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宁做(三)
“既然要报仇,为何不杀?”
“下不手?”
“既然如此,不如趁早将躯壳给,帮杀,如何?”
傅窈好像在梦里见到习通,识海中白茫茫一片,唯有一处散金光,金光中裹一枚墨色勾玉,一团黑气企图靠近勾玉,却一触到金光便被烫出个大洞。
原阳泉法力保护阴泉不为魇魔手。
但始终缩在自己识海不肯出来,样下迟早会生事端。
恰如此刻,又叽叽喳喳在耳边蛊惑。
“杀,杀——”
习通倏顿住,化作黑烟飘远。
现实中,傅窈翻个身。
觉有些热,迷迷糊糊间好像碰到个微凉东西,喉间发出声气音,随后手脚并用攀住那物,才满意睡。
天大亮时,傅窈睁开眼,屋内并无傅窈身影,应当早就回屋睡。
什么守,做戏罢。
刚梳洗好,就听到门外有人叩门。
想都不用想,一定某人,不耐烦回:“做什么?”
“……下楼用饭。”顿顿,傅窈又:“有爱吃甜糕。”
恰此时,女掀门而出,越过身旁时目不斜视。
站在原人眸光暗下来,心里很不滋味。
恢复记忆,耍脾气理所应当,可以打,也可以骂出气,却万不能眼里没有。
“阿黄,过来。”
“阿黄,个吃不吃?”
木桌旁围坐三人,桌下蜷只黄毛小狗。听到呼唤就欢快摇尾,刚啃完傅窈给胡饼,又挨裙角趴下。湿漉漉圆眼睛专注望女,尾巴在面扫出细碎声响。
傅窈被它心软,掰开手里包子又递过。
正投喂,长凳上突然多出一人。
余光扫到那人玄色衣摆,傅窈身子一转,同拉开个距离。
“师妹有心事?”
楚云渺打破寂静,一早就出傅窈今日不对劲。
傅窈滞住,一早都在思忖要不要同们和盘脱出阴泉和魇魔都在自己体内件事。
想想,开口:“楚师姐,假如有魔夺舍凡人,会如何做?”
“自当诛杀。”
傅窈握筷手一颤,小心翼翼询问,“为何?可凡人无辜呀。”
楚云渺神色不改,“魔物不能轻易附体凡躯,能被夺舍,多为心术不正之人,谈何无辜。噬尽魂魄躯壳,算人么?”
“师妹问个做什么?”楚云渺抬眼。
傅窈扯个笑,“假如,——”
想想,觉有必要将习通和阴泉之事和盘托出,如若不然,仅凭自己孤立无援,如何能和习通对抗。
话没出口,桌下突然覆来冰凉掌心。
傅窈转头向罪魁祸首,傅窈面色不改,截住话头替答:“昨夜梦到习通,想起三百年前旧事罢。”
又话锋一转,“摇光君在峤南候,该启程。”
*
四人出城,过林穿山。
幽幽青山中,四身影影影绰绰。
一幕似曾相识,傅窈在前头开路,其余三人跟在后头。
眼前一片荆棘丛,剑鞘劈砍声不断,不一会儿,过荆棘丛,视野才算开阔起来。
四人都有些饿,此处正适合生火野餐。
火光映脸颊发烫,兔肉在火中滋滋冒油。
傅窈撕开一只兔腿递给女,后者别开脸视若无睹,打定主意不再理会。
傅窈对感觉很复杂,恨对自己磋磨,恨定亲礼那日对自己痛下杀手,也恨加诸自己身上魇息。
若没有失忆后那一段,应当会恨恨比现在干脆。
应当同傅窈彻底撕破脸,撕破虚情假意面皮,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不喜欢更恨极。
可真不喜欢吗?
傅窈不知。
不不承认傅窈蛊惑人心确实有一套,前脚借刀杀人,后脚就能同诉尽衷肠。傅窈想不通,图什么呢,世上人心当真能变么快吗。
不敢赌。
“手艺么好。”女咬口兔肉,对楚云渺夸。
在沼泽林时,正楚云渺厨艺彻底收服。
楚云渺笑,倏想到什么般,惊喜问:“……莫非,阿窈都想起来?”
“原以为早就出来呢。”傅窈晃晃水囊,见里头没水,又别回腰间。
楚云渺几乎当即就要笑出声,朝一旁玄衣人投意视线,怪不两人几日气氛不对,原以为拌嘴吵架,不想如此。
“阿窈既都想起来,回峤南作甚?那方囚牢狱,不如随回沈家。”
篝火噼啪爆开火星,傅窈眸光一黯,手中木棍破空钉入面,正正刺穿楚云渺垂落衣角。
楚云渺早就想出口恶气,猛起身拔剑,剑指玄衣人头颅,“想将囚在季家磋磨不成?偷来东西也该。”
傅窈掀起眼帘,唇角扯出讥诮弧度:“原来在那那,个能偷物件。”
楚云渺脸色一变,转而向傅窈,“阿窈莫信挑拨。”
罢剑身再往前几寸,剑锋压玄衣人咽喉划出血线。
后者纹丝不动,余光里傅窈侧脸凝霜雪,连睫羽都不曾颤动。
年黯淡垂眸,并指钳住剑身,震楚云渺虎口发麻,下一刻佩剑已落入傅窈掌中。
正待持剑回劈时,傅窈在此时出声:“够。”
剑锋堪堪止住,傅窈垂眸,忽而轻笑,“哐当”一声坠剑声中,玄色年衣袂翻卷,靴底碾过自己方才削好木棍。
傅窈盯那截被踩碎木棍,木棍另一头,正串那只要递给兔腿。
“阿窈,随——”
楚云渺不死心劝,下一刻被沉默许久楚云渺打断——
“师妹如今与同门,理当随同返师门。”
浅笑,接:“前方沼泽密布,澈安且探探虚实罢。”
傅窈知楚云渺给人支有话对自己,乖乖眼睛洗耳恭听。
楚云渺本想板脸端出师长姿态好好教导,见副模样又端肃不起来。
于楚云渺而言,自打有个师妹,就不自觉替操许多心。
想想辞,清清嗓子方开口:“女之耽兮,不可也。师妹,女子切不可一昧耽于情爱,昨日季主,今日楚云渺,男子沉溺情爱尚有脱身之机,女子若深陷其中……”
拂女发间绿叶,苦口婆心:“恐难自拔。”
“若良缘便罢,若不,于无益。师妹明白吗?”
见女不答,以为自己那番话没透,索性:“不能因为男子三言两语就托付身家,沈季两家素来有龃龉,身为季家养女擅自前定不会好过,如今和季主不睦,那就随回师门,切莫听信男子花言巧语,记住——”
“知。”
楚云渺愣住,见傅窈忽而仰头,眉眼弯弯:“定会好好记师姐教导。”
傅窈从未真正考虑过要沈家,正如傅窈所言,又不任人摆弄玩物,何必处处仰人鼻息。只没想到楚云渺会般周全为考量,心头不禁涌起暖意。
……
待楚云渺交代完事宜,众人重新启程。
正午烈日灼人睁不开眼,傅窈拭鬓边薄汗,气息微乱落在队伍末尾。
望前方那始终隔远远玄色身影,傅窈暗忖傅窈约莫恼,否则怎会将步子迈般急。
念头方起便被摇头挥散,生不生气与何干。
日光毒辣,年解开腰间悬水囊,拨开木塞仰首正欲饮,却停住动作。
侧侧身,问傅窈:“要喝吗?”
傅窈咽咽喉咙,“有水囊,谁要喝。”
只水囊早就喝光。
前者目光掠过起皮唇纹,咔嗒一声合上木塞,“新。”
傅窈扬手将水囊抛过,心里不高兴想,那张嘴巴哪里没亲过,偏在那装模做样。
傅窈捧水囊迟疑片刻,终究抵不住焦渴,仰头灌下。
清冽山泉滑过喉管,余光瞥见傅窈背过身挺拔轮廓。
“喝够?”年驻足,停在山拐角。
傅窈点头,后者朝摊开手掌:“喝够就给。”
到身旁将水囊递给眼前人,正要往前跟上楚云渺却被叫住,“别,有话对。”
傅窈顿住,就听:“习通蛰伏在身上,对不对?”
