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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魂(二)(修)

几人循刀疤脸给住址找到住处时,巷口正围许多官兵。

傅窈心知不妙,恐怕住处早已暴露。

几人摸到住处时,门扉处立个荆钗布裙女。

眨眼睛挨个打量来人,瞳仁像浸在泉水里黑葡萄,带三分懵懂。

女见们并不惊讶,张张嘴,喉间溢出几缕气音,又比划几下。

见四人面露茫然,急急用半截炭笔在石板上写:“长何在?”

“出城贩货,让代为照几日。”

傅窈弯腰与平视,又解下腰间铜牌递过。

那刀爷留下信物。

接过铜牌,忽然抬眼望向年,怯生生眼里含谢意,又在触及傅窈探究目光时慌忙垂首。

“此不宜久留,姑娘几日与们同行为妙。”年观望眼巷口官兵,。

哑女愣住,又手中铜牌,才轻轻点点头。

……

哑女名叫婉心。

和们一同留宿在江府。

婉心不话,们几个也不懂手语,以多以纸笔交流。

若有缺用,或想打探刀疤脸下落,便会寻上傅窈,在纸上写下需求。

而后者既答应过刀爷好好照妹妹,也自觉担起责任,一旦找上门,便事无巨细解答,耐心相助。

“若有需要,直接来敲门就,找们中任何一人都可以。”年语调温和。

听到傅窈声音,傅窈回房步伐顿住。

在叮嘱婉心。

后者点点头,便自回房。

傅窈收回眼,正要回房,恰和那玄色身影对上视线。

刚对上视线,两人就都齐齐不自在别开眼。

傅窈想同些什么,顿顿,到底没开口。

现在避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若又逼紧,恐怕会厌弃自己。

至要把婚约一事解决后,再找罢。

上午才瞧过五户魂人家,临近傍晚又有几家家丁来江府寻们。

“仙长啊,王家家仆,快家小姐不被邪祟附身,突然就诈尸!”

“几位仙师,先李家吧!”

傅窈扶额,太奇怪。

大半在极乐坊死掉人统统都魂。

其实们查也无济于事,总归亲属们多半不愿火化尸首。

但家仆们一副硬拽也要将几人拽过架势,几人没法,出门。

只能宽慰自己,若有什么新发现也未可知。

临行前,婉心从屋内出来,回手势傅窈懂。

在,能不能也带。

约莫在江府待不自在,们几人虽对而言也生人,但好歹长托付,好过旁人。

“同往吧。”傅窈答。

婉心很会眼色。

四人中只有两个女子,穿白裙那个女子神色冷清,好似不喜接近生人样子。

另一粉裙女子则起来好相处许多。

于默默跟在傅窈身旁,一路无话。

王家女和李家女和其陡然魂人并无什么不同。

身上长满五彩斑斓尸斑,皆在晚上醒来,白日昏睡。

从李家出来时傅窈眼天色,已傍晚,待到夜里,就能知晓些魂尸体何故。

回路上,路过一夜城老字号点心铺子。

瓷碟上盛枣泥酥,金黄金黄,枣泥甜香在空气中漾开,叫行人闻到便喉头发紧很。

女不经意一眼。

有些想吃……

傅窈虽在跟前,背后却跟长眼睛似,侧身问,“想吃?”

傅窈咽咽口水。

不成,要和傅窈保持距离,于顿顿,口心非:“不。”

不想吃,一旁婉心却颇有些眼巴巴意味。

总归不好忽略。

于傅窈又问起婉心,“婉心姑娘想吃?”

见婉心不话,又:“不必客气,令临行前百般嘱托,在下总不好怠慢,几日就把当作家长就行。”

话时垂眼帘,余光扫过某片浅粉裙角。

心思被注意到,婉心眼睛亮晶晶,想比划个手势,又反应过来应当不懂。

现在又没有纸笔,挠挠耳朵,越过粉裙女,上前一步扯过年掌心,一笔一划写下,“长总会给带枣泥酥。”

自顾自写字。

年指节却不觉绷紧,待写完,忙放下手对掌柜:“掌柜,来包枣泥酥。”

眼见粉裙女咬住唇珠,又不经意补句:“顺手多包些甜糕。”

省有人眼馋。

当然,句话识相没出口。

婉心拎枣泥酥雀跃回到傅窈身侧时,傅窈正匆匆别过眼。

女好像有些沮丧,又有些不大开心。

很细微情绪。

知和婉心无关。

婉心只想到那个刀疤脸长罢。

可,方才见婉心那样坦然在傅窈掌心写字,后者更坦然让把自己当作自家长时。

心口被好像被一根细细小小刺极轻扎一下,细微疼痛感化作一股酸意,梗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

因为自己无法坦然对,便见不惯旁人样坦然。

怎么能在手心写字。

那不成。

那别人家长,那阿……

哪怕傅窈嘴上对,让把当作自家长。

那也只而已,一句空话而已呀。

傅窈心里掠过许多念头,个藏不住事心性,心里样想,面上便含三分嗔怨向身侧婉心。

婉心不知傅窈那些念头,见粉裙姑娘向自己,以为也想吃枣泥酥,于掰出一大块给傅窈递过。

冒热气香甜糕点被送到手边。

傅窈自觉接,咬下一口枣泥酥,枣蜜溅在唇畔。

甜丝丝味在口中绽开,便对婉心嗔怨不起来。

婉心什么都不懂,不能怪。

于一面嚼枣泥酥,一面目含不满向年背影。

都怪傅窈。

“买多点心,可有人想吃?”

