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又是因为什么?是还对他有感情?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要发泄?
暂时收下他的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裴寄扬起眉笑了下, “急成这样干什么?你也不怕被别人拍到有损你陆总的名声?”裴寄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去开门,“别明天陆总婚内出轨的消息就传遍了。”
他也就是随便说说。
这个酒店安保工作应该做得不错,活动到今天也没见过哪个主播的狂热粉丝闯进来过。
刚刚他上来的时候,这层楼上也没有其他人了。
“婚内出轨?”陆弗之盯着裴寄的背影, 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然而下一秒,裴寄直接当着他的面脱掉了外面的西装。
因为西装的V领开得很低,裴寄里面也没穿内搭,他背对着陆弗之,随手从沙发上拿了件T恤准备套上,穿到一半又转过身,对着陆弗之点了点头,“外面都以为你跟哪家大小姐结婚了,被拍到跟我在门口热吻,不就是婚内出轨?”
陆弗之虽然跟那几个业内的人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那群人嘴巴严实,陆弗之那么说也只是为了减少他的后顾之忧。
至于真正向外界公开……怎么可能。
他连陆弗之如今对他什么感情都不知道……陆弗之这样的性格,这样不在乎别人眼光的性格,如果真的想公开……早就会公开了。
裴寄说着笑了下,又去把主办方的粉色西装裤脱了,也没在意陆弗之还看着。
反正也不是没看过。
等身上就剩了一件衣服,他又往前站了点,贴着一言不发的陆弗之的身体,微微仰头看着陆弗之,笑着问:“我去洗澡,宝贝,你要跟我一起吗?”
刚刚被陆弗之亲成那样他就开始犯怂,但这会儿明显察觉到陆弗之冷静下来,他就又开始管不住嘴。
陆弗之表情比刚刚冷淡多了,似乎刚才在门口那么亲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样。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惹他不高兴了。
裴寄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陆弗之的回答,干脆笑着自己扭头朝浴室的方向走过去。
转身的那一刹那,裴寄脸上的笑也跟着一并消失了。
而陆弗之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神色越来越淡。
洗过澡出来,陆弗之人已经不在房间里。
裴寄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好,还是该不高兴才好。
明明这是他想要的,是他想推开陆弗之。
他本应该高兴才对。
也搞不清陆弗之是因为自己拒绝他的亲密接触才生气,还是因为自己说了那番话。
活动结束的第二天,裴寄就回了家。
期间陆弗之一直没再出现过,也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倒是南瓜拼命地给裴寄发了一堆消息。
“靠,你知道你火了吗?你的活动图都上热搜了,都在问你是不是哪个要出道的明星。”
“我靠这人居然骂你骚,我让他去翻翻你以前的直播录屏,告诉他这已经是你最正经的时候了。”
裴寄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到家才看见消息,笑着道:“谢谢夸奖。”
“你特么要不要脸?忘了你没有脸。”
裴寄也没在意南瓜说的,“出来喝酒?东西给你买了,正好碰面给你。”
裴寄也不是很想喝酒,但相比起来,他更不想回家。
家里一如既往地冷清,也许是因为气温越来越低,家里也越来越冷了,冷到刺骨的那种。
他把所有不想待在家的理由都想了一遍,就是不乐意去想是因为陆弗之不在。
南瓜答应得非常利索。
担心遇到和上回路边摊遇到狂热粉丝一样的事情,两人这回选了个酒吧。
裴寄进去的时候手里还拎了一堆烧烤,被门口的保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但又因为他的脸实在过于出众而没把人拦在门口。
南瓜比他晚来一会儿,到的时候裴寄已经喝上了。
南瓜哎了声,“你今天不累啊?我靠你怎么点度数这么高的酒,你想喝死我吗?”
“又不是给你点的,你想喝什么自己点。”裴寄很少酗酒,哪怕出去跟他们玩,也喝得很少,就连上回嘉年华那次碰上陆弗之之后,他也才喝了那么两杯烈酒。
但今天南瓜扫了眼桌子,发现在他来之前,裴寄已经喝了一整瓶了。
这酒度数高得很。
担心他喝醉了,南瓜连忙一边给他把串过水一边递给他。
不过裴寄没接。
见裴寄这回吃烧烤都没过水,南瓜才是真担心了,犹豫了一会儿问:“哥你怎么了寄了哥?怎么去了次活动回来变得多愁善感了?”
与其说是多愁善感,不如说是不惜命了。
南瓜可记着裴寄以前说过酒喝多了伤身的事情,也记着裴寄以前说过他不舍得自己肠胃遭罪的事。
裴寄笑了声,“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多愁善感了?我这是发现自己火了,庆祝一下。”
“咋的你之前不火?”
裴寄也不是没上过热搜。
他刚露脸直播那会儿就被平台买过热搜,不少人慕名来看他的脸。
这回其实也差不多,对裴寄来说算不上什么,他本身就已经是大主播了。
裴寄嗯了声,“没见过自己这么帅的时候。”
南瓜:“……”
见他是真不乐意说实话,南瓜也没再多问。
不过他猜测多半这事和陆弗之有关。
他认识裴寄这么久,裴寄压根就没这么烦心的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被黑粉追着贴脸骂,裴寄都没在意过。
但陆弗之出现之后,裴寄情绪就丰富多了。
至少不像以前那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只会笑着说没关系,至少都会借酒消愁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南瓜愁得在那跟女朋友发消息。
他也没敢喝酒,毕竟他一杯倒,平时跟裴寄出来喝酒也就是喝个氛围。
但裴寄一瓶接一瓶地喝。
裴寄平时虽然不怎么喝,但他酒量是真的好,就算喝了这么多,他也没有要醉的迹象,顶多是有点上脸。
就是看得南瓜胆战心惊,等裴寄要再点酒的时候,南瓜连忙阻止他:“行了行了意思意思得了,一会儿你喝多了我怎么送你回去?又跟之前一样把你扛回去?”
“扛不动我?”裴寄挑了挑眉,上下扫了南瓜几眼。
南瓜顿觉不妙,连忙截住他的话:“……好了后面的话你不要说了,我这不是怕你喝多了出问题吗?”
裴寄哼笑了声,“出不了问题,顶多就是胃有点痛……不喝了。”
再怎么样,裴寄也还是不想英年早逝的。
喝了这么多酒,脑子没糊涂,脑子里关于陆弗之的事情却越来越多越来越乱,压得他心头喘不过气来。
也压得他胃开始不停地疼。
酒是真喝多了。
裴寄人没醉,干脆开始不停地吃东西来试图压住胃里的疼痛。
见他终于放弃了把自己灌醉,南瓜松了口气。
两人聊了会儿活动的事情,南瓜翻着裴寄的热搜广场,“不是你到底怎么天天窝家里还能有腹肌的?我最近是不是瘦了?不行烧烤好香……等会儿,这是不是塔塔?”
南瓜说着突然激动起来。
裴寄挑了下眉,半压下上半身,企图让自己的胃舒坦点,一边接过南瓜递过来的手机看了眼。
“他这是……约炮?活动就那么两天还约炮呢?靠,真是闲不住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他风评不太好吗?之前就听说他睡粉的事情……结果他那边管理直接把事情压下来了。”南瓜说着说着发现裴寄眯了眯眼,顿了会儿问:“怎么了?”
裴寄本来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南瓜也不知道活动的时候塔塔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事,不过这张照片……他啧了声:“你有没有觉得照片上另一个人是我?”
南瓜:“???!!”
南瓜给裴寄看的是张酒店房间门口的照片。
好巧不巧,正好是那天从酒吧回去之后,塔塔跟着他一块儿回房间,站在房间门口两人说话那会儿的照片。
不过照片拍得很有技巧性,明明两人都侧脸都被拍得很清楚,隔得也比较远,偏偏看起来就像两人贴在一起一样。
南瓜刚光注意塔塔去了,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人。
被裴寄这么一说,他又仔细看了下照片,靠了声,“还真的是,你俩怎么……”
“他住我对面,碰巧遇到。”裴寄也没把塔塔故意跟着自己回去的事给南瓜说,免得南瓜听了又要生气,他瞥了眼照片来源,是个营销号。
估计又是谁投稿的。
但那时候在酒店的……应该没有什么粉丝。
这照片应该是他跟塔塔刚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拍的,那会儿陆弗之也没来……他也没注意到别人。
裴寄拧着眉,见南瓜噼里啪啦开始打字,他啧了声,“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觉得我需要去医院。”-
裴寄成功把自己喝进了医院……这还是长这么大头一回。
不过幸亏他去得早,酒停得也及时,没喝出胃出血,就是胃疼。
办完住院手续,裴寄的酒劲才慢吞吞涌上来,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地听南瓜在那骂自己。
听了没多久,他就没了意识。
等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
南瓜人不在,裴寄摸了摸手机,看见南瓜半夜给他的留言:[我先回家了!你好好休息啊!]
裴寄挑了下眉。
这倒是稀奇。
之前他生病,南瓜死活都不愿意回家。
但裴寄也没多想。
手机上除了南瓜的消息,还有一大堆其他人的,不少都是平时都不怎么联系的主播。
随手点开最上面的一条看了眼,裴寄挑了下眉。
对方问:[寄了,你跟塔塔的事情是真的吗?靠,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哥们啊]
对方语气虽然表现熟稔,但满满都是嘲讽的意思。
裴寄也没在意,顺着问:[什么事?]
也难为对方一个主播居然秒回:[就你俩谈了的事情啊,恭喜啊]
裴寄:[?]
对方:[咋了问号啥意思,跟我都这么熟了也没必要瞒着吧,你俩都睡一起了,不是谈了难不成还是约了啊]
裴寄:[链接给我看看]
事情和裴寄想得差不多,就是昨晚南瓜给他看的那张照片引发的事情。
依然是昨晚那个营销号,发那张照片的时候对方没说什么,直到评论区有人指出照片里另一个人是他的时候,营销号才发了第二条微博,说那是别人投稿的。
说是看见裴寄和塔塔进了同一个房间……问两人是什么关系。
虽然是在问什么关系,但把那张那么暧昧的照片发出来,想暗示什么也一清二楚了。
裴寄这几天才因为红毯照火了一波,这时候再搭上他的八卦,热度显然窜得很高,连着塔塔都一并被带火了。
而另一边,塔塔这时候还在开播,弹幕都在询问他和裴寄的关系。
他一开始也没有回应,但问的人实在太多,塔塔只好笑着说:“你们说是什么关系?”