傅窈瞳孔一震。
年指腹抹过水囊口沿湿痕,“知为何不让出来吗?纵使与同门,摇光姨母,命门所在亦不可轻付。”
水囊在掌中轻晃,傅窈仰颈,恰将薄唇印在残留水迹上。
“待探七分真。”合上木塞,“再赌余下三分险。”
仙家擅诛魔,此事确然需要仙家相助,但若摇光个不认血亲,此事便绝不能透露给。
傅窈没答,今早拦住自己后,便也想到点。
转身欲时,又被握住腕子,傅窈问:“累不累?”
“管。”傅窈回怼。
方才不诚成心那样快。
傅窈拖长语调:“倒不想管,只有人在后头样磨蹭,几时能回家。”
傅窈知晓又要同上回一样自己娇气,撤开手就要,岂料不仅没抽回,后背撞上年劲瘦肩胛时,才惊觉已被反手背起来。
掂掂背上轻若云絮重量,语气不觉放缓:“阿窈娇惯,受不累。”
话落到傅窈耳中又揶揄嘲讽意味,偏头:“才娇惯。 ”
闻言年屈指托住晃动绣鞋,倒不再反驳,低低嗯一声,“娇惯。”
第 92 章 醋意(一)
“怎么知?”
山风掠过林梢,女伏在玄衣人脊背,指尖勾缠长发打转,问傅窈如何识破魇魔附体之事。
“后山封印魇魔不翼而飞。”傅窈开口,“若没有魇魔寄身,寻常人早该因阴泉爆体而亡。”
更遑论清晨那番意有所指试探
傅窈眸光微黯,心头又开始酸软,竟在失忆后全然懵懂无知境下与魔物共生么久。
失职,没能早点发现此事。
“那该怎么办,给赶。”
傅窈步履稍滞,体内阳泉日渐式微,魇魔蚕食阴泉速度却与日俱增,待魇魔与阴泉融合,魔气暴涨便夺舍之时。只强行剥离魔物恐伤及三魂七魄。
想到阴阳易位术,将魇魔挪移到己身,但魇魔并无实体,阴阳易位便无法施展。
“别怕。”安抚性握住身后人垂下细瘦指尖,“等回家后与摇光君共同商议,定有法子护阿窈周全。”
“护周全?”突然笑,“不如就诛杀,不正合意。”
傅窈蹙眉,“胡什么。”
却不应,自顾自接:“有时候真想不通,样处心积虑同做戏,究竟贪图什么,从前对喊打喊杀戏码玩腻,想换个新鲜玩法?”
概因从前傅窈对态度太过恶劣,始终不敢相信对自己真心。
“阿窈不信?”傅窈喉间发涩,知晓语言最苍白无力,于并没有为自己开解。、
傅窈冷哼一声闷头不理。
四人转过最后一山坳,脚下坡度忽然平缓,当先楚云渺以剑鞘拨开垂藤,前方赫然显出一片阡陌纵横田。
山风裹稻穗清香扑面而来,田里金灿灿一片,那七月成熟早稻。
四周蝉鸣不绝,叫人心烦意乱。
傅窈十分自然摸腰间水囊,会也不自持,谁叫实在渴。空气闷热,暑气裹挟土腥气,像暴雨来临前征兆。
“再忍一忍,马上就到家。”
傅窈眺望远处稻田,稻田边坐落几间房舍,那季家庄户,现已到季府山脚。
“为何就不热?”探探额头,当真一点薄汗都没有。遂仍不死心探入衣襟碰锁骨,再往下探时却被人捉住手。
“胡闹也要分场合。”傅窈本心如止水,却被一番动作闹耳热。
傅窈乐趣,藕节似手臂圈住脖颈,又妖精一般贴在年颈侧吐气,“阿不喜欢吗,怎摸都不让摸,可见果然骗。”
“……没骗。”傅窈闷声,见女兴致缺缺收回手,终究妥协:“等回家后,想怎样都好。”
傅窈没话,只盯碎发下掩不住通红耳尖发愣。
就知引诱,难怪失忆后自己被迷五迷三,却不知副皮囊下藏真心假意。
“云渺怎能诓。”打头楚云渺回头,见末尾两人又黏到一起,没好气对楚云渺:“前头都田,哪里有沼泽。”
“应当错。”楚云渺微微一笑,遂转移话题:“再过片刻就到季家。”
前头稻田连绵不绝,过稻田就季家山脚,半山腰处,季府飞檐已从山雾里探出轮廓。
几人过路田间房舍,房舍前围聚三两人影,远远听,像在争执。
“现在谷仓都不知被什么东西吃大半,八石都凑不齐,们竟要再加四石!”
男人将镰刀砸进土里,汗珠顺晒脱皮脖颈往下淌,“往年都八石,偏今年突然要们交出十二石粮食,季家就成心欺压们,要上山理。”
妇人死死攥住胳膊,“几日上山讨法庄户也不,不仅没讨到宽宥,反倒落一身伤回来,们如何能斗过们。”
老者听到争执声,把稻穗捆扎结实堆到一旁,“过几日就要交租,先把里割完再,能交多多。季家些年护咱们不受妖物侵扰,又免官府徭役,咬咬牙挺一挺就过。”
“爹,可们一年就收成二十石,今年出怪事,谷仓里剩与里拢共加起来不过十五石,要匀出十二石送上山,们一家五口如何过活,春儿和冬生吃什么,啃树皮吗。”
老头叹口气,“春儿嫁妆——”
“春儿嫁妆绝不能动!”
妇人突然拔高嗓音,远处田垄里,两人影正弯腰忙碌。
春儿和冬生心头肉,再苦再难,就算全家咽苦菜根,也要把属于春儿那个嫁妆匣子填满。
妇人啐一声:“季主那副铁石心肠当真教人寒心!当年老家主在世,每逢荒年要开仓放些陈粮接济佃户们,如今位东家倒好,哪里把们些在里刨食苦命人当人!”
“季家数年来只收八石租粮,何时竟涨到十二石?”
三个粗布短打农人正围石磨争辩,忽见玄衣年出现,霎时噤声。
老者愣愣,沙哑嗓音挤出“主”二字。
“谁让们交十二石?”
拧眉,自己不过不在家数月,竟发生等变故,离,府中话事人只有吴叔,吴叔做?
吴叔向来宽厚容人,怎么会做出等欺压佃农事。
“们遣来收租人,若不主人家主意,们敢假传消息。”
妇人低声诉不平,“前日有佃户找到季家家门理,不仅没讨到理,被打鼻青脸肿。”
闻言楚云渺自喉间发出气声,奚落:“原来季家就样对待手底下佃户。”
傅窈摇头,伯父在世时待人宽宥,不曾为难过佃农半分,如今竟发生样事,猜想:“不府中出事,吴叔应当做不出事。”
“们放心,今年粮食季家一石都不收。”年遥望远处半山腰飞檐,“今夜便回府彻查,定给各位讨回公。”
“不成,不成!”