像听到傅窈心声一样,轻咳一声,而后晃晃手中那包裹糕点油纸。

见傅窈不搭腔,年轻叹,“若实在没人要,不如喂街角馋猫,或扔到护城河喂锦鲤也极风雅。”

傅窈:“……”

傅窈觉出在嘲弄自己。

刚要开口,却见年突然转身,黄油纸险些蹭过鼻尖。

“接。”

女捧那包点心,心,不自己要,非要给。

只不想浪费食物罢。

……

回江府,头一件紧要事便吃饭。

奔波一整日,终于可以好好坐下享受美食。

饭桌上,几人一面用饭,一面商讨今日情形。

“借尸魂精怪?”

楚云渺皱眉思索。

“未必借尸魂。”傅窈接,“许背后有人操纵也未可知。”

就好像极乐坊那些被操纵傀儡般,背后兴许有个人操纵些尸首。

“可们有呼吸啊。”傅窈问,“有呼吸不就活人特征吗。”

楚云渺拧眉,“也,若被操纵傀儡,怎么会吐纳之法。”

又嘟囔,“白日昏睡,夜晚苏醒,奇怪,到底什么东西作祟。”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婉心突然放下竹筷,比划一连串手势,像急要什么。

“要什么,别急,拿纸笔。”

傅窈寻纸鼻来,就见婉心在纸上写,“长曾对过,有尸首会在晚上活过来,过几日,尸首家人会发高热。”

婉心笔尖一顿,又落笔写:“会死。”

几人倒没有怀疑婉心写话真实性。

刀疤脸行江湖南闯北,定然见闻丰富。

只发高热致死,明显染尸毒。

让人猜不出什么精怪。

“夜城可有沈家暗桩?”傅窈突然出声问楚云渺。

反正此处没有季家暗线。

楚云渺愣愣,“有。”

“让们寻本万妖谱来。”

万妖谱里记载众多稀有精怪介绍,仔细翻一翻,定然有蛛丝马迹。

*

夜。

让几人诧异,江小姐并未苏醒。

几人守到半夜,都没见江罗要醒过来趋势。

又见傅窈困顿样子,楚云渺便叫先安歇。

傅窈回房正要入睡,迷迷糊糊间,却听有人在唤自己名字。

许累一天,都出现幻觉。

傅窈没当回事,很快陷入沉沉梦乡。

夜半,女拥锦被翻个身,月光打在眼皮上,抖抖眼皮,恍惚间又听到有人隔纱幔轻唤名字。

“傅窈。”

“傅窈。”

起初气音唤,见未醒,音量便随之拔高,直到将梦中惊醒。

“做什么!”

美梦被搅总让人气恼。

傅窈猛掀开罗帐,撞进视线灯笼晃眯起眼。

眼前江府小丫鬟几乎贴到床沿脸皮,丫鬟发髻微散,漏出几缕发丝,正随前倾姿势扫过脸颊。

一句句唤,正眼前丫鬟。

傅窈骇一大跳,丫鬟脸色苍白如纸,漆黑瞳仁一动不动盯自己。

血色唇瓣开合,又唤,“傅窈。”

“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做什么?”

有些害怕问。

好像新来丫鬟,瞧面生,此前从未见过。

因距离足够近,傅窈眼尖到,丫鬟手腕处露出来皮肤,竟长长长毛发。

“手……”

忍不住出声。

后者闻言迅速整理好衣袖,连表情也恢复如常,“姑娘刚做噩梦,怕姑娘魇,才过来,姑娘既已无事,快歇息吧。”

提灯笼转身,同寻常江府侍女别无二致,离身时掀起一阵风,却有一股淡淡腐臭。

经此一遭,又怎么接安睡,便想睡,也没胆子睡。

傅窈生怕一闭眼,那丫鬟又过来趴在床前呼唤名字。

蜷在床上,就样睁眼睛熬到天亮。

晨光熹微。

女顶眼下乌青推开屋门到院子里时,见傅窈在院落里拭剑。

人与人真不一样。

傅窈也没睡多久,却一点不见倦。

心底腹诽。

目光又落到一旁婉心身上,在默默给傅窈添茶。

傅窈步子顿住,忽然觉指尖发凉,才惊觉自己竟将袖口揉出凌乱折痕。

咬咬唇,随即步子一拨,往别处。

女心事像结在晨雾里青杏,悬在十七岁枝头,稍一咬开便让人牙关发涩。

余韵里,又含未熟透甜。

第 72 章 魂(三)

王家府邸,深夜。

夜色浓稠如墨,廊下灯笼被穿堂风撕扯忽明忽灭。

丑时四更。

廊下穿梭家仆步伐更快些。

因小姐魂一事,老爷悲喜交加下犯心痹之症,正急请医师呢。

“王双。”

奇怪,四下都没有人。

怎么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名。

“王双。”

“王双。”

“谁在叫?”

双转个身,见不远处有一提灯丫鬟。

灯笼光很暗,王双朦胧瞧见那丫鬟惨白脸,以及那并非王府侍女衣裳样式。

丫鬟凑近,红唇抿起笑,“王双吗?”

“……,谁啊,找有何事?”

声音有些打颤,但应。

“不找。”丫鬟灯笼一指,露出衣衫下斑斓皮肤,其上生寸长白毛。

“家小姐找呀。”

甜腻腐臭味传入鼻息,王双僵僵,顺指方向回身,接像撞见什么骇人东西般瞳孔骤缩——

那本该躺在闺房里王小姐,正直挺挺立在跟前。

那双瞪圆眼珠蒙层白翳,却精准追咽喉在动。

……

穿堂风止。

*

“尸魅,槁死之魂,久则成魅,常借尸祸人,其尸斑斓五色。”

江府,几人正围读万妖谱。

那书实厚,们翻一上午才找到,与此番为祸精怪极为贴近描述——尸魅。

所谓尸魅,就一种尸体成精变成邪怪,本体一个五彩斑斓长毛尸体。

尸魅能操纵其尸体来袭击人类,被它操纵尸体同样会生出五彩尸斑。

“五彩尸斑,倒和那些魂尸体极为贴切。”楚云渺凝神。

“上面可写收服之法?”

