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魏纪尘为了买这双鞋,可是找了无数代购,还在朋友圈秀了好几次。
宋夏笑了笑,抬脚狠狠踩了上去。
魏纪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气急败坏地吼道:“宋夏!”
宋夏慢悠悠地收回脚:“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他弯腰捡起耳机,抽了张湿巾仔细擦了擦,随后塞进口袋,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宋夏骑着自行车去教学楼,在宿舍门口碰到了方林枝。
他有些意外,原以为方林枝早就出门了,毕竟他起床时宿舍里除了魏纪尘没其他人在,结果这会儿对方居然还在这儿。
方林枝看到他,勉强笑了笑,朝他打了个招呼:“早啊。”
“早。”宋夏目光落在他脸上,觉得他今天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眼底隐隐泛着青色,整个人看上去比往常憔悴不少。
“你昨晚没睡好?”宋夏问。
方林枝解释:“最近作业多,熬夜了。”
宋夏“哦”了一声,没有多想,抬脚踩上踏板。
两人并肩骑行了一会儿,迎着晨间的冷风,宋夏的头痛稍稍有所缓解。
路口转弯时,他无意间瞥见方林枝的脖子侧边有一道挺深的印子,便随口问了句:“你脖子怎么红了一块?”
话音刚落,方林枝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猛然捏了把刹车,落后了一截。
宋夏也跟着刹车,扭头看向他。
方林枝低着头,神色不太自然地说:“……蚊子咬的。”
宋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蚊子?”
方林枝眼神飘忽,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宋夏直觉哪里不对,但他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便没再多问,只是隐隐觉得怪怪的。
方林枝见他没有继续追问,松了口气,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脚下猛蹬几下踏板:“快上课了,咱们骑快点!”
宋夏没多想,猛踩了几下踏板,跟上了他的速度。
两人骑着自行车沿着林荫道前行,初冬的晨风凛冽,冻得人下意识地将衣领拉高。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
宋夏回头看过去,只见一辆亮紫色豪车从侧后方驶来,嚣张地开着敞篷,寒风灌入车厢,将驾驶座上的两人吹得发丝凌乱。
这么冷的天,还开敞篷?宋夏忍不住暗自吐槽。
他侧过车子准备让路,豪车却稳稳地停在了他们身边。
方林枝觉察到什么,下意识地踩住刹车,低声提醒:“小夏……”
宋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头一紧。
来者是两个熟人,开车的是顾瑜,副驾上坐着傅瑾。
前者手臂懒洋洋地搭着方向盘,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他,后者目光带着一贯的阴湿粘腻,叫人看着就很不舒服。
“宋夏,听说你被季明川甩了?”顾瑜摘下墨镜,有些不悦地开口询问。
宋夏心头一沉。
虽然不是那么回事,但,他怎么知道?
副驾傅瑾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紧锁着他,眼神比顾瑜更冷,也更具侵略性,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宋夏面色不变,平静地反问:“顾少,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顾瑜轻哼了一声,拿起手机晃了晃:“你确定是谣言?论坛上可都在传。”
论坛?
宋夏似乎是觉得可笑,轻笑了一声:“论坛上的话,能信几分?顾少难道宁愿听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也不信我?”
顾瑜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说,你们之间没问题?”
宋夏迎着他的目光,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
他的语气自然而笃定,顾瑜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似乎在评估他的可信度。片刻后,他嗤笑一声,将手里的墨镜戴回去,慵懒地说:“那就好,你可不许让我失望。”
宋夏神色不变,心里的弦却越发紧绷。
傅瑾一直没说话,但他略带讥诮的眼神让宋夏难以忽略,他尽可能不去注意那道让自己很不舒服的目光,跟顾瑜道别:“那顾少,再见。”
“行了,别挡着路。”顾瑜懒懒地发动引擎,车子猛地提速,扬长而去。
直到跑车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林枝才松了口气,小声问:“他们刚才……是找你麻烦的?”
宋夏看着跑车离开的方向,目光沉了沉,淡声道:“……没事。”
但他心里清楚,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两人来到教学楼,在停车棚里,宋夏便隐隐听到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喏,这不是来了?”