妇人急急攥住袖角,“几日谷仓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噬大半,们查也查不出,山上请季府捉妖师,也无人问津们,主就帮帮们,解决谷仓之患再归山。”
傅窈压眉,于而言当务之急应对傅窈体内魇魔,“等上山,定会拨人手下来。”
妇人急抹眼泪,“等不及,那东西惯爱晚上来,等到明日谷仓就被吃空。”
“今夜将此事解决,明日再上山有何不可,农人就靠田产吃饭,主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傅窈望向身侧之人。
后者默然片刻,忽然攥住纤弱手腕,沉声应下。
既应桩事,自当周全到底。
空气闷热凝滞,不久必有大雨倾盆。望金浪翻涌稻田,目光掠过农人沾满泥泞裤脚,回身朝楚云渺抬抬下颌:
“沈侠既有仁义之心,那就有劳屈尊降贵,随替农人抢收稻谷。”
楚云渺愣住,架不住农户们感激连连,前者就么稀里糊涂跟傅窈下田收稻。
金黄稻田间,傅窈卷袖褪靴踩进泥里。
泥水漫过脚踝,浊色衬那截凸起筋骨愈发清透。年正要卷起裤管,忽然察觉到侧方灼灼视线。
耳尖倏漫上血色,抄起斗笠往傅窈发间一扣:“外头日头毒,回屋候。”
待傅窈扶正斗笠,只望见背身而立轮廓,金灿灿穗子正巧垂在脊背。
农家收稻忙,四人加上傅窈楚云渺,六人一同,抢收速度便快一大截。
傅窈坐在窗前,忖下颌窗外,连自己也没发觉竟不知不觉盯那人好久。
弓脊背割稻姿势像把绷紧弯镰,锋刃利落割开金浪,不时有溅起碎稻落在眉骨,汗珠便顺那嶙峋弧度滚落,悬在锋利下颌将坠未坠。
怔怔想人原也会出汗,目光猝然撞进年抬起眸光里。
那滴汗珠终于坠,晃心神慌乱一瞬。
见窗边人慌乱垂睫,傅窈才错开视线,眼底划过一丝不自在。
什么。
姑娘倒会挑时辰,往日收拾利落时未见一眼,偏要挑最狼狈时候瞧。
太阳快下山,暮色四合,烟囱升腾起薄薄轻烟。
春儿在烧火做饭,楚云渺则在一旁帮忙,傅窈想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便也凑到跟前想寻个活计干。
正要帮忙洗菜,却被春儿一把夺过木盆。
个眼睛明亮姑娘,笑嘻嘻对傅窈:“姑娘脸上没什么血色,不要碰凉水好,主体弱,要好生照顾姑娘,快一旁歇吧。”
“楚姑娘也,些活计一个人忙就好,们客人,又对家有恩恩人,恩人哪有往灶灰里钻哩?”
楚云渺笑笑无妨,只让傅窈一人歇,后者眼尾立刻垂下,楚云渺然,“等做好送饭可好?也不算什么都没帮上。”
闻言,女眼睫又亮起来。
楚师姐解,不想当个无用之人。
最后一抹晚霞将散尽,稻田里仍余几垄稻谷未收,灶头饭香已漫过田埂飘过来。
老汉直起身,望剩下稻茬搓搓手,朝傅窈作揖:“今日多亏主相助,老朽实在不知如何报答,只能备些粗茶淡饭,望主莫要嫌弃。”
“老丈言重,府上人有错在先。”傅窈甩镰刀上稻芒,忽觉老汉眉眼似曾相识,迟疑问:“老丈可曾在季家当过差?”
老汉眼眶微湿:“难为主记!老朽当年夫人院里护卫,主尚在襁褓时便见过,待您四岁生辰后方离山。”
傅窈怔然,提到母亲便有些触动,“幼时多病,母亲总彻夜守在榻前。”
老汉浑浊眸子泛起涟漪,似在追忆往事,“啊,主先天不足,医师都主难捱过七岁,夫人日夜忧心,寻遍名医都没有办法,最后冒险带您入后山,只自那次后,身子虽康健,却染上后山魔气,好在有仙医所救……”
叹口气,自顾自沉浸在回忆里。
“……什么?”
傅窈拧眉,四岁前许多事都记不清,只记时常缠绵病榻,眼前老者魔气又怎么一回事,从未听父亲母亲过自己曾与魔气有关。
“主不记?”
老汉呵呵笑,像起什么趣事般娓娓来,“听闻那仙医与老家主同门,为请仙医来,老家主携夫人亲自登门将人请过来,将主和腹中胎儿定下娃娃亲,若那腹中胎女娃就嫁到季府,若男娃就和主结拜为弟。”
傅窈然,提到父亲同门,只记傅窈爹与父亲同门,并未听过老汉口中仙医之名。
次归家,要好好问问吴叔关于此事。
“吃饭哩,歇一歇罢。”
春儿声音从远处传来,挎两只竹篮,又提一个,后将提那只递给傅窈,言笑晏晏:“有劳姑娘与一同送饭食。”
女接过竹篮,向田垄玄衣身影方向望。
玄衣人似有所感,放下镰刀直起身,直勾勾向,想到田脏污泥泞,又自觉到田埂,身边。
傅窈偏偏越过,向另一靠向田埂人。
坏心思想,以为自己给送饭,才不呢。
“辛苦阿窈。”
楚云渺接过饭食,又招呼另一头冬生过来,那个十五六岁小子,和春儿一样,眼睛很亮。
冬生拿竹篮里剩下一碗饭,傅窈望过,就不好意思红脸。
年心思半点都藏不住,从没见过样又白又纤柔女孩子,便痴痴憨笑。
一篮竹筐里只有两份饭食,楚云渺一份,冬生一份,原本满心欢喜守在田垄边人险些气炸肺。
就在站在那,老汉家孙子盯傅窈傻笑,又傅窈伸手碰楚云渺面颊,后者笑狗苟蝇营、恶心至极。
“脸上怎么都血线。”碰碰楚云渺脸,指腹上淡淡血迹。
后者无谓抹把脸,“稻子割。阿窈没用饭吧,快回用饭吧,们吃好会放回。”
傅窈点头应好,转身离时,只觉如芒在背。
田埂处,玄衣年不悦抿唇,唇线刀裁一般。
暴雨来临前半个时辰,稻谷终于尽数抢收完。
傅窈趴在床上,听雨打窗棂。
床头有两个枕头,一个,另一只春儿,农户家没么多房舍,便只好几人挤在一张床。
原先定楚云渺和傅窈住一间屋子里,只不知为何,楚师姐推诿,于便同春儿睡在一处。
傅窈猜想,定在多子村那晚楚师姐发现自己睡觉不老实,才不敢跟自己睡一张床。
春儿在后厨收拾残局,应要一会儿才能回屋。
傅窈蹬鞋子彻底将自己卷进被衾里,又一个翻身滚到里侧,静等春儿回来,喜欢那个小丫头,眼睛总亮晶晶。
片刻后,傅窈觉有些头疼,灵台深处疼,正想合眼养神,屋外传来叩门声。
应当春儿回来。
傅窈下开门,门轴转动刹那,潮气混皂角香扑面而来,尚未清廊下阴影,腰肢已被手臂箍住,后背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被裹进年坚硬怀抱里。
好像刚沐浴过,潮湿额发蹭过耳垂,清亮眸子直直注视。
不对,注视唇瓣。
“来做什么,女子住处。”
傅窈被盯不自在,冷脸就要推人出。
“来讨债。”
声音低哑,神情认真那张粉色唇瓣,未等怀中人反应就如愿以偿含住它,那肖想数日滋味。
吻凶,含住唇瓣啮咬一会,就撬开唇缝向深处攻城略。
不给自己送吃食,那便要吃别东西。
护楚云渺不护,那就别怪自己对嘴巴无情。
第 93 章 醋意(二)
“唔……”
个吻来太过突然,毫无防备被人攫取口中气息,舌尖又酸又麻,心里又惊又怕。
惊居然敢样堂而皇之在旁人家里肆意妄为,怕一会春儿回来见该怎么办。
但更加气恼般强硬态度,何时允许样对自己。
趁换气间隙,一把推开人,双唇分开刹那,牵出一丝暧昧银痕。
女红脸蹭蹭唇,强自镇定下来:“主做什么,学那采花贼行径?”