他这么模棱两可的态度,立马让弹幕更加疯狂了。
塔塔一直是颜值男主播,还是专供跳舞PK那块的,虽然线下比不上裴寄,但女粉数量非常多。
一听他这像是跟男人谈了的回答,女粉立马不乐意了,不只是弹幕在骂裴寄,连裴寄之前的热搜广场也被屠了。
裴寄不在意这些。
他在塔塔直播间停了一会儿,切了自己大号,斥巨资给自己开了个飘屏弹幕,随后发了句:【别诽谤我,告你侵权哦~】
他发完就退出了直播间,也不管塔塔那边什么反应。
没多久,裴寄就知道塔塔那边什么反应了。
这事都闹到CHH都开始给他打电话了。
CHH在电话那头问:“你俩是不是有仇?这个塔塔看起来在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
裴寄说完那句话离开直播间后,塔塔一脸受伤的表情让他的粉丝心碎,原本因为他背着他们谈恋爱而恼火的粉丝居然有不少都动了恻隐之心,又因为裴寄平时直播风格比较出格,不少人都把裴寄当成了渣男。
骂他敢做不敢当。
“有点。”裴寄也没明说,只笑了下,“没事……等热度下去了就行了,你也是公众人物,不知道这个道理?”
知道裴寄什么性子,CHH也不意外裴寄会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道:“这也不是任凭自己被骂的理由吧?”
“你被骂少了还是我被骂少了?”裴寄油盐不进,说话都带着笑。
CHH:“……”
CHH无奈:“行,我说不过你,但是陆总呢?陆总不知道这事吗?陆总应该会解决这事吧?”
提起陆弗之,裴寄意外地沉默一会儿,笑着说:“知道。”
他哪里知道陆弗之知不知道。
陆弗之连个消息都没给他发……
大概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还在生气吧。
也可能不想搭理这么不知好歹,给了改过自新的机会结果不知道好好利用的自己了。
CHH不知道他俩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裴寄这会儿人在哪儿,听裴寄这么说,心下倒是安心下来。
要是裴寄的结婚对象是别人,他可能还不会那么快放弃,但是那个人是陆弗之,他反倒放弃得心甘情愿。
挂了电话,裴寄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他这会儿胃还痛着。
本来确实是不在意这种事,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裴寄心底反而在意得很。
莫名其妙感到压抑、苦闷……似乎这么多年从来没在意过的委屈,在这个时候全都涌了上来。
令他疲惫不堪。
刚准备闭上眼继续休息,原本安静的病房突然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直到停在他床边,脚步声才消失。
裴寄背对着门口,也没转头,只是笑着道:“你又过来干什么?”
“又?”并不是裴寄想象中的南瓜的声音。
而是陆弗之的声音。
裴寄心头一跳,猛地翻过身来。
入目是一身西装笔挺的陆弗之……他看起来像几天没休息了,面色比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裴寄好不了多少。
裴寄怔了一会儿,视线才缓缓下滑到陆弗之手中拿着的保温饭盒上,张了张嘴,“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陆弗之把饭盒放在床头,“还是我只能来收你的尸体?”
“不至于这么严重……”裴寄哑了一会儿,眼皮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会看见陆弗之出现就感觉心底那点委屈……好了许多。
又不是什么毛头小子,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年纪。
虽然他干的把自己喝进医院的事情也成熟不到哪里去。
陆弗之冷笑了声,“是吗?我只是去处理了一下公事,你就能做出把自己喝进医院的事情,而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不是要等你成尸体了我才会被通知?”
裴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下意识就说:“你走的时候也没告诉我吧?我好像也没有必须得告知你的义务。”
“先闹脾气的人是你,现在这个意思是在怪我跟你生气?”陆弗之垂着眼,盯着裴寄略显苍白的脸:“我也有生气的权利。”
果然是生气了……裴寄在心底笑了下,刚刚那点跟他吵架的勇气又缩了回去,下巴动了动,眼神胡乱往边上转移,调笑着说:“我哪敢跟陆总闹脾气。”
“现在不是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不敢看我?”陆弗之语气算不上好。
以往他要这么说裴寄肯定就顺势去看他了,但今天裴寄没那个心情跟他打马虎眼,依然倔强地看着窗户的方向。
“裴寄。”陆弗之淡声,“依照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像婚内出轨的人是你,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你和那位男主播的关系?”
裴寄心底突然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他也没继续看窗口了,而是直接坐了起来仰头看着陆弗之:“你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你那天不是都看见了吗?婚内出轨?谁知道我结婚了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在闹脾气。”陆弗之单腿跪在床边,掐住裴寄的下巴。
裴寄还以为他要亲自己,又被他这句话说得懵了一下,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也没躲开。
但陆弗之也没有亲他……而是用指腹揉了揉他宿醉后显得疲惫的脸颊。
陆弗之的动作意外地温柔,脸上传来麻和痒,裴寄控制不住地往后缩,陆弗之却用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逃开。
“陆弗之,你放手……我没跟你闹脾气。”裴寄有点厌烦陆弗之这样温柔的举动。
这会让他心底那点疲惫、那点压抑苦闷、那点委屈无限放大……
偏偏面前这个人是陆弗之。
又是陆弗之。
裴寄想起以前小学时候,他因为没有父亲,母亲又身体弱,连家长会都很少去替他开,渐渐地班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了关于他是没人要的孩子的传闻。
裴寄只当他们嫉妒自己长得太好看了,他把人打服了,让他们不再乱说话,让他们乖乖听自己的话。
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
回家也从来不会诉苦,只报喜不报忧,告诉母亲的学校里的事情,永远都是快乐的。
他也永远都是快乐的,笑着的。
直到遇到陆弗之。
他可以告诉陆弗之自己怕黑,也可以告诉陆弗之自己怕累,怕失去唯一的亲人……
再后来分手,后来母亲去世,裴寄其实连眼泪都没掉过,也不再怕黑,没日没夜地直播、打单,也不会累,被人骂被人黑也无所谓……因为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行,那就是我在跟你生气。”陆弗之压根不听他的话,根本没有把他松开,反而手上的动作越发过分,不停地摩挲着他冰冷的脸肉,越发令人烦躁。
裴寄抽回思绪,想伸手把陆弗之扒开,手还没来得及碰上陆弗之,陆弗之就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我跟你道歉,我不该因为生气一声不吭离开,我向你赔礼,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处理塔塔的事情。”
第37章
一时半会儿裴寄都没反应过来陆弗之在说什么。
陆弗之在向他道歉?
陆弗之在向他道歉……吗?
裴寄心底的酸胀跟气球一下鼓胀, 顶着他的喉咙,几乎要从喉间溢出来了。
他硬生生把声音压了下去,盯着陆弗之看了半晌, 才扯了扯嘴角,“陆……”
刚冒出来一个音节, 陆弗之就直接把他按进了怀里。
音完全被陆弗之的怀抱吞了进去,裴寄张了张嘴,感觉到陆弗之在亲吻他的耳垂, 动作很轻, 不带欲望的亲吻……更像是安抚。
裴寄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在陆弗之怀里睁着眼, 片刻,缓缓抬手, 抓住了陆弗之的衣服。
一句话也没说。
察觉到他的动作, 陆弗之压着他的脑袋揉了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陆弗之。”裴寄闷声, 额头抵在陆弗之胸前,没闭眼,睫毛扇着陆弗之的衣服。
陆弗之说:“在。”
裴寄忍不住笑了声,这情景倒像是他们还没分手那会儿了。
“你道什么歉?”裴寄笑着问。
闹脾气的人是他, 把自己喝进医院的人也是他。
陆弗之很有耐心地回答:“我因为生气不告而别,不该道歉吗?”
“不是说闹脾气的人是我?你又生什么气?我哪儿惹你生气了?”裴寄这话又开始夹枪带棍。
好像现在永远也没法跟陆弗之好好说话了。
那分开的五年,始终是根刺, 留在他心里, 也留在陆弗之心里。
这样的场面,他本该高高兴兴接受陆弗之的道歉,可接受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似乎那根刺不拔掉,他跟陆弗之永远都回不到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
也不知道陆弗之有没有听出来他话里暗含的针对, 居然还真的好好回答了,“婚内出轨。”
裴寄眨了眨眼睛。
陆弗之说:“我没有婚内出轨。”
就因为这个?
……居然不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亲近。
裴寄怔了几秒,才笑着问:“那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是什么……”
“是。”裴寄话都没说完就被截了胡。
他都没说陆弗之是什么,陆弗之就这么承认了。
这回轮到裴寄哑了,他哑了一会儿,听见陆弗之很淡的声音:“我不会出轨。”
他那句婚内出轨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陆弗之居然理解成这样。
裴寄一时半会儿有些无语,“这么多年你语文的阅读理解也都还给老师了?我说你会出轨了吗?”
“国外用英文交流。”陆弗之并不是不理解裴寄那句婚内出轨的意思。
只是裴寄说出轨两个字,似乎始终在质疑他,始终不愿意信任他。
他原本打算自己冷静,才不至于强迫对裴寄做什么事情,但在收到裴寄进医院的消息之后,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管。
“……我看你中文说得挺好。”裴寄费劲地用睫毛摩擦着陆弗之做工良好的衬衫,似乎这是什么很好玩的游戏,连心情都跟着好了许多,“说我智商退化,原来是自己缺什么就会说别人缺什么。”
“那我们扯平。”陆弗之在裴寄的话里败下阵来。
被裴寄这么说,反而让他高兴。
闻言裴寄停止摩擦的小游戏,动了动脑袋:“谁要跟你扯平?”
“那你想吵一架吗?”话题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
裴寄哼笑了声,“谁要跟你吵架?我有什么需要跟你吵架的理由吗?”
“没有吗?”陆弗之反问,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那我们来解决一下塔塔的问题。”
他已经知道裴寄在因为什么而闹脾气、不高兴,不高兴到跑去喝酒,把自己喝进医院……理由足够让他兴奋。
但因为裴寄如今躺在病床上病殃殃的连骂他都没什么力道,陆弗之的心疼还是压过了兴奋。
裴寄这才想起来陆弗之那句道歉后面还跟着另一个话题。
被再度提起,裴寄扯着陆弗之衣服的手垂下,心也慢慢跟着平静下来,他浅声道:“不用管。”
“为什么?”陆弗之再度开始细碎地亲吻他的耳垂。
裴寄被亲得动了动脖子,又不舍得把人推开,只能再度抓住陆弗之的衣服,在陆弗之怀里仰起头,试图缓解带来的痒和酥麻,压着喘气声说:“你不是投资了直播行业?难道不知道主播遇到这种事很正常?你想怎么处理?告诉别人我和他没什么关系?然后呢?多少人会相信?”
裴寄在这个圈子里待了这么久,一眼就知道这事热度窜得这么快,背后少不了塔塔那边的推波助澜,对方指不定买了多少热搜。
他去塔塔直播间否认了两人谈恋爱的事情,在这件事里,塔塔就是受害者。
裴寄倒也无所谓自己无端变成了加害者,只是他也已经否认过,后续也不想再给对方任何眼神,平白给对方增加热度。
“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陆弗之又开始用手揉弄裴寄的头发,断断续续地亲吻他的耳垂和脖颈,惹得裴寄不得不分神开始心猿意马。
陆弗之以前也喜欢这样亲他,让他失去思考的能力。
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被陆弗之细细碎碎亲了好一会儿,裴寄才喘息着问:“什么办法?”