“听说他已经被会长甩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论坛都爆了!而且昨晚好些人都看见了,他自己一个人站在实验楼外,连会长的车都没坐上。”
宋夏听到这些,才猜到,估计是昨晚的事被人看见了。
他快速停好车子,掏出手机,点开论坛,果然看到,首页全在讨论这件事。
除了用极具画面感的语言描述了昨晚他跟季明川拉拉扯扯最后被抛在车后的场景,帖子里更多人在猜测他为什么会被甩,以及冷嘲热讽“果然特招生就是特招生,高攀不上”。
宋夏盯着帖子,面无表情地滑动着屏幕,心里快速闪过几个细节。
怪不得早上魏纪尘刷手机的时候表情那么耐人寻味,明明前阵子很老实,今天突然又开始找麻烦……
怪不得傅瑾盯着他的眼神又变得那么有病。
原来,他们都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庇护?
“宋夏。”
他正准备上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
宋夏指尖微微收紧,回头便看见傅瑾单手插兜,嘴角带笑,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下。
方林枝下意识地扯了扯宋夏的袖子:“小夏?”
傅瑾在特招生中的名声不太好,方林枝此前也有所耳闻。
宋夏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你先去教室吧,别迟到了。”
宋夏料定傅瑾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不敢做什么。
“那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方林枝不太放心,但眼看上课时间到了,也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傅瑾看着他们的小动作,笑意更深了几分,等方林枝离开,他才懒洋洋地收回目光:“怎么,他怕我把你吃了?”
宋夏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神色冷淡:“有什么事吗?”
傅瑾笑意更深了几分,盯着他看了一瞬,才忽然开口:“其实,你确实已经被季明川甩了吧?”
宋夏的后背瞬间绷紧。
“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你高攀得上的人。”傅瑾低低地笑了声,伸手不轻不重地按住他的肩,“你还是跟我吧。那家伙性子冷,我可比他知道疼人……”
宋夏心里烦他,但到底失去了靠山,不好轻易把人得罪死。
便道:“傅少说笑了,您我也高攀不起啊。”
傅瑾手指微抬,在宋夏下巴摩挲了一下:“虽然你上次确实得罪了我,但只要你好好认错,我会考虑原谅你的。”
宋夏深深觉得,自己的修炼还很有限,无论如何,在这样的人面前,自己无论如何都很难坚持忍耐。
他轻笑一声,反手按住傅瑾的手腕:“傅少,这么快就忘了您胳膊上回是怎么断的了吗?”
傅瑾顿时火气,骤然发力抓住宋夏的衣领,将人往身前拽了一步。
“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傅瑾。”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傅瑾的动作一顿,循声看去,眉头微微一挑。
季明川站在教学楼门口,手里拿着几本书,目光淡漠地扫了傅瑾一眼:“你在做什么?”
傅瑾笑了笑,将宋夏的领子松开:“会长,我在跟我的小白兔说话呢。”
宋夏看到季明川,眼中迸发出一阵光亮,本能地向他发送求助信号。
季明川顿了下,移开目光。
傅瑾敏锐地捕捉到两人之间的互动,生出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他挑了挑眉:“网上都说你把他甩了,我在安慰他失恋的心情呢。对吗,小兔子?”
宋夏却猛地将他推开,快步躲到季明川身后。
傅瑾并不阻拦,他倒想看看,这小兔子被季明川亲手推开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没料到,季明川竟牢牢地守在宋夏身前,淡淡地看向他:“看来他并不需要你的安慰。”
傅瑾脸色沉了沉。
他盯着季明川,半晌后,嗤笑一声:“行吧。一个特招生而已,会长您乐意护着,就一直护着吧。”
他说完,别具意味地看了宋夏一眼,转身离去。
宋夏低头站在季明川身边,声音有些发涩:“谢谢。”
季明川没有看他,转身离开。
宋夏忍不住低声喊住他:“会长,你还愿意保护我吗?”
季明川垂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还是我的队员,我有保护你的义务。”
宋夏怔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人的庇护,可原来,当他遇到危险时,季明川依然站在他身后。
第27章 保护费? 无功不受禄。
宋夏一直想着, 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季明川的友情。
正犯愁时,忽然接到同城快递的电话。
是他爸爸寄的咖啡豆到了。
之前宋夏就想过, 如果送礼物的话,季明川可能会喜欢什么?