傅窈打个哈欠问,应昨晚没睡好缘故,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以火焚之,可降尸魅。”楚云渺念。

“昨晚偷鸡?样困顿。”傅窈留意到女眼底乌青。

“比不某人精力旺盛,一夜没睡也不耽误早起擦剑。”傅窈没头没脑来句。

傅窈愣愣,什么话。

“既然揪出什么妖怪,就先回房歇会,太乏。”

对众人。

女回到屋内,最后几步竟有些踉跄。

心中不由感叹原身身子羸弱,只熬半宿就般浑身无力。

不止乏力,头也晕,只想赶紧躺下歇息,于蹬鞋,一头倒在床褥上。

院落里,剩下几人正接翻万妖谱。

傅窈捏泛黄纸页,指尖突然顿在某处,幽幽:“上面写到,尸魅会唤经过它本体人类名讳,若被唤人应声,次日夜里就会命被操纵尸体来害那个人类。”

话音刚落,一旁婉心就吱唔比划开,指指自己,又指指耳朵,接双手合十做出入睡手势。

“,昨夜有人在入睡时喊名字?”

楚云渺问,婉心就忙不迭点头。

接指指自己嘴巴,摆摆手,意思,不话,所以没有应声。

见状,傅窈神色凝重起来,“婉心姑娘几日可要跟紧们,切莫落单,精怪祸人,若昨晚找上真尸魅,一招不成难免不会想别法子。”

万妖谱上只载尸魅祸害人一种法子,但眼下婉心已经被盯上,小心为上。

毕竟也不想等刀疤脸回来时被找麻烦。

作祟妖怪基本已锁定尸魅,但婉心昨日提到尸毒引起发热事,也不可忽视。

几人合上万妖谱,便打算那些家中有魂尸人家送解毒黄符水。

临行前傅窈敲傅窈门,问可要同往,里头人约莫睡熟没应声,遂没再叨扰。

*

傅窈实在乏力紧。

睡许久也不见舒坦,昏昏沉沉,又觉身上燥热无比。

斜阳照进窗牖,再度被热醒时,正要起身,却惊觉身上似被千斤重鼎碾过一遭,指尖刚触到被角便失力气。

好热,好难受。

拧紧眉想唤人来,又想起江府洒扫丫鬟一日只来早晚两次,以会屋子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光顾。

缩在锦被里缓慢眨眨眼睛,接轻点传讯戒,传讯戒金光微闪,那头便传来年低磁声音。

“何事?”傅窈问。

“们什么时候回来。”

闷声,声音有些喑哑,但透过传讯戒递至另一头便听不大出来。

隔一会才应,“方才犯懒打瞌睡不与们同往,现在一个人乏味无聊?”

“不,——”傅窈刚想自己不舒服,就听那头声音吵嚷。

“仙长们可算来,王府昨夜死个家丁,不知不妖物所害,死状骇人啊!”

“一会再。”年飞速回。

玉戒暗下来。

喧闹重归寂静,傅窈眨眨眼,望头顶帐缦发怔,才后知后觉傅窈已经掐断传讯戒。

脸颊暖烘烘,有些烫,但出汗却冷。

一滴汗珠顺蝴蝶骨滑进里衣,在衣料上晕出深色花。

女蜷蜷足尖,把自己更深埋进锦被,像朵被雨水打蔫铃兰。

不知过多久,也不知自己睡多久。

醒睡,睡醒。

再怔蒙睁眼时,斜阳余晖已敛尽,满室昏暗。

耳边传来窸悉簌簌声音,江府丫鬟在洒扫屋子。

眯眯眼,认出丫鬟同昨夜不一人。

“几时?”问丫鬟。

“戌时一刻。”丫鬟头也不抬。

居然睡么久。

傅窈心里惊讶,又问,“们回来吗?”

“仙师们一刻钟前回府。”丫鬟。

“长呢?”

丫鬟对几人关系也知一二,答:“婉心姑娘中尸毒正发热,季仙师正在制黄符水,现在正忙呢,一时半会怕抽不出身。”

尸毒……

傅窈想到,自己会不会也中尸毒才会般难受。

“姑娘怎么,可不舒坦。”

丫鬟上前,才发现女满脸潮红。

没话。

确实不舒坦,心里难受。

若平常倒没有什么。

可病中人脆弱,又生生熬一下午,此刻被告知那人在照料旁人,自忍不住溢出酸楚委屈之意。

“姑娘?”丫鬟又问一遍,探探额头,才发现烧狠。

“姑娘别怕,就叫人来。”

丫鬟见状不对,忙不迭奔出门。

……

傅窈推门而入时,见女背对蜷缩脊背,锦被间漏出一截雪色脖颈,在昏暗中泛莹润光。

“丫鬟身子不爽利,哪里不痛快?”

指节扣在床沿,袖口朱砂未净。

婉心中尸毒,那驱煞符画到一半,听到丫鬟傅窈不痛快,把符箓丢给楚云渺匆匆过来。

被衾起伏弧度滞滞,里头人儿闷声溢出赌气回应:“……没事,好呢。仙师不忙照料婉心姑娘么。”

尾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听人心尖发紧。

傅窈俯身拨那团锦缎,触到滚烫耳垂时指尖一颤,怎么烫成样。

“烧成样逞强,怨回来晚?”