“公开我们的关系。”陆弗之垂着眼,视线落在裴寄暴露的后颈上。
裴寄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弗之在说什么,他多少有些愕然。
陆弗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公开他们的关系?
如今哪怕同性婚姻合法,可像陆弗之这样的身份,和男人结婚多少都会落人诟病。
更何况他们以后迟早要离婚……
他张了张嘴把自己从陆弗之怀中拔出来,抬起头目光落在陆弗之身上,眼里的不可置信暴露无遗。
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陆弗之你疯了?你就不怕……”
“怕什么?”陆弗之反问,表情很淡然,似乎这只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还是你有所顾虑?认为不应该公开?怕影响你的直播事业?”
裴寄根本就不是担心这个……他下意识道:“我又不是靠单身吸粉。”
即使他经常跟弹幕开玩笑,但他又不是什么爱豆,也不是像塔塔那样专门靠吸引富婆来维持生计的主播。
“既然你没什么异议,那我也更没有异议。”
陆弗之的话让裴寄把担心对陆弗之造成的影响吞进了肚子里。
即使担心……他心底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愉悦。
……原来陆弗之并不是不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
即使这只是假的婚姻,那也已经足够让裴寄的心从海底漂浮上来。
裴寄不免想,如果是梦,那就梦得再久一点好了。
片刻,他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似乎这是什么开关什么讯号,在他点头的那一刹那,陆弗之掐住他的下巴,吻住了他。
陆弗之似乎有备而来,对塔塔的事情早就了如指掌,所有资料都准备得非常齐全。
小半个小时之后,那几个发过裴寄和塔塔照片的营销号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一段画质清晰时长较久的监控录像。
录像里,塔塔和裴寄在房间门口似乎争执了一会儿,塔塔并没有进入裴寄的房间,而是回到了自己房间,而没多久……陆弗之出现在了裴寄房间门口。
看见这一段的时候,裴寄心头猛地一跳。
即使已经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等真正经历的时候,裴寄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头颤动。
他想起当年那个因为被父母发现性向而跳楼的男生。
在男生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学校里流言飞起。
即使有人保持着对逝者的尊重,但依然压不住那些无法认同同性恋的声音。
那么多人说男生该死,说男生肮脏,说同性恋是病……
甚至有人开始盯着走得很近的男生们,总是疑神疑鬼,用开玩笑的语气把“你不会是同性恋吧”挂在嘴边。
那段时间裴寄总是害怕会有人看出他和陆弗之私下的关系,课间连话都不敢和陆弗之多说几句。
似乎那样就会被人看出端倪。
但胆小的人一直只有他。
陆弗之始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会在放学时候,在空无一人的地方牵他的手,会在学校最隐蔽的角落亲吻他……
即使他总是强装镇定,但又不可避免地下意识作出逃避的行为。
陆弗之从来没怪过他,只是告诉他,不要害怕,没有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裴寄依然无法心安。
他从来不怕自己被人指指点点,可是他怕自己亲近的人被人指指点点,怕陆弗之被人指指点点。
但那时候陆弗之太坦然了,坦然得让裴寄逐渐安心。
可如今即使知道时代已经完全不同了,裴寄心底还是无法控制地冒出害怕。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知道陆弗之喜欢男人……
然而单单是陆弗之出现在裴寄房间门口还没结束。
没一会儿陆弗之就进入了裴寄房间,走廊里再度恢复空荡,但视频依然没有结束……大概几分钟后,不仅仅是陆弗之一直没从裴寄房间出来,塔塔的房间门口也有了动静。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塔塔房间门口,没多久塔塔出来开了门……大概是不知道这家酒店的监控如此清晰,两人居然在门口就亲了起来,亲着亲着,两人就进了塔塔的房间。
一时间营销号下面评论精彩纷呈,一半在议论进了裴寄房间的男人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一半在议论进了塔塔房间的人是谁。
还有少数认出陆弗之那张具有辨识性的脸的人,挖出了业内关于陆氏新老板已婚消息的八卦,试图给裴寄贴上“小三”的标签。
然而这些还只是开始。
紧接着那些营销号又放出塔塔之前和粉丝约开房的聊天记录,内容多少有些不堪入目。
裴寄虽然知道有的主播并不干净,但没想到能到这种程度。
这场八卦的主战场瞬间转移到了塔塔身上。
毕竟这种睡粉的瓜向来很吸引人。
而关于裴寄到底和陆弗之是什么关系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反倒没多少人关心了。
毕竟陆弗之不是什么公众人物,他也没那么庞大的粉丝体量,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粉丝。
而裴寄的粉丝……绝大多数忙着给裴寄洗刷冤屈,当然也有小部分人在质问裴寄和陆弗之的关系,也有人脱粉说看错了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
裴寄勾着唇角笑了笑,笑容掩饰住了他内心深处的情绪。
那些人对裴寄的谩骂还没开始,陆弗之这边却有了动静。
陆氏有自己的官方号,总公司有总公司的账号,不过平时也根本不运营,只是注册以后摆在那儿光看了。
不过这会儿,这个从来没发过消息的账号破天荒发了一条澄清公告。
澄清的是陆弗之和裴寄之间的关系。
也就那么短短的一句话:【我们老板和主播寄了是合法夫夫关系哦~附图:[结婚证]】
结婚证……
结婚证只有陆弗之手里才有。
这图一看就是出自陆弗之的手,拿着证书出镜的那只手也和陆弗之的手一模一样。
裴寄盯着那张结婚证的照片看了许久,刚按下保存,陆弗之就打完电话走了进来。
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裴寄连忙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
陆弗之大概看见他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了,挑了挑眉,但也没提这个话题,只是说:“这几天先不要直播了。”
裴寄知道陆弗之什么意思。
他俩结婚的事应该会掀起不少风浪,尤其是他粉丝这边。
即使裴寄不在意会带来什么影响,粉丝也不可能不在意。
只是裴寄也确实没想过停播。
他什么节奏都遇到过……更何况只要他开播,节奏就会落在他身上。
但陆弗之都这么说了,他也就顺着点了点头。
反正陆弗之也管不了他播不播。
“好好休息。”
听见这话,裴寄眼皮颤了颤,下意识问:“你要走了吗?”
“你想让我留下来陪你吗?”陆弗之居然还笑了下。
裴寄被他笑得觉得自己幼稚……他问这种问题干什么?
难道还想让陆弗之这个大忙人对自己寸步不离地照顾吗?
裴寄抬起眼皮仰头看着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陆弗之,即使心里是那么想的,他嘴上还是忍不住道:“我要是想,你就会留下来?”
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即使知道自己跟陆弗之早就不是从前那种关系了……
裴寄心头一闷。
公开关系带给他的后遗症太大了。
大得他都控制不住自己。
“当然。”陆弗之似乎对病患格外照顾,就连这种出格的要求居然都答应得这么爽快。
裴寄愣了一会儿,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只直愣愣地哦了声。
看着他这副少见的呆傻的模样,陆弗之低笑着:“那就给我让个位置,你想让我坐地上吗?”
也不知道陆弗之的声音有什么魔力,裴寄还真听话地给他让了半张狭小的病床。
只不过明明之前陆弗之还只是跪在床上,现在却爬上了病床。
裴寄看了眼外面,天还亮着。
但病房里跟要说晚安了一样。
也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太累,身体不适加上今天经历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在陆弗之躺上来之后,裴寄就非常自然地抓着陆弗之的衣服,把自己埋进了陆弗之的胸口。
而陆弗之也非常顺其自然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这样的行为他们曾经做过无数次。
病房里很快安静下来。
即使裴寄明明有很多话想问陆弗之。
比如为什么突然公开他们的关系。
是为了解决塔塔的事情,还是为了哄他开心,还是因为……只是想公开而已?
又比如……陆弗之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会带来什么影响吗?
就像从前一样……陆弗之不在乎吗?
再比如……陆弗之,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但现在他想休息了-
裴寄在医院住了三天时间,每天陆弗之都会来陪他睡觉,当然也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只不过偶尔会接吻。
他出院之后,陆弗之就出差了。
裴寄回了家还有点不习惯,家里太空荡。
但也没之前那么不习惯。
他失联了三天时间,这三天里他和陆弗之的事情还有塔塔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也没怎么去看。
这会儿手机上全是消息。
最顶上的还是之前那个祝福他和塔塔的主播,对方这回态度拐了个弯:[寄了哥我们怎么也算相识一场吧,这种大事怎么也不告诉小弟?这是份子钱,寄了哥,之前误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转账:2000]
裴寄笑了下,收了钱,回复:[哥就不至于了,喊爹吧]
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守着手机呢,立马回了句:[爹]
裴寄沉默了一会儿,也懒得再跟他继续扯,翻了翻消息栏,发现南瓜这几天居然安静如鸡,有些意外地主动给南瓜打了个电话过去。
南瓜接得很快。
裴寄挑了挑眉:“你还活着?”
南瓜声音中气十足:“你还活着?”
“看来是没什么事,挂了。”他还以为南瓜出了什么事,这几天这么安静。
他这么一说,南瓜连忙喊着别,“你出院啦?陆总不在了吗?我没打扰到你们二人世界吧?”
裴寄就知道陆弗之知道自己住院跟南瓜脱不了干系,他笑了声,“你到底是谁的朋友?”
“你的你的,那不是看你一个人住院太冷清了吗?再说塔塔都欺负你欺负到头上去了……”南瓜声音逐渐微弱,带着心虚。
那天把裴寄送进医院后,他犹豫再三还是找魏毅要了陆弗之的联系方式。
至于为什么找魏毅,是因为之前听说魏毅认识陆弗之。
要不是联系了陆弗之,他也不至于那么放心把状态那么差的裴寄一个人扔在医院。
不过显然效果显著。
想到这儿南瓜又硬气起来了,“这不是事情都完美解决了?怎么说我也算大功臣一个?”
“大功臣?”