为此, 他很是耐心地观察了季明川一阵子。
季明川的吃穿用度样样都很有品味,乍一看并不显眼, 实则处处精致而昂贵。宋夏想送他礼物,既要经济实惠,又得讨得对方喜欢, 着实是一桩不容易的事。
宋夏想来想去, 季明川喜欢喝咖啡, 只能从这个方面想想办法了。
宋夏有一对卷王父母, 两人都重度咖啡上瘾。因为要保持时刻清醒的职场战斗力,两人都把咖啡当水喝, 这一习惯刚好跟季明川如出一辙。
也正因为如此,宋夏的爸妈对咖啡都算是小有研究。宋夏原打算问问父母的意见,宋爸爸问他什么用途。
宋夏说:“有个学长帮了我好几个忙, 他家超有钱, 我送不起别的, 只能选些咖啡豆表达感谢。”
宋爸爸一听,就把这事儿揽过去了。
这不,很快寄来了一箱快递。
宋夏拿到箱子, 拆开一看,里面是五六种不同的咖啡豆,每袋分量都不算多,宋夏一一拿出来查看, 基本上都是200g左右的包装。
宋夏稍感意外,没想到爸爸寄来都是这么小包的。以季明川拿咖啡当水喝的习惯,这些豆子根本喝不了多久。
他本想着,要不还是让爸爸多寄一点。随即又想到,也不知道季明川喜欢喝哪一种,到时候送给他不爱喝就不美了。
他忽然想到,实验室附设的茶水间里就有成套的咖啡机,要不他就在那边试着冲泡,每天给季明川喝一种,观察他到底喜欢哪一样,回头再让爸爸去多买一点。
这么想着,他准备把箱子直接搬去实验室。
结果发现纸箱的角落,竟然有一个明显比其他的都大上一圈的袋子,上面标着重量500g,封口上还有宋爸爸手写的便签——
【这个你留着自己喝。是国产的云南咖啡豆,虽然不是什么很名贵的品种,但我亲测口感很好,非常提神,最重要的是,一点都不苦!】
宋夏眼前一亮,就冲着“不苦”两个字,今晚他就指着这袋豆子续命了。
于是,这天晚上,宋夏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实验室。茶水间的咖啡机几乎是全新的,没人使用过,宋夏认真清洗了一遍,才开始称豆研磨。
他挑了一袋瑰夏(Geisha)。
他爸妈对咖啡都很讲究,宋夏从小耳濡目染,听说过这款豆子名气很大,既然要试,当然从最好的开始。
虽然没怎么亲自动手,但他知道手工咖啡的大概步骤,还上网做了一番功课,操作起来手法竟然像模像样。
很快,实验室里飘出了浓郁的咖啡香气。
七点半,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季明川和路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刚进门,路琛就嗅了嗅周围,诧异地问:“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他的目光落到茶水间,隐约看到有人影晃动,便走过去查看,发现宋夏正站在吧台前,低着头专注地摆弄咖啡机,不由得惊讶道:“小宋,你在干嘛呢?”
宋夏闻声回头,冲他笑了笑:“路学长,晚上好!我爸寄了点咖啡豆过来,我试着泡泡看。”
路琛走近几步,扫了眼茶水间的桌面,立刻看到纸箱里那堆包装精美的咖啡豆,随手拿起一袋翻看,挑眉道:“这些豆子看起来挺高级啊,你会泡吗?”
“试试看呗。”宋夏随意地说:“我也不太懂,待会儿请你们点评点评。”
“那行!”路琛被浓郁的咖啡香气勾得心痒痒,横竖比赛还没开始,便直接留在了茶水间,等着蹭一杯。
不多时,叶沐也闻着味道走了进来,一听说宋夏要给大家泡咖啡,顿时兴奋地说:“太好了,今晚有口福了!”
唯独季明川没有过来。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茶水间的方向,没说什么,径自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宋夏先前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不多时,四杯手冲完成,他端着托盘出来,将咖啡杯依次放在每个人的桌上:“大家尝尝看吧。”
路琛率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亮:“小宋,这咖啡的口味很不一般啊!我不是很懂这个,不过感觉挺厉害的!”
