那日,她给的信物是阿娘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遗物里的一块玉牌,款式大方,男女都可佩戴。
虽是普通凡玉,重新找炼器师添了乌金石和其它矿石锻炼过,得她祭炼一番,脱胎换骨,虽比不上解家的信物珍贵,勉强算一件防御法宝。
算了算日子,距离她们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三日。
下午练习剑招时,从外面回来的穆清穿过庭院,忍不住又退回来,八卦地问了句:“你和天剑宗的解兰深,真的定亲了?”
楚阿满嗯了一声。
穆清沉默下来,默默回到卧房修炼。
三日后,定亲风波渐渐平息许多。
因为解兰深的名头太响亮,几乎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定亲一事,余威绵绵。
这日楚阿满出下山,惹得管事看了一眼又一眼,捋着灰白胡须:“我就说我们洛水门弟子都是顶顶好,没一个孬的。小楚,眼光不错啊!”
楚阿满嘴角一抽。
算了算了,看在管事夸她的份上,还是笑一下好了。
来到坊间,她先去空翠城的酒楼吃一顿,一点不亏待自己,吃得心满意足后,准备去天剑宗。
出城前,无意间遇到路边有普通凡人兜售着花卉。
楚阿满停下脚步,立刻被摊主注意到:“这边都是兰花,仙子可有喜欢的?”
她盯着这些盆栽,想着顺手买一盆送给解兰深,最好让他睹物思人。
于是,问摊主:“有没有色彩鲜艳,活波些的?”
在摊主的推荐下,楚阿满买了盆蝴蝶兰,放到储物袋。
来到天剑宗山门,一天时间已过去半日。
登记后,被解兰深安排的杂役弟子领着往玉英峰过去。
一路上,除了杂役弟子频频投来好奇目光,时不时能看见穿天剑宗弟子服的修士佯装路过,实则暗暗探究、打量。
一开始不习惯万众瞩目的目光,渐渐的,她不在意他人看法。
易姚林姐弟的面容,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楚阿满还看到了楚德音和裴徐安。
两人对视上,楚德音勉力笑了笑。
楚阿满像是没看到对方一样,转开目光,前面就是玉英峰了。
围观的天剑宗弟子没有贸然跟上来,只有杂役和她骑着仙鹤上山。
由杂役先去通报了声,很快解兰深从内室走出:“来了,进。”
跟着他一起来到书房,这不是她第一次来。
上回她千方百计闯入这里,一肚子坏水,故意钻到书案下,创造肢体接触,营造她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暧昧氛围。
这次是解兰深亲自邀请,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不必躲躲藏藏。
楚阿满认为不清不楚的暧昧勾引,更有趣味。
从储物袋取出一盆兰花,她献宝似的:“小道长,来天剑宗的路上,我一看到品行高洁的兰花,立马想到了你,特意把它买来送给你。”
解兰深转身,盯着她怀抱的兰花盆:“是吗,我以为你在外面玩疯了,忘记你我的约定。”
不知为何,楚阿满听出了一股怨夫味:“才没有玩疯,我是为了给你挑礼物,挑来挑去看不到喜欢的,这才耽搁了。”
不等解兰深开口,她自顾自捧着兰花放到书案上:“这是我从一众兰花里,精挑细选的一株,也是我第一次送别人盆栽,意义非凡。小道长可要好好照顾它。”
照料着照料着,会不会睹花思人呢?
就像她,她也是解兰深从一众花朵里精心照料的。
他不是想入相么?
那就让他的生活和情绪,处处被她侵占,无孔不入。
第23章
必须让解兰深爱她!疯狂爱她!!
解兰深的目光落到兰花盆栽, 拨弄兰花叶片的纤细指尖,移至她的面容。
今日她穿了一身湛蓝衣裙,纤腰一束。与他身上的道袍, 颜色相近。
云里雾里, 他来了句:“下次我让小燕到洛水门接你, 省力些。”
负责打扫玉英峰的杂役, 原来叫小燕啊!
楚阿满想, 脑袋一歪:“小道长, 是在关心我吗?”
本以为会故意岔开话题,谁知他轻嗯了声:“上次因为约定在城外,让你被方令恒掳走,如果我能早一点到, 你不会有事。”
楚阿满哑口。
他竟然还对强掳之事,心怀愧疚。
她存心设计, 故意比约定时间早半个时辰出城, 委实怪不得解兰深。
那日的经历,楚阿满早已抛在脑后。解兰深还深陷自我责怪, 他不生心魔,谁生心魔呢?
“可我现在好好站在这里呀, 以后你好好保护我不就好了。”楚阿满一下一下拨弄盆栽叶片, 循循善诱地说。
解兰深又嗯了一声。
见他盯了自己好几眼,楚阿满低头查看, 又看解兰深身上的同色道袍,猜到什么,眨眨眼:“好看吗?这身衣裙是纪夫人送我的, 跟你身上的道袍同一颜色,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是天剑宗外门弟子。不过我可喜欢了。”
“好看。”他想起她曾经说过想入天剑宗外门,如果她入了天剑宗,不用这样弯弯绕绕的麻烦。
在天剑宗呆到黄昏,由小燕送她回去。
两人都是练气期,骑着仙鹤返回洛水门。
接下来的几日,楚阿满借着兰花盆栽做由头,每日都要发来传讯,每次开头一句——我送你的蝴蝶兰,今天长得怎么样了?
其实只过去几晚,盆栽里的植株几乎没什么变化。
解兰深不厌其烦,甚至说话的次数也多了,偶尔能听到翻开书页的声音。
他对照顾植株完全没有经验,平时捧着道法书籍的修长手掌,这日捧起寻来的花卉养护技巧类的书册翻阅,对玉简说:“开始抽穗了,大约过一段时间,会开出花苞。”
玉简那边传来轻轻的,婉转的嗓音:“真的吗,听说蝴蝶兰色彩鲜艳,不过再怎么样不可能有小道长的容色好。”
解兰深忍不住蹙眉:“你病了,嗓子不舒服?”
夹着嗓子说话的楚阿满:“?”
她恼羞成怒的切断了联系,第二天又没事人一样发来传讯。
解兰深懵了好久,下意识没有提起昨日,惹她不快。
他靠在软塌,晒着春日暖阳,听玉简里传来楚阿满的声音,分享修为又提升了些。虽然目前还无法领悟到第二式剑意,却也小有进益,她一点点的进步,像是扎根在土壤里吸收养分的小草,鲜活极了。
他喜欢这种鲜活的生机。
识海内。
以为将楚阿满留在了身边,他们每日分享生活,不再压抑自我,或许心魔不会再来。
但,心魔还是来了。
天空布满阴霾,一大早解兰深面色阴沉,前往剑冢。
站在剑冢门口的易姚林,守了好几日,好不容易等到人。
两人擦肩而过,易姚林追上来:“解道友,最近我给你发的传讯符,都没有回我,其实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解兰深停步:“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赶时间。”
这样冷淡的语气,让易姚林感到委屈:“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解兰深有些恍惚,仿佛回到那时他刻意躲避楚阿满,她也是委委屈屈地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想到昨晚遇到的心魔,他陷入浓烈的自我厌弃。
他怎么能……
“如果你也是想评判我的未婚妻,我想不必开口。”
解兰深对楚阿满的言语维护,令易姚林不可思议地抬眼:“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那洛水门的外门弟子刻意接近你,一定没安好心。她在你面前装得乖巧,指不定背后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偏偏你跟她见面前,她被方令恒掳走,依我看肯定是阴谋,你不可轻信于……”
“够了,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对我说。”解兰深打断对方的话,道:“楚阿满是我的未婚妻,我必须维护她的名誉。如果下次易道友仍无故揣测我的未婚妻,我会向你下请战书。”
为了个楚阿满,他要跟她决斗?
