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女婴，凌辰跟随菩提真人行云，并未前往对方所在的浩然宗，而是来至一处有着恒温阵法的清秀山川之地。

在一处瀑布旁，一条魁梧如龙的螣蛇正酣睡。

有白鹤猿猴嬉戏在山涧之内。

山顶一处天然形成的凸起巨石，被斩去一截，正好做了一张矮桌。

凌辰与老者各自坐在一边，对方取出茶水招待，修士烹茶迅速至极，几乎顷刻就有茶香萦绕山间。

“小公子未来必定不凡，说不得未来也是一位无量。”

老人是见到奇才后辈，便心生欢喜，而且这少年资质也不一般，说是天下罕见似乎有些谦虚。

“前辈过誉，开元以来，悠悠两万年，前人苦修证道，却无一人成就无量，晚辈难以企及，甚至连天下为何不见主命至理的原因都不明了，如何可见无量？”

凌辰心血来潮便跟着老者来此，却也大致知晓，对方应该有什么事告知。

“境界非是心思即至，公子得天独厚，若是也达不到，未来也未必有人能做到了。”

老者语气怅然，“主命境界易得，主命至理难修啊，便是奠基者留下的只言片语，也只说是懂的人便是懂，不懂的人，撞破南墙，也未必能见到真理。”

凌辰心中惊愕，自己现在就是在撞南墙。

“前辈是想与我论道主命吗？”凌辰觉得老者定有自己的一分理解，不由生出交换感悟的想法。

“非也。”

老人脸上多了几分寂寥，“老朽尚未摸到主命的边，无可论道，反倒是通天教主似乎有所推演。”

凌辰沉默，他虽然不懂主命，但也明白，自己真的回归群玉山，那就是彻底背离了主命道途。

“老朽此次邀请公子前来，有两件事相商。”

老人终于说道正题，凌辰也正襟危坐起来，大修士一言一行，都似是落子，他倒要看看这位明显属于出世之人的大能，到底要布什么局。

“混元大陆前人推演，言称这一元将要遭受七场大劫，且在天洲之内布下七处秘境，如今黑暗残遗，与洪荒时代，一一印证，鸿蒙天灾也便不远了。”

鸿蒙二字，让凌辰记忆深刻，他在天玑秘境之内，看到的那篇文字，其内让其从未听闻的，正是这两个字。

便是典籍内都无人记载，似乎只有那天玑秘境才有所描述。

“公子自天玑秘境而出，却未得天玑秘境加持，已经有大修士前去探查，却是秘境损毁，而最近，天璇秘境出世，亦是损毁的状态，而且有投身黑暗之人的气息残留，显然是有人在破坏奠基者留下的救世指引。”

凌辰眉头皱起，他曾经差点被黑暗吞噬，了解那种恐怖，那是一种完全悖论太虚万道的理念，似乎要剥夺，所有人的修炼资格。

“没有救世指引，难道混元文明就会毁灭吗？”

听到少年能说出这句话，却无颓丧之意，老人脸上多了几分欣赏。

“生灵所在，文明不朽，天下已经推演出解决鸿蒙天灾的处理方法，而帝殿掌握第一手信息，根据天璇秘境之事，也推演到了解决末法时代的手段。”

生灵所在，文明不朽，凌辰因为这句话有些心胸激荡。

“但是，之后的灾难，已非老一辈修士所能企及，那是所有大能，大致都要重新落入轮回，甚至是直接化道归虚，未来，在未来之人手中。”

老人盯着凌辰，眼神仿佛散发着晶莹的光芒，其中仿佛演化着文明，无论是低迷还是巅峰，都拥有着希望。

而那希望似乎从玄而又玄化作了实质，继而在老者眼中，成了少年的倒映。

凌辰心中一震，面露彷徨，自己尚且在思索着如何杀入腐龙一脉，结束这洪荒时代给天洲百姓带来的灾难，如今这老者却高瞻远瞩，似是要将其摆在一处决定文明生死的位置。

如此重任，自然也不是这位菩提真人能够委托，但无疑的是，这位老人，似乎对他有着莫名的期望。

就像是，自己的师傅尉迟通天常常教给他的事情一般。

“小公子，老朽也只是想让你知晓此事，未来还在你自己的手中，如何去做，皆由你心。”