他对宋夏竖起大拇指。
叶沐也抿了一口,惊讶地说:“是啊,口味非常有层次,有点果香、花香,还有一种红茶的风味?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黑咖啡,感觉完全不用加糖加奶,已经非常顺口了。”
宋夏自己尝了一口,这咖啡确实比他之前喝过的都要细腻顺滑,带着淡淡的花果调性。
他原本想着,如果太苦的话,他只意思意思尝一口,回头还是换爸爸为自己准备的云南咖啡。
没想到这个瑰夏口感非常轻盈,令他十分惊艳。
宋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季明川,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季明川倒是没有拒绝这杯每个人都分到的咖啡,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没有立刻说话。
他目光落在杯沿,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才淡淡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豆子?”
宋夏立刻回道:“是瑰夏,出自巴拿马一个什么庄园的。”
季明川顿了一下,抬眼看他:“还有吗?”
宋夏眼睛亮了:“有!”
季明川淡淡地说:“拿来我看看。”
宋夏立刻跑去茶水间,把装咖啡豆的袋子拿来递过去,热切地说:“会长喜欢的话,我让我爸多买点。”
季明川却说:“怕是很难买到更多了。”
宋夏:“?”
季明川接过袋子,看了眼右上角的标签。
宋夏察觉到他的动作,奇怪地问:“怎么了?”
季明川指了指袋子上的庄园标识,解释道:“这是今年巴拿马的瑰夏标王,史上最贵的瑰夏之一,市面上的存量非常少,喝一点少一点了。”
“……史上最贵?”路琛和叶沐同时瞪大眼睛。
“那是多贵?”
宋夏:“???”
季明川报了一个价格。
宋夏:“!!!”
茶水间瞬间安静了两秒。
路琛迅速在心里估算了一番,倒吸一口气:“卧槽,那我们今天喝的这几杯,加起来得超过五位数了?!”
叶沐震惊地看向宋夏:“小宋,你也太壕了吧?一杯咖啡三千块?!”
宋夏:“……”
他自己也懵了。
他爸爸寄来的豆子,竟然这么贵?!
他一脸复杂地看向袋子,心想:自己确实不懂这些喝咖啡的人,这些豆子难道是金子做的吗?
路琛忍不住笑了:“小宋,该不会你自己也才知道吧?”
叶沐紧张地说:“赶紧把袋子包好吧,别不小心受潮了。”
宋夏:“……”
他回过神,转头看向季明川,小心翼翼地说:“其实……这些咖啡豆是我让我爸爸寄来,想送给会长您的,因为不知道您喜欢哪一种,所以先冲泡给您试试看。”
路琛不禁笑了笑,调侃道:“那你可真有心,拿这么好的豆子试喝。”
宋夏:“……”
他本来只是想认真送个礼的,现在怎么搞得自己像个什么也不懂的暴发户?
季明川倒没理会他们的起哄,只是随手翻看着宋夏带来的其他咖啡豆。
“这些,都是我爸精心挑选过的,他说这些是他那边比较好的豆子了。”宋夏见他感兴趣,主动介绍道。
季明川检查了一番,发现里面有夏威夷的可娜、牙买加的蓝山一号,还有印尼的曼特宁,他挑了挑眉,问:“你爸爸很懂咖啡?”
宋夏低声解释:“我爸妈都很喜欢喝,每天靠咖啡续命。”
季明川淡淡道:“这些豆子好好收起来,或者寄回去吧,不懂的人喝了浪费。”
宋夏却说:“会长您看起来就很懂啊,那就不浪费了。”
季明川看了他一眼:“无功不受禄。”
宋夏连忙道:“怎么会?您都帮了我多少次了,不说别的,今天早上就多亏了您,帮我赶走傅瑾……”
季明川冷笑了一声,语调微凉:“所以,这算是保护费?”
宋夏连忙说:“当然不是!这是我表达感激的心意。您说您是队长,有责任庇护我,那么身为队员和受益者,我总该有权表达感激之情,您不能阻止我对您的感激。”
季明川淡淡看了他一眼,静默片刻,随即在纸箱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那包比较大的袋子上。
他注意到宋爸爸给宋夏的留言便签,拿起来看了看。
便道:“真要谢的话,这袋给我吧。”
宋夏愣了一下:“可是这个,一点也不贵重……”
季明川指着便签上的字:“你爸说了亲测口感很好,而且不苦。”
宋夏怔了一下,下意识问:“会长您……会怕苦吗?”
季明川手指微微一顿,片刻后,淡淡地道:“给吗?”
宋夏连忙点头:“给给给!”