那段兴致来了席地论道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
易姚林非常受伤:“我只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他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一些违背我个人意愿的事。易道友请留步。”疾言厉色的扔下一句,解兰深走向剑冢深处。
暮色降临时,回到玉英峰。
在烛火的照映下,盆栽里的兰花叶片随风舒展开来。
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书案前,拇指轻抚着蝴蝶兰的冷润叶片。
一夜过去,第二天午后,迟迟不见传讯玉简闪动灵光。
未时将至,解兰深掐了个指诀:“楚阿满,你在做什么,今天不关心你的蝴蝶兰吗?”
他放下冷傲主动找自己,按理说不管忙不忙,即使忙,她也该推掉别的事,先应付未婚夫。
现在她心情糟糕不想搭理人,闷闷说:“我改天再找你。”
方才在外面听说楚德音将父母接来,许是害怕有人对父母不利,将人安置在空翠城,租赁了一处院子给二老居住。
她决定下山一趟。
稍作打听,来到院子外,隐匿气息的楚阿满盯着院子里的一家三口,团圆美满的小家庭,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她和阿姐都是练气后期修为,稍作隐匿,楚德音发现不了。
故意激怒阿姐,果然阿姐傻呼呼地将父母接来。
从藏身的角度,视野可以观察到楚氏两鬓染上几缕霜白。
在得知她来了修仙界,担心被报复,大概怕得每晚都睡不着吧!
另一边的楚父则精神抖擞,像只大公鸡似的神气,从获悉大女儿天赋异禀,比男子也不差什么,较以前更气派威风了。
无聊听了会子这家人的谈话,楚阿满觉得无趣,悄无声息地离开。
入夜后,她取出入梦珠,心里默念楚氏的名字,想象着白日见过楚氏的容貌……
眨眼间,她出现在楚氏的梦境。
进入凡人的梦境后,她有一种奇妙感觉,自己可以操控楚氏的梦境。
这种感觉,她在解兰深的识海没有过。
心随意动,眨眼间,楚氏梦里的阖家团圆,变成丈夫背叛,唯一娇宠的女儿楚德音,因母亲曾犯下的滔天罪过,道心破碎,生出心魔,堕入魔道,被仙门弟子围剿……
“德音,我的女儿德音,是阿娘对不起你。”楚氏抱着阿姐的尸首,哭出两行血泪。
凄凄惨惨,看得楚阿满身心畅快。
故技重施,再次进入楚父的梦境,不费半点功夫,轻易刺激出对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楚父一心想要传宗接代,最害怕楚家香火断绝,所以纳了一个又一个小妾,孕育子嗣。
现在他见识到了修仙界飞天遁地之能,畅享着未来一双女儿能帮助自己踏上仙途,修士动辄数百年的寿命,长长久久活下去,未来说不定肯定能有法子生儿子,提楚家传承香火。
没有灵根的普通凡人,想要踏入修行,千难万难,不亚于白日飞升。楚阿满直接戳破渣爹的幻想,让他经历生老病死,一双女儿与她反目,亲眼看着楚家香火断了……
将这对夫妻在梦里折腾一顿,楚阿满离开后,夫妻俩从噩梦惊醒,抱着对方大哭。
又过了几日,楚德音下了山门来探望父母,见到女儿。
楚氏说起梦里的景象,太过真实,吓得夫妻俩最近几天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家破人亡的惨剧。
楚德音安抚说:“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您别多想,空翠城很安全,阿满她,暂时应该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来空翠城之前,听说了那小贱蹄子的近况,给楚氏吓得几宿几宿睡不着,哪知到了空翠山,仍是每日担心受怕,哀呼:“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楚德音想了想:“我会跟阿满好好说说。”
“跟那贱蹄子有什么好说的,与其找她,不如给我们院子多罩几个阵法结界,我还能睡得安心些。”楚氏后悔将女儿养得太天真,没有见过人心险恶,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
才到空翠山,听闻最近轰动全城的一桩事,便是小蹄子和天剑宗解兰深定亲的事。
稍作打听,解家在修仙界的地位,比皇亲国戚还要贵重,岂是她们这些凡间商贾之家,可以轻易得罪?
一想到楚阿满攀上这样的好亲事,楚氏又气又怒,只道:“我听说跟楚阿满定亲的解兰深,少年英才,他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个庶女,我儿到底哪里差了?”
“母亲,阿满是我妹妹,她很好,你不该这样说她。”听母亲说起妹妹和解兰深定亲,楚德音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让母亲知晓玉佩的事,恐怕又要闹上一场,当即决定隐瞒下来。
“你啊,也不知道替自己打算打算,以我儿的容貌、天资,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儿郎。总跟在你身边的裴公子,依我看,人品不错。”只是比起楚阿满的未婚夫,差了一截,楚氏暗中攀比。
楚德音解释:“母亲,我跟裴大哥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氏将女儿看了又看,确定她对裴公子没意思,劝说无果,暗暗后悔将女儿养成一副柔软心肠。
一时无言,一时又皱眉忧愁。
*
头一次被冷落的解兰深,终于知道小猫闷闷的语气是什么缘故。
今早他听剑冢外围的弟子们说道起,秋水峰的楚德音将父母接到空翠城,她师尊隐秀真人给了许多防御阵盘之类的,这样大方的师尊,众弟子很是艳羡。
阵盘结界,严防死守,要防备谁?
答案不言而喻。
说不出哪里不悦。
身为人父,苛待女儿,没有教好楚阿满,这是楚父之过。
再怎么样,这般防备女儿,何尝不是做贼心虚?
又一日,有自称楚阿满父亲的人向玉英峰递了口信,想要见见解兰深这位未来女婿。
解兰深嫌恶皱起眉头:“不见。”
收到玉英峰传回的消息时,楚父面色青白交错。
他在坊间打听过解家,数千年底蕴的修仙世家,什么珍世宝物没有,如果能得到二女婿的帮助,定能让自己踏入修行……
在天剑宗吃了闭门羹,楚父倒是想厚脸皮转道去洛水门求求二女儿。
想到大女儿给他们所住的小院布置结界,以及午夜梦回的噩梦,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意,再怎么样,他是楚阿满的亲爹,生养了她一场。
楚父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是楚阿满。
她自己逃婚,连累他们楚家一大家子被县令爷为难,好在大女儿得了仙长的看重,保住家财,大女儿孝顺,特意把他们夫妻接回空翠城……
楚氏说小女儿要报复他们。
楚父一点不怀疑,在他心里,楚阿满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跟她那个水性杨花的姨娘一样。
解家的路子走不通,楚父失望而归。
下山途中,一位年轻仙子拦住他的去路:“听说你是楚阿满的父亲,她从凡间逃婚,害惨了你们楚家?”
