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你放假了要来我家找我玩儿啊。”
“好。”
“你在大学交了新朋友也不可以忘了我。”
“好。”
“你……”
“行了你,叭叭叭的没完了还。”韩妈忍无可忍,一把薅住自己呱呱呱的嘈杂女儿就从火车上推,“也就是小宋脾气好,才能忍得了你这么个碎嘴子。”
毕竟也已经待了这么好几天了,最初那股许久未见的慈爱和宽容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三天母爱保质期即将到期,韩妈现在耐心有限。
“谁脾气好?”
正嗷嚎的韩珍珍都不顾不上哭了:“你怎么说有没有考虑过野猪的心情?”
她的指的是以前下山企图祸祸庄稼、被宋软一拳打死的野猪,但韩妈不知道啊,她还以为这个野猪指的是宋软。
“你怎么说小宋的!”她啪叽一记如来神掌就拍在韩珍珍的背上,“别逼我大庭广之下抽你!”
韩珍珍鼓着脸颊一脸的不服,像一只胀气青蛙似的,但此时也只敢小声哔哔了:“我又没说错。”
“你还说是吧?没礼貌的小兔崽子,都是你爸把你惯坏了!”
韩妈的蒲扇大手又扬了起来,吓得韩珍珍一个骨碌窜到宋软背后。
韩妈紧急刹住车,努力纠正脸上的表情,对着宋软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小宋啊,阿姨平日不这样的,阿姨很温柔的,欢迎你随时来我们家玩儿啊。”
宋软听着这母女俩鸡同鸭讲居然还顺下来了,正好笑着呢,接话时也语气欢快:“好呀好呀,到时候您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呢,随时欢迎。”
眼见着围在车厢口的人越来越多,韩家人也顾不上再多聊了,匆匆地再次和宋软告了别,嗷嗷地向火车发起冲锋。
火车“呜”地一声长鸣后缓缓地开始移动,韩珍珍从车窗探出身子朝宋软努力挥手:“软姐你要记得给我写信啊——”
随着火车的加速声音越来越远,然后人也被韩爸韩妈拽了进去。
看着火车最后一节车厢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虽然知道以后科技发达起来后见面很容易,但宋软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丝酸胀。
朝夕相处这么久,一下子各奔东西,总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地太久——在正式上学之前,她还有很多事没要处理呢。
比如说好事。
虽然好事聪明又机灵,上能看人眼色撒泼打滚,下能当个代步工具,但毕竟是一头驴,还是一头在食物充裕的环境中长到四百多斤的壮实驴,这会儿大家住的是上下车的集体宿舍,她要养头驴在寝室,剩下的人不得敲死她?
而且恐怕第二天就能闻名校园,第三天就能看到新校规“任何人严禁在宿舍养驴”。
相较于逼仄的宿舍,还是让好事先留在东风大队吧,至少有山有水还有热闹,它这两年天天东溜达西逛的大家也都认识,又是村里汪汪大队大队长,也算是半个地头蛇了。
当然,宋软也不可能因为好事熟悉东风大队就直接就把它扔到这不管了,好事再聪明也只是头驴,她肯定要找人稍微照看一下的。
她提了两斤红糖和两块红布去大队长家——直接拿钱对这时候的人来说反倒是生分,这些东西在这会儿价值可不低,喜得大队长媳妇笑得见眼不见牙,拍着胸脯说一定会把好事照看好。
管头驴有啥难的,她家本来也就也有一头牛,这不就顺手的事?
大队长一边“唉呀你这孩子……唉呀……”,一边郑重地保证:“既然你相信我,好事我帮你照顾着,你放心,除了春耕,我绝不叫它多干活。你放假了回来看,绝对不少你一根毛。”
宋软没什么不相信的。
大队长家就有头牛,平日里就能看出他们对那老牛确实爱护,再加上大队长本身就是个典型的东北仗义汉子(或者叫仗义老头也行),受人之托更会把好事更好地照顾。
至于他刚才说的春耕干活,宋软也没放在心上——这年头的春耕对农民来说就像高考对高三学子,别说驴了,哪怕是个瘸子都要下地干活,这会儿大型的牲畜可比人都金贵,没有谁舍得往死里用的。
除此之外,宋软还在自己长期合作的虎头小分队预存了一批零食,让他们平日里也顺带看一眼,从没见过这么多零食的小孩子们眼睛都亮了,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像年节里的鼓。
先这样过渡两年,等她安定下来了在京城郊区买个小院儿,再把好事接过去。
一切都处理得差不多后,开学的日期也近了。
宋软和宁远买的是同一班次的火车,临走那天起
了个大早,顶着朝阳,大队长给他俩胸前挂上了大红花。
“好好读书啊,出来之后好报效国家。”大队长也不是个能出口成章的人,憋了好久,最后也只眼神恳切地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也是这个年代的人最诚挚的愿望和祝福。
东风大队的村民们都来送了,关系好点的给他们塞了点干粮。
孙婆子骂骂咧咧地上来塞了个鸡蛋。
虽然是一个比普通鸡蛋几乎小一半的未成年蛋——但毕竟是个蛋!
让孙婆子坐地上讹了不少人的鸡蛋!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软惊奇地把手上小小的蛋翻来覆去,像是在检查里面是不是藏了炸弹一样。
孙婆子老羞成怒地就要上来抢:“看什么看,不要还给我!”
宋软手一翻,动作敏捷地就躲开了,贱嗖嗖地拉长语调:“诶~抢不走~”
“小王八犊子!”孙婆子骂骂咧咧的,却缩回了手不再抢。
和她关系好的虎头小分队围在宋软的腿边,眼泪汪汪的,看上去像一只只马上就要炸开的水包。
宋软蹲下,把小崽们一只只轮流在怀里抱过;“哭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好好学习,我放假了是要检查你们功课的。”
小崽子们抽抽的更厉害了。
当然也有暗戳戳高兴的——比如孙婆子家不爱学习爱闹腾的熊孩子铁蛋,看着大力女山妖要走了只觉得身上的铁链都要松开,咧着掉了一大门牙的嘴藏在奶奶腿后嘿嘿笑呢。
宋软就像后脑勺多长了一双眼睛了一样精准地望了过去:“铁蛋,你以为你躲着我就看不到你了吗——你也一样,好好学习,我要检查的听见没有?”
铁蛋嗷得一声哭了出来。
宋软平等的温暖每一个小孩:“都要好好学习,听见没有?不然小心我回来削你们!”
宁远很有眼色地递上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宋软伸手一劈,木屑四溅。
“呜呜哇哇嗷——”
现场那叫一个听取“哇”声一片。
宋软摸摸哭哭啼啼小崽们的头:“孩子们,好好读书书,然后去亲眼看看更广阔大的世界。”
大队长点燃了一串鞭炮,老牛哞地一声带着牛车开动,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被留到了身后。
再绕过一个弯,挥手的乡亲们彻底地消失在视野中,只有山坡上那棵比别的树高了一个树冠的大槐树,在微风中晃动着树叶给他们送行。
回忆东风大队这两年的生活,现在想来,似乎连那些鸡飞狗跳都变得更有趣了。
宋软最后看了一眼,把目光投向阳光铺洒着的前路上。
就像刚下车来到东风大队那时一样,她依然保持着对于未来新环境新生活的期待。
她知道,未来是一个很好的时代。
她也有信心,在这个时代好好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