第28章 徐安 “这次……好像要出人命了。”……
季明川没有收下那些咖啡豆, 不过宋夏既然已经拿出来了,就没打算再收回去。
虽然这些豆子比他预想的要贵得多,可既然他爸爸寄给他了, 总不会小气地不让喝。
他爸平时对任何东西都是这幅态度:“再贵的东西,只有使用了才算真正发挥了价值, 一直摆在那边才是浪费。”
于是,宋夏还是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实验室, 亲自冲泡咖啡,把不同品种的豆子轮换着给大家喝。
四个人都有份,季明川也不好代替其他两名队友拒绝, 只能任由他每天这么投喂。
“会长, 今天试试这个?”
宋夏把刚泡好的咖啡端到季明川座位上, “这款曼特宁, 感觉很不错,口感醇厚。”
季明川垂眸瞥了一眼那杯子, 诱人的咖啡香味顺着热气飘到鼻息之间,他点了点头:“谢谢。”
宋夏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实则借着屏幕的遮掩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季明川并没有等待很久, 不多大一会儿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宋夏注意到他微妙的停顿, 还有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
暗自得出一个结论:这个豆子他很喜欢!
宋夏在心里暗自记下,打算回头让老爸多买点。
“小宋,你最近对季哥也太上心了吧?”
一旁路琛注意到看着这一幕, 忍不住悄悄说:“天天换着花样喂咖啡,你该不会真的是……”
宋夏:“……”
他隐约猜到路琛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误会他真的喜欢季明川。
不过,他懒得解释。
误会就误会吧, 反正没什么坏处。
几天观察下来,他基本可以确定:会长确实很喜欢这些咖啡,这次的礼物应该算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于是他打电话给爸爸,让他另外再设法弄了两包季明川最喜欢的瑰夏和曼特宁,放在书包里,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时间送给他。
不过,季明川那天说的话也不是玩笑。
他说只把宋夏当队友,之后果然没再请他去家里蹭早餐了。
宋夏有点郁闷。
不过总的来说,他如今依然好端端地待在GBIC战队里,这已经是个不错的局面了。
论坛上还有不少人在等着看他被踢出战队的笑话,可惜,得让他们失望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慢慢来,他迟早会重新成为季明川的朋友。
甚至,比朋友更重要的存在。
转眼又到了周五,这次是路琛和叶沐值夜。
凌晨,宋夏跟在季明川身后走出实验室,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背包肩带,心里默默盘算着。
得找个什么理由,才能把包里的两包咖啡豆顺利送出去?
宋夏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季明川走向电梯。
叮——
电梯门刚打开,宋夏口袋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他摸出来扫了一眼,脚步微微一顿。
屏幕上,一个熟悉的名字弹了出来——
徐安。
宋夏怔了一瞬。
这段时间,他忙着在季明川面前刷存在感,几乎把这个人忘了。
那些做伪证的人,那段被剪辑的监控视频……
他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和精力去处理。
其实他后来也试着找过徐安几次,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没想到,今天对方竟然主动联系他了。
【宋夏,你能救救我吗?】
【我不想死。】
看到徐安发来的两条信息,宋夏心头一紧,立即想起了上次见面时他明显有些异常的状态。
这是怎么了?宋夏立即把电话拨回去。
不同于以前被拉黑迟迟打不通的状态,这次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来了。
“徐安!”宋夏有些心急的声音令身侧的季明川微微侧目,“你在哪?!”
听筒里传来一道极度虚弱的声音,气息飘忽不定:“……宋夏,救我。”
那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吞没,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死寂。
宋夏心跳一滞。
挂断电话,他焦急地四下张望,发现季明川已经走到他的车子前,马上就要离开。
下一秒,宋夏猛地迈步追了上去。
“会长!”
季明川正要拉开车门,便感到手腕被人一把拽住。
他皱了皱眉,回头,看见宋夏站在他身后,因为跑得太快,气息都有些不稳。
宋夏抬眼看着他,眼底压着一丝仓促:“会长,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季明川皱了皱眉,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
宋夏不等他拒绝,他咬了咬唇,低声道:“上次您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
季明川目光微微一沉。
宋夏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我今天全告诉您可以吗?求你了,会长!这次……好像要出人命了。”
出人命?