打量面前着天剑宗内门弟子服的女修,穿着不俗,似乎跟小女儿有过节,楚父重重点头:“是,我是。”
“可以跟我说说楚阿满的过去吗?”
……
另一边,洛水门会客厅。
楚德音喝完一盏茶,终于见到了人。
楚阿满不客气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听完阿姐的来意,楚阿满擦拭嘴角的水渍:“阿姐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珍惜和楚氏的最后时光,让她尽可能开心些。你说如果阿爹纳了小妾,楚氏是不是又要跟小妾宅斗?万一阿爹寻了法子生出儿子,楚氏正室夫人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
听着听着,楚德音脸色来越难看:“阿爹身上的绝嗣药,是你下的?”
楚阿满靠在椅背,神态放松,撕破脸后,她在阿姐面前不装了:“是啊,说起来你和楚氏都要感谢我,不然你们正室夫人和嫡女的位置哪里坐得稳?楚氏固然狠毒可恶,躲在女人背后的阿爹,看女人为他争风吃醋,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楚德音反驳不了,打从心底里认可妹妹的话。
派人接父母来空翠城后,她就发现父亲身上中了毒。
凡间的绝嗣药,在上天入地御空飞行的修仙界里,可能费点事,也不是没有法子。
楚德音没将中毒一事告知父亲,的确存了私心。
她太了解父亲的为人,为了楚家香火,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父亲待她疼爱,大半是因为他没有儿子。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返回外门弟子住所,楚阿满准备习剑,心头莫名烦躁,静不下心来。
哦,差点忘记撩拨解兰深了。
按说她现在是解兰深的未婚妻,不必每日撩拨讨好,有时候也不想在他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可救命恩人是假的。
万一有天被戳穿,阿姐以救命之恩胁迫,难保解兰深不会气恼之下,将引雷盘转送给自己的真正救命恩人。
毕竟梦里就是这样的剧情。
阿姐极品变异雷灵根,引雷盘能吸收劫雷,或是雷电,适合辅助雷灵根修士修炼,何况还是一件仙器。
为了仙器引雷盘,必须让解兰深爱上她!
当然不仅仅是引雷盘的原因,以后解兰深飞升至九重天,便会知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欺骗。
救命恩人是假的!
爱也是假的……
光风霁月的少年仙君,历劫时曾被个女修骗得团团转……
仙君之怒,楚阿满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必须让解兰深爱她!疯狂爱她!!
“小道长,我做了个梦,梦到蝴蝶兰说,它想我了~”
窗子洒进一束金芒,与玉简流动的灵光相辉映。
书案的盆栽沐浴着一缕阳光,强光灼烫着叶片 ,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抱走,放到角落的阴凉处。
蝴蝶兰的生长环境,不喜强光。
“小道长,你又不理我了。”
“没有不理你。”他适时开口,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玉简里又传来小麻雀一样活波的嗓音:“我最近感觉自己的修为到了瓶颈,打算下山历练,小道长,我们一起好不好?”
巧了,今早解兰深才从师尊的洞府回来,说起自己打算下山历练的事。
“可。”解兰深觉得她们一起历练,每天见面接触,可以让自己更快入相:“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历练?”
那边楚阿满支着下巴:“半个月,我需要准备些吃的用的。”
结束今天的互动,楚阿满下山采买。
好几天没有吃烧鸡,想啃鸡腿了。
从坊间回来,听洛水门弟子谈论解荷华已解除禁足,结果才下山又同天剑宗弟子起了争执,破了相。
楚阿满到内门探望,吃了闭门羹。
想了想,她联系上解兰深,托他有空关心下堂妹。
解师姐,是第一个不求回报对她好的人。
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希望大小姐可以摆脱剧情控制,在父母和家族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生活。
对解荷华愧疚?
坏女人怎么会有这种内耗情绪。
一开始利用解荷华,或早或晚,就猜到会有闹翻这一天。
做过就是做过了,她不会后悔反省,更不可能耿耿于怀的纠结过去,让自己备受煎熬。
没必要。
她只要坚定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
历练前一夜,楚阿满把秘境里得来的两成灵草,以及解兰深给的灵草,一起拿到解记丹药铺子,置换成炼体所需的中品灵草。
将自己埋进浴桶里,深绿色的药液泛开涟漪,翻浮出丝丝缕缕的鲜红。
净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夹杂着隐忍破碎的闷哼。
好痛。
一呼一吸间,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昏黄烛火映照下,伏在浴桶的少女,雪白肌肤,遍布裂痕,血水不停往外渗出,几乎将绿色药液染红。
眼皮子沉重,橘色的烛火光亮消失在视野,面前只余一片漆黑。
昏睡过去,神魂并没有随之减少痛楚,剧痛如排山倒海,潮起潮落袭来。
夜半子时,浴桶里的人睁开眼。
血水和绿色药液全部被吸收完毕,清澈见底,凉得身子发寒。
她是被冻醒的。
爬出浴桶,闭眼感受了一番,她成功从锻体境,进入固元境,相当于炼体境的筑基期。
同时练气后期修为更为凝实,仅差一步契机,进入练气大圆满境界。
筑基之下,只要不遇到气运之子,她难逢敌手。
双脚落地,擦干了身子,披上寝衣,楚阿满只觉浑身疲惫,爬上床榻睡了个觉。
一夜安睡,第二日天明,楚阿满收拾了储物袋,带了干粮、果干等吃食,拿着得了宗门允可历练的牌子,到山门口找管事登记。
从洛水门出来,看到熟悉的白玉扇在面前落下:“上来。”
楚阿满提着裙摆一跳,没站稳,身子不稳地晃了晃。
解兰深下意识伸手去捞,捞到一半,似觉得不妥,收回垂在身侧。
好在楚阿满晃了晃,稳住了,熟练在解兰深身旁找地方落坐:“我们去哪?”
“往南面走,最近无双城有尸魃潮,我们去看看。”
“好。”
白玉扇稳稳遁走,直到再也看不到影子,山门装作路过,实则偷偷观察的弟子和管事凑在一块儿聊八卦。
“谁说我们洛水门弟子配不上天剑宗天才,都是大美人,我瞧着好生般配。”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在谣传。刚才看到没有,解兰深亲自来接他未婚妻一起下山历练,以前哪位女修能有这样的待遇?”
身后七嘴八舌的话,以解兰深的神识,想不听见也难。
至于亲自来接楚阿满,纯粹是个误会。
她腿脚慢,路上磨磨蹭蹭,耽误时间,他来洛水门接上人就走,说不定能赶在天黑前抵达目的地。
解兰深打量着身旁人,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她的肤色较平时更雪亮了,白粉色的健康肤色,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似有所觉,楚阿满抬眸:“好看吗?”