裴寄这语气听得南瓜又心虚了,连忙转移话题,“你最近应该不开播吧?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粉丝们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已婚的事情都爆出来了,南瓜也早就熟悉平息热度的套路了,那就是停播。
就像塔塔,出事之后直接说身体不好休息了,至今也没有任何澄清声明。
也不知道是发不出来还是不敢出来发。
“谁说我不播的?”裴寄挑着眉,“今天不打游戏,只聊聊天。”
和南瓜说话的功夫,他就已经开了播,还开了摄像头。
一边说着一边挂了和南瓜的通话,笑着看向镜头:“聊什么?聊聊你们感兴趣的结婚的话题啊。”
弹幕有人骂他:【已婚还出来勾搭别人?】
【不是说和P老板没关系吗?一直在骗我们?】
【所以一直打着单身人设干什么啊?】
那头南瓜听着电话的盲音靠了声。
他就知道裴寄压根就不是会闲着的主,他都能干出风口浪尖跑去塔塔直播间否认的事来了。
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南瓜两眼一黑。
裴寄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漫不经心地说:“勾搭谁了?嗯,骗你们确实是不对,我跟你们道歉……但具体原因我就不解释了。”
也根本无法解释。
只要他们不去骂陆弗之就行了。
“单身人设是我的问题,我也跟你们道歉。”裴寄很少在直播间这么不硬气,一时引得弹幕反应更加激烈了。
这些人也不一定就是粉丝,其中混着黑子,混着专门吃瓜的路人。
本来他可以直接说不管他谈恋爱还是结婚,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但这么说,反而会让矛盾扩大。
他们骂不过他,说不定会跑去骂陆弗之。
裴寄一反常态道了好久的歉,直播间弹幕也逐渐缓和了许多。
虽然依然还有不少人在质疑他骂他,但至少没什么人提陆弗之了。
裴寄松了口气,对着镜头笑着:“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再聊一会儿,有什么问题今天全都解决了,一劳永逸?”
他说着,正好看见一条不认识的id的弹幕飘了过去。
【照你这么说,还是你勾搭的陆总?当主播就是好啊,多了条和有钱人结婚的渠道】
裴寄不怎么意外地挑眉,刚想说话,就看见一条飘屏弹幕。
来自P的。
【P说:说错了,是我勾搭的他】
陆弗之什么时候进的直播间?
裴寄就愣了那么一会儿的时间,直播间又突然跳出来一条封禁提示。
封禁理由是:言语违规。
封禁时间二十四小时。
因为封的时间太准,陆弗之那句话居然直接挂在了他直播间公屏上,没被人顶下去。
裴寄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找超管问问情况,手机上就正好跳出来一条来自陆弗之的消息。
陆弗之:“为什么不听我的?”
陆弗之发的语音,听起来语气不善,像在责备。
第38章
裴寄丝毫不意外陆弗之这样的反应, 不过陆弗之又不能拿他怎么样……不对,也能。
瞥了眼超管发来的无辜委屈的表情包,挑了挑眉, 把超管的表情包直接给陆弗之发了过去,“直播间是你让人封的吗宝贝?”
陆弗之回得坦坦荡荡:“是我。”
“宝贝你干什么?我在家闲得没事干都快发霉了, 开个播怎么了?再不播这个月时长都不够了。”裴寄含着笑说:“你赔我工资吗?”
陆弗之没有回答了,裴寄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再有什么动静, 瞬间也安分了下来, 盯着电脑发了会儿呆,然后才一边回复南瓜的消息一边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点面。
医生叮嘱让他最近最好不要吃外卖, 住院的那几天,他的食物都是由陆弗之准备的。
陆弗之应该是在家里做的饭菜, 厨房里添了很多东西和食物, 当然对裴寄来说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他能下个面就不错了。
等面好的功夫, 裴寄靠在厨房门上,听南瓜在那骂那群网友管得太宽。
南瓜骂着骂着,忍不住问:“陆总说的他勾搭的你,真的假的?”
陆弗之那句话被有心之人截图放到了微博, 网上那些关于裴寄的负、面言论也少了不少,估计是水军下场了。
就是不知道是平台的水军还是陆弗之找的水军。
其实裴寄结婚也没什么大问题,他也早就承认过自己喜欢男人。
问题是很多人见不得裴寄“嫁入”豪门, 他又在这个节骨眼直播, 别人更见不得他这么高调了。
裴寄笑着道:“假的,我追的他。”
“那你们怎么又分手了?”南瓜真的是好奇了很久。
裴寄这会儿说话蛮正经,南瓜觉得他应该会说实话。
停顿了一会儿,裴寄才说:“我又把他甩了。”
作为一个谈恋爱被甩过多次的男人, 南瓜在这种时候有点共情陆弗之了。
但他想不通,裴寄这样的性格,要是他不喜欢陆弗之,根本不可能会和陆弗之结婚。
还专门开直播……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南瓜看得出来,裴寄这一波就是为了把注意力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南瓜都能看出来的道理……陆弗之怎么会看不明白?
看着裴寄发来的消息,陆弗之又高兴又生气。
裴寄什么时候能明白,他们之间是平等的……他也想保护裴寄。
半晌,陆弗之放下手机,给魏毅发了条消息。
魏毅回得很快:“你就不怕他生气啊?你俩要是吵架了,可别带上我。”
陆弗之说:“怕。”
魏毅无语了一会儿:“你啊……”
陆弗之和裴寄之间的事情,他也不好掺和,顶多就是陆弗之刚回国那会儿,找他做了个媒介。
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不过当年他跟陆家有些交情,认识陆弗之很早,他自己也有孩子,无法理解陆弗之的成长环境,同样的他也心疼裴寄的经历。
陆弗之找他牵线的时候,他还挺诧异陆弗之居然认识裴寄,而且还为了和裴寄相亲的事情找到他头上来了。
魏毅没有问缘由,只表示后果自负。
当然……他做这件事的前提也是因为知道双方都是什么样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确实很配。
“多谢。”看着陆弗之发来的消息,魏毅耸了耸肩-
从厨房端着面出来,裴寄原本想看看网上的言论演变成什么样了,结果手滑点进了直播软件app。
一条新鲜的后台消息让他愣在了原地。
消息是超管发来的……提示他他因为违规,直播间封禁一个月。
一个月是什么概念?
裴寄之前不管再怎么瞎浪,都封不了这么久。
他给超管扣了几个问号过去,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封,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裴寄闭了闭眼,想也知道平台不可能这么对他,能这么对他的只有陆弗之。
裴寄又给陆弗之扣了个问号过去,一时没忍住,给陆弗之打了个电话。
陆弗之接电话倒是很快。
裴寄咬着牙:“陆弗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听见陆弗之的回应,倒是听见陆弗之对着不知道谁说了句“抱歉,你们继续,我接个电话”。
原本腹诽好的想骂人的话瞬间全都吞进了肚子里,裴寄愣了一会儿,听见陆弗之开门的声音……应该是在开会。
闭着眼等了一会儿,那头才再度传来陆弗之的声音,陆弗之语气浅淡地说:“不想让你直播的意思。”
本来因为陆弗之在开会中途接自己电话下去的火气,瞬间又冒了上来。
裴寄气笑了,“你觉得这样能封住我吗?我的直播间封了,我可以去南瓜的直播间,可以去明天的直播间……你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都封了吗?”
陆弗之沉默下来,似乎真的在考虑这种事情的可行性。
“你要是真这么做,那我们……”离婚两个字到了嘴边,裴寄下意识刹住了车。
这词太忌讳了。
好险,差一点就又说错话了,差一点就又把潜意识里担心的事情说出口了。
好在陆弗之应该是思考完毕了,很快接住了他的话:“我不会这么做,我可以封你的ip。”
“你是不是有病啊陆弗之?”陆弗之这么一本正经,裴寄反而有点气消了……他吐出口气,“你知道停播一个月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陆弗之说:“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封我直播间……怎么了陆总,你是想养我一辈子吗?虽然你给的工资够我花一辈子了,但保不齐哪天我需要买房买车……”
“我可以给你钱。”
陆弗之这话接得倒是很快,裴寄笑着问:“怎么了陆总真的想养我一辈子吗?也不是不行……但在那之前……”
裴寄原本想说在那之前他能不能问一句,陆总要以什么身份来养自己,不过他话还没说出口,陆弗之就断了他的话,说:“在停播的这一个月里,我会安排你去XNX实训。”
裴寄愣了下,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会让你闲着没有工作,实训的岗位随便你选,如果你想尝试一下当职业选手的话,我也会尽力去帮你争取。”其实也不需要争取,塞一个人进去对陆弗之这个老板来说易如反掌。
不过要是真那样做了,裴寄这个大龄男青年估计会被竞粉骂得比现在还狠。
裴寄听笑了:“你是想转移他们骂我的重点吗?”
“不是,我只是想起你当年高考之前想要去当职业选手这件事。”
当年如果不是陆弗之,裴寄还真的可能去当职业选手了。
裴寄其实有点忘了自己那时候的心情,这么突兀地被陆弗之提起……更多的感想不是终于能实现年少时候的梦想,而是陆弗之居然还记着。
陆弗之居然还记着那么久远的事情。
大概见他一直没说话,陆弗之问:“你考虑得如何?”
“我觉得这个机会不怎么样。”事情到了现在,裴寄什么气都消了。
就像陆弗之说的,他生气只是因为觉得陆弗之断了他的工作……但陆弗之连后路都想好了。
说实话去职业战队实训这份工作,裴寄确实挺心动的。
不得不承认陆弗之很了解他。
但心动是一回事,真的去不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相比起来,裴寄还是更喜欢直播玩游戏。
一时间裴寄又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好哄?
不对,陆弗之甚至都没哄他。
不过他俩以前吵架的经历实在是太少了,裴寄也记不清那时候陆弗之到底是怎么哄他的了。
但仔细一想……好像每次他闹脾气,陆弗之都是无限包容他,他们甚至都还没吵起来,就在陆弗之的低头之中结束了。
不过陆弗之低头归低头,每次都会有更深的惩罚等着裴寄。
要不裴寄怎么会觉得陆弗之骨子里其实挺疯狂的。
陆弗之没有就此放弃,而是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机会?”
“把我直播间解了。”裴寄想都没想就回答。
陆弗之思考了一会儿:“换一个。”
“那就封半个月。”裴寄开始退步了。
如果半个月不行的话……那他决定直接挂掉电话。
不过出乎他意料,陆弗之说:“已经解了。”
还以为陆弗之这话在逗自己,裴寄去电脑前看了眼,原本被封禁的直播间还真的解封了。
他啧了声,“陆弗之你这是在耍我吗?”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想看见你被骂。”从一开始陆弗之就没想过真的要把裴寄直播间封了。
但他知道这回假封一个月,裴寄肯定会主动找他。
他只是在等裴寄主动找自己。
陆弗之没给裴寄思考的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不会再有下次了,我确实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去开播,把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公开是为了保护你,不是为了让你主动去挨骂,这件事我考虑欠妥,目前已经派人处理了。”
一开始没有人为干预网上的言论是出于私心。
裴寄直播那么久,积攒下来的女友粉男友粉其实不在少数……别说粉丝,还有那些类似于塔塔一样的人存在。
不把热度压下去,利用水军影响那些人的判断力就是为了让这些人看清,他和裴寄结婚了。
裴寄和他陆弗之结婚了。
是属于他陆弗之的。
但他不让裴寄直播也是怕那些人会贴脸对裴寄说一些不好的言论。
他在裴寄直播间当了那么久的老板,当然知道裴寄平时就会遇到很多黑子,也知道裴寄其实很少去看网上的评论,但直播间里的恶言很难不看见。
但是只要过了热度,等这群人彻底死心了,那些不好的言论会相对减少许多。
只不过他没考虑到裴寄比以前更加不听话了。
但即使不听话,也是为了……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他。
裴寄根本没听清陆弗之后面说的什么,他愣愣地问:“你说不想看见我被骂是什么意思啊?”