傅窈垂眸,再抬眼时眸内已黑柔柔一片,:“谁叫阿窈今日让伤心。”
“楚云渺拿剑指时,明明该护,却护。”
捉指尖吻,“方才也该给送饭。”
又拉指尖蹭自己脸颊,用惯用委屈语气:“处也有血线,阿窈怎么不来关心。”
傅窈顺手指方向,脸颊确实添一血痕,结淡淡痂。
觉吃准自己心软,所以才扮成般乖软模样对自己,可想到曾对自己做过事,又冷心肠:“怎么样与何干,傅窈,可从未过原谅。”
自恢复记忆后,第一次与挑明从前事。
傅窈怔住,良久,喉间堵塞:“……先前在家都过错。七年未见,不知该如何待。不该认不清自己心意,不该冷落漠视阿窈,半点没尽到长责任。”
傅窈无动于衷,灵台又开始钝痛,疲倦闭眼,“现在不想跟些,头疼。”
傅窈神色一变,伸手探向腕脉,阳泉已快压制不住魇息。遂重引阳泉之气入法器,才暂时镇压住。
将人抱在怀里,像抱个易碎瓷器,“疼吗?”
其实阳泉入体刹那就不大疼,只不想理,接又听问:“何时事?”
傅窈不明所以。
傅窈:“何时被魇魔缠上?”
提到此事傅窈就不免心生怨怼,皮笑肉不笑:“自然在主定亲礼上,起来算作救命恩人,若没有,如今尸骨都该被野兽拆吃入腹。”
傅窈僵住,喉间挤出字句裹血气:“们竟将伤成那样?”
傅窈五指掐入掌心,事到如今在做戏,“不正合意吗,主应当很失望吧,毕竟副晦气躯壳,合该被挫骨扬灰。”
“不。”摇头,眼眶蓦通红,“不知会闯出来,当日接到被仙家伤到消息,即刻就寻。”
“不知?”傅窈抬头,“不遣人传话,定亲礼需见证。”
碎玉般嗓音陡然破碎在雨里,强忍哽咽:“傅窈,怎能到如今不敢认,要与虚情假意戏弄。”
“当日来观礼仙家子弟占大半,怎敢让暴露在仙家眼底,若当真想让前观礼,又岂会让们碰半片衣角?”傅窈喉结急速滚动,急急解释。
“不让们碰半片衣角?”
忽而笑,“忘那时如何待吗?欺压、嫌憎、恐吓,怎会做不出来那样事?”
女眼泪一滚,突然间开始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失忆就忘曾经对自己不好,样对,偏失忆躯壳却自作主张生出情愫,甚至时至今日,自己忍不住对动心。
不对,不自己错。
傅窈错,个坏家伙,总能肆意玩弄心。
傅窈心头钝痛,将人紧紧拥进怀里,前所未有悔意漫上心头,“阿混账……”
“阿窈要出气,尽管打骂,怎样惩治都好,只要阿窈出气。”
怀中人身躯单薄,当时怎么忍心那样冷待欺负,顿顿,一字一字向剖白自己。
“,假意自持,虚张声势。”
“,口心非,表里不一。”
“阿太愚钝,七年未见,竟愚钝到要用刻意疏远吸引阿窈向。”
“仅仅疏远?”
傅窈想到往日情形便委屈极,一时间怒怨伤齐齐爆发:“纵容下人苛待,们给吃馊饭,骂灾星。”
极力忍泪水掉落,“断绝和楚云渺往来,唯一能听话人。”
“明知惧鬼怪却任由青鬼靠近,当时分明就在廊下。”到此处泪水如断线珠子般,“却在那不管,明明知害怕!”
理智告诉自己,不在乎傅窈如何待,毕竟在视角来,自己因柳如烟死亏欠于。可傅窈知真相,知自己无辜,更知只要颗心喜欢,就忍不住为从前苛待委屈难过。
“阿窈别哭。”
傅窈捧住脸颊不住擦泪,泪水滚烫,好似要将心烫出个洞来,叫只能一遍遍低声哄。
一哭,便也觉喉咙发堵,吻过眉心,吻过眼睫,又爱怜亲亲鼻尖,最后落在唇上,不带欲念,唯有安抚吻。
“知晓,都知晓,阿窈受委屈,因受。”
手忙脚乱安抚,拍后心,像哄孩子一样。
“不好,都怪不好,知错。”
不准哭,哭心都疼。
想解释自己并不知仆从苛待,青鬼那次自己也随时准备出手护,不叫和楚云渺往来妒火中烧却不自知。
可伤害已然造成,纵傅窈再解释撇清又有何意义,委屈始终为所就。只能告诉阿窈,告诉阿窈到委屈与难过,日后用实际付出补偿。
人好像就样,一个人默默忍受时候不觉苦,一旦难过被到,有人来哄时,从前都能忍下来委屈便如决堤江水般宣泄出来。
傅窈此刻就般,傅窈不仅没给人哄好,反倒让泪水流更多。
“什么七年生疏。”
控诉:“哪怕知受伤流落处,找到时不在刻薄待吗?”
“阿窈……”
“不准再样唤。”用力推搡,像个小兽抵抗曾经伤害过自己事物,却被人箍在怀里越拥越紧。
傅窈索性不挣扎,只用口中话捅心窝子,“傅窈,讨厌明白吗,再也不会和在一起,再也不会喜欢。”
“为何厌憎。”年嘴里发苦,“从前事,都会弥补,阿窈答应过,哪怕恢复记忆,也会喜欢。”
可从前伤害哪那么简单就能一笔勾销,让人毫无芥蒂呢。
“真想知?”
字字淬寒意,“讨厌高高在上神气样子,讨厌肆意威胁讥讽腔调,讨厌声音,讨厌脸,讨厌眼下痣,讨厌身上气息,只要和有关一切都讨厌!”
“傅窈,世上没有比再让讨厌人,唔——”
“轰隆隆——”
窗外惊雷炸响时,未尽刻薄话被封进滚烫唇齿。
年单手扣住后颈,暴雨拍窗声里溢出几息唇舌交缠水声。
女睁大眸子,口中讨厌气息正将裹透不过气。绵密吻铺天盖落下,冷香寸寸侵入,凶悍到让人有些害怕。
须臾,又变温柔起来。
傅窈整个人都晕乎乎,身子一点点下滑,膝弯发软即将触,又骤然腾空,被托腿弯抱坐在手臂上。
唇舌缱绻纠缠,一吻终,傅窈不知廉耻逼问:“讨厌为何一亲就腿软?一碰就脸红?”
女不答,被吻喘不过气,自然没功夫应。
傅窈闷声:“阿窈明明喜欢。”
和一样口心非。
傅窈刚顺过气来,又被恬不知耻话气笑出声,“喜欢?喜欢欺负喜欢三番五次想要命?就喜欢楚云渺也不会喜欢!”
揽在腰间手骤然扣紧,话一出口便打翻醋坛子。
傅窈心中妒火中烧,烧心肝肺都隐隐作痛,可又难过极,怎能样快就翻脸不认人,怎能句句都扎进心里。
“阿窈如何怨憎都好,只不能舍弃,不能不见。”低头颅,卑微祈求心爱姑娘原谅。
雨声中刀刃争鸣声响起,竟抽出寒玉刀,将其送到女手心。
“旁认,只一点,当真没做过害阿窈性命之事,阿窈若怨,那便回来。”
“做什么。”傅窈拼命想抽回手,却被紧攥手拽到怀里,纵使刀刃扎进皮肉也不肯松手。
直到傅窈听到一声闷哼,玄色衣襟渐渐洇湿,抖手拔出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以为,以为苦肉计对就有用吗。”泪水簌簌落下,嘴上不在乎,却慌张探衣襟。
“只皮外伤……”又吻唇,却只若即若离试探。
用那双黑柔柔缱绻眸子注视。
好像在,假若要性命,也不不可。
女再也没办法忽视自己心意,和泪水含住下唇,又莽撞挤进齿关,若即若离吮吻。
傅窈果然个一肚子坏水人,方才吻又凶又急,会傅窈主动,却躲。
像要让也尝尝被冷待滋味。
傅窈呼吸发颤,分明自己主动索吻,可一追,便躲,直到再也没耐心,停下来,水润润眸子布满委屈。
后者眸色一瞬加深,眼底最后一丝克制终究抵不住那汪泪光。
傅窈托住后颈,如所愿与之唇齿交缠间。
倾盆暴雨声里,口心非二人正激烈拥吻。
没有雨声,没有狭小房舍,世间只二人,只余彼此滚烫压抑喘息声。
两颗滚烫热忱心又一次贴到一起。
女眼睫潮湿,迷离轻颤,昏昏沉沉间,似乎有人叩门,傅窈以为自己听错,直至片刻后窗边人影低呼才让如梦初醒。
一头蜷进年怀里,只露出两只绯红耳尖。
“不要见人,都怪。”
傅窈拢住人,啄吻发顶,又捏捏耳廓,“护呢,不到。”
从一开始就将护严实,绝不会让春色泄露半分。
傅窈瞪一眼,“掩耳盗铃。”
就算不到,可屋子除能有谁。
“再来一回好不好。”濡湿唇落在眉心,犹不知足舔舐唇瓣。
“不好,没原谅呢。”
轻推,却听到年“嘶”吸气声。
傅窈又慌神,正要察伤势却被按住手。
凑过啄一口唇瓣,“没事,阿窈亲一口就好。”
二人温存之际,屋外老汉呼喊:“主,谷仓阵法动!”