“嗯,你很好看。”解兰深不注重他人外貌,也会觉得她生得很好。
“真的啊,你真觉得我好看。”楚阿满刻意靠近,故意俯身靠来,逗弄地轻吐一口热息。
气息尽数喷洒在他耳蜗处,像是撩过一片羽毛,泛起密密的酥麻。
“你离我远一点。”解兰深与她拉开距离,嫌她不自重,别开脸。
这是害羞了,楚阿满笑笑,老老实实闭目打坐。
不知过去多久,听到解兰深说今日可能赶不到无双城,暂时先找个村子住下。
她从入定中醒来时,天边金乌西坠,正好前方有一处村镇。
群山环绕之中,升起袅袅青烟青烟,村口不绝于耳的犬吠声,都叫楚阿满感到久违的熟悉。
顺着小道踏进村子,大黄狗畏惧修士威压,纷纷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一座石桥前,聚集了数百村民带着纸钱香火,似在拜祭什么人。
扫见楚阿满和解兰深,投来异样目光。
很快在村民的指引下,镇长带领两名修士过来查看情况。
好巧不巧,一人着乾元宗弟子服,另一人着天剑宗弟子服,正是女主和男二。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红河镇最近出了一桩怪事,每逢婚嫁,村子里的新郎新娘会失踪一晚,第二天一早,新郎会出现在山上,记忆全无,新娘则下落不明……
蒙昧无知的人,传言是山神娶亲,惹得沸沸扬扬。
自那以后发生了好几起新娘丢失案,村镇里有女儿的几乎都搬离了这里,附近村子的女儿家都不敢嫁来。
原本是为了促进女主和男二感情升温的剧情,没其他人的事,大概因为她的介入,发生了改变。
见到熟人,解兰深瞥向楚阿满。
如果是他独自出行,风餐露宿赶个夜路就好,带着个女修,她又娇气,女儿家多有不便,这才趁着天还没黑之前找个地方住下,不曾想会遇到楚德音她们。
楚德音一阵愕然,回神后,拱手行礼:“师叔。”
解兰深颔首。
听到仙子唤这名少年侠士师叔,似乎更厉害,镇长连忙讨好:“原来这位也是天剑宗的仙长,真是太好了,还请仙长救救我们。”
“发生了何事?”解兰深问。
之后她们被带回镇长家,听镇长将刚才镇子里发生的来龙去道来:“刚才村民自发聚集在石桥祭拜,是祭奠红河镇的柳大善人。
柳家扶贫济弱,柳老爷乐善好施,救济贫民,柳大少爷从小耳濡目染,有乞讨者上门,会送衣送食。贫寒人家吃不起药,也可以上柳家的明善堂求得免费药材。可惜柳家满门积德行善,替乡民镇子筑桥修路,可惜老天爷不开眼,好人没好报,柳家遭了横祸,一家子死绝了。每每这日,得获柳家恩惠的乡民,都会来石桥祭奠恩公。”
又将近来村子发生的一桩怪事,同她们细细说来。
原来红河镇最近除了邪祟,每每新婚夫妻嫁娶之夜,新郎新娘失踪一案……
送走镇长,末了,楚德音也将自己这两天打听来的消息复述一遍:“我们来到此地已有两日,了解到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最近整个镇子无人敢婚娶,我和裴大哥商量着办一场婚宴,假扮新郎新娘,引出幕后之人。”
“让我来假扮新娘吧!”楚阿满不想放过培养感情的机会,主动开口。
三道目光齐刷刷投来,似乎没想到她有主动奉献的觉悟。
除了跟解兰深培养感情,楚阿满当然有自己的私心。
不能让阿姐和裴徐安一起历经生死。
“师叔,你要假扮新郎吗?”楚德音嗓子发紧,又觉得本该如此,她们是未婚夫妻,理所应当。
“不。”解兰深一口回绝。
第24章
他幻梦里都是你。
在场的女主和男二露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出乎意料。
楚阿满一点不意外。
熟知解兰深的德行,她早有心理准备。
面上一点不见失落,反而笑眯眯看着裴徐安, 看得裴徐安后背发毛, 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果不其然, 下一秒听楚阿满邀请:“不如, 裴道友假扮我的新郎吧!”
裴徐安想拒绝, 按照他们的商定, 是他和楚德音假扮新郎新娘,谁知中途冒出个程咬金。
他一点不想和楚阿满假扮新婚夫妻。
她老欺负楚德音,是个坏女人。
正欲开口拒绝,对上心上人的恳求目光, 裴徐安不忍拒绝,点了点下巴。
一想到要和坏女人假扮新婚夫妻, 心里难受得紧。
本以为点头答应, 这事算完了。
哪知散会后,坏女人追来问东问西, 还要跟他商量明晚婚房里的准备细节……
准备啥?
裴徐安光看见她头疼死了。
她不是解师叔的未婚妻?
解师叔还看着呢,她这个未婚妻不去缠着自己的未婚夫, 非要来打搅他和德音妹妹说话。
她叽叽喳喳, 吵死了。
还是温婉大方的德音妹妹好。
落在身后的解兰深,见楚阿满跟着裴徐安去了前院男子的住所。
他站了很久, 没见她回过一次头。
她生气了吗?
因为他拒绝假扮新郎,觉得他不能保护好她,所以向裴徐安寻求庇护?
在院子里站了好久, 终于等到楚阿满从裴徐安的房里出来。
他急步上前:“你生气了?”
“没有啊,我知道你一定会在暗处保护我。”楚阿满望向爬上树梢的弯月, 又道:“天色不早,今日懈怠了,我得回去练剑。”
解兰深抬手拦住去路:“等等,大晚上你去陌生男子房间,传出去总归不好。”
“又不是只有我,你没看到阿姐也在啊!”他好像抓奸未婚妻私会情夫的男人,楚阿满察觉出他对被冷落的在意。
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冷淡他一些。
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女子的住所被安排在后院,楚阿满撒腿跑走。
留在原地的解兰深,闷声:“刚才你都不理我。”
朝阳初上,春花灿烂。
一大早听到院子外传来嘈杂声,楚阿满吃过早饭,发现镇长家到处被布置了红绸,张灯结彩。
大概因为假婚宴,担心被幕后之人看破,装扮得格外用心。
裁缝上门给楚阿满和裴徐安量了尺寸,午后便送来婚服。
镇长对外言道,是自家女儿招婿入赘,广邀村民吃喜酒。
镇上的普通百姓纷纷意会,都盼着仙长们能替他们除去妖邪,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镇长家确实有个女儿,定了亲,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不过前些日子送去外公家小住,不敢让女儿回来。
楚阿满愿意以身涉险假扮新娘子,镇长和一众村民感激无比,演戏用到的喜服和钗环,俱是精美无比。
手指轻抚过喜服头面,这些东西是从前在楚宅时梦寐以求之物。
跳出了小小的楚宅后,发现原来外面自有一片广阔天地。
在楚宅讨生活的楚阿满,以为后院头顶的一片天空,就是自己未来穷其一生的奋斗目标,或是像阿娘的期盼,替自己谋个正室夫人位置,为丈夫生儿育女,或是成为自己最厌恶的楚氏,在内宅跟小妾斗法……
阿娘和楚氏都是倚仗男人生存,最后得到了什么?
楚阿满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很喜欢修仙界。
自己修炼得来的每一缕灵气,都将成为她的底气!
房门被敲响,是镇长安排给她梳妆的全福婆婆。
经过巧手梳发上妆,铜镜里倒映着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
日暮时分,前院一片热闹,镇长在门口迎接宾客:“刘员外,赵师爷,两位贵客里面请。”
听到宾客恭贺声,镇长拱手回:“同喜同喜。”
吉时快到,镇长让人请出两位新人拜天地。
楚阿满仅有练气后期修为,还未修炼出神识,头顶被红盖头一罩,遮挡住视野。
裴徐安本就不愿跟她假扮新婚夫妻,恨不得赶紧完成繁琐仪式,加快了步伐,将喜绸另一端的楚阿满一带。
因看不清脚下,她不慎踩到裙摆,盖头下方有限的视野里闯入一只修长手掌,将她搀扶。
俯身来的高大身躯,传来清雅檀香,楚阿满唇角微勾:“谢谢。”
他嗯一声,发现她收回手臂,站直了身子,跟随红绸的另一端离开。
入目的喜堂、热闹的鲜红,刺眼无比。
唱礼下,牵着红绸的一对新人,在一众乡亲父老的热闹氛围下,开始拜天地。
一拜天地!