比起保护他这种话,不想看见他被骂……更让裴寄浮想联翩。
没料到裴寄问这个,陆弗之不免放轻了语气,轻笑了声说:“字面意思,不想你被骂,和你一样,我也想保护你,不想你被骂。”
裴寄晕晕地哦了声,哪里还有刚开始那股气得要命的样子。
他抓着手机居然还有点不知所措,对着手机眨了眨眼,想起来陆弗之看不见,又不动了。
倒是陆弗之又问他:“还生气吗?”
裴寄轻咳了声,故意问:“要是我说生气你会怎么样?”
“那就再哄哄你。”陆弗之今天说话特别直白。
听得裴寄心潮澎湃心猿意马的。
裴寄蹲在椅子上问:“怎么哄?”
陆弗之挑了下眉:“把你亲到服软?”
陆弗之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但真的干是一回事,嘴里说又是一回事。
跟耍流氓一样。
裴寄是真受不了陆弗之耍流氓。
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陆弗之又补充:“或者干到服软。”
裴寄:“……”
裴寄说不出什么骚话来了,闷了一会儿:“哦……”
和陆弗之通完电话,裴寄把自己做的那碗寡淡无味且烂的面全都吃进了肚子里,心情还没平复下来。
早知道应该回敬点什么话才好。
陆弗之到底什么时候学会的说这么直白的话的?
这回裴寄还当真听陆弗之的话停播了一周。
当然这一周里他还真的去XNX基地转了一圈。
陆弗之那话也不是完全是为了哄他,实训的事情也是真的给他打点好了,至于要不要去,全看裴寄选择。
虽然跟CHH关系不错,但裴寄还真没有去过战队基地,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网上说XNX战队基地食堂的饭菜很好吃。
裴寄吃自己煮的面吃得嘴里快没味道了。
陆弗之也不是没提过给他找个阿姨,但裴寄以不喜欢有外人进自己家里拒绝了,陆弗之没再勉强他,而是给他订了两天高档餐厅的餐。
那家餐厅每天都带着餐具往来,裴寄实在嫌麻烦……干脆来XNX基地蹭饭。
XNX战队的成员都是刚成年的小孩儿,陆弗之接手战队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成员都大换血过了。
因为网上的事情闹得很大,这些小孩儿也都知道裴寄的身份,一口一个老板地喊。
把裴寄喊得都不好意思调戏他们了。
当然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裴寄还是纠正小孩儿们:“喊我裴寄哥哥就行,我爱听这个。”
XNX的几个小孩儿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他们打野比较实诚,老老实实说:“但是老板让我们把你当成老板。”
裴寄挑了挑眉:“既然把我当老板了,那岂不是得听我的话?我让你们喊哥哥是不是得听?”
见几个小孩儿一脸纠结,裴寄玩心大起,刚想再说点什么,手机铃声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是余薇的电话。
和几个小孩儿说了一声之后,裴寄出餐厅接了电话。
“裴寄?”那头传来的并不是余薇的声音,而是个听起来有些虚弱的男人的声音。
裴寄一怔。
这声音,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即使变得没有以前那么中气十足了,裴寄依然认得。
是陆弗之的父亲陆庭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当年的事情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裴寄一听见这个声音就有些紧张……他死死抓着手机,费劲地笑了声说:“陆叔叔。”
“有时间见一面吗?”光听陆庭的声音就能听出来他确实病得不轻,明明是想说威胁的话,但说出口完全没什么威慑力。
但是对裴寄依然有。
裴寄闭了闭眼:“暂时还没时间。”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之前一直刻意没去想陆庭的存在,哪怕和陆弗之结婚之初,他都刻意去忘记陆庭。
但现在陆庭又像当年一样找上了自己。
听见裴寄拒绝自己的话,陆庭居然还笑了声,不过这笑声太弱了,压根没法把他这种企图恃强凌弱的意思传达出来。
病了太久,陆庭依然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他克制着怒火,“抱歉当年没能妥善安排好你母亲,我并不知道你母亲去世的事情,你应该来找我帮忙的,我说过我会负责你母亲所有的医疗费用,不论多少都可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庭似乎依然掌握着裴寄的命门。
不过他这么一说,裴寄倒有些好奇了。
当年陆庭找上自己母亲以此作为要挟,可如今他早就没了家人,陆庭又想要怎么威胁自己?
裴寄不在意地说:“谢谢关心,有空您可以去我母亲的墓地上见一见她,她也愿意感谢您曾经的出手相助。”
裴寄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才二十岁出头,在陆庭那样的威严之下,被陆庭说了几句就不敢抬头的男生了。
更何况如今陆庭只是隔着手机在跟他说话。
陆庭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被裴寄的话气得瞪了一旁不敢说话的余薇一眼,但因为生病他也没什么力气去骂人,只能躺在那儿喘了几口气,才又接着说:“我会抽空去的,但在那之前我更想见一见你。”
裴寄想,也许这一面是免不了的。
陆庭显然不愿意在手机里谈事,可能是觉得这样不够庄严,他也很想知道陆庭现在又能拿出什么样的有力的能够说服自己主动离婚的话语。
毕竟当年陆庭说的话确实让裴寄很认可-
五年多以前的那一天,裴寄从母亲病房出来,遇到了陆庭。
陆庭问他有没有时间谈谈。
裴寄不认识陆庭,但陆庭太可疑了,为了母亲的安全,裴寄答应了陆庭和他谈一谈。
陆庭把他带去了一家价格非常昂贵的餐厅。
昂贵到什么程度,就连进餐厅都需要资产证明,而那里的菜单每一样菜都上了五位数。
即使裴寄觉得自己已经够见过世面了,但在那样的情形下,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蝼蚁。
陆庭看起来非常绅士,如果他身边没有跟着保镖,如果他没有居高临下看着裴寄的话。
陆庭点了不少菜,甚至让裴寄多吃点。
当然裴寄没敢吃。
他怕自己被讹钱。
不过陆庭并不是来讹钱的。
见裴寄没有动筷,陆庭终于舍得进入话题,直截了当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说:“我是陆弗之的父亲。”
裴寄被这句话砸闷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庭,陆庭大概早就料到他会有什么反应,也不再和他拐弯抹角,“这几天我和你母亲沟通过,你母亲的病如果得到更好的治疗的话,会好得更快,当然这不是我来见你的重点,弗之应该从来没告诉过你他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可能是因为他认为没必要吧。”
“不过站在长辈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你还是有知道的权利,如你所见,这是我家的产业之一,以后将会是弗之的产业之一。”
“他是我们陆家最优秀的孩子,也是未来陆氏的老板,不过现在,他因为谈恋爱而暂时迷失了自己,放弃了报考更好的大学,宁愿住在破败不堪的房子里不愿意回家见一见我和他母亲。”
“当然我可以强行带他回家,但我觉得你是个聪明孩子,既然你喜欢他,就应该不愿意看到他因为你而落魄,因为你而放弃更好的生活,放弃他原有的家庭。”
“我听说你们高中时期曾经有人因为被爆出性向而自杀,对弗之来说也是一样的,他的身份和地位注定了他不能当同性恋,流言蜚语会害死他。”
“他应该正常结婚生子,继承陆氏,成为更优秀的人。”
“我想你也会成为更优秀的人,对吗?我看过你的成绩,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你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优秀了,在你成为更优秀的人之前,我愿意减轻如今你生活的压力,我会承担你母亲今后所有的治疗费用,转院的事情我已经和院方沟通完毕,你母亲也已经同意了,明天她就会住进更好的医院。”
“不过我只有一个条件,在弗之回家之前,你也不能见你母亲,你会体谅我的,我也想家人团聚,你也想家人团聚。”
浑浑噩噩被送回医院之后,裴寄冲进病房,果然看见护工已经整理好了母亲所有的东西。
见他表情不对,裴寄母亲大概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着说:“没关系的,熬过去了就没关系的。”
原本裴寄以为是因为母亲被陆庭以生命作为威胁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陆庭让母亲答应转院的理由竟然是,如果她不答应的话……
她的儿子这辈子就再也不能见到那个让他真正开心的男孩子了。
第39章
陆庭现在住在一家私人医院, 服务和看管都非常高级。
被人领着进去的时候,裴寄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感觉这地方不像医院, 更像是住的高档酒店。
陆庭住的那一层非常安静,应该一整层楼只有陆庭一个病人。
即使已经从陆弗之口中知道陆庭生了很严重的病, 也已经听过陆庭虚弱的声音,但真的见到躺在病床上,能用骨瘦如柴来形容的陆庭的时候, 裴寄还是有些讶异。
没想到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如今会变成这幅模样,眼神不再像当初一般盛气凌人, 呼吸都要靠氧气机。
都成这样了都要见自己。
裴寄不免觉得好笑。
不过出于尊敬,裴寄面上还是保持着该有的体面。
陆庭靠在床头, 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寄。
和他对视了片刻, 忽略掉心里对曾经陆庭给他造成过影响的那点不适, 裴寄将带来的果篮交给一旁的护工,恭恭敬敬喊了一声:“陆叔叔。”
陆庭没有应,大概是觉得他不配。
裴寄不在意地挑了挑眉:“陆叔叔您想和我谈些什么?”
“陆氏的股价在你们结婚的消息爆出来之后下跌了。”陆庭说话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态度。
也很喜欢说一些裴寄听不懂的话题。
裴寄哦了声,“那应该是陆弗之工作能力有问题, 也许您可以继续帮衬帮衬他?他年纪那么轻就得掌管那么大个公司确实不太容易。”
这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陆庭,陆庭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帮衬?
早在他生病的时候,陆弗之回国之前, 陆弗之就已经伙同陆家其他人联合将他踢出了公司!
那群人, 就因为陆弗之许诺他们的一些好处,就愿意替陆弗之办事……完全不把他再放在眼里。
那群人是这样,陆弗之也是这样。
他是决定将陆家的家产给陆弗之,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形式!
从小到大陆弗之都是个听话的孩子, 不只是陆弗之,陆家的所有人都听他的话,他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应该去干什么,而不是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一旁的护工见陆庭状态不对,连忙替他接上氧气。
看得出来陆庭还是十分爱惜自己的生命的,即使很想推开护工,他也没真的那样做。
裴寄琢磨了一会儿,感觉陆弗之跟陆庭的关系应该不太好,不然不可能他就这么随口说了一句,陆庭就会气成这样。
还真的怕陆庭会出什么事,裴寄决定接下去的谈话自己保持沉默。
毕竟他只是想听一听陆庭这回又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劝自己离开陆弗之,而不是想弄死陆庭。
吸过氧之后陆庭的面色好看了许多,他始终盯着裴寄看,在能说话之后,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漠的态度,这回连理由都不找了,直说:“我已经给他找好了结婚对象,我这幅模样确实不能再帮衬他了,但是好的结婚对象可以。”
裴寄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能坐到现在的位置很不容易,你应该知道背后有多少人想要挤掉他,我很快就会因为病重而去世,到时候那群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陆庭给出的理由完全不像当年一般说服力,见裴寄没什么反应,陆庭说:“你已经毁过他一次了,难道还想毁了他第二次?他好不容易拥有了现在的一切,你想看着他因为你而失去这一切吗?”
