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柳观春临走前,还要扫一眼他的屏幕,“百里肯定是个挂比,你方躲草,他都能盲狙三杀,记得举报一下。”
来到小卖部门口,柳观春从琳琅满目的商品里挑了一盒冰淇淋、两包小小酥、一包牛肉干、再来两瓶旺仔牛奶。
最后她在烟草区犹豫不决,考虑选中华还是黄鹤楼,她甚至不知道江暮雪抽不抽烟。
柳观春平时刷视频常看到,许多现代道士会拍自己的道门日常,也是吃喝拉撒,练剑画符,甚至还能谈恋爱,结婚生子……至于吃肉喝酒抽烟,那简直就是小意思。
但江暮雪和她见过的任何一位道长都不同,他太仙气飘飘了,就连演艺圈里,柳观春平时都难得见到这样鹤骨松姿的男艺人。
以她在圈里淫。浸多年的眼光来看,江暮雪要是入圈,肯定能火透半边天,甚至还会被推崇为娱乐圈男菩萨一类,保不准还能与苏无言同台竞技……
柳观春好歹是苏无言的经纪团队里的人,不好倒戈,再给自家艺人推出一个竞品来打擂台。
咳咳,还是算了。
柳观春不否认自己是个颜控,平时看腻了苏无言那张邪魅妖相,以为世上早就没有男人能入她法眼,居然今日还能遇到这样一个极品美男子,自然涌起了欣赏美的心情。
思绪飘远,她忽然又觉得冷了。
柳观春抖了抖,她拿起一袋零食,最后又拎了两瓶啤酒,走出小卖部。
回到民宿,法事还在继续。
柳观春陪苏无言演过几场仙侠剧。
剧中的道士做法,大多都是参考真实的法事科仪。现场要布置华贵的彩纹华幡,法桌上摆放香炉,再放好瓜果香花作为供品,以及布满各式各样贵重的法器。
整个场景烟熏火燎,沐浴与诵经声此起彼伏,很是肃穆。
但江暮雪的道场却与旁人很是不同,他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摆件,无非是以朱砂绘符,腕骨拧剑,再借用璀璨烛火,迅速将符文打向阴气浓重的角落。
轰隆——!
一声巨响。
火花四溢,气涌如山,庄严悠长的神音传来,于冷寂的夜里悠然回荡。
旁人看不出江暮雪雷厉风行的出招,只当这位道长是个练家子,竟真有几分雷霆剑术。
但柳观春能通阴阳,她显然看到一缕霜色剑光,自江暮雪手上那把长剑迅疾扫出,一团流溢金光的业火被他袭向角落,直接将那一抹蜷缩在犄角旮旯的黑影,灼烤殆尽。
阴气消散,鬼魂堕入轮回。
江暮雪背对着柳观春,衣袍猎猎,气息沉静。
他还剑入鞘,寒声道:“阴鬼已除,再烧三日纸钱安抚孤魂,往后不会再有冤魂入室。”
老板眼见着地上的河水一点点干涸,知道鬼怪已被歼灭,他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麻烦江道长了,真是辛苦您了。那法事的钱,我这边照常打到您的卡里?”