楚阿满和裴徐安转身面向苍穹,执礼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拜了主位的镇长和镇长夫人。
最后夫妻对拜。
楚阿满面向裴徐安,躬身执礼……
解兰深嘴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
周围的村民打了个冷颤,默默离他站远一些。
在宾客的起哄下,两位新人进入喜房。
无一例外,过往的新婚夫妻皆是在喜房内消失不见。她们提前做了准备,解兰深在喜房外布置了困阵,叫邪祟有去无回。
熟知剧情的楚阿满,知道对方早已对红枫镇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刚来了几名仙门弟子,哪怕强势如解兰深,恐怕也会栽一次跟头。
楚阿满倒不担心自身安危,幕后人不会伤害女子,即便中途遇到危险,只要跟紧男二裴徐安,在男二为女主赴死前,天道不可能让他凉了。
所以一进入喜房,她立马扯下红盖头,用红绸将自己和裴徐安牢牢绑在一起。
裴徐安:“……”
楚阿满坐在床沿,裴徐安干脆站着,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会儿。
月上枝头,窗子外的夜色暗涌。
喜房内,安静了许久,就在楚阿满不知道第几次更换姿势,握着拳头,轻锤发麻的双腿,以为幕后人畏惧解兰深,不来了。
一股奇怪的困意席卷而来。
来了,知道幕后人到访,她放心大胆地睡过去。
与此同时,宾客如云的前院,刮来一阵诡异晚风,食物和酒液里混杂一股浅淡花香。
宴席上推杯换盏的人酒杯一松,直直栽倒,昏睡过去。
“魔域幻梦花。”察觉不对时,解兰深发现自己的灵力受到幻梦花的影响。
一团黑雾从天而降,直奔喜房窜去。
他默念清心咒,往嘴里扔进一颗解毒丹,挣扎着起身,面前的喜房在眼前晃来晃去,出现重影。
黑雾卷起着大红喜服的年轻男女,在困阵横冲直撞,找到薄弱处,往外逃窜。
解兰深跌跌撞撞追上,一路跟来了红河山,紧随黑雾穿过一条长长窄窄的山道,另有一片洞天,入目所见,是一片苍翠的藤蔓海洋。
假扮新婚夫妇的两人,被青藤捆牢牢绑住,挂在半空。
藤条尖刺入皮肤,吸取着两人的精血。
“这是幻影藤!”
幻梦花,便是生于幻影藤。
看到这一幕,解兰深祭出和光,一剑斩下刺入楚阿满皮肤的藤条。
斩断藤条,这番动静吸引来无数藤蔓围攻,头顶脚下,漫天飞舞的绿色影子袭来。
他不慎中了幻梦花粉,随着动用灵力,幻梦花侵入筋脉,仅凭个人意志坚持下来,才没有当场昏睡过去,脚腕被一根藤条偷袭得逞,将他吊起。
幻梦花粉作祟,眼皮沉重似挂了秤砣,眼前一暗,恍惚间看到了一抹鲜红喜服……
同一时间,幻境里。
“糖葫芦嘞,卖糖葫芦嘞……”
街道上贩夫走卒叫卖,孩童奔跑嬉戏。
楚家宅子。
花团锦簇间,走来位年轻美妇人:“阿满,快过来,姨娘给你买了最爱吃的糖葫芦。”
楚阿满上前,年轻美妇人笑盈盈递来糖葫芦,下一刻笑容凝固在唇边,不可思议低下头,从她腹部抽出一把带血的匕首。
妇人姣好面容变得扭曲:“阿满,为什么杀我,我是姨娘啊!”
“我阿娘早就死了。而且我已经不爱吃糖葫芦了。”楚阿满目中坚定,抽出的匕首,再次狠狠捅下去。
幻像如脆弱琉璃碎裂,她睁开眼,见到身旁的裴徐安,还多了个解兰深。
裴徐安面色平和安详,唇角上扬,似乎做了什么天大的美梦。
另一边的解兰深看着情况不太好,清隽面庞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不知到幻境里出现了多么恐怖的人或事,竟然能从他脸上看出焦灼和悔恨,面颊冒出细密冷汗。
醒来后,她从藤蔓里挣脱开来,双脚落地,站在原地等待片刻,仍不见解兰深和裴徐安从幻相苏醒。
“怎么还没醒?”本想让解兰深沉浸在幻境之中呆久一些,滋生七情六欲,楚阿满一点不着急。
见两人迟迟没有苏醒的症状,被幻影藤吸得面色灰白,登时坐不住了。
祭出银朱剑,正欲斩断缠绕两人身上的幻影藤。
刚有动作,身后刮来一阵黑雾。
雾气消散后,出现一个模糊身影:“你的小情郎有了别的心上人,可惜他真正喜欢的不是你。而你,也不爱这位小情郎,你心中最大的执念是家人,你只爱你自己。这样很好,不会轻易受伤。”
不知是不是楚阿满的错觉,黑雾笼罩后的身影正在透过自己,看着其他人。
“咦,反倒是另一个臭男人,他幻梦里都是你。”
听到对方的话,楚阿满飞快朝解兰深望去一眼,同时手中的银朱一劈。
斩断的幻影藤无力垂下,解兰深的幻境随之崩塌,长睫轻颤,睁开迷茫的眸子:“楚阿满?”
“嗯,幕后之人终于现身,你来对付,我去救裴徐安。”
楚阿满颇有自知之明,这邪祟很厉害,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转了个方向,来到旁边被裹得跟个大粽子的裴徐安。
解兰深苏醒后,快速锁定住黑雾之后的背影。
他和黑雾缠斗时,楚阿满终于将裴徐安解救出来。
男二正沉浸在和心上人心意相通的美梦里,没有藤蔓束缚,咚地一声,差点倒头葱栽进泥巴。
“楚阿满,你做什么?”呸呸几口,顶着一头草屑,裴公子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救你啊,不谢我就算了,吼我做什么。”楚阿满耸耸肩,懒懒散散坐在草地,看解兰深与黑雾在半空斗法。
这种高阶修士的斗法,不是她这种小菜鸟能够往前凑的,老老实实呆在后方,不被波及,不给人添麻烦就好。
黑雾不敌,趁乱遁地逃走。
解兰深要去追,听到楚阿满哎哟哎哟的叫唤,身形一滞,从半空落下:“怎么了?”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饿了。为了梳妆,今天一下午我还没吃饭。”楚阿满摸着咕咕叫的小腹,一本正经地说。
解兰深:“?”
裴徐安:“?!”