傅窈猛翻身,眸底隐约有泪光,“谁要假惺惺……”

女脸颊洇病态嫣红,鬓发濡湿贴在瓷白颈子上,中衣因动作散开半幅,露出锁骨处被高热蒸出薄红。

傅窈瞳孔骤缩,指尖悬在襟口进退维谷。

“什么时候事,怎么不。”

错开眼,将颈上乱发往耳后捋,见蹙眉满脸病容,心一下子被揪住。

样子料想尸毒无疑。

话落到傅窈耳内分明责怪之意,一下就恼,哑嗓子质问,“何时让话?”

傅窈怔住,想起午后传讯时欲言又止模样,原来那时就难受紧。

那时忙碌,竟没听出声音里异样。

懊悔漫上心尖。

应该在回来后先来。

若非如此,也不会生生熬到现在。

意识到点傅窈心底泛起软,有些无措擦泪,温声:“拿符水来,喝就不难受。”

女倔强侧过头,不愿理会。

待端碗回来时,仍对帐幔赌气:

“不喝,让病死好。”

“照料婉心姑娘吧。”

“不用管,让自生自灭。”

声音瓮声瓮气,显然受委屈。

“混。烧傻?满口胡话。”

嘴上样,可傅窈心里却软一塌糊涂,既懊悔心疼,又觉女可怜可爱。

轻易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歉意,“不好。”

“以后不会。”

又捏捏女指尖,“要如何赔罪?”

傅窈转过身推,越越酸楚,“就不好,根本就不关心,眼里只有别人……”

傅窈捉住手,涩声辩解,“没有。”

眼里没有别人。

“那那时为什么不听把话完,回来也对不闻不问,就——”

指控到一半突然顿住。

指尖传来微凉柔软触感,年捧手,垂首亲亲发烫指节,又将其抵在自己心口,一字一句认真:“改。”

“下回传讯时,定听阿窈把话完。”

傅窈呼吸有些纷乱,忙抽回指尖,头一回么自觉将碗里东西一饮而尽。

瓷碗见底时,女已缩回锦被,连耳尖都藏在被窝里,色厉内荏:“药喝,出。”

第 73 章 魂(四)

傅窈缩在锦被里。

过一会儿又探出头来,耳尖薄红未褪。

面上浮现懊恼之色,分明打定主意要和傅窈保持距离,怎么会样。

可适才心底那股委屈酸意又做不假。

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碗符水果然有奇效,到夜半高热已经退,只符水苦涩,摸索够床头茶盏,忽听屏风发出细碎响动。

“谁?”

经上次那丫鬟一吓,傅窈一下子警觉起来,总觉好像有人自己。

月光将窗棂映成霜色,一人影正静静贴在窗纸上。

身量窈窕纤瘦,个女人。

睁大眼,分明见那人脖颈以诡异角度耷拉,青白手指正抓挠窗框发出沙沙声。

“谁在那?”又问,一面摸索符箓,袖口却空空,此前画驱妖符箓都用完。

“姑娘莫怕,。”

分明方才那声音窗外发出,会却有单薄身影立在屏风旁,那人身褪色裙裾,傅窈见,裙角上沾泥土。

视线上移,捏衣角指尖突然绞紧,那立在屏风旁脸色惨白女子,不江罗谁。

“江小姐,……”

江罗似自知自己副样子会骇到,急忙拿衣袖遮掩,“别怕,不有意吓唬。”

“……当真魂?”

傅窈小心翼翼问。

江罗摇摇头,“本应在下长眠,此番被路过精魅操纵身子,纵如此,也不算人,更没几日活头。今夜来寻,想让姑娘代托几句话给爹爹。”

见傅窈很防备自己,于一面安抚人,脚下一面逼近。

“什么话?”傅窈问。

“告诉爹爹。”嘴唇翕张,“有人代女儿死。”

那张毫无血色脸突然逼近到傅窈面前,让人清楚到青紫血管如蛆虫在皮下疯狂蠕动,眼白翻涌出腥臭血水。

江罗十指暴涨出黑甲,眼就要往榻上人胸膛剖,声音却哀切如啼鹃,一字一句:“剖心滋味也尝尝。”

好在傅窈警惕性高,未及腥风扑面便迅疾翻滚下榻。

动作见发间玉珠花摔在上,碎成好几截。

江罗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指节擦过耳际,在床柱留下五深痕。傅窈想推门出,却发现屋门早已被锁住出不。

但江罗却不动。

傅窈观察,见眼眶只余眼白,想来目不能视。

见翕张鼻翼,傅窈心中猜测,靠嗅闻活人气息才辨别方位。

“蠢货,在东南处。”

耳边突然传来除却江罗外,另一声音。

傅窈循声音向窗外,方才隔窗纸朦胧不清人影,会窗纸被双长指甲扯破,现出一张透五色尸斑女子面容来。

见傅窈过来,女子抿起个森然笑,叫傅窈一下就认出那晚唤名字丫鬟。

“们一伙。”

话音刚落便自觉失言,然而已来不及,尸化江罗脚下如生风,移速极快欺身到傅窈跟前。

傅窈踉跄抓起铜镜砸,才想起就算没符纸,有传讯戒可用。

铜镜应声碎裂,江罗却被声响激狂性大发,尖锐指甲直取咽喉。傅窈闭眼刹那,熟悉冷香混血气扑面而来。

没拨动传讯戒,傅窈早已闻声而至。

但晚一步,江小姐指甲已刺破傅窈衣襟。

好在傅窈反应迅捷,剑锋挑开江罗,左肩胛却生生挨一爪,又反手将女护在身后,三符箓破空缠住脖颈。

“闭气!”年低喝。

傅窈慌忙屏息,眼见江罗突然僵在原,翕动鼻翼显出焦躁。傅窈趁机掷出火折子,火焰顺尸化之人衣摆窜起,顷刻间将其吞没。

“啊——”