们方才在谷仓布阵,只待那偷米家伙上钩。
“吧。”傅窈推开,后者眸含幽怨。
直至女上前贴面颊亲一口,那正被被稻谷割伤皮肤。
后者翘翘唇角,心满意足进雨中。
“傅窈,只信一回。”
望檐下雨珠低喃,若再敢伤,就再也不会原谅。
第 94 章 生变(一)
料理完谷仓妖物,傅窈折返女屋前。
窓纸上倒映出两人影,凑到一起不知在些什么。
屋内,两个女孩子围桌而坐。
倏,麻花辫姑娘拍桌而起,“主竟般人!”
傅窈愣愣,小心翼翼问:“哪种人?”
春儿一脸义愤填膺,“分明在欺负姑娘!刚刚都到,怕出事,就跑跟爷爷谷仓阵法被触动。”
傅窈眨眨眼,“所以,春儿,谎报消息?”
春儿重重点头,“要不机灵,不知主会怎样对姑娘。”
傅窈扑哧笑出声,“没有欺负,春儿。”
迎春儿不解目光,女羞郝错眼,“……反正,日后就懂。”
春儿恍然大悟,悄声问:“那喜欢吗?”
后者咬唇,到底轻点点头。
二人对话被屋外人听个七八分,傅窈鼻子都要气歪,难怪方才谷仓发现阵法无恙,又等半炷香才有妖落网。
那头,春儿后知后觉自己办错事,正要开口歉,余光瞥窗外修长人影,骤然噤声,“主来。”
傅窈打开窗,窗下站个年,身形颀长。
“又来做什么?们要熄灯上榻。”
傅窈眉眼柔和,“就。”
屋内有春儿,傅窈有些不好意思,没好气:“够没,够就回睡觉,都么晚。”
傅窈没动,眼睫氤氲雨雾,眼睫下眸子柔柔望过来,惹女心尖一颤。
好像小狗呀,如想。
“……那个,突然想起来,娘亲找有事情哩。”春儿突然出声,不及人反应就拿起墙角伞钻出门。
春儿,傅窈正要上前锁门,有人却不让。
“不回?”问。
“……。”年回。
“不关何事?”
就要合上门,却抵不住,让身子一侧进屋。
傅窈,又重复一遍,“,为何不能留下。”
傅窈目光布满难以置信,像被无耻惊到,“不有住处吗。”
年倾身压下来,下颌搁在颈窝,闷声:“不想和臭男人住一间房。”
让和姓沈睡一间屋子,宁可天为床为被。
“也不想和臭男人睡一间房。”点心口,却被人捉住手往颊上摸。
年眉眼温软,拿脸颊蹭蹭掌心,“干净。”
哪怕白日里被气狠,也要熬到沐浴后才来见。
极重视自己在傅窈眼里模样。
“厚颜无耻。”傅窈不想承认副作态确实让受用,于添油加醋:“春儿让不要让接近,指不定会把怎么样。”
话傅窈也听到,目光幽怨,什么叫会怎样对,能把怎么样。
于没答,只将人抱在臂弯上,又上前几步给塞到被褥里,等傅窈回过神,自己已被人轻车熟路圈在怀中。
拢太紧,傅窈想换个姿势,挣扎间,身前柔软猝然撞上身后人横亘坚硬手臂,陡然僵身子,猛缩进被子里不肯再出来。
怀中温软轻颤擦过臂弯,傅窈怔住,待反应过来时眼前只余把自己缩成一团女。
“……阿窈。”耳尖红滴血,低声哄,“出来好不好,该闷坏。”
“下次不会,轻轻抱好不好,不会对阿窈怎么样。”
傅窈从被子里冒出头,“想有下次!”
傅窈抿唇,一副乖乖挨训模样。
脸颊红扑扑,不知闷羞,觉可爱,遂没忍住凑上前亲亲,又虚虚环上人,极克制避开女身前柔软起伏之处,“不会再有下次。”
傅窈轻哼一声,见态度诚恳也就随。
烛火被熄灭,傅窈半阖眼正要睡时,听到身后响起低磁声音,“阿窈,们成亲好不好,待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耳尖倏通红,又将自己缩成一个圆球,瓮声瓮气声音从被褥里传来,“就想有下次!”
偏偏个时候要成亲,想到什么。
无耻,下流,孟浪!
傅窈见眼前“圆球”发怔,半晌,才:“……错。”
大概第一次并非真心实意认错。
年无不懊恼想,喜欢心爱,自当想与成为世间最亲密人,做尽世间最亲密事,也因珍爱,所以将欲念藏在心底,不敢冒犯。
可为何……
“阿窈不想与成亲?”低声,听起来有些闷闷语调。
傅窈简直被磨没脾气,心里又软下来,钻出头,强硬掰过傅窈脸,在唇上重重盖个章,“不准瞎猜!”
……
黑暗中,傅窈始终没睡,其实缠同睡有一个原因,阴泉和魇魔在体内,魇息随时会失控,要片刻不离守人才放心。
女呼吸渐渐绵长,睡香甜,将颊上碎发拂到一旁,又轻轻吻吻,而后才圈人入睡。
傅窈唇角微翘,再没比更幸福人。
*
次日一早,几人就要回山。
半山云雾间,飞檐下镇魂铃已近在眼前,重重楼阁若隐若现,古朴肃穆。
但傅窈心里没有归家喜悦,只有疑虑重重。
无故涨佃农租钱已蹊跷,昨夜谷仓阵法捕只鼠妖,分明儿时曾亲手捉住囚在后山,如今鼠妖却下山危害庄户,明后山锁妖大阵出问题。
神思沉凝,浑然未觉身侧女神色有异。
直到临近府门,才发觉傅窈已默然许久,想起曾控诉家中仆从苛待,以及自己曾在家中冷漠待,傅窈喉间泛起苦涩歉疚,指腹压住微凉掌心,用十指相扣方式将体温渡过。
“来者何人?”玄甲护卫横戟而立,“报上名姓。”
傅窈眸色骤冷。
护卫眼生,不曾见过面孔。
此番出门为寻傅窈急,以未携表明身份令牌,于沉声:“叫吴抱朴出来。”
半盏茶后,数名仆从簇个中年人疾步而来,那人在阶前猛然刹住,惊喜:“主回来怎不传讯,就吩咐灶上备席给主接风洗尘。”
眼尾扫过傅窈,却在见到二人相缠指节时怔住,“小姐也回来,们……”
四人劳顿许久,以傅窈吩咐先将客人安顿好,其余席上。
季府衣制丫鬟呈上最后一菜时,傅窈屈指叩响青瓷盏,终于开口:“方才三十个女婢里,倒有十七张生面孔。吴叔,父亲生前最恶奢靡。”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原想主和楚姑娘婚事将近,总备些伶俐人儿伺候正经主子,待来日小主子降世……”
突然止住话头,向一侧女:“只未料到主竟解与楚姑娘婚约,些人都签契画押,也不好出尔反尔,就将人都留下来。”
被点名女冠垂眸拨弄茶沫,眼风逡巡过席间二人,面有不悦。
季家可真有意思,老子定婚约,定亲礼都过,儿子毁就毁。
罢,徒弟也个冷心冷肺,既两人都无意,又何必强求。
摇光目光落到身旁妃裙女头上,眸光柔和下来,虽与妹妹此生再见不,好在让自己寻到妹妹留下血脉,往后定要给人带在身边好好教养。
闻言傅窈没答,现今席上外人太多,佃农涨租和后山妖物之事预备散席后在与吴叔细谈,眼下最紧要……
捏捏女指腹,同女冠开口:“仙君,晚辈有两件事相求。”
仙家非仙,却最仙人传承,以,尊称摇光一声仙君。
后者目光凝在傅窈染指女指节上,不动声色掀眼,“主请。”
年身形一凝,竟觉如芒刺背,轻舒一口气,:“第一件事,晚辈想请仙君将阿窈嫁与。”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傅窈没想到居然般心急,没准备好呢。
摇光拂袖不悦,“为何要与云渺退婚,原觊觎小侄女,不成,侄女一日未在本君膝下承欢,次要虽本君回仙府。”
“师父,与季主本就无意,何不成全有情人?”楚云渺无奈开口。
“有情人?”闻言摇光转头问傅窈,“也爱慕?”