这时候再去追,已然来不及,且解兰深不放心把楚阿满交给裴徐安保护。
吸收了修仙之人的精血,幻影藤生长得越发茂盛,四处攀爬,开出惑人的淡粉色花朵。
三人将攀爬的幻影藤毁去,楚阿满趁机收集了些幻梦花,这玩意拿来阴人,一阴一个准。
一旁的解兰深注意到她举止,虽认为此举不算正道,也没开口阻止。
她们无功而返,楚阿满拍拍储物袋,喜滋滋,这一趟出门收获颇丰啊!
三人从红河山下来,途径一座废弃的育婴堂。
门院深深,斑驳的墙皮,遍布攀附的爬山虎,透着一股子鬼气森森和阴冷。
回到镇长家,前院的宾客和楚德音还昏睡着,直到第二天清早才醒来。
得知昨晚掳新郎新娘的妖邪又出现了,镇长和村民们纷纷吓白了脸。
见楚阿满和裴徐安被掳走,却好胳膊好腿回来了,可见是有些真本事的,对她们更热切了三分:“仙长们道法通天,一定要帮我们除去邪祟啊,它兴风作浪,现在方圆十里的父母人家,都不让自家女儿嫁来我们红河镇。”
几人给镇长和村民保证,会留下除邪祟,这才将大伙安然送走。
送走无关紧要的人,四人在院子里商量对策。
听裴徐安将昨晚发生的事叙述完,楚德音才知道,在自自己昏睡期间发生了什么。
沉吟片刻,楚德音道:“既然已打草惊蛇,幕后之人有了防备,恐怕轻易不会现身,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果不是有人拖我们后腿,早就抓住那邪祟了。”裴徐安意有所指地朝楚阿满瞟来一眼,回想起昨天她故意摔他,气得咬牙。
“有些人那么能干,怎么还会被邪祟掳走?被困在幻境时,要不是我搭救,跟那些忘恩负义的新郎一样被丢到山头。”慢悠悠剥着只枇杷,楚阿满很讨厌汁水流淌到手指,粘腻的感受。
一口嘬住果肉,水灵灵的汁水在舌尖绽放,酸甜可口。
见众人看来,她从身旁的竹篮子抓一把枇杷:“看你们一个个馋的,刚才镇长给你们又不要,算了算了,拿去吃吧!”
她大方给讨厌的裴徐安发了两颗枇杷,剩下的都塞给楚德音和解兰深。
被区别对待的裴徐安:“……”
又听她缓缓道:“别急,你们还记得我们刚来红河镇时,镇长说过除了新娘失踪案,还有另一件怪事?”
“还有什么?”
楚德音和裴徐安专心致志等着楚阿满后面的话,见她揉了揉肚子:“好饿,怎么还不吃午饭?”
“你……”裴徐安指着她,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
楚德音好脾气说:“镇上有一家食肆很出名,不如我们去那儿吃?”
这话正合楚阿满的意,于是点点头。
一行人来到食肆,要了些铺子里的招牌菜,色泽红亮的东坡肉,楚阿满嗷呜一口咬下,酥烂不腻,太香了!
炙鸠子,外焦里嫩,鲜美非常。
千层酥饼,更是酥得掉渣。
楚德音踏入修行后,只吃辟谷丹,很少用凡食,见妹妹吃得很香,也跟着用了些。
轻轻拍掉落在裙摆的酥饼碎渣,听到大街上有人癫狂地叫喊:“没有私奔,柳家大夫人没有跟情郎私奔。是我收了柳家的银钱,我对不起柳大夫人……”
几人循声望去,见是个船夫打扮的男子。
楚阿满暗暗勾起唇角,不枉昨日特意花费时间入对方的梦,让对方见到柳大夫人的鬼魂。
吃饱喝足,她没再继续卖关子,擦拭了嘴角,缓缓道来:“昨天在红河山上我醒得最早,见到了幕后人的真面目,是位瞎眼的妇人。”
顿了顿,又道:“偶然一次听到镇长家的仆役谈论,柳家原本有门姻亲,那妇人哭瞎了眼后,疯疯癫癫。然后结合镇长说起去年红河镇发生的一件怪事,住在这条街上的柳家,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在满门被灭门的一月前,柳家刚办了场大喜事,柳家大少爷迎娶了从小定亲的一位赵姑娘,婚后没几日,那位姑娘突然失踪,有人谣传她是跟情夫一起私奔了。柳大夫人的母亲痛失爱女,哭瞎了眼,于是红河镇多了一位瞎眼的妇人。”
都是瞎眼妇人,太巧合了。
几人对视一眼,从中嗅到了蛛丝马迹,结合刚才街道上疯跑的船夫,楚德音主动开口:“我们先去柳家查看,找找线索。”
付了下品灵石,问食肆掌柜打听了柳家的位置。
听到柳家两个字,掌柜面露难色:“几位仙长有所不知,那地方晦气得很,听说到了晚上会传出呜咽的鬼哭声,你们真要去啊!”
见说不动她们,掌柜抬手指了个方向:“喏,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那地方荒无人烟,自从发生了灭门案后,附近的人家都搬走了。当时衙门都没找到一家人的尸体,门板地上血赤呼啦的,瘆人得很,但隔壁住的几家,愣是一点没听到动静。等到第二天,有菜贩子瞧见柳家门槛有个血红手掌印,凑上前一瞧,吓得屁滚尿流。”
“柳员外乐善好施,修路修桥,创办育婴堂,收养弃婴,是咱们红河镇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呐!可惜好人没好报,突逢大难,全家满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掌柜哀哀一叹,说得绘声绘色,对于柳大善人一家子的遭遇,透着浓浓惋惜。
付了饭钱,四人离开食肆,顺着手指的方向过去。
越往里走,渐渐人烟稀少,路边躺着几个乞丐,先是警惕抬头,见是来替他们除邪的仙长,懒洋洋靠回墙角晒太阳。
街道不见卖货郎,四周房屋空旷,往前又行走一段距离,扫到门口挂着“柳府”字样的牌匾。
推开虚掩的朱门,遍布灰尘和蛛网。
四人陆续踏入院子,才站定,扑来而来一股煞气。
前院的青石板和地面被雨水冲刷干净,墙壁、室内,依稀可以瞧见发暗发黑的血掌印。
从喷洒的血液痕迹,可以想象当时一屋子的柳家人,和奴仆的死状有多么惨烈。
楚阿满暗中引导:“如果邪祟真是那名瞎眼妇人,她报复柳家,定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她的女儿不是跟情夫私奔,那她的女儿是去哪里了?柳家人的尸体,又在哪儿?”
怀着这个疑问,解兰深探出神识扫过院子,骤然睁眼:“找到了,后院的牡丹花下,有一具白骨,观骨龄,应该就是那位跟情夫私奔的夫人。”
来到后花园,果然有一丛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含苞待放,似一团妖艳火焰,透着一股子诡异,与废弃的宅院,显得格格不入。
楚德音发现端倪:“牡丹花叶一点灰尘也不见,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来打理。”
楚阿满心道,不愧是女主,观察力过人。
然后见楚德音祭出灵剑,对准牡丹花一劈:“邪祟,还不速速现身?”
一道熟悉的黑雾打偏了楚德音的剑势,随着头顶黑雾聚集,从黑雾里走出一名中年妇人,双目无神:“别动我的甜甜,你们想要什么?”
尽管心底已经不抱希望,楚德音还是问出:“柳家人,还有那些被你掳走的新娘在哪?”