这三个字让季明川眉头蹙了起来:“怎么回事?”-
宋夏按照徐安发来的定位,匆匆赶到了某栋偏僻的教学楼。
深夜的教学楼静得可怕,只有楼道的感应灯在两人脚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宋夏在前面匆匆小跑,季明川快步跟在他身后。
来到信息里说的二楼走廊尽头的男厕。
宋夏猛地推开门:“徐安?!”
厕所没有人,但最里面的隔间随着他的呼唤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宋夏注意到这个隔间的门从外面锁上了。
他心底一沉。
类似的事情,他在刚进入嘉德学院,遇到过不止一次,这段时间虽然还有很多烦心事,倒是很久没再遇到这种明目张胆的针对了。
宋夏熟练地破门而入。
果然,徐安被反锁在里面,他坐在马桶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浑身湿透,脸颊惨白,面无人色。
门打开的瞬间,徐安的身体向旁边倒去,宋夏连忙扶住他,才勉强让他没摔到地上。
季明川站在宋夏身后,看到眼前这一幕,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回事?”
宋夏一时也说不上来。
“徐安,你还好吗?”
徐安勉强睁眼看了他一眼,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能成功发出声音,他被冻得唇色发青,浑身都在发抖,半睁着眼,意识已经接近模糊了。
季明川扫了他一眼,声音沉了几分:“他的情况不对劲,得送医院。”
宋夏连忙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半小时后,医院急诊室外。
徐安被医生接手抢救,宋夏和季明川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空气里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宋夏低声解释:“……他应该是被论坛误导了,以为我是您的男朋友。”
季明川微微侧眸,视线落在他脸上。
宋夏顿了顿,继续说:“所以,上次他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说服您,帮他办理退学,或者出国。”
“他不知道,我只是假借您男朋友的名义……我没法帮他,就拒绝了。”
“没想到……”
宋夏抬头,看着急诊室的方向,眼神有些沉。
徐安当时除了提要求,其他的事一个字都没提,他也不知道对方的处境已经艰难成这样。
可就算他说了,又能怎么样?在嘉德学院,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哪来的能力救别人?
第29章 你俩锁死好了(一更) “一个疯子,一……
急诊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表情有些凝重。
“病人刚刚脱离危险, 目前情况稳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宋夏和季明川, 问道:“你们是他的家属吗?”
“……不是。”宋夏摇头。
医生皱了皱眉,继续道:“病人因严重失温导致休克。此外, 他身上有多处新旧交替的淤伤,显然是长期遭受身体虐待或霸凌的迹象。按照相关规定,这种情况我们会报警的, 晚一点警方会派人过来调查情况。”
报警吗?
宋夏心不自觉狠狠跳了一下。
他快速看了一眼季明川, 对医生说:“好, 好的。”
医生仔细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个男孩子。他们都穿着学生制服, 一个身材高大、气质矜贵,一个漂亮斯文、柔软温和, 想着是这两人送病人来医院的,看样子也不像是施暴者,神色稍缓:“病人还没清醒, 等他醒了尽快联系他的家人办理住院手续, 他的情况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宋夏连声答应, 心里却不禁浮现一丝疑惑。
徐安被反锁在厕所隔间,冻到昏迷,绝不是短时间的事。可他身上明明带着手机, 却没有选择跟家人求救,反而打电话给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为什么?
难道他联系不上家人,也没有其他的朋友吗?
他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季明川。
季明川垂眸,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随即抬头问医生:“我们能去看看病人吗?”
医生道:“可以,不过病人现在需要休息,尽量不要打扰他。”-
急诊病房里,监护仪器滴滴作响,白炽灯光线冰冷。
徐安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眉头深深皱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呼吸急促,胸膛急剧起伏,像是被什么沉重的梦魇死死压住,无法挣脱。
在梦里,他回到了那段无法摆脱的黑暗。
—— “砰!”