窗外尸魅发出声怪叫,指尖在窗棂划出刺耳声音,又不甘心向被烧毁尸身。

但此时想逃已晚。

傅窈划破指腹将血抹在黄符,那符纸遇血即燃,腾起却不凡火,而泛金光业火红莲。

“焚邪净秽,赤霄荡形。”

火莲绽开在尸魅站立丫鬟那处,丫鬟衣裳被烧成灰烬,显出布满五色尸斑长毛本体来,尸身突然剧烈抽搐,数百只尸虫从七窍中爆体而出,在触及金焰时化作青烟。

收势时身形微不可察晃晃。

左肩爪痕已泛出青黑,尸毒灼烧般沿经脉向心口蔓延。

傅窈因为那日被沉睡江罗碰一下就染尸毒,傅窈回尸毒则更要严重许多。

但只侧过身,让受伤左肩落到阴影里。

只未料想,那尸毒竟比想要厉害。

月光漏过冷汗浸湿额发,在年眼睑投下细碎阴影,问傅窈,“可有伤到?”

“那什么东西。”

傅窈惊魂未定摇头,屋里昏暗未挑灯,以并未发现傅窈方才受伤。

“尸魅。”

傅窈言简意赅,“昨夜应来寻过,唤过名字,所以今夜江罗才会醒过来杀。”

傅窈探探女额头,高热已退。

“放心,尸魅最畏火,现在已被除。”

“江罗怎么办,该怎么同江家解释。”向上那团灰烬,心里一阵后怕。

“明日再同江老爷言明。”

指腹扫过女眼下乌青,“先睡,若害怕,今夜叫楚云渺守在外面。”

“那呢?”傅窈问。

“?”

年屈指轻弹额头,又装作困顿模样,散漫:“为除尸妖害美梦被搅,自要接安寝,等劳心劳力事自然要交给楚云渺。”

傅窈摇摇头,杏眸里余有戚戚之色。

“不想睡,就留在陪话吧,或者若困,就睡在也成,把榻让给。”

一点都不想和化作灰江罗待在一处。

“那算哪般?”

傅窈突然出声,见不明所以,故作促狭问,“哪有长和妹妹睡一间屋子。”

罢转身就。

傅窈蹙眉,觉有些奇怪。

那时亲指尖时候不避嫌,会倒冠冕堂皇起来。

望傅窈离背影,总觉那身玄衣要比平常厚重几分。

不知晓年每步都在强忍腐骨之痛,更未见,阴影里淅淅沥沥坠落黑血。

……

傅窈蜷在榻上翻来覆,一闭上眼就江罗那尸化脸,以及割破窗棂纸尸魅可怖笑意。

“阿窈,天亮早,怎么不睡?”

推开门时,果然见楚云渺守在外头。

“睡不。”

摇摇头,恰巧瞥见廊角闪过婉心身影正从西厢退出来。

西厢傅窈住处。

傅窈心中困惑,么晚怎么大家都醒,又不解为何寻傅窈。

“婉心姑娘。”叫住婉心,正想问个明白,就见婉心同自己比手势,起来很急切。

“什么意思?”

女困惑话语落到楚云渺耳内,楚云渺顿顿,含三分不情愿语气,“哦,傅窈受伤。”

傅窈愣住,才惊觉傅窈离时不对劲来。

*

西厢窗纸透出昏黄烛火。

傅窈将中衣褪至腰间,玄色外衫虚掩狰狞伤口。

年反手执酒壶,牵出漂亮背肌线条。

又在用酒疗伤。

只回伤要棘手多,外伤虽包扎好,但尸毒离心脉极近,要除并不容易。

门扉在夜风里发出“吱呀”声响,有人进来。

“出。”

年低喝,又:“婉心姑娘且回吧,已无碍。”

以为方才来送药婉心。

“逞强好玩吗?”

身后陡然响起女声音,傅窈转过头,见傅窈紧锁眉站在烛光里,向目光含恼意。

傅窈身子僵住一瞬,又蓦然轻笑,故作狎昵问,“深更半夜,阿窈做什么?不快回睡觉。”

傅窈见到便眼前情形:

年素日里总束齐整墨发凌乱散,有几缕被冷汗黏在颈侧,显出几分水墨氤氲脆弱。

“别同装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旁人都知受伤,却不告诉,什么理。”

见近,傅窈仓皇拢衣襟,反倒扯落松垮中衣。

“别。”

“不能。”

年气息慌乱起来。

傅窈虽也面红耳赤,仍强自镇定取药粉撒在伤处。

指尖挑开黏皮肉布料,药粉簌簌抖落,傅窈喉间溢出闷哼。

血痕落到年腰间,那处肌肉弓弦一般紧绷,腰线清峭,似破土青竹。

顿顿,鬼使神差,伸出指腹拭那血痕。

好像崩更紧。

傅窈咬唇,指尖轻颤,忽被攥住手腕。

“别乱摸。”

“摸不?”赌气扯开黏伤处布料,指尖故意划过绷紧腹肌,“摸不,换作旁人就摸?”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傅窈耳尖倏红透,胡乱扯过外袍遮掩,“哪来旁人!”

分明清白之躯!

可心里又忍不住窃喜,为傅窈份没指明呷醋之意。

女绕到身前正要与之辩驳,却见脸色白厉害,额前出许多汗,不由慌神,“怎么会样,不会也中尸毒吧。”

“黄符水……端一碗黄符水来。”

起身,却被傅窈拽住手腕。

指尖磨挲腕子,有些气弱,“服过,用阳泉护住心脉,只需等尸毒自行散就好。”

“确信?”