“嗯。”江暮雪应下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柳观春听到江暮雪收钱,心里有点幻灭,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吸风饮露的仙人,也要有钱财香火供奉,才肯下山降妖除魔啊?不过也是,江暮雪只是长得好看,他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的普通人嘛。
柳观春要回房睡觉了,她路过两人身边,点头致意:“江道长辛苦了。”
江暮雪看她一眼,视线落在柳观春提着零食的手上……准确说,是她的无名指上。
男人薄唇轻抿,凤目渐寒。
他意识到,柳观春摘下了婚戒……她曾经许诺过,永远不会拿下来。
她果真忘记了一切。
柳观春见江暮雪一脸冷淡,还当这位道长是不喜欢法事有人旁观。她缩了缩脑袋,很快回房,不再出门寒暄。
如此一来,她手里的啤酒倒是买的多余了……本来还想和江暮雪套近乎呢-
江暮雪回房后,沉着的脸色还是没有恢复如常。
他想到半年前的事。
那时,江暮雪目送柳观春回家。
而他留在异世,忍受灭魄挫骨之痛。
在江暮雪神魂俱灭的瞬间,他听到髓海隐隐有人指引,牵动他分出的一丝神识,引导他迈入天隙。
江暮雪身若青烟,他麻木地跟着那一道年迈佝偻的身影,缓慢朝前走。
他明明目力尽失,却在步入天隙的一瞬间,窥见引路人的手腕。
是一只苍老的长者手臂,腕上佩着那根银珠红绳……
江暮雪猛然想起,柳观春说过,她外婆从前便是用银珠红绳来压她的魂魄,保她不被魑魅魍魉觊觎身体。
江暮雪如梦初醒,他哑声道:“您是观春的外婆……”
良久,风声送来老者含笑的话语,外婆对江暮雪道:“两个小娃娃要好好的,能结为夫妻不容易,切莫死啊活啊的。去吧,老天爷总不能老是拿娃娃出气。”
“是,多谢您。晚辈会珍重疼惜观春,此生定不负她。”
江暮雪陷入昏睡。
再醒来时,他手持伏雪剑,躺在一座坟地前。
江暮雪看清碑上遗像,深知这是柳观春的外婆。
他信手拈来几根燃好的清香,插至坛中,又磕了几个头。
随后,江暮雪持剑下山,他寻到那间荒废多年的白马观,在此地落脚。
江暮雪并未丧失灵力与剑术,他通过术法蛊惑凡人,获得了这个世界的合法身份。
安顿下来后,江暮雪开始搜寻柳观春的去向。
江暮雪倒是不担心柳观春移情别恋,毕竟他入得现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起卦演算师妹的姻缘……顺道用了一些术法,将柳观春的烂桃花悉数斩碎。
只是江暮雪心知柳观春丧失前世记忆,她不记得师兄,她对他没有爱慕之情……江暮雪不知该如何找回妻子。
现世看重职业、财富、家世,偏江暮雪孑然一身,亦无傍身技艺,至多是能够驱魔降妖,开设科仪道场,收取降魔的酬金。
江暮雪为了日后照顾师妹,明码标价,五万块一场杀鬼法事。
数月下来,江暮雪已积累了小两百万的家财。虽不知在此世,这些微薄银钱够不够养活妻子,但应该足以维持二人的日常温饱……
幸好,今日,他又与柳观春相见了。
只是师妹待他冷淡,形同陌路……他不知该如何讨柳观春欢心。
江暮雪打坐调息,没等他陷入忘我境界,一缕鬼气怀恨在心,竟悄悄钻进了隔壁房间。
江暮雪想起隔壁住着柳观春,他几乎没有迟疑,手持伏雪剑,穿墙而入,瞬移至柳观春房中。
待浴室里的花洒大开,冷水淋头,江暮雪被瓢泼大雨淋湿乌发,后脊的衣布也被冷水濡透,如一层油纸,黏连肌理,透出线条紧绷的肩颈。
江暮雪方才意识到,他好似瞬移错了地方。
没等男人反应,一记既脆又响的耳光,猛然摔上了侧脸。
啪!
剧痛袭来。
江暮雪嘴角溢血,他被这一记掌掴打得发懵。
他终于注意到,眼前还站着身材娇小的少女。
水流顺着男人冷硬的下颌流淌,滴进柳观春,曲线姣好的覆雪峰壑。
江暮雪略一低眉沉目,恰好迎上女孩那双微微泛红的杏眼。
他这才意识到,柳观春正在沐浴换衣……
而他不慎闯入-
柳观春疲乏一整天,她累得不行,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洗个澡,再换上睡衣,躺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吃零食看剧。
然而,她才刚脱衣洗澡没多久。
一道高大的身影徒然逼近,男人滚沸的气息与她相织。
清冽的雪气漫来,将她浑身裹缠其中。
这一刻,柳观春心中涌起异样的熟稔感。
当柳观春抬头,看到那张美艳如天人菩萨的俊脸,她还是受了惊。
柳观春下意识惊呼出声,巴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摔了出去。
啪!