那是一个极其平常的下午,徐安经过篮球场边的小路,忽然一个硕大的篮球飞了过来,直直地砸在他的额头,钝痛猛然袭来,他眼前一黑,踉跄着退了两步,耳朵嗡嗡作响。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砸疼了吗?!”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徐安闭着眼缓了一阵子,还没看清来人,就感觉肩膀被人扶住。
徐安回头,迎上了一双笑意温暖的眼睛。
韩逸。
韩逸是嘉德学院的风云人物,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他是无数少男少女心中的偶像,长得帅气、家世显赫,主要是性格好,完全没有其他大少爷的骄纵跋扈,或者冷若冰山,出了名的温和亲切。
徐安怔了一瞬,还未回神,韩逸已经皱着眉,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红了一块啊,快走快走,我送你去医务室。”
徐安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韩逸半搂着向前走去。
徐安原以为,这只是校园生活中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没想到,这竟然是他在嘉德学院噩梦的开始。
当晚,徐安回宿舍之后,就被人叫了出来。
昏暗的角落,几个陌生的学生堵在他的面前,目光冰冷。
“挺有本事啊,连韩逸都能勾搭上?”
徐安眉头一皱:“你们是谁?”
领头的学生冷笑了一声,朝他逼近一步:“就你这样的货色,也配让韩逸送去医务室?”
徐安还没来得及说话,肩膀就被狠狠推了一把,后背撞在墙上。遭遇一顿莫名其妙的暴打之后,他得到一句暗示着真相的警告。
“以后离韩逸远点。”
……
水花飞溅,冰冷刺骨的液体从头顶浇下,沿着脖颈渗进衣领,寒意瞬间浸透全身。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顾瑜懒洋洋地走近,双手插兜,嘴角噙笑,眼底却是一片薄凉的寒意。
“你撞翻我的水了,快点道歉。”
徐安的指尖颤抖,拳头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四周围满了人,有窃窃私语的,有掩着嘴轻笑的,更多的是目光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
没有人替他说一句话,没有人帮他。
徐安死死地盯着顾瑜,胸膛剧烈起伏。
“抱着你的韩逸去死吧!我根本不喜欢他!你俩锁死好了,一个疯子,一个白痴,天生一对!”
空气骤然凝滞。
顾瑜的笑意缓缓消失,眼神变得如毒蛇般阴冷。
“……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徐安脑子轰然炸开,愤怒烧毁所有的理智。
他不仅敢说,还敢做。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狠狠朝顾瑜的脸上砸了过去!
“砰!”
瓶子结结实实地砸在顾瑜的脸上,发出一声闷响。
惊得整个食堂瞬间死寂。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顾瑜偏了一下头,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那里破了一道口子,渗出一丝血迹。
他缓缓抬眼,目光幽冷,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笑。
“呵。”
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
“敢这么对待我的人,徐安,你是第一个。”
……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你越挣扎,我越觉得有趣。”
极具威胁感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重叠交错,如同挥之不去的诅咒,死死将他纠缠。
徐安想要挣脱,可四肢像是被看不见的枷锁束缚,越挣扎,那些锁链就勒得越紧,几乎要将骨头碾碎。
他想要呼救,嗓子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灼烧般的窒息感在胸腔翻涌,撕扯着他的喉咙,令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四面八方的黑暗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吞噬着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徐安!”
一道声音猛然闯入混沌的意识,像是一只手穿透黑暗,将他从沉沦的深渊里猛然拽了出来。
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现实的重量重新落回身上。
徐安猛地睁开眼睛。
耀眼的白炽灯光线刺得他眼睛发疼,他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额角冷汗涔涔。
他茫然看向四周,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床边坐着一个人。
徐安怔怔地扭头看过去,定了好一会儿神,才看清,那是宋夏。
对方坐在床边,微微倾身看他,神色凝重,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真正清醒过来。
“你醒了。”
宋夏松了一口气,朝他抱歉地笑了笑:“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但刚刚……我看你好像被魇住了。”
徐安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嘴唇干涩,嗓子像被灼烧过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微微抬头,看到在宋夏身后,季明川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正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徐安愣了一下。
“徐安。”宋夏温和地看着他,低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徐安低下头,指尖在被单上微微收紧。过了很久,终于沙哑出声——
“……救我。”-
徐安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嗓音低哑,语气却平静得过分,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经历过的苦难。