傅窈低头,瞥见年指甲竟渐渐呈出紫色,心头又一紧,“尸毒……会死人吗?”

突然想起上次傅窈受伤时饮自己血恢复,若真那般严重,也不不能再喂一些。

傅窈像透心中所想,开口截住念头,“且放宽心,不会死,血也解不尸毒,真当那精血灵丹妙药?”

其实傅窈血真能化解尸毒,只傅窈毒靠近心脉,不一滴两滴血就能化解。

不愿意。

“出罢,兴许明日一早便好。”傅窈逐客。

“哦。”

女见眉眼间有疲倦之色,不忍再叨扰,正要离,却见傅窈指尖几乎全黑。

“指甲全黑……”

傅窈声音染上颤意,抬眼才发现双唇毫无血色。

“不信,不试一试怎么知有用没有。”拔剑要为取血。

傅窈两指夹住剑锋阻住,未料现在正尸毒攻心虚弱时候,竟和傅窈争个不相上下。

“铮—”

那柄剑在争夺间落到上,年拢住跪跌到自己怀里人,不叫有任何伤害自己机会。

下颌搁在肩头,低声:“不必为做到一步。”

“不值当。”

人什么胡话,傅窈撇撇嘴,“又不,怎么知对而言值当不值当。”

又捧起脸,“旁不知,但傅窈,不要死。”

傅窈与怀中人额头相抵,仍玩笑语气,不边际问:

“若真死,那也为救阿窈身死,既救命恩人,阿窈不该投桃报李?”

“投桃报李?都死怎么投桃报李,顶多清明时节多给烧些纸钱。”

傅窈闻言只觉烧糊涂,但有心情开玩笑,想来没到那种程度。

傅窈失笑,“阿窈对,那可要趁现在活,好好报答。”

“报答?”傅窈听语气,就觉憋坏。

年松开紧贴额头,视线自上而下扫过脸颊。

也不知不真烧糊涂,刮下女鼻尖,“阿窈且唤一声哥哥,就算作报答。”

傅窈被盯不自在,脸上又烧起来,一把抱紧人不让再自己。

又因跪坐姿势不舒服,索性分开腿跨坐在年腿上。

“不要。”趴在胸前,翁声翁气。

“们不妹吗,唤一声哥哥有何不可?”傅窈揽住腰,循循善诱。

有些羞郝,往常倒没什么,现下却不出口,不满驳:“上回不要再唤长,现下却变卦。从前又不没叫过,没听够怎?”

傅窈张张唇,不知该如何同解释,那两者不一样。

猝然间尸毒攻心,年目光逐渐涣散,卸气力,轻伏在女肩头。

突然就不话,傅窈有些慌张,从怀里起身察人神色。

但见半阖眼,眉心微蹙,似在忍痛。

女抚过颧骨处剑痕,那上回失手错伤方,现在结层浅浅痂。

现在受伤又因为自己。

心里涌上自责,倾身亲亲傅窈脸颊剑痕,好像如此,便能让紧蹙眉舒展,让痛意消减几分。

“对不起。”

又埋回年肩头,指尖无意识绞长发。

“阿窈——”

脸颊唇瓣柔软触感未消散,女膝弯又无意间蹭过腿间,傅窈错愕睁大眸子,艰涩:“下好不好。”

不经意挪动双腿,隐秘扯扯腿前蔽膝,想叫腿上人下,见上已出鞘剑后又悔心思,复拢住腰,“罢,不准。”

依傅窈对傅窈解,若让有可趁之机,定然不会歇取血心思。

“样压不难受吗?扶榻上吧。”

傅窈问,却听到耳畔肩头呼吸匀长起来,好像睡熟。

便不敢再动。

就个姿势与相偎在一起,渐渐也阖上眼……

第 74 章 魂(终)

傅窈一觉睡香甜。

迷蒙转醒时,发觉自己正睡在一软榻上,房内并无傅窈身影。

尸毒那样厉害,能哪儿。

匆忙趿鞋出门,却遍寻无人,心一下子就悬起来。

直到进院落,才到树下伫立熟悉身影。

那身影逆光斜倚在树下,半边身子都浸在破晓雾色里,马尾发梢沾晨露。

顷,身影似有所感般转身。

傅窈见傅窈无事才稍放下心来,险些以为被那尸毒毒死呢,遂提裙裾快步下木阶,绣鞋刚触到最后一阶木梯,便撞进猝然抬起眼波。

年瞳孔酿淡淡倦意,偏被斜切进来天光淬透亮。

视线触及阶上人霎那,透亮眸内忽而漫起一层薄雾似涟漪,涟漪轻晃,荡开某种未能言明情愫。

傅窈心尖一颤,分明晨风微凉,热意却从耳后蔓开,将方才悬心跳都灼成颤巍巍蜜糖。

“什么时候醒呀,尸毒可解?”

