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被胭脂赶了出来,不过凌辰也觉得心情轻松。
至少后土前辈已经交到了敖雨个胭脂的手中。
站在十三层楼顶,凌辰眺望向这个记忆中的学院,依旧是熟悉的布置,但明显能看到某些地方遭受破坏,某些区域像是重建过。
少年喜欢安静盯着景物发呆,兴致上来,也会用各种大道至理,勾勒重组着各种生灵与建筑。
有时,凌辰觉得,这天下如果没有争斗,自己定然是个出世修行的散修,即使修炼了霸道真意,可比起统治天下,他更厌恶麻烦。
“小辰,遗言宝玉之事,多谢了。”
发呆之际,身后陡然传来师傅黄葵仙子的声音。
凌辰连忙起身,对着女子行礼。
夜幕下,女子身着素雅的淡黄色长衫,容貌一如九年前那般秀美柔和,让凌辰心生亲切。
或许比起凌家,这位女子,更像是自己的亲人。
“师傅予凌辰的恩情,确实此生也还不完。”
女子看着这个少年,九年时间,对于大修士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可便是这短暂的时日,曾经尚未开始修炼的孩子,却已经比她的实力还要强上许多。
“小辰,去天顶山之前,你也回凌家去一趟吧,你母亲现在的状况,不太好。”
黄葵仙子来此,也正是为了告诉少年此事,她见过那个要强的女子了,如今为了镇压孟家饲养的鬼物,对方日日都要以鲜血饲喂,即使天天服药,却也有些瘦骨嶙峋。
凌辰轻轻臻首,有些事情,总要面对,逃避虽然清闲,但绝非最有用的处理方法。
而且,他也想要凌家家主的位置……
黄葵仙子似乎情绪尚未稳定,语气中带着些许伤感,与凌辰交谈几句,便匆匆告别。
大修士之所以选择摈弃七情,也正是因为情绪是影响心境的祸根,总是实力和资质再强大的修士,遇上情感之事,也难免束手无策。
或许如今修士大部分以利益为核心,也是因为彻底摒弃的情感。
可凌辰却早早就发现,天演总是无法切实符合事实发展,那种庞大的运算下,便是以所有人都向着利益而行,而推演未来。
可这世间总有些傻子,是割舍不掉情感,常常会做出让人匪夷所思之事。
凌辰有时也会思索,也许主命境界也与情感有关。
在他思索中,这个最为复杂,以至于大帝都无法修行的主命至理,必然是掺杂一切理念。
可偏偏依托情感最多的俗世,却也有红尘大道能够解释,又似乎将少年这种想法,变作了一个悖论。
红尘大道最难修炼的大道,几乎是大道中的主命至理,但是有志者事竟成,将诸多道理拆分融合,也能完美契合红尘俗世。
凌辰望向漫天繁星,他太渴望主命了,因为他知晓,自己定然是最接近主命的修士之一,可是,为何将体内的所有大道至理的纹路融合,都无法印证主命……
可少年又该质问谁呢?
他也不过是承蒙上一世的恩惠,才登得如今与大帝的大道至理比拟。
起身,隐秘术法加身,少年踏空离开天罗学院。
星明城已非当年的空城,即使是夜晚,也依旧灯火通明。
但其中绝大部分,也是凌家手下的诸多修士,鸠占鹊巢将一些离开久居前往地下城池的平民宅院占据。
少年依旧能感觉到一种对峙的气氛在其中。
指引南城某条大街之后,居住的都是三清观真仙修士,以及卫家留在此地的族人。
天外天对于俗世,行于教,止于政。
三清观却不然,对方的野心,在天洲所有子民身上,在天洲承载的祖龙气运身上。
凌辰念想,自己若是能得到祖龙的主命气运,定然也有极大的把握突破无量,但是,他绝对不会去剥夺那位济世祖龙赐予每一个生灵的恩惠。
少年也不愿思考,到底是人族出现一个无量是大功德,还是守住先贤大能的遗志是大功德。
借着曾经几近无量的通天教主的术法,又有嗷呜和哦呦相助,凌辰轻易就进入了凌家所在的区域,甚至毫无阻碍地落入,曾经自己待了九年的密室。
让他略有些动容的是,自己的那间密室,依旧整洁地摆满了各种书籍,如他离开之时,一模一样。
心中踌躇,却也没有显露身形,少年离开后,便开始寻找自己母亲所在之处。
诺大的凌家,只有那密室给他一种熟悉感,曾经也只有,那处密室是他的容身之地。
凌辰不想将这经历归罪与谁,世事复杂,他知晓孟家曾经所作所为,无可辩解,更不必报复。
而诺大凌家,能让其生出亲切感的,四爷爷凌常算一位,赐予他云中冰的爷爷算一位,自己的娘亲是最后一位。
凉薄的是他凌辰,凉薄的或许也是自己的父亲。