江暮雪被她一记耳光,打出了血丝。
男人闭目不语,似是忍疼。
柳观春想到穿墙而入的江道长,她想到他不含情。欲的眼眸,以及克制扶墙、与她拉开距离的手臂……难不成其中有什么误会?
“江道长,你、你……”
江暮雪背过身去,冷声解释:“抱歉,方才窥见一缕鬼气穿墙,一时情急入内,这才不慎冒犯……”
柳观春松一口气。
她见识过江暮雪的能耐,知道他是真有神通。又因那些深藏心中的梦境,她对江暮雪有着一种天然的信赖感。
柳观春不疑有他,她推江暮雪出浴室,心大地说:“那江道长先在屋里帮我驱邪,我洗完澡,换好衣服再出来。”
女孩说得一派天真烂漫,竟让江暮雪有一瞬恍惚……为何柳观春半点不害怕,还执意留他在此?她待人一贯如此放松警惕么?
这话真的是冤枉柳观春了,对于一个能无视门锁,甚至利用术法穿墙入内的道士,她的警惕有用吗?
江暮雪要轻薄她,早就对她上下其手了,还会这般老实,任她推搡出门?
江暮雪没有作声,他出了浴室后,动用搜鬼符探寻阴气,果真在床底寻到一缕蛰伏的鬼影。
江暮雪眼疾手快,弹出利刃,诛杀鬼影。
不过是些许残余的怨气,伏雪剑甚至无需散开剑光,便能将其尽数吞噬。
鬼魅涤荡,邪祟尽除。
江暮雪不会在女子闺房中久留。
只是,他想到柳观春刚才惊慌失措的神色,心中又有几分茫然。
他并不想招致误会,亦不想让妻子认为他品行不端……
思来想去,江暮雪只能留下一张驱邪符咒,压在柳观春的枕下,在她出浴室之前,先一步回了房间。
柳观春自是听到屋中驱邪的动静,她打了江暮雪一巴掌,心中隐隐后悔,正想着待会儿给江暮雪上个药,也好郑重其事道个歉。可她一拉开浴室门,屋内空空如也,江暮雪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柳观春呆呆地坐回床边。
她刚想躺下睡觉,一摸枕侧,掌心被一样三角形状的东西硌到。
翻动枕头,底下藏着一只符箓。
苏无言老是在她面前画符、动用术法,柳观春耳濡目染,能够看懂符箓上的咒文……这是赐福安神的咒文。
是江暮雪留给她的。
柳观春心中涌起暖意,江道长是个好人。
柳观春还是翻开塑料袋,拿出那两瓶啤酒,以及几样零食,敲响隔壁房门。
江暮雪开门,缝隙里,探进柳观春娇俏的小脸,她讨好地笑:“江道长,你睡了吗?”
江暮雪微微拧眉,似是不解柳观春为何深夜寻他。
柳观春讪讪一笑:“方才一时冲动,误伤了道长……”
“你做得很好。”江暮雪忽然出声,嗓音幽冷寒寂。
“啊?”柳观春呆呆的。
江暮雪低眸:“如遇登徒子,自该出手教训,不必犹豫。”
柳观春听到他为了教会她保护自己,不惜自比臭流氓,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江道长,你能喝酒吗?”
江暮雪静静看她,略微惊讶:“为何……寻我饮酒?”
他与师妹,应该只是初初相识。
柳观春从门缝里挤进来,她摸了摸鼻尖:“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道长眼熟,一见如故,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说完,柳观春意识到,她这句话好像在撩拨一个修道之人。
道教有诸多派系,例如正一派的道士有些可以婚嫁,甚至能食荤饮酒;而全真派的道士却要严格遵守清规戒律,决不能结婚生子……
万一江暮雪入的道教不能婚恋,得成日苦修?那她岂不是在搔首弄姿勾引道长,刻意毁他的道?
柳观春见江暮雪神色淡漠,心中惴惴不安。
她并不知道江暮雪素来话少,一直面无表情,她还以为江暮雪心里存气,他在隐忍不发。
好的,柳观春确认了,这位江道长……肯定是不能娶妻的全真派大能道士。
柳观春头皮发麻,又找补似的解释一句:“当然!我做的,都是一些正常的梦,绝不是什么春。梦,江道长你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