老人似乎看出少年的犹豫，有些事强求总是会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老人却也不再多说。

凌辰直觉身下的山峰不断增长，将其托到了高天星辰之上，倏尔间有落入云层之中，彻底迷茫，风声响起，呼啸在空无一物的高空，云雾消弭，少年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经离开了亡灵洲，远处正是天洲东方的堤坝，一轮落日正向堤坝之下落下。

仿佛是沉入了天洲，又似乎错位在遥远的天际。

凌辰看着手中尚冒着热气的茶盏，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菩提茶香落入体内，冲荡经脉，仿佛将头脑中一些浑浑噩噩的困惑都解开。

少年轻声一叹，转身向着天洲回归。

而此时的小黑和哦呦也从袖口中钻出，落在后土神只真身转世的女童身旁，在对方嫌弃的表情下，兀自逗弄着这个女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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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明城，天罗殿之内，敖雨自修炼中醒来，不知为何，每次坐忘修炼，最后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昏睡过去，也常常在睡梦中，见到一些古怪景象。

此事让少女十分困惑，也不知是什么预兆，还是自己将要摸到通幽冥见的境界的缘故。

女孩在静室中缓缓起身，这处静室，当年在少年突破聚灵境时，被弄坏，但是重新修建之后，就被女孩占领。

这里，曾是她交到第一个朋友的见证。

如今的敖雨已经亭亭玉立，但人族正常的寿元，无法与龙族相比，此时的女孩依旧是十五六岁的天真模样，头顶上两只粉色带着雷光的犄角依旧稚嫩。

轻轻嗅着静室之内的异香，依旧是那少年的味道，也不知凌辰究竟是如何构造，所待过的密室竟然也有这般奇异。

用身份玉符打开密室大门，女子缓缓走出，沿着学院的街道，向着自己所在的木屋而去。

如今她也是天罗殿的九级弟子，但是因为她认准了那木屋作为居住之处，始终没有前往天罗山。

已经是人仙境大圆满的女孩，现在是这诺大的天罗殿之内，长老之下境界最高之人。

或许也真的是因为祖龙气运抛洒世间，她也确切感受到，人族的天才的确与以前有所不同，无论是修炼资质还是智慧。

思索着，女孩自十三层高楼楼顶落下，推开房门的刹那，却直接撞在了某人的身上。

熟悉的气息，却是更强大的境界，敖雨眼睛渐渐明亮，缓缓抬头望向，已经近六年未见的少年。

凌辰摸着胸口被敖雨的龙角撞疼之处，脸上满是温醇的笑意。

“怎么？不认识了？”

少女明亮的眼中，显现出黄金色彩，盯着眼前的少年，洞彻虚妄，却依旧是真实。

“凌辰……”

突然被女孩拥住，凌辰却又像是回到了当年木讷的时候，不知为何，他有种感觉，这个怀抱十分熟悉。

就像是当年，自己从密室中走出，在凌家族会之上，想要一直盯着这龙女一般的熟悉，像是一种相反磁极天生便相互吸引一般。

原来力气这么大的敖雨，身体也是软的。

“爹爹和娘亲，被觅海宗杀死，凌辰，我什么都没有了……”

女孩将脑袋埋在少年胸膛，渐渐哭泣起来。

凌辰毫不犹豫环住了女孩双肩，这些事他都知晓，若非群玉山内的看管森严，他早就该出山前来。

此时女孩的恸哭声，只让凌辰觉得心中有着撕裂感。

即使是常年枯寂修炼，已经几乎沉寂的七情，此时悉数回归。

轻轻抚着女孩的后背，凌辰心中所愿，或许是守护整座天洲，可那是他出身便有的立场。

或许是为了人族，可那也不过是尉迟通天强加给他的理念。

为了天下，为了整个文明？或许从来都不是凌辰所想。

少年莫名感受到一种前途点亮的感觉，他找到了，自己的心念。

不过是为了身边之人，不必如此痛苦，继而让一城，一洲，一族，一座天下的人不必承受如此痛苦。

从来不是为了天下，再为了一族，而忘却一洲一城一人。

“敖雨，我回来了，便不会走了。”

少年仿佛不再木讷，可这句话也却是其不假思索说出，少年总觉着，女孩的怀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仿佛要追溯到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