显然知晓定亲礼上变故,从鼻腔哼出一声冷笑:“若真将放在心上,岂会纵身负魇息仍在仙门宴席间涉险?般不知体恤之人,断不能允托付终身。”
话已给傅窈留足面子,实则要歹毒都不为过。
傅窈把玩青瓷盏轻笑:“仙君般阻挠,究竟为何?”
摇光将茶盏重重一放,“本君阿窈在世上唯一亲人,自当帮好好寻一个真心待夫婿,季主,对阿窈有几分真心,不妨扪心自问。”
“真心暂且不论。”
傅窈嗤笑,讥讽:“只没想到一个浸染魇息邪魔,竟让仙君般护。仙门之人有个魔种至亲,传出仙君该如何在仙门立足?”
楚云渺“蹭”站起身,“傅窈既喜欢,何以作践折辱?阿窈到吧,就样。”
傅窈转头,起先难以置信,后又想起什么。
心底愿意相信,可曾经熟悉,用来伤害话再度落入耳中,便心里针扎般疼,眼眶不觉发红。
年迅速垂眼,再抬眸时已满不屑之色,“魔物终究魔物,仙君真当作掌上明珠?”
第 95 章 生变(二)
“莫无辜沾魇息,哪怕真入魔,亦本君血脉至亲。”女冠拉起女手就要,“阿窈,云渺,随回,季家就个冷血无情豺狼窝。”
傅窈在季家长到一十七岁,竟如此不顾妹情义。
“留步!”
妃色衣角掠过身旁时,年疾步横档在几人面前。
朝女冠端正行个揖礼:“魇魔已寄生阿窈灵台,望仙君施术祛除,此乃晚辈恳求第二桩事。”
话音刚落,楚云渺与楚云渺俱一怔。
摇光身形滞住,伸手探向傅窈腕间,确然有股暴烈魔气在经络间奔涌。
“那方才那番话何意?试探本君不成。”语气不悦,“本君那等六亲不认之人?”
傅窈脊背又弯三分,适才确实以退为进激摇光吐真意,知确实全心为傅窈想,才敢以实情相告。
女冠长叹,“魇息尚可镇压,魇魔却需诛灭,即可传讯仙门,叫们藏书阁搜寻诛魔之法。”
视线落到年身上,“在此之前,须借季氏至阳之气,暂锁魇魔。”
有阳泉,至能钳制魇魔一阵子。
几人散,廊下唯余二人。
女也要,却被阻住路。
往左挪步,那衣摆便跟往左飘,往右转身,皂靴又堵在眼前。
傅窈瞪一眼,索性回身,却又被人几步拦住。
躲无可躲,只听在耳边一声声“阿窈”“阿窈”唤,耳朵都要起茧子。
“人怎么么缠人。”软绵绵叱句,傅窈倾身向前,见小脸气鼓鼓,唇瓣微嘟,于屈指拨拨嘴巴,笑:“阿窈嘴巴像个小茶壶,能悬上许多东西。”
听戏谑语气,傅窈回嘴:“关什么事。”
“有关。”指腹轻轻碾唇,垂首衔住唇瓣,浅尝一番后,才:“要吃,自然关事。”
傅窈推面颊,反被笑捉住手,“适才出口伤人,可阿窈冰雪聪明,怎会不知那些话当不真?午后给阿窈寻匹上好料子裁新衣,权当赔罪可好?”
其实傅窈知为试探摇光才刻意那般,也没有真生气,但女儿家娇矜心思作祟,硬要人放下身段来就。
傅窈早将那点嗔意尽收眼底,偏偏就爱俯首哄人。
心爱,便想将捧起来,别哄,就任搓圆揉扁亦甘之如饴。
再者,阿窈肯与生气,明同样心里有,不若,怎么不见恼旁人。
*
正厅内,傅窈正为吴抱朴斟茶。
后者双手接过茶盏,声“有劳主。”
傅窈抬眼温声:“吴叔本就至亲,又为季家操持多年,谈何有劳。”
此话倒非虚言。
吴抱朴本名季抱朴,原季氏同宗,四十年前其父辈勾结妖邪,时任家主挥剑斩断旁支,唯留襁褓婴孩改姓承罪,才有如今垂首饮茶吴姓掌事。
男人身形滞住一瞬,“原来主记……”
“怎会记不,吴叔和父乃同辈,父亲生前常叮嘱日后要宽待吴叔。”
吴抱朴徐徐咽下茶水,“啊,家主仁厚,待好都记。”
“可吴叔却忘父亲生前立家训。”
年声线倏然一沉,如清泉乍凝为冰,“妖邪须诛,人心当悯。吴叔对佃农横征暴敛,纵妖下山为祸时,可曾想过八个字?”
吴抱朴身形骤然僵住,喉间挤出两声短促涩笑:“主指增赋一事?”
苦哈哈:“此事也并非本意,只府中突然添百余张吃饭口,涨租也没有办法权宜之计,待秋收后,必当复归八石旧制。”
“原先人手已然够用,何必再招揽么多仆役,择个日子将身契银子都给们吧。”傅窈垂眸,“后山妖逃出锁妖大阵,为祸佃农,吴叔可知晓?”
吴抱朴后颈沁出冷汗,“此事正要禀报主,新来护卫莽撞,巡山时无意间坏阵法放妖物下山,正要请主前修补呢。”
傅窈点头,与此同时厅外进几个侍女,侍女捧数匹衣料款款来到跟前。
年眉眼一松,指背轻抚堆叠料子,又垂眸思忖片刻,转向旁边妃色软烟罗:“外衫用个。夏天暑热,穿清凉。”
冷玉指节又指向另一面料,“内衬再添些丝绵。”
山上湿气重,阿窈体寒。
衣料随点选渐次铺开,盛夏蝉鸣声里,年郎君眸光温柔流转。
吴抱朴视线随年而动,忽开口:“下月初七便夫人忌辰,主多年未归……”
后者指节蓦顿住,“七年未归,自当好好祭奠母亲。”
男人见神色不改,又问:“主当真要与小姐成婚,到底害夫人,若让夫人知晓,九泉之下恐怕……”
傅窈眉梢微敛,“母亲生前也疼阿窈,千叮万嘱要好生照顾,如今与阿窈两情相悦,若为夫君,岂非更能名正言顺护周全。”
“可夫人之死——”
想再什么,却被年沉声打断,“吴叔,母亲已故多年,七年光阴不够消磨往事么?”