踮起足尖探额头,后者则自觉俯身就。

“怎么么热。”

手心下温度比昨夜褪些,但仍有些烫。

“当尸毒那般好消,许要再过个三五日吧。”

傅窈捉住女腕子,目光掠过裙裾时顿顿,约莫傅窈方才起急,鞋子半趿,罗袜滑落至足跟,露出一截莹白足踝。

“冒冒失失。”

傅窈听不明所以,直到眼前人半蹲下来,虎口托足踝将鞋袜往上提。

蜷蜷足尖,“自己来。”怎么又给穿鞋呀。

“别动。”

年掌心稳稳掐住足踝,神色认真。

“……用过早饭吗,一用饭吧。”傅窈捏裙角寻个话题。

傅窈整理好起身,“婆子们正拆蒸笼屉呢,再迟些起,后厨都要将午膳呈上来。”

“那怎么不早些叫醒。”傅窈揉空荡荡肚子不满问。

料想会如此赖人,傅窈从怀中摸出来油纸包,揭开油纸,枣泥香扑在傅窈鼻尖。

“第一笼枣泥糕。”

促狭侃:“那时某人抱软枕睡正香,若那时扰清梦,阿窈,会赖不起,会发通脾气恼。”

傅窈被心虚,清楚两者都会做出来。

“吃完一包,再想尝头出炉枣泥糕就要自己早起。”

傅窈小口咬糕点,忽然出声。

傅窈愣住,以为不愿再帮自己买,眼巴巴抬眼望。

年轻笑,指腹极自然替人拭掉嘴角碎屑,“暂别几日,有要事处理,要过个几日才回来。”

“什么要事?尸毒没好就要孤身离开吗。”

听到傅窈要离队,顿时蒙住。

傅窈没什么事,只三五日就能回来,见女神色怔然,心情很好弯弯眉眼,“不过三五日就能回来,阿窈不舍?”

“哪有不舍。”

绣鞋踢向靴尖,女又闷闷重复句:“没有。”

不知给对方听,给自己听。

“那现在便启程。”

定定傅窈,到底没忍住伸出指腹轻蹭下脸颊,“……等回来。”

见傅窈当真转身就,傅窈情急捞住指节,嗫嚅问:“……若离远,传讯戒能用吗?”

后者极力下压上扬唇畔,“不妨一试。”

*

昨夜尸魅一除,全城魂尸首都复归尘土。

江府又挂起白绫,江老爷则痛心疾首,整日郁郁。

一行人除劝慰也没有旁法子,此事在们手上结,倘若再待在江府未免碍眼,徒惹主人伤心,遂准备收拾一番回客栈。

恰逢此时刀疤脸借满城白事摸回城,将婉心接回。

行人便只余下傅窈,楚云渺与楚云渺三人。

“接下来们要在客栈等到傅窈回来吗?”傅窈捏捏怀里糖块,那婉心临前揣给。

傅窈那家伙只三五日就能回来,却没此番何处。

楚云渺点头,又:“答应给蒲先生寻千机线被毁,阴泉便拿不到手,们需想个法子联络上蒲先生,问此事可有回旋余。”

毕竟日月泉季家所守之物,纵使仙人,也不能无缘无故据。

傅窈点点头没再作声,突然四人行变作三人行,怪不习惯。

几人正踩满纸钱往客栈,突然斜刺里窜出个泥鳅似身影,脏兮兮指头攥住浅粉裙裾,一团纸便被塞到女掌心。

“漂亮姐姐,有人让给。”小乞儿皮肤黝黑,眼睛缺亮。

纸团被揉皱成一团,摊开后竟在一霎那恢复平整光滑,其上陌生繁杂纹路如活蛇游,纹路在纸上凝成一句话:

三日内抵蓬莱洲,有宝相赠。

“?”

傅窈将纸张递给另两人端详,楚云渺一眼就认出纸上符纹仙法流动,结合行字,笃定:“蒲先生,有宝相赠,应当指就阴泉。”

“可既托人将封信送到们手上,便身在夜城,缘何不现身,却要们兜兜转转蓬莱寻。”傅窈纳闷。

“仙人做事自有章法,现下不将阴泉给季家,自因果未至。”楚云渺沉吟。

话毕,像应似,纸面字迹紧接泛起粼粼波光,那行小字如被水冲刷过般,于一瞬间化作金粉簌簌坠落。

金粉腾空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成蓬莱洲舆图。

舆图上,夜城与蓬莱洲所差极远。

楚云渺思忖片刻,对傅窈:“三日内要横渡八百里烟波,怕连东海鲛人快船都难办到,们不能等季主,必须即刻出发。”

傅窈忽而捏紧袖子,想起今晨傅窈要等回来话语。

原来等不等到,半点不由人。

第 75 章 蓬莱(一)

“蓬莱洲四面环海,素来不与外界往来。数百年前倒每隔三十年举办一次仙擂,开放入口迎接八方来客,但末次仙擂时却横生变故,引邪魔出世,自那以后蓬莱便闭锁全岛,至今三百多年,再没开过山门。”

浪尖托小舟轻晃,楚云渺广袖迎风,指海天相接处逐渐清晰轮廓,“到空中岛链吗?当年仙擂鼎盛时,岛链会化作登仙桥。”

“仙擂做什么?”傅窈扒船舷探头,“登仙桥能通到天上吗?”

“真能登到天上!”

楚云渺接:“听家中长辈,仙擂魁首可仙骨,上登仙桥扣天门,即可位列仙班,每逢仙擂举行啊,四方异士都会齐聚蓬莱,皆为博一个成仙机缘。先祖不才,曾与魁首失之交臂,不然沈氏也能出个仙人。”

傅窈若有所思点头,远处愈来愈清晰岛屿轮廓,雀跃想马上就能一睹仙山真容。

海面泛涟漪,本一派风平浪静,却于转瞬间狂风大作。

有风便会起浪,初现浪涌不过丈许,转眼间已如墨色山峦层层叠起。

楚云渺刚把最后半截船帆捆死在桅杆上,兜头浇下咸浪就糊睁不开眼。

“浪潮不对劲!”