凌辰心绪复杂,他自小就知道,父母是谁,也常常在夜半难寐的时候幻想与父母相认的景象,可事实却是,父亲竟然在用利益推演,来抚慰甚至是消弭二人相互亏欠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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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哦呦的嗅觉之下,轻易就寻到了一种悍然的鬼气,循着方向,凌辰也渐渐能施展天目术看出一个朦胧的大气机。
凌家战力最强,甚至曾经护住整座凌家的,却是孟家的鬼物。
或许尚有大修士想要灭杀这恶鬼,但凌辰却已经生出保住对方的想法。
术法流转,再度落下地面,夯实的地基内,有着纵横的阵纹,却也无法拦住少年的潜入。
落入地下密室的一瞬间,凌辰心神不由一震。
千丈的恶鬼庞大如山,盘坐在一处专门为其打造的祭坛之上。
其指甲如参天巨木,双手叠放,掌心朝上。
而自己的娘亲,正坐在掌心之中,嶙峋瘦骨,鬓发花白,明明正当容光焕发的年岁,却有种垂暮之人的死气在身外蔓延。
凌辰痴痴望着,只觉心中作痛。
待其来到女子面前细细端详,孟玲儿却也睁开眼睛,疑惑地打量周遭漆黑的密室。
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种能将自己在坐忘之中唤醒的某种事物。
不知为何,女子有些焦急地站起身,灵气覆盖清澈的眼睛,将这庞大密室的每一寸细细探查。
“娘亲……”
一声轻微且笨拙的呼喊,在身旁响起,女子陡然转首,僵立原地。
是那个少年,那个为了不让她与天外天和三清观起冲突,而直接冲上天顶山的少年。
两行清泪划过脸颊,女子胸膛起伏一下,又哭又笑,缓缓向前。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将要撑不住,已是幻觉丛生,便是幻觉吧……
孟玲儿何尝不知,这密室,便是金仙都无法进入,但她宁愿沉浸在这幻觉之中。
“儿子,辰儿。”
她亲自为少年取的名字,辰龙的辰……
“娘亲,世事无奈,儿子来得有些晚了。”
看到女人的眼泪,凌辰也是眼睛发涩。
“不晚,何时都不晚,只要好好的,什么时候都不晚。”
孟玲儿伸手触摸着少年的脸颊,细细观瞧这少年的眉眼,上一次这般抚摸对方的脸颊,尚还在对方出声之际,可一转眼,却已是十八年匆匆。
“辰儿,坐在这里陪陪娘亲吧……”
幻觉终会消失,孟玲儿却想永久沉浸在这幻象之内。
少年怎会拒绝对方的要求,扶着女子坐下,凌辰也直接落座在这恶鬼的手掌之中。
至少女子的眼泪止住,脸上多了笑容。
“娘亲,这些年我已经是天下第一天才了,没有人的修炼速度能够比我快,我能够瞬杀金仙,能潜入三清观,能……”
孟玲儿欣慰笑着,她知道是幻觉,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这么爱说笑。
“辰儿以后定是天洲最厉害的修士。”
得到娘亲的肯定,凌辰觉得自己得到了最好的赞扬,即使他尚未向着这个目标前行,但是只要能让对方开心,便值得。
“我会夺得天顶山万色莲池之主的位置,我会成为天外天最强的莲池之主,娘亲,以后的天洲一定不会让其内的子民躲躲藏藏。”
少年憧憬着,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想这般表现自己的内心想法。
孟玲儿听着,也笑着,如果真的如此,那该多好。
少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境界是昂然心绪,言语也愈发积极。
可在某一刻,身旁的女子,心弦终是崩断,泪水珠帘般滚落,身子因为抽泣,而不断颤抖。
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大,却震碎了少年一整颗心。
“辰儿,我知道是假的,是幻觉……”
凌辰转身怔怔看向娘亲,自己的泪水也终是没有忍住。
“是真的,儿子真的回来了……”
少年无论说什么,孟玲儿却也是兀自哭泣,一双清澈眉眼,依旧秀丽,却仿佛望向西方的天边,那是群玉山的方向。
是她得知自己儿子前往的宗门。
凌辰呆愣站着,心中仿佛压上了一块大石,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才让娘亲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是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