傅窈不愿再回想七年前纠葛,对阿窈感情足以抹平过往芥蒂。
“何况吴叔不一向疼爱阿窈,也素来让体谅宽宥吗,既认定阿窈,望吴叔莫要再提此事。”
话间,捧衣料婢女正垂首退至门边。
傅窈眼尾扫过那抹身影,突然觉对方身形格外滞涩僵硬,问吴叔:“新进仆役行事怎般笨拙?”
吴抱朴身子一僵,“主忘,从前府里旧人啊,叫秋霜。”
后者稍作回想,依稀记有么个人,遂没深究,转身出正厅。
中年男子却没,自顾自又斟杯茶,将茶盏往对面一推,显然不为自己斟。
正要唤暗处之人现身时,未料想年竟折返回来。
“主有吩咐?”捏把汗。
傅窈瞥到桌上斟另一杯茶,不动声色收回眼,浅笑:“突然想起,定亲礼当日究竟谁给阿窈传话?告知阿窈寻之事?”
“什么?”男人瞠目,一副意料之外样子,“定府中阴险之辈暗害小姐,叫季家在仙门前难堪。”
傅窈视线四散,负手又问,“那吴叔可知府中人苛待阿窈之举?”
吴抱朴冷汗直淌,“竟有此事!那帮人太清闲,竟做出苛待主人事来!也怪,年岁上来,平日事务繁杂,竟没察觉到小姐受苦,回头定严惩刁奴!”
“也,吴叔年纪大,该到享清福时候,不忍见吴叔辛苦,就在山下安置座别庄,往后吴叔就在庄子上颐养天年,如何?”
吴抱朴踉跄跪倒,吃准傅窈心软,哀声:“主嫌老奴无用?”
“吴叔做什么?”傅窈俯身虚扶,上人却不肯起,浊泪落下,:“老奴愿为主再守三年季家。”
年见泪眼婆娑,终不忍再拂意。
厅内沉寂半晌,吴抱朴回到桌前,没来由来句,“出来吧。”
顷,屏风后出一年轻男子,男子折扇一挥,幽幽一叹:“唉,傀儡丝果然不如千机线好用,炼出来傀儡太过僵硬。”
此人正先前在夜城逃脱孔行舟。
先前夜城失利,不仅没擒傅窈,被捣毁多年心血。自心有不甘,故而离夜城就直奔峤南季家。
原以为一个人在季家守株待兔死里求生之举,不想季府管事也不个忠心之辈,孔行舟目抓傅窈当人傀,吴管事竟要杀傅窈,夺回季府主人之权。
“胆子竟般大,在主眼皮子底下躲藏。”吴抱朴脸色不佳:“有心思想那劳什子傀儡,如今主已然对其疑。”
孔行舟勾唇轻笑,“有什么不敢,阖府上下不都们人么。”
旧日家仆皆被炼作傀儡,新招仆役也都为吴抱朴驱使。
“起来,也真不明白,为何那般不待见那丫头。”孔行舟问。
吴抱朴冷哼,“季守拙容下邪魔,可容不下。”
们一脉父辈就因为被妖物蛊惑,勾结妖物才被斩断,心里无时无刻不想重掌季家,诛魔除妖。如今季守拙居然认魔物为养女,养在家中十年,如此一来,父辈当年受到严惩仿佛个笑话。
故而,在定亲礼借傅窈由头放出,原以为能借仙家之手诛杀,没想到命大,不仅没死,让傅窈将放在心上。
孔行舟不欲理会那些弯绕心思,径直问:“如今兔子都回来,何时收网?”
吴抱朴抬眼,“只怕手不。”
“为何?”孔行舟脸色微变。
“摇光在季家,主又带回来两人,们如何手?就算熬到外人都,那丫头又与摇光血亲,带不带回仙门未可知。”
“傅窈不要与成亲吗,又岂会轻易放人。”
吴抱朴摇头,“不懂,那丫头身上有魇魔,就算成亲也会在魇魔被诛灭之后,魇魔岂容易诛杀,会同摇光回仙门。”
“那便现在就下手。”孔行舟搁下茶盏,眸光幽深。
傅窈刚迈出游廊门槛,眼前倏然掠过另一桩旧事,恰撞见吴叔步入廊檐,遂疾步上前:“吴叔可知当年救性命仙医何人?”
吴抱朴愣住,眸光闪烁,若将真相和盘托出,只怕痴儿更要对那丫头生出万般愧悔,后转念一想,左右二人将要做对亡命鸳鸯,届时季家家主季抱朴,就算傅窈同邪魔成婚,谁又会记呢。
于微勾唇角,“仙医何人暂且不论,主可知那位医者为驱魔时,腹中正孕育骨血?”
傅窈颔首,旧时护卫确实样。
吴抱朴抚胡须,目光骤然裹挟上悲悯之色,“那个可怜孩子,未临世,便被主体内魇息浸透经络,一辈子要受魔气噬心之苦。仙医当真菩萨心肠,舍亲骨肉换主平安。”
傅窈喉间蓦发紧,不知为何心底隐隐不安,问:“……那个孩子,如今何在?”
中年男子瞳中幽光流转,哀声:“仙医当年怀,正小姐啊。”
傅窈五指骤然收紧,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荒唐。
何其荒谬。
原来阿窈受苦都为所受,却曾因阿窈魇息百般厌嫌过,若没有自己,阿窈该有更好人生,而非在季家被困七年。
那些魔气啃噬心脉苦痛,旁人背里白眼与苛待,本都不该该承受,本该自己受。
曾怎敢用“邪魔”二字伤阿窈心。
原配不上。
年踉跄后退撞上廊柱,眸中光彩熄灭,伴随歉疚心底翻涌惧意,急问吴叔,“阿窈……阿窈可知晓此事?”
听到否定回答,悬空心脏重重落回胸腔。
绝不能让知,若知,定然怨,不会再与在一起。
纵使要耗尽余生来偿对阿窈亏欠,都要深埋个秘密。
傅窈垂首自嘲,实在一个卑劣至极人。
第 96 章 生变(三)(修)
再回到从前房间,傅窈心境已和从前大不相同。
在桌案前坐下,案上斜插几支素白花,另一端则摞许多封自己曾和沈澈案往来信件,扫一遍,当时自己满心都想如何逃出,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居然开始期待起与傅窈成亲。
在桌边辗转,又跑到榻上趴会。
窗外蝉鸣阵阵,午后暖阳斜洒下来,微风轻拂中,女眯眯眼,便觉困意来袭。
不知过多久,屋外出现一修长人影。
“阿窈。”
年轻扣门扉,小心翼翼语气。
榻上人抖抖眼皮含糊应声,都快睡。
“给阿窈挑几匹料子,约莫一会就有婢女来为阿窈量体裁衣。”语气有些滞涩,想到吴叔那番实情就心里苦涩,分明人就在屋外,却不敢进一眼。
屋外人顿许久,傅窈迷迷糊糊睁眼,以为都时却发现人影在原,语调慵懒:“在那做什么,都要睡。”
屋外人方如梦初醒,声气又弱三分:“……挑几件新衣裙,阿窈一定要试试。”
“知。”
榻上人好像有些不耐烦,翻个身就没再理会。
傅窈堪堪收回眼,步子一拨往后山方向,要修补锁妖大阵。
此番回来,总觉吴叔所为疑点重重,待解决完魇魔,定要彻查阖府上下。
*
一盏茶后,傅窈被悄然现身婢女惊动。
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婢女正伏在榻边,一动不动盯。
“奴婢要为小姐量体裁衣。”婢女脸色木然。
傅窈支身子坐起,任其执尺丈量肩宽腰围。待布帛摩挲声渐歇,侍女捧起另一叠在案头衣裙:“主亲手择衣裙,烦请小姐试衣。”
傅窈没动,忽而问句:“手怎么?”