“柳家人该死,他们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当年受我夫家恩惠,两家儿女定了亲,后来我们赵家落魄,老爷临死前再三嘱托柳家伪善,不可与之结亲……”
然后她们听了一段故事,与食肆掌柜口中积德行善的柳大善人,截然相反。另一面的柳员外,恶贯满盈……
赵氏本想断了这门亲事,可她的女儿从小与柳家大少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就芳心暗许,拗不过女儿,最终将女儿嫁入柳家……
柳家并未善待赵氏的女儿,柳大少爷继承了柳员外的伪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人前温柔和善,私底下竟会殴打妻子……
因为幼时被父母定下来了赵家女儿,柳家好名声,赵家要退亲,说出去难免落个势利眼的污名。
柳员外看重名利,务必让大儿子娶了赵家女儿,图个清誉。
自己娶了个落魄小姐,二弟却攀上县令家小姐,柳大少爷的地位岌岌可危,每每心怀不满,对赵家女儿拳打脚踢。
一次意外,甜甜的脑袋磕在石板,再也没有醒过来。
情急之下,柳大少爷将人埋在院子的牡丹花下,害怕东窗事发,寻了柳员外夫妻商议。
于是他们收买船夫,谣传柳家大夫人伙同情郎私奔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赵氏不知内情,却也知晓女儿待柳家大少爷的情意,万万不肯相信女儿和情夫私奔的谣言,告了官,可官府早已被柳家收买。
告状无门,她一日日垂泪,瞎了眼,人人都道赵氏疯了。幸而柳家不计前嫌,愿意派人照顾疯妇。
被接进柳府别院,赵氏终于彻底看清柳家父子的真面目,被折磨到奄奄一息,临死前,她的怨气引来一位黑衣人。
他给了她一滴魔血,在丧女的仇恨心加持下,她入了魔。
偶然发现女儿死去的那日,是一月之中阴气最盛之时,恰好又是极阴的的午夜,机缘巧合之下,魂魄附在了牡丹花。
她屠杀柳家满门,作为回报,柳家的尸体和生魂全部回报给予那人。
至于镇上失踪的新娘……
是赵氏爱屋及乌,不希望好人家的女儿落得跟甜甜一样,于是有了红河山上的幻影藤和幻梦花。
“至今为止,没有一名新郎能成功接受幻境的考验。在钱财、权利、地位和美色面前,无一例外,每位新娘都被他们舍弃。”在瞎眼赵氏的带领下,她们在红河山另一处山坳,见到了一群衣着朴素的少女。
这里有一座天然迷阵,普通人来到这里,一直在原地打转,只以为是鬼打墙,一传十十传百,再没有村民敢踏入这片山谷。
女子们过着农耕采集的生活,自己纺织布匹,采集野果野菜种子,也会在搭建的茅草屋前后耕地,种植蔬果,没有外人打扰,过着与世无争,不被世俗迫害的世外桃源生活。
直到女主和男二出现,邪祟被诛,山谷被发现,女孩们纷纷被送回家中。
或是被一条白绫勒死,成全名节,或是被卖给人贩子,或是送入观里常伴青灯古佛……
即便妖邪作祟,也要将女儿嫁人,跟推入火坑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父母,会怎么对待在大众眼里失去名节的女儿,结果可想而知。
梦里的女主曾试图补救,用法术伪造了神罚,威慑这些女孩的父母,除了被白绫勒死的两名少女,剩下的女孩被妥善安置。
再如何补救,可死去的人活不过来。
这次历练,让女主把所有罪责归结自身,无比悔恨。
……
解兰深侧目,盯她。
他察觉了,楚阿满想。
第25章
小道长,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刻意引导她们遇到船夫, 就是要激起女主和男二对赵氏和甜甜的恻隐之心。
赵氏是加害者,也是痛失爱女的受害者。
山谷里的少女,不能在女主诛杀邪祟时偶然发现, 并且破坏阵法……
这一次, 楚阿满希望所有人能活下来, 不受外界纷扰, 无忧无虑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
想着, 她抓住解兰深的袖角。
他没说什么, 任由她把自己的袖子揉得皱皱巴巴。
听到传来动静,少女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循声望来,见到黑雾, 绽放着明亮笑容:“仙姑,你怎么来了?”
待扫见黑雾后跟着的一行人, 目露警惕:“他们又是谁?”
楚德音扭头, 发现赵氏不知何时聚拢来一团黑雾,遮挡住自己的面容。
一身臭死人的魔气, 也敢诓骗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子唤自己仙姑?
她毫不犹豫拂开赵氏面上的黑雾,露出真面目来:“此人乃红河镇的赵氏, 是邪祟, 根本不是你们口中的仙姑!”
看到黑雾里的仙姑是瞎了眼的赵氏,女孩们并不害怕, 有甚者试图上前维护:“我们早就知道仙姑是赵氏,你又是谁,关你什么事?”
楚德音苦口婆心:“你们被妖邪蒙蔽, 我们是受你们家人父母所托,来解救你们回家。
一听是受父母所托, 女子们一脸绝望:“我们在山谷生活得好好的,我不想回去,不想嫁给刘员外家的傻子少爷,以后生个傻儿子,一辈子都要完了。”
“我也不想嫁给瘸腿的王麻子……”
“我阿姐被卖了五两银子,我不想被卖掉,你们要对赵仙姑做什么,快放开仙姑……”
见楚德音陷入迷茫,一脸我真该死的表情,估摸着后半夜都恨不得爬起来扇自己一巴掌的模样。
被娇宠的掌上明珠啊,因为生活在父母羽翼之下,以为全天下的女孩都会被家庭庇护。
楚德音以己度人,以为是赵氏诓骗蒙蔽这群女子,实则是女孩子们自渡自救,爬出深渊,乐观积极地耕作生活,救赎自我而已。
楚阿满适时安抚:“你们之中想要离开的,我们可以带你回家,如果想继续留在这里生活,没有人会逼迫你们。”
“真的可以吗,我们不想离开桃源谷。”刚才让她们放开赵仙姑的女子,忐忑地跟她们打商量:“那你们能不能放开赵仙姑,如果没有仙姑保护我们,为我们寻来的世外桃源,我们姐妹根本没有现在好日子过。若是仙姑有错,几位道长便拿我的命来抵。”
“还有我。”
“我也……”
呼啦啦一群人围来,解兰深面露不适。
他不喜外人靠近,退后两步:“好了,既然你们不愿离开,便继续呆在这处桃源谷。”
一行人出了桃源谷,望着这处天然阵法,解兰深驻足停留。
楚阿满不解回头,隐约猜到点什么:“小道长,有没有别的法子套个其它阵法,让金丹之下的修士无法破阵,算是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
她知道解兰深对阵法颇有涉猎,肯定有法子。
果不其然,解兰深颔首:“有啊,不过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做这些,又没好处。”
楚阿满想想很有道理,布置阵法,必然损耗大量灵石和灵气,伤了储物袋。
在不伤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她不介意帮助这群可怜女孩,涉及到利益,便不去衡量利益得失。
如果以后被其它修士发现,只能怪她们命不好。