裴寄垂下眼。
很奇怪,当年听起来令他无比难过的话,如今再听只觉得搞笑。
原来人的心境真的会随着年纪而变化……更何况那时候他有家人,也有对陆弗之的不成熟的爱……但如今只剩下了对陆弗之的爱。
他反而不在意陆庭说的这些。
陆庭说这么多,还不如说一句陆弗之早就不爱他来得有力。
等陆庭说完,裴寄才慢慢笑了声,“您说得对。”
他好像突然确认了什么。
突然确认了当年选择分手就是错误的决定……可是他也不会再去责备那时候的自己。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好像没法做出第二个选择。
但是现在可以。
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了……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陆弗之还爱不爱他,还恨不恨他。
恨吗?
他好像没办法从陆弗之身上感受到恨意了。
陆弗之所做的那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陆弗之还爱着他。
在见到陆庭之前裴寄还没确定,但在见到陆庭之后,裴寄突然就确定了。
就像陆庭说的,公开他们的婚姻如果真的对陆弗之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的话,那陆弗之冒了多大的风险才会跟他结婚?
但哪怕陆弗之如今对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恨他而报复他,等他放下防备之后再甩了他,他也觉得无所谓。
那样他们就是真的两清了。
不对,怎么能两清呢?
他应该跟陆弗之纠缠一辈子才对。
裴寄忍不住笑了下。
他蹲在医院门口等打的车过来,没一会儿一辆眼熟的车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户落下,露出余薇脆弱而又苍白的脸。
裴寄愣了下,想起来陆庭联系自己用的就是余薇的手机。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的事情,余薇怎么可能不知情?
“小裴……”余薇弱弱地开口,“我们聊一聊吧?”
和余薇聊天显然比和陆庭聊天轻松多了。
裴寄坐在车上,也不知道车要开去哪里,在停车之前,余薇始终没有说话。
她没说话,裴寄也就没有开口。
一直到车停在了陆家的别墅外面。
也就是余薇居住的地方。
但余薇没有下车,她拒绝了裴寄想要帮她下车的帮助,摇了摇头透过窗户看向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别墅,轻笑着说:“你们分手那一天,陆庭说,我得找个办法让弗之回家。”她摸着自己的双腿:“于是我从楼上跳了下去,很痛,真的很痛,我以为我还能再站起来的,但是陆庭要我跟着弗之一起去国外,他让我在那里照顾弗之,于是我的腿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
裴寄怔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那天余薇摔下楼梯居然是……自己跳下去的。
陆庭是有多想让他和陆弗之分手?连这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裴寄难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但余薇似乎也并不需要他有什么反应。
余薇只是捂住自己的脸啜泣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不听他的,自从和陆庭结婚,我就没有自己的人生了,他掌握着我的一切,也掌握着弗之的一切……”
她是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懦弱又无能,攀附着陆庭而生存,没办法不听陆庭的话……当年让陆弗之去接受社会化训练,已经是她当时能做出的最有勇气的事情。
可后来陆弗之和裴寄的恋情被陆庭发现,陆庭险些打死她……她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她那么怕死。
但陆庭还是留了她一条生路,只要她能让陆弗之回家。
她也确实做到了。
“弗之在国外过得一点都不好,他被关在见不到光的房间里,被逼着学习,逼着熟悉公司,这本来应该是他的人生,但是他不喜欢,他为了见你,总是在找办法逃出去,我曾经也想放他走的,可总是会被人发现,陆庭派了好多人看着他,只要被发现了,他就会被打……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哪怕他哭着求我,他只想回来见你一次,问你为什么要分手……”
余薇一直忘不掉那段时间,陆弗之身上总是带着伤。
可是她的儿子总是比他勇敢,他好像不怕受伤。
但一开始陆弗之连饭都不吃,直到某一天她发现陆弗之在玩游戏。
只有在那个时候,陆弗之好像才活得像个人了。
那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多,直到某一天,家中传来陆庭生病的消息。
即使陆庭把消息压了下去,但她还是通过陆庭的助理知道了陆庭生病的事情。
她把陆庭生病的消息告诉了陆弗之。
那时候余薇以为陆庭很快就会死,她怕陆庭死后自己再也没有了倚仗,她能靠的只有陆弗之了。
虽然陆庭靠着昂贵的药物一直活到了现在,但她也确实赌对了。
即使陆弗之在某些方面和陆庭很像,但至少他不会像陆庭那样对她。
在有了能够回国的希望之后,在她的帮忙之下,陆弗之和陆家的人联合起来,将陆庭弄下台了。
那时候余薇以为,陆弗之的心里只有事业……可没想到陆弗之回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裴寄结婚。
她无法理解陆弗之对裴寄的爱。
她和陆庭是家族联姻,他们之间,似乎一直没有爱情。
可如今裴寄和陆弗之的婚姻消息传了出来,当初那些帮衬过陆弗之的陆家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们到底都姓陆……他们帮衬陆弗之,是因为陆弗之姓陆。
但陆弗之跟男人结婚了,就代表他以后不会再有后代。
他们对没有后代能够继承家业的想法,和陆庭如出一辙。
“弗之最近很忙……他要应付很多人,要稳住公司的所有人……”
余薇所说的事情和陆庭其实一个道理。
裴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眼泪。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陆弗之身上的伤上面。
原来那些旧伤疤是那样来的。
原来是为了见他被打出来的。
见他没有说话,余薇扭头看向他,看到他脸上的泪的时候,愣了下,随即勾起唇角笑了笑,“你是不是以为我跟陆庭一样是来劝你离开他的?”
裴寄确实没想到陆庭并没有夸大其词,公开婚姻对陆弗之的影响真的会这么大。
他心底好像有个悬崖一样,一直在把他往下拖。
试图拼命将他脱离刚建立起来的,不想离开陆弗之的想法。
裴寄好像回到了刚见陆弗之的那一天。
陆弗之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不是的,我是想来求你。”余薇的声音打断了裴寄的回忆。
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裴寄有些想不起来那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我想求你不要离开弗之,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回来见你,他真的很爱你。”余薇一手撑在自己残废的腿上,一手放到了裴寄的手背上,“我没能给他正常的成长环境,但是我希望他以后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在不在陆家的时候,他也可以活得很好,即使他失去了公司,我相信他也可以活得很好。”余薇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其实我之前一直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爱你,后来那天在别墅,你教我打游戏的时候我突然就理解了。”
“我想他肯定无法拒绝一个那样好的人。”
有些话余薇没有说。
她始终是那个懦弱的母亲。
即使说出这些话,也是因为……在这之前,陆弗之给了她一笔能够足以让她安度下半辈子的钱。
但她想,裴寄应该没有得到那样的安顿。
在陆弗之的世界里,裴寄是属于他的,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让裴寄离开。
余薇再度温柔地笑了起来,就像裴寄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说:“还有个请求,就是希望你不要告诉弗之我找过你这件事。”
她其实还是会担心陆弗之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怪罪她。
和余薇对视许久之后,裴寄缓缓点头,即使大脑已经快失去思考的能力,裴寄还是缓了缓情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回国之后,住在哪里?”
“你回家了?”CHH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裴寄刚睡醒没一会儿。
屋子里的采光不好,即使窗帘已经很老旧了,根本遮不住什么,大白天,屋子里依然很暗。
裴寄摸着手机嗯了声,“昨天就回了。”
“我还以为XNX那几个小屁孩在骗我们呢,你还真跑去他们基地当陪练了。”
CHH虽然退役了,但还是留在了原来的战队当二队教练。
昨晚他们队和XNX队打训练赛的时候,XNX队的打野告诉他们说裴寄在他们基地当了几天陪练。
把CHH他们队的几个队员都给闹沸腾了。
当年CHH刚认识裴寄的时候就想让裴寄来基地实地考察一番,裴寄没答应。
“就玩了几天,怎么,你们难道想和我打几把?那我直接点投降应该会比较快点吧?”裴寄笑着坐了起来,去窗边拉开了窗帘。
还是没什么光。
这地方实在是太破了。
也不知道当年自己和陆弗之到底是怎么住下来的?
裴寄从窗边往外看了眼就重新坐回了床上。
床单被套倒是新的,不过款式……和当年用的一模一样,也难为陆弗之记忆力那么好,把这种东西都复刻回来了。
那头CHH还在笑,“也不是不行,正好我想试试二队的训练成果。”
“算了我年纪大了打不动。”这床也很硬,好老旧,裴寄坐下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严重怀疑床是不是被老鼠咬破了。
这种老旧的小区,要是没有老鼠之类的那才是奇迹。
听见这声,CHH问:“什么声音?你不想打也行,不过他们嚷嚷着什么时候请他们吃饭。”
“吃饭?”
“对啊,你的脱单饭……他们都想吃挺久了,还问你发不发喜糖。”之前知道裴寄和陆弗之结婚了是一回事,但如今裴寄和陆弗之结婚了但完全公开就是另一回事了。
之前因为有CHH的关系,CHH队里那些小孩儿也不敢闹这事。
但如今见CHH是真彻底放下了,他们就开始闹腾了。
主要是也是因为前几天网上的言论太大了。
闹腾归闹腾,他们也是想让裴寄放宽心点。
“发……肯定发,不过得过段时间了,最近挺忙。”这几天,裴寄暂时还不想出门。
CHH说了句行,想了想还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直播?”
“再看吧,我现在手头没有电脑也不方便。”网上言论早就没之前那么大了,但现在裴寄也没什么心情直播。
状态好不好,很容易就被看出来。
之前是陆弗之让他别直播,但现在,确实是他自己不想直播。
至少最近不想。
不过裴寄倒是想起来,可能之前那么大的节奏……也是因为有陆家人推波助澜的关系吧?
虽然挺奇怪裴寄手边怎么会没有电脑,但CHH还是没多问为什么,又聊了几句之后,两人就结束了通话。
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裴寄想再睡个回笼觉也不行,没一会儿南瓜的消息就又发了过来,问他是不是从XNX基地回来了,“让你带的签名照给我带了吗?”
南瓜追战队跟见一个爱一个似的,之前还把CHH当男神,现在就把XNX战队当主推了,一知道裴寄要去他们基地,就让裴寄给自己带签名照。
裴寄没忘记这回事,说:“带了。”
“那我正好经过你家楼下,你给我拿下来?”
“那可能你希望要落空,我这几天不住那儿。”
南瓜:“那你住哪儿?”