动作怎么般僵硬,莫不做活时伤胳膊。
侍女动作凝滞,脖颈微偏凝望,仿佛不解其意。
接双唇翻动,又一遍:“请小姐更衣。”
话音未落,指尖已探向女腰间丝绦,妃色衣裙被卸下,露出莹润雪白双肩,婢女唇角微勾,将素白衣裙层层裹上。
不知为何,穿好新衣刹那,突觉心头惴惴,傅窈以为午睡被惊扰缘故,目送婢女离后,便又要躺会榻上再小憩片刻。
可那股惴惴不安愈甚,一股刺痛沿脊骨炸开,脑中突然迸出一声音,本该沉寂习通像被踩到尾巴般吼起来:“镇魔符!身上全都镇魔符!”
与话音同时落,周身愈燃灼烧感,几乎立时就脱力跌在上,低头时才发觉朱砂咒文自裙褶渗出脉络,密密麻麻朱砂符箓近乎将素白衣裙染猩红。
额前沁出冷汗,女蜷缩在上大口喘气,试图褪衣裳,可裙裾寸寸收紧,根本动弹不,只能清楚感知一股又一股扎入脊髓痛意。
“想杀,从蓬莱镜里不都瞧见么!”习通急切开口,“快把那破铜板丢,让融合阴泉接管身体,眼下唯有能保性命!”
镇魔符镇现在虚弱魇魔,可制不住与阴泉相融。
傅窈耳畔响起傅窈前那句“一定要试衣。”,执拗拨动传讯戒,戒指微亮,那头却没有回应。
为什么不应,好疼啊……
在以为自己就要死时,视线里闪过白衣女冠衣角。
*
傅窈从后山折返时,半路碰到急寻楚云渺。
那时才知阿窈出事,危在旦夕。
赶回府,见摇光守在身边,榻上女眉头紧缩,正痛苦痉挛。
“如何?”年声线带自己都未察觉颤意。
“拜所赐,中镇魔咒,现在镇魔咒解,却被魇魔反噬。”女冠声音极冷,“季主,到底欢喜要害。”
傅窈瞳孔骤缩,瞥到散落在素白衣裳,裙面上布满可怖朱砂纹路,正密密麻麻镇魔符。
傅窈素来只用铜板为媒介引阳泉为傅窈镇魔,便因为身子不能直接接触阳泉或旁镇魔术,如果不然,便会被符箓或阳泉灼伤。
眼下情景来不及思索谁手笔,忙上前试图为引渡阳泉,岂料榻上人却往床角瑟缩。
“阿窈……”指节微颤,在怕。
“不,在怨害死柳伯母。若耿耿于怀,那便一剑给个痛快。”
纤指攥紧被角,冷汗顺蝴蝶骨蜿蜒而下,眼角划过因痛意溢出泪,“样,折磨好痛。”
傅窈眸内畏惧与惊惶,更心痛到无以复加。
傅窈掌心拂过发间铜物,阳泉灵力源源不断涌入,在女即将昏厥之际,指节发白扣住冰凉腕子:“信。”
……
阳泉引渡后,摇光便不准再靠近傅窈。
纵使心急如焚,也明白摇光不信任合乎情理,当即开始彻查衣物被动手脚之事,却惊闻,送衣料侍女早已投湖身亡。
眼下局面已敌暗明。
在揪出幕后黑手之前,需寸步不离守阿窈。
傅窈此次受魇息反噬尤为严重,虽已勉强压制,仍需静养月余方能稳固根基。
夜色初临时分,傅窈端汤药推门而入时,身形单薄人儿正半倚软枕,青丝散在枕上,眸光虚虚,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听见门扉响动声,才缓缓转过脸来。
“该用药。”傅窈垂首盯碗里晃动药汁,喉结微微滚动,“阿窈喝药才好快。”
不敢迎上目光,今日此劫亦因自己捱。
女视线从碗沿攀上紧绷下颌,忽而轻问:“会有毒吗?”
傅窈指节捏发白,须臾,仰颈咽下一口药汁,涩声:“阿窈又笑,亲自煎,怎会有……”
凑近女,将药勺送到傅窈唇边,“等好些,带亲手处置那些人。”
傅窈偏头躲开药勺。
傅窈以为怕苦,“蜜饯也备好,喝完药就含蜜饯压苦。”
傅窈一把挥开药勺,褐色药汁在锦被上洇开暗痕。年眼睛,终于问出那句憋许久话,问:“傅窈,仍介怀那件事,对不对?”
傅窈分不清此刻该不该信,也许次事与无关,也许确所为,都不倏然态度大变缘由。
上次被温言哄揭过,实则一直想问,心底究竟否对柳夫人死耿耿于怀。
什么七年生疏,究其原因不心有芥蒂。
怕一点。
傅窈喜欢时便罢,情至浓时自海誓山盟遍,可若情意消磨,甚至不再喜欢自己,往日怨怼便都会浮上水面。
“人非草木,谁能真正释怀?喜欢,心爱,早就不介怀当年事,可口中不介怀,不过因当下对尚有十分感情,所以才自以为大度宽宥不。”
傅窈抬眼,无比冷静:“可若有一天对只剩七分、五分、甚至不再喜欢,祭奠柳伯母时可会对‘既往不咎’?”
番话并无责怪傅窈之意。
若换作自己,纵使再如何倾心,也难全然释怀。
但借此探明傅窈态度,也让自己趁早认清现实,莫要全心溺于情爱。
傅窈指节泛白。
阿窈对,既成事实,纵使此刻能坦然处之,日后如何却难预料,不敢向阿窈承诺此生永不忆起此事。
可现在不同,已知晓当年魇魔来龙脉,知晓阿窈所受代所遭,哪有资格计较前尘。般认知反令愈发羞愧,正如,所谓包容不过自欺“大度”。
“不介怀。”答短促。
“当真?”傅窈语气疑惑。
后者迅速垂下眼帘,确实不介怀,但又怎敢让知当年真相。
“当真,心爱阿窈,永远不会介怀。别胡思乱想,乖乖喝药身子才会好。”
药碗再度送到唇边,下一刻却被女抬手掀翻药碗。
被褥上浸许多药汁,傅窈并未恼,只默默掀开被浸满汁液一角锦被,怕身上沾脏污。
傅窈年默默拾起上碎碗,默然出屋,不一会儿,复又端一碗同样汤药回来,再度喂到自己唇边。
“当心烫。”温声叮嘱,傅窈却不知温柔真假,就算真,又能有几日。
傅窈突然笑,想知究竟能忍到何等步,往后便不越过那个雷池。
于抬手,清脆一记耳光落下,年冷俏面颊霎时浮现五指痕。
傅窈保持偏首姿势,碎发散落额前,在鼻梁投下暗影。
神色怔忪,不知在想什么。
傅窈错开眼,忽然撇到腰间剑柄,“铮”一声拔出剑,竟将剑身递给傅窈。
倘若午后之事傅窈所为,现下应当会气疯,恨不杀自己吧,正与蓬莱镜中预言暗合上。
后者似乎当真耐心耗尽,不愿再陪玩低三下四戏码,扬尽碗底最后一点药汁
傅窈以为终于演不下时,年却反手割开腕间筋脉,鲜血如注落到碗中。
抬腕子凑近傅窈,轻笑:“阿窈嫌苦想喝别,阿给就。”
血同样能镇魔。
鲜血落到唇畔,又甜又腥。
傅窈下意识后缩,疯不成。
傅窈仰头饮下那碗血水,接扣住下颌倾覆下来。
腥甜扑面,傅窈脊背撞上冰凉床柱,染血唇却封住所有退路。
铁锈味在唇齿间化开,指尖按跳动颈脉,将最后一口温热哺入喉间,血珠顺下颌滚落,将寝衣也洇红。
血吻深入,眼前年眉眼逐渐染上痴狂,叫几近窒息。
任凭傅窈如何捶打推搡都岿然不动,再度扬手,“再样胁迫……唔,就不要。”
傅窈终于肯放过人儿,却没躲掌风。
回掌风堪堪贴过脸颊,傅窈偏过头,“不知躲?”
“别不要。”
傅窈像如梦初醒,急急截住话,埋首颈窝:“怎样都好,别舍弃。”
“当真不介怀,往后永远也不会介怀,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