等了又等,直到返回红河镇,解兰深也没等到楚阿满许诺的好处,哪怕是多求一求。
楚德音和裴徐安商量完给村民的说辞,大方掏出自己的储物袋送来:“我这里有一些灵石,解师叔需要的话,尽管取用。桃源谷的人,都是可怜人家的孩子,如果能帮到她们,实在太好了。”
“不必,师叔不缺这点灵石。”解兰深拒绝了楚德音,看楚阿满踏入镇长家。
得知她们回来,镇长夫人特意送来的糕点,被她笑嘻嘻收下,吃得没心没肺。
楚德音和裴徐安将路上商量的说辞道出,只道邪祟已诛,至于失踪的新娘子已找到,她们与仙有缘,以后仙凡两别,不必记挂。
听到女儿追寻仙缘去了,她们的父母没表露多么开心的神色,多是紧皱眉头,思量着家中要退还的彩礼。
邪祟已除的消息一出,镇上好多户人家重新搬回来,镇长邀请她们四人多住几日,沾沾家里嫁女的喜气。
看在赵氏并未伤害无辜性命的份上,她们决定将赵氏的魂魄封印在柳府,母女俩相依为伴,防止邪祟出来作乱,祸害一方。
左右在红河镇耽误了,布置阵法需得两日,于是一行人决意留下来吃完镇长家的喜宴,再出发历练。
第二日,倒塌的育婴堂,被人发现埋在院子里的十几具幼童骸骨。
同日,船夫、县令和柳家勾结一事,浮出水面。
被红河镇百姓敬仰的柳大善人,创办育婴堂,背地里却是利用孩童巴结县令,后来想要接回孩子的父母,没能如愿,不是育婴堂将幼童送给富户人家养育,而是早已长埋黄土。
县令娈童,后院关着数名幼小男童女童,士绅勾结官员,相互包庇,因此柳家的生意才能越做越红火。
一夕之间,柳员外从十里八乡人人称颂的柳大善人,被所有人唾弃,将孩子送去育婴堂的父母嚎啕大哭,更有气不过的,头脑一热,冲进衙门,将县令爷就地正法。
柳家的功德碑和祖坟被人毁去,倾倒污水粪水……
柳公声名尽毁,又叫食肆掌柜想起疯疯癫癫在大街上乱跑的船夫,说自己被柳家收买,造谣柳大夫人跟情郎私奔……
如今柳家倒塌,至于水性杨花的柳大夫人去了哪儿,众人心知肚明,恐怕是遭遇到不测。
从前唾骂赵氏和赵氏女儿的乡民,得知原来自己错怪了人。
可怜那一对母女,死后无人祭拜,想起柳家灭门,越发心中不安。
县令横死,镇长成了领头人,号召乡绅们给赵氏和赵氏女儿立一座衣冠冢,逢年过节祭拜,可消口业。
一桩桩,一件件,叫楚德音后怕不已。
如果没有楚阿满和解兰深出现,她们按照计划诛杀邪祟,可能无意中放过红河镇最大的邪祟——柳大善人!
原来人心比魔鬼还可怕!
上午处理完后事,下午柳家的封印完毕。
赵氏曾受过一滴魔血,其中夹杂着天魔的微弱血脉,所以能养出幻影藤,煞气逼人。
大仇得报,替女儿挽回了身后清誉,赵氏煞气尽消,现在封印她,仍不是一件易事。
见解兰深额头沁汗,楚阿满递去一方帕子:“给,擦一擦。”
解兰深以为这种贴身之物比较私密,正要回绝,又听她道:“还是你要我帮忙擦?”
她一靠来,他耳蜗莫名泛着酥麻的痒,一把抓起帕子:“我自己来。”
从柳府出来,楚阿满不肯收他手里的帕子:“脏,回头等你洗干净了,再还我。”
见解兰深嗯一声,将帕子收进储物空间。
楚阿满唇角微勾:“我以为你跟那些老古板一样嫉恶如仇,看到邪祟,动辄喊打喊杀。如果以后我入魔了,你也会站在我这边吗?”
解兰深沉吟片刻:“那要看情况了。如果你没有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我自然会站在你身边,保护你,尽到一个未婚夫该尽的责任。如果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你会怎样?”尽管他对她在意,楚阿满却知道少年仙君不会为了任何人和事,践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所以你会做坏事吗?”
他直勾勾盯她,让楚阿满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第三日,镇长嫁女。
镇长的府邸重新挂上大红绸缎,纸窗贴着大红喜字剪纸,大摆筵席,整个镇子的员外乡民,前来恭贺。
楚阿满、解兰深和楚德音她们单独坐一桌,许是解师叔身上气势太重,红河镇的士绅只敢远观,根本不敢靠近。
解兰深不食凡尘五谷,浅尝了面前据说红河镇最有名的果酒酿,酸甜可口,只是风味尚可。
楚阿满贪恋果酒的滋味,喝完一杯,又给自己倒一杯,喝到迷迷糊糊。
后来宴席散了,她死乞白赖,非闹着要跟未婚夫一起住。
解兰深:“胡闹。”
“万一又冒出邪祟将我掳走怎么办,我就要跟你睡一屋嘛!”楚阿满发起酒疯,抓住他的袖子不撒手。
另一边楚德音和裴徐安噤若寒蝉,头一次见解师叔被人歪缠,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到她们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举止亲密些,也无妨。
可那人是解兰深,亲眼见到,给了裴徐安很大冲击。
未婚夫妻亲密,外人怪尴尬的,裴徐安对身边发愣的人道:“德音妹妹,我送你回去。”
等其他人离开,解兰深看着撒酒疯的楚阿满,很想拂袖离去。
把喝醉的人扔在这里,确实不太安全。
他往前院过去,身后错开一步的楚阿满抓着袖角,跌跌撞撞跟上。
将人安置在里屋床榻,他从储物空间取出只蒲团,放到外屋打坐。
里屋里的人喊了好几声,他应和道:“在的,又怎么了?”
“我们说说话好不好,今天在柳府看到赵氏,让我想起了我阿娘。”大概是醉得糊涂了,她本就话多,喝醉后话更多了,且没头没脑。
上一句说起她阿娘,下一句又扯到别处:“阿姐的名字,取自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解师姐的名字,来自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知道我为什么叫楚阿满?”
难得解兰深捧场:“为什么?”
“其实阿娘怀我时,爹爹很是欢喜,后来得知我是个女孩,连抱都没抱过我,转身就走。直到满月,我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楚阿满,是阿娘为我取的。
她是个农家女,灾荒年被父母卖给人牙子,因模样生得好,后来被楚氏买回楚家做妾,替楚氏争宠。我阿娘无知、粗鄙,在楚家人人都瞧不上她,但她很爱很爱我,她识字不多,希望将来我能嫁一个疼爱我的夫君,做正室夫人,生儿育女,日子团圆美满。阿满这个名字,是阿娘对我的祝福。甜甜,大概也是赵氏对女儿一生的美好期盼。”
她用一种平静语气诉说,整个空间笼罩着一层淡淡哀伤。
莫名涌来的一股冲动,解兰深忽然很想抱她一下。
不含任何杂念,只是像她的父亲母亲一样,给予一个或许并不温暖的拥抱。
以为楚阿满恨她的父亲,或许最早的时候,幼年阿满也曾对自己父亲的怀抱,抱有过美好憧憬,后来看清了,也失望透顶了。
他想抱抱她,犹豫再三,还是走进里屋:“为什么不叫阿团,或是阿圆?”
至于阿美,他觉着俗气,略过不提。
楚阿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