“还能住哪儿?陆弗之这边,怎么了?我结婚了,总不能和陆总分居两地吧?”
南瓜:“……”
南瓜无语了一会儿,“行,好的,难怪你从战队回来也不开播……合着是度蜜月去了,你粉丝都快把我直播间挤爆了……不过陆总最近在家?”
据他女朋友那边的消息,最近陆弗之应该挺忙的。
陆氏内部似乎出了什么问题,陆弗之人应该都不在本地。
裴寄笑着道:“不在家不能住吗?你不是经常看小说,没听过一种说法?”
他这话一出,南瓜直觉不怎么美妙,还没问,就听见裴寄说:“叫什么……筑巢?伴侣不在……另一方就拿着他的东西,给自己圈起来……闻着他的气味也好,他气味最浓的地方,当然是他家里了。”
南瓜靠了声,“你怎么骚出天际了?”
“你没看过?叫什么易感期……”
回答裴寄的是南瓜愤怒地挂断电话的声音。
裴寄笑了笑也没在意。
虽然话是逗南瓜玩的,但他现在这种行为确实跟他所说的好像没什么差别。
这房子其实跟几年前没什么差别,什么家具都没换。
在陆弗之住进这里之前,这地方应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因为……和南瓜通完电话没一会儿,停水停电了。
因为没有小区群,裴寄也没法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不过以他进来那会儿看见的荒凉的小区片景,估计这小区都没什么住户了。
也不知道水电什么时候会来,裴寄没敢多玩手机,而是在屋子里四处逛了逛——虽然所谓的逛了逛不过是转了个身。
柜子里有几件陆弗之的衣服,但不多……还都是以前陆弗之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穿的那些衣服。
陆弗之现在的衣服,应该都搬去裴寄那儿了。
虽然也没几件。
其他的,就是一些生活用品,像水杯牙刷之类的。
看得出来,余薇也并没有骗他。
在回国之后,陆弗之一直住在这里。
余薇其实什么都知道,就是看她想不想说了。
当年的事情……余薇做错了吗?
那好像是她生活的环境导致的她当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裴寄没有立场去指责她,也没有立场去原谅她。
只是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裴寄始终在想,陆弗之是怎么熬过那五年的,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回到了这间房子。
难受比知道陆弗之从来没有放弃过爱他更加剧烈。
原来分开之后,陆弗之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成为了陆庭口中的有钱人,但代价却比当初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付出得还要多。
裴寄慢吞吞把陆弗之的衣服一件件堆到床上,衣服有点少,当然做不成一个巢,不过也不妨碍裴寄能抱着这些衣服入睡。
入睡对曾经的裴寄来说是件困难的事情,不过在这张床上,这又是件非常简易的事情了。
不过他还是做了场梦。
梦里陆弗之再度追着他跑。
但这回手里拿的不是斧子。
陆弗之手里什么也没有。
但裴寄感觉他什么都拿了。
醒来的时候,天一片黑。
还是没有水电。
裴寄烦恼地啧了声,摸了摸手机。
结果手机也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陆弗之最近那么忙,应该没什么时间找他。
裴寄昨天来之前,试探性地给陆弗之发了个表情包,当然没得到任何回复。
应该是没空理他。
裴寄想了想,还是决定躺下。
片刻,他又爬起来,出门。
还是得出去充个电,再填饱肚子。
就在他出门的时候,陆庭的病房内,陆弗之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吸氧的陆庭。
陆弗之早就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他宰割的男孩了。
陆庭无比清晰地从陆弗之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恨。
不过他还是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他为什么会甩了你吗?”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却又忍不住地得意:“因为我啊……我替你看清他不好吗?他可以抛弃你第一次,当然可以抛弃你第二次。”
“他不会再爱你了,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这个世界上对你好的人,只有我,可惜因为你,我快死了。”
“你不会死。”陆弗之突兀地笑了下,“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更应该活着,永远活在病房里。”
他走上前,摘下陆庭的氧气,又在陆庭呼吸困难的时候替他戴上氧气,“难受吗?恭喜,你以后将会永远过着这样的生活。”
陆弗之说着握住陆庭的输液管,发现血液倒流后,又立马松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只留下陆庭一人独自在病房。
第40章
裴寄在离小区较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家便利店, 问店员借了充电宝开机之后买了桶泡面。
也不知道手机什么时候关机的,一开机,消息就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
有南瓜问他去哪儿了为什么联系不上他的, 还有CHH……这些人,昨天不还联系过?
翻到最后, 裴寄终于明白了。
陆弗之的消息比他们多得多,电话也打了好几个,当然因为关机, 他一个都没接到。
陆弗之找他的时机怎么就这么碰巧在他手机没电的时候?
裴寄吁出口气, 给自己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就把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 还没听见陆弗之的声音,裴寄就抢着答:“我在离你家最近的便利店。”
他们上学那会儿这边其实还是个老街区, 现在都已经大变样了。
裴寄说着笑了声, “你知道在哪儿吧陆弗之?”
那头陆弗之站在裴寄家门口, 盯着密码锁看了几秒,说:“知道。”
“那就好,我在这边等你,你要吃泡面吗?”裴寄慢悠悠地、又莫名紧张地问:“有老坛酸菜的、红烧牛肉的、酸汤肥牛的……你现在是不是能吃辣?那给你来个香辣的?”
“吃不了, 吃完容易胃疼,老母鸡的有吗?”陆弗之的声音里伴随着下楼梯的脚步声。
他说话声带着喘息,脚步声快速地在楼道里回旋。
裴寄在货架上翻了翻说:“有, 你跑楼梯干什么?不是有电梯吗?锻炼身体?也是, 都一把年纪了……还是多锻炼一下好,免得到时候体力跟不上。”
裴寄说着说着兀自笑了起来,又突然想起什么,抱着泡面去收银台那边, 翻了翻旁边架子上五花八门的……套子。
“电梯有人在用。”裴寄住的楼层不算低,陆弗之跑了那么一会儿还没到底楼。
裴寄听着都替他觉得累,一边思考之后要不要买个低楼层的房,一边拿了两盒套给收银员,“我又不会跑。”
见收银员原本还在偷偷看自己,等看见他拿了什么东西结账之后,脸瞬间涨得通红,裴寄挑眉笑了下。
把套揣进兜里,裴寄才拿着泡面回了自己刚坐的地方,刚坐下来就听见陆弗之问:“不会跑吗?”
裴寄脸上的笑淡了点。
陆弗之这话问得好心酸。
想想也是……
他跑了那么久,逃了那么久,一直以为陆弗之被自己推远了,不会再回来了。
但其实真正被推远的人是他自己。
他害怕又恐惧陆弗之的重新出现,可陆弗之……一直以来都在试图找回他。
静默几秒,裴寄笑着说:“不会跑的,陆弗之,这回我真不会跑了,没骗你。”
他没再像之前那般吊儿郎当,语气郑重得像在立下承诺。
陆弗之没再说话。
但裴寄听见他那边的脚步声慢了下来,变得沉稳,但楼道里依然有回声。
裴寄安静地听着,一直到听见陆弗之上了车,听见那头彻底安静。
电话也没挂断。
裴寄就一边把自己的泡面吃了,一边听着陆弗之那边安静的声音。
似乎这样能让他拥有很多安全感,也能让陆弗之拥有很多安全感。
陆弗之来得很快,至少对于裴寄家和他和陆弗之家的这段距离来说,已经很快了。
他推门进来,目光直接锁定在坐在透明玻璃墙旁边的裴寄身上,脚步在门口停了几秒,才又缓慢地朝着裴寄走过去。
似乎在确认,裴寄确实没有离开。
没有因为陆庭而离开。
其实就几步的距离,裴寄感觉陆弗之却走了近六年的时间。
一步步地,再一次地走到了他身边。
裴寄眼皮动了动,笑着把一旁泡好的泡面推到陆弗之面前,“正好泡好了,尝尝?”
“嗯。”陆弗之没多说什么,直接在裴寄身边坐下。
陆弗之大概是很久没吃泡面了,吃得很快,裴寄单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注意到收银员朝他们递来奇怪的眼神,裴寄就笑着点头。
收银员也没好意思再看,她会偷看,一是因为两人颜值高,二是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太怪了。
更怪的是,那个西装男进来到离开,两人好像就只说了一句话。
但离开的时候,他们是一起离开的。
还……手牵着手。
收银员看见了,是那个桃花眼的漂亮男人,主动牵住了西装男的手。
他们十指紧扣地走向了这条街道的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应该有个较为老旧的小区。
从便利店到小区的距离其实有点远,路上也没什么人,可能因为是工作日,也可能因为这地方离闹市区有点远。
其实离那时候裴寄和陆弗之就读的大学也挺远的,他们租不起学校附近的房子,只能选稍微远一点的破旧一点的便宜一点的。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手牵手走着。
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只不过那时候,因为怕被人看出来什么,他们不会在这样宽敞的街道上牵手,顶多肩膀靠着肩膀。
但那样也已经足够亲昵了。
裴寄低头看着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玩捏着陆弗之的手。
陆弗之的手是热的……热得真实而又温暖。
捏着捏着,裴寄又自顾自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啊?
还好,还好他没彻底把陆弗之推开。
他一笑,陆弗之就偏过头来看他。
陆弗之的表情很镇定,一如既往,像当年从医务室出去,陆弗之拉着他往小树林去的时候。
陆弗之表面上那么镇静。
但裴寄知道,他掌心有汗。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陆弗之的还是他的汗更多点了。
但比起他,似乎还是陆弗之更多一点。
陆弗之逐渐加快了脚步。
就像当年拉着他去小树林一样,几乎快用跑的了。
跑吧,那就跑快一点。
他们一路跑进了那间逼仄的出租屋。
门被关上的瞬间,裴寄被熟练地掐住下巴,仰起头,承受陆弗之带着燥意的、不安分的吻。
在这急切的亲吻里,裴寄还有空笑了下,当然这么一笑自然会引发面前人的不满,陆弗之几乎要亲到他的口腔最深处了。
裴寄有点窒息,但大脑并不这么觉得。
大脑只觉得爽,只觉得舒服,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想要占有自己,正在试图占有自己。
而他心甘情愿被占有。
他们曾经在这间出租屋里做过无数次,接过无数次吻,也有许多许多次,像现在这样,一进门就按捺不住。
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陆弗之几乎把所有的情绪倾泻在这个吻上。
虽然很喜欢,但裴寄还是被亲得有点受不了了,他抓着陆弗之的手往自己口袋里伸,在陆弗之碰到东西之后,裴寄伸手推了下陆弗之的肩膀问:“这个床……还能用吗?不行的话,站着也行,或者你抱着我?”