分明方才风和日丽,现下天际一片昏暗,云层中电闪雷鸣,三人栖身小舟被推到浪尖,又重重落下,须臾间被卷进海面涡旋里。

……

“咳咳,咳——”

方才那种跌宕失重感终于消失,脚下平稳沙滩,傅窈呛几声,咸涩海水从喉间涌出,而后迅速爬起身寻楚云渺和楚云渺。

好,都活。

“好们命大,那浪又给们卷到岸上。”环顾四方,却被眼前景象惊呼吸骤停,“就,蓬莱仙洲。”

耳畔人声鼎沸。

云集人们装束各异,有一瞧便捉妖师,有则一身白衣衣袂飘飘,有人被黑袍遮面目,只让人到脖间悬数串头骨法器,不类正模样。

远处,三百丈白玉天阶自云端垂落,每一级天阶都流转盈盈光辉,天阶尽头,一处云雾缭绕琼宇。

底下三教九流汇聚,远处却仙气飘飘,当真震撼。

“怎么会有么多人。”楚云渺撑起身,“蓬莱闭岛多年,不该如此盛况。”

“兴许仙擂又开?”

楚云渺摇头,“若再启仙擂,怎会一点风声都没有,那便更不会有如此盛景。”

眼前此景太过蹊跷。

人群突然骚动,夹杂几声怒喊。

“抓住,抓住贼人,窃行囊,抓住!”

傅窈瞥见一灰影贴人群窜过,又不长眼似直往自己身上撞,眼疾手快拖住人,一旁楚云渺又及时钳住,朝远处喊:“快来!在!”

那苦主拨开人群冲过来,个布衣年人。

“多、多谢。在下习通,多谢几位出手相助!”

挤过人群年粗喘抱拳,虽粗麻短打,眉宇却隐隐透桀骜之色。

“来惭愧,那行囊里装几日盘缠,若不们截住,怕仙擂没开始,就饿死在半路。”

“仙擂?!”

傅窈瞳仁骤缩,仙擂居然真再启。

“怎么……”习通挠挠头,“几位不会不知仙擂吧?那们来蓬莱做什么。”

“们来寻仙人呀。”傅窈神色认真。

习通乐,“姑娘话,瞧云集么多人,哪一个不来寻仙人指点,求仙问,但唯有过仙擂才能仙人点化。”

目光眺望远处天阶连通琼宇,语气飘渺:“仙人抚顶,结发授长生。瞧遍人,谁不来求长生大?”

长生,两个字眼对凡人来莫大诱惑。

“们想见蒲先生,不需过仙擂。”

楚云渺虚声与二人共谋。

傅窈托腮,“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前。”

原来那蒲先生压根就没想让们便宜阴泉,千机线没拿成,又要来参加劳什子仙擂,考验真一关又一关。

见楚云渺似在犹豫,傅窈劝:“们横渡烟波,又险些在海上丧命才到,那就断没有对仙洲琼楼却步理。”

楚云渺欣慰一笑,“师妹如今心性越发坚韧。”

倒不犹豫退缩与否,觉此事疑点重重,三百年不曾开启仙擂骤然重启,在一点风声都没放出情形下却引般多人来,怕此行有诈。

眼前人潮攒动,远处仙阶浩渺,此情此景不似人间,倒像置身梦中。

但傅窈在理,开弓没有回头箭,于点点头。

据习通所言,仙擂共有三关要闯。

其一,赌机缘;

其二,守擂台;

其三,问心。

“但闯三关前,需先蓬莱镜前验明资质与正身,免有妖邪进蓬莱。”习通领几人往岛内,“与好友正要验资质,不若一起?”

*

蓬莱岛内熙攘市井,两旁酒肆林立,烟火气和凡尘界并无差别。

习通正领几人穿过人群寻那好友。

“卖字画,卖字画,过路过不要错过,位雅士,可上哪幅画?”

街旁,一青年人正吆喝,摊前支许多幅水墨画与字帖,青年其貌不扬,却气质萧然。

“怎么卖?”旁人问。

“分文不取。”青年掸掸袖口,“只需一桩您亲眼所见奇谭。”

见那人疑惑,青年解释:“客人既蓬莱岛民,定见过不奇事,不如昨日西市当铺掌柜被蓬莱镜一照,为何突然能口吐莲花?字画随意取一张,不收钱。”

,从摊前抽出张纸,狼毫蘸取墨汁侧耳倾听。

“蒲生!”

习通拽住青年洗发白袖口,急吼吼喊:“别写,快随蓬莱镜前验资质。”

唤作蒲生青年写完最后一笔,方以笔杆挑起垂落额发,“不急,今辰遗落条趣闻没记。”

青年笔杆不停,“一叶小舟载三个浑身湿透人,被浪拍上岸。”

傅窈扯扯嘴角,不正们三人吗。

“就那好友?”

习通尴尬一笑,“个塾师,闲时最爱写些志怪话本,旁人来蓬莱求仙问,倒好,只为来搜集奇闻。”

青年将狼毫搁到一边,满意数数堆叠纸张,“蓬莱与世隔绝,三十年才开一次,自要抓住机会多记下些蓬莱奇闻,更别几日三教九流都有,大江南北鬼怪事尽被搜入囊中。”

抬头向陌生三人,“几位可有趣闻相赠?趣闻换字画。”

“罗嗦,先蓬莱镜那。”

习通拽起青年衣袖就要,后者不动如山,聊赖问:“真想成仙?”

“不想?”习通反问。

青年摇头,“蒲生不过一爱编绮丽传凡夫俗子,无意长生更无意问,自就。”

“今日掌镜之人玄女。”

习通话音刚落,青年笔尖倏顿住,耳尖漫上薄红,匆匆收摊慌起身,“……不早。”

习通:“……”

一行人马不停蹄上路,傅窈偷摸问习通,“玄女谁啊?”

一搬出来竟然能让石头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