裴寄是真担心这过于老旧的床会塌。
光睡他一个人就够折磨了。
“不知道……但现在不做。”陆弗之用指腹擦掉裴寄被带出口腔的津液,缓慢地摩挲着裴寄这张五年多以来变得越来越成熟的脸。
他其实只是没见裴寄两年多而已。
但那两年里,裴寄每晚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一如当初初见时候的模样。
后来在直播的镜头里看见裴寄,他才惊觉,原来裴寄长大了,长开了,即使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面容,但他成熟了。
裴寄不再是那个二十岁出头的男生,而他也不再是。
盯着裴寄被自己摩挲到发红的脸半晌,陆弗之用额头抵住裴寄的额头,用手臂箍住裴寄的腰身,用虎口卡住裴寄的脖颈。
这样裴寄就没法跑了。
裴寄有些难耐地仰了仰头,准备调整下姿势,结果陆弗之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立马死死搂着他。
裴寄顿觉好笑,扬起眉:“我不会跑,都说了不会跑,人都在你怀里了,还能跑吗?都让你进我身体里钉死你又不乐意……”
几年的功夫,裴寄说荤话的本事见长。
什么都敢说了。
之前是因为和陆弗之的关系没确定,但现在不一样了。
“你跑过一次。”陆弗之像是不信他,但又松了力气。
裴寄笑着把脸埋进陆弗之怀里,“是,我跑过一次……但以后肯定不会再跑了。”
“为什么要跑?”
陆弗之的问题问得牛头不对马嘴,但裴寄秒懂了他问的是什么。
裴寄一点点回抱住陆弗之的腰身,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才低声说:“你父亲说,你不应该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你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应该当你的陆氏继承人,应该娶妻生子……”
他慢慢地拍着陆弗之的后背,语气轻而缓:“我那时候以为那才是你该有的人生……而且,他拿我母亲威胁我,他答应给我母亲治病,承担所有的花销,虽然后来我也没要他的钱,我全都还给他了,在和你分手后,我就带着我母亲转院了,后来用直播的钱还了你父亲出过医药费。”
裴寄一边说着,陆弗之就一边亲吻着他的头发,侧过脸亲吻他的耳廓,眼里都是心疼和自责,连亲吻都变得小心翼翼。
即使已经从陆庭口中得知部分真相,再听裴寄亲口讲这件事……陆弗之甚至能想到当年陆庭找到裴寄的时候,裴寄有多么无措。
陆庭是什么样的人,陆弗之再清楚不过。
他野蛮又粗暴,自私又自利,永远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试图操控着所有人的人生。
陆弗之想过分手可能和陆庭有关……但以陆庭的性子,如果真的做了这件事,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至少在他在国外的那几年,陆庭完全可以拿裴寄威胁他。
但陆庭没有。
他想过那么久……唯独没想到,就连他的想法,都在陆庭的计划之中。
陆庭很早就明白,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他只会想办法搞垮他。
他们是亲生父子,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
如果当年不是遇到裴寄,也许他会走上陆庭的老路。
陆弗之也想过知道了分手理由之后,他会真的恨裴寄当年的心狠……可一直到真的面临他才发现,原来是没办法恨的。
对裴寄来说,那是最好的选择。
除了分手之外,裴寄还能怎么做呢?
他那么胆小,那么怕黑,那么害怕失去母亲……
失去他也没关系。
至少这几年,裴寄过得很好。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他向裴寄隐瞒了自己拥有那样的家庭,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他的一己私欲,害怕向家里要钱会被发现他和裴寄的恋情,害怕会失去裴寄……也许裴寄母亲不会死,也许裴寄不用面对陆庭……
“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当年我是不是不该还那笔钱……怎么算也是我和你的分手费吧?我都那么惨了,收点分手费怎么了?”裴寄说着笑了起来,感觉自己又被抱紧了点,他笑着拍了拍陆弗之的后背。
然后他听见陆弗之说:“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裴寄微微一怔。
“我应该早就向你坦白,应该告诉你我有什么样的家庭。”陆弗之压抑着什么情绪,他开始频繁地亲吻裴寄的耳朵,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
裴寄被亲得痒得躲了躲,感觉陆弗之顿了下,他又无奈地不敢躲了,“然后呢?告诉我了,然后呢?然后你觉得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母亲也不会去世?陆弗之,你怎么好像比我还幼稚?”
他扯住陆弗之的耳朵,“我从来没怪过你隐瞒我那些……而且我母亲的病,医生也说过就算再好的治疗也救不回来,活着对她来说反而是种痛苦,就算从一开始就得到好的治疗,她也依然会变成那样,她的身体底子注定了她以后会那样,陆弗之,你在听我说话吗?”
陆弗之还在不停地亲他,裴寄用力扯了扯陆弗之的耳朵,提醒他不要分心,“更何况,难道你要因此而内疚,然后选择离开我吗?”
没等陆弗之回答什么,裴寄就笑出声,“那也挺好,让你体验一下我体验过的心情……但我现在都原谅当年的我了,你呢?你什么时候能原谅当年的你?一年还是两年?还是下一个五年?”他停顿片刻想了想,“我可没那个耐心跟你一样等我五年多的时间……你知道我行情很好,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追我,等哪天我们离婚的消息传出去,估计追我的人都得排队到国外去了……靠,陆弗之你属狗的吗?!”
裴寄一巴掌拍在陆弗之脑袋上。
陆弗之居然趁着他说话的功夫咬了他的耳朵……裴寄被气笑了。
这人之前不还比以前话多了不少?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嘴巴就被封死了一样,只会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然后……陆弗之就又咬了他一口。
裴寄啧了声,陆弗之终于舍得放弃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改用说的。
蹭着裴寄的脖颈,陆弗之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但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我永远都会爱你。”
即使早就知道了答案,但听见陆弗之亲口说的时候,裴寄还是心头颤动。
他沉默下来,由着陆弗之咬着他脖颈的嫩肉,好一会儿,才抱着陆弗之的脑袋低声说:“我也爱你。”
“永远爱你。”
陆弗之那么诚实,比他诚实多了……他怎么能不爱陆弗之。
“过去的五年里,也一直在爱你。”裴寄说。
陆弗之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
他心底的愧疚,压不过爱意,于是裴寄又被按在门口亲了很久。
但陆弗之始终没有进行到下一步。
裴寄以为他是觉得那张床承受不住,也怀疑他可能因为长久的工作疲劳,不像当年那样能轻轻松松抱起自己,所以选择了用其他方式解决……不过在结束之后,陆弗之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冷不丁地说:“这里没有润滑液,你会痛。”
裴寄被折腾得有点累,浴室又很小,挤两个人,他俩完全就贴在了一起。
听见这话,裴寄摸了摸陆弗之的腰:“你怕痛吗?其实这几年……我腰还不错……”
他当然就是开句玩笑,嘴上过个瘾,不过陆弗之大抵当了真,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好久。
那眼神,裴寄怀疑……陆弗之可能后悔说刚刚那话了。
裴寄被他看得都开始痛了,莫名想起他俩第一次的时候。
那时候是在酒店,他们精挑细选了好久的用品,但再怎么精挑细选也抵不过生疏和紧张。
裴寄被搞得很痛,险些痛哭了,陆弗之也差点放弃……但裴寄没让。
裴寄想着想着突然笑了声,问陆弗之:“今天真的不想继续吗?”
陆弗之还真的没继续。
裴寄怀疑他可能是因为心里有所愧疚……过不去那道坎。
陆弗之再度摇头,裴寄也没继续逗他,慢慢摸着他身上的那些伤:“痛吗?”
痛吗?
陆弗之记不清了,那时候他心里只想着回国,相比起来,这些痛算不上什么。
不过在裴寄关心的爱抚之下,他还是点头说:“痛。”
“要不我们去把陆庭打一顿吧?不过他现在的身体,是不是受不了被打一顿?”
陆弗之沉默下来,似乎还真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
裴寄觉得,陆庭也太招人恨了点。
到头来,陆庭也什么都没得到,还失去了一切……甚至生命的最后关头,都要在病痛中度过。
许久,陆弗之才问:“我母亲是不是把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不需要过多猜想,陆弗之就知道裴寄为什么会来到这间出租屋,又为什么会知道他身上伤的来源……他也早就从监视陆庭的人口中得知,余薇去见过陆庭。
即使余薇说过让自己不要告诉陆弗之这事,但裴寄知道,陆弗之肯定能猜到。
但其他的事情,比如余薇自己跳下楼的事,裴寄不打算再说。
如果余薇想告诉陆弗之,她肯定会告诉。
这种事,不该由他去揭穿。
裴寄点了点头。
陆弗之说:“她今天的机票。”
没有人知道余薇去了哪儿。
陆弗之也没有刻意派人跟着她,她被关在别墅里太久了,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自由,人生也不会再被束缚。
不过和余薇说得一样,陆弗之确实非常忙。
他陪在裴寄身边的时间也就那么一天一夜,第二天他就去出差了。
陆氏的状况估计是真的不太好。
裴寄过得还是和之前一样。
出租屋到底还是住不惯,裴寄总担心那张床会塌了,干脆把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搬回了自己的公寓,离开的时候试着联系了下当年的房东,想问问当初他留下的东西有没有什么没被扔掉的。
还真的被他联系上了,不过当年的那些东西早被扔了。
但房东说这房子被人买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弗之买的。
裴寄想了几天,还是往出租屋买了张新床,免得哪天想忆苦思甜一下,床都不敢上。
把新床照片拍给陆弗之看了下,裴寄笑着发了条语音:“等你回来睡一下看看舒不舒服?”
陆弗之估计很忙,没回。
这几天陆弗之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一般只要能回,陆弗之就会回消息。
状态倒是有点回到他们上学时候打工那会儿了。
不过那时候他俩天天都能见面。
裴寄没怎么在意,逗完陆弗之,就开了播。
他太久没开播,算起来都两周了,直播间刚打开,就涌入了一大批人,弹幕也刷得飞快。
【我还以为你嫁入豪门不准备直播了呢】
【奶奶你粉的颜值主播开播了但没开摄像头】
【寄了你的摄像头呢?你把摄像头吃进嘴里了吗?】
“等一会儿,太久没开播都不会开摄像头了……什么不准备直播,我得赚钱养家,这几天干什么去了?”裴寄一边开摄像头一边说:“备孕去了……没备成功只能回来当牛马了,谢谢南瓜的大飞艇,南瓜哥哥再送几个吧,最近有点穷。”
【南瓜:???你要脸吗】
“脸不是在么?”裴寄把脸贴在镜头前拍了拍,“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多扔点打赏费,什么一回来就圈钱?我工作不圈钱圈什么?”
【不是嫁入豪门了么怎么还这么圈钱?】
【陆氏要倒闭了吗?】
【南瓜:靠那你也不能圈我的钱啊】
“谢谢南瓜哥哥的五个大飞艇……你们懂什么……”裴寄话说了一半,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陆弗之发来的消息。
陆弗之说:“睡。”
陆弗之又问:“这是准备赚钱养我吗?”
裴寄挑着眉,笑了声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