“……一开始只是一些恶作剧,撕我的书,往我包里倒牛奶、上课踹我的桌椅。”他顿了顿,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背,喃喃道,“后来就变成了污蔑我考试作弊,往我的储物柜藏违禁品再举报我……我受不了了,我向他屈服,我答应做他的走狗,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别再那么对我……”
“可是,可能我天生没那么贱吧,我还是忍不住反抗了。”
“这次,他们把我关在厕所里,撕我的衣服,往我身上浇冷水……”
“你没有向其他人求助吗?老师,或者家长?”季明川问。
宋夏坐在床边,听到这句质问,下意识地捏了捏掌心。
徐安却冷笑了声:“我跟老师们说过很多次,他们觉得这只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让我们自行处理,不想干预。”
宋夏垂眸,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他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他也曾因为类似的遭遇求助过老师,换来的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几句敷衍,甚至连施暴者的名字都不愿意问一句。
嘉德学院的老师们,或许在学术上傲视群雄,但他们的师德……实在很难让人恭维。
“至于我的父母,”徐安顿了一下,似乎想笑,却没笑出来,嗓音微微发颤,但很快又压了下去,继续道:“他们就更指望不上了。”
他垂着眼,像是陷入回忆,又像是努力将自己剥离那些回忆。
——“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
——“你是不是该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爸妈供你上嘉德学院已经很辛苦了,你就忍耐一下。”
——“你性子太直了,这样在社会上不行的,要学会妥协忍让。”
这些话一句句在脑海里回响,像生锈的刀刃,一次次往徐安心上刺。
宋夏不禁皱起眉。
他以前遇到那些事没告诉爸妈,是不希望他们担心,而他觉得自己尚且能够应付。
如果真的走到徐安这样的境地,他绝对不会向家里隐瞒。
但这样做的前提,是父母能够成为他们最后的托举。
但徐安的情况……
季明川沉声问:“你父母的联系方式呢?”
徐安神色一滞,随即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子。
“我不想联系他们。”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倔强的抗拒,“他们不会帮我。”
病房里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季明川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告诉他:“待会儿警方要来人。”
话音刚落,徐安的脸色陡然一变。
“我不要报警!”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本能的抗拒。
宋夏望着他,温声安抚他:“徐安,你这种情况,我们也帮不上忙,还是让警方来介入吧。”
“这些事警方根本不会受理。”徐安低声道,他神色冷淡,仿佛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报警没用的。”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落在季明川身上:“季会长,你帮我退学,送我出国。”
宋夏一怔,意识到什么,一把攥紧他的手腕。
“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存了一笔。”徐安盯着季明川,并不理会宋夏的暗示,语速很快,“只要你送我出国,给顾瑜作假证的事,我就帮他改口!”
空气瞬间凝固。
宋夏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怔怔地看向季明川,脑子一片空白。
这件事,他还没来得及跟季明川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季明川的视线终于落在他紧紧攥着徐安手腕的手上,目光沉静如水。
“……作假证?”
他的嗓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冷意。
他看着宋夏,缓缓开口:“怎么回事?”
第30章 夜诉(二更) 好像两人只是出来散步。……
急诊室的凌晨并不安静。
走廊里, 推车滑过地板的声音刺耳而冰冷,各种突发急症的患者传来隐约的呻吟,家属脚步匆匆, 医生护士快速奔走。
宋夏的手指有点凉。
季明川看过来的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宋夏其实在接到徐安的电话, 选择向他求助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可他刚刚等待急救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坦白。
直到此刻, 宋夏才清晰地意识到,其实他骨子里很胆小,一直都在避免直面冲突。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试图策反帮顾瑜那些作伪证的人, 但一切都在台面下进行, 顾瑜还不知道他的动作, 所以他暂时是安全的。
可一旦季明川介入呢?
他还没有完全被季明川接纳, 如果这个时候和顾瑜彻底撕破脸,如果之后季明川不能很好的庇护他, 他之后要怎么自处?
可是,面对季明川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了。
不久前, 他已经因为不够坦诚而让季明川疏远过一次, 如果这次还是敷衍过去……
恐怕以后, 他再也没有向对方求助的机会。
宋夏心里纠结,但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
他捏了捏手心,抬眸看向季明川:“会长, 我能单独和您聊一下吗?”-
急诊楼外有个小小的公园,夜风很冷,但很安静。
宋夏领着季明川一路往僻静处走,脚步不算快, 但始终没开口。
风从衣领灌进去,他不由得收紧手指,拢了拢袖口。
气氛沉闷得让人不安。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得说了。
可他一时竟有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而季明川竟然始终没有催促。
他就这样一直安静地跟着宋夏,步履从容,神色平静,好像两人只是出来散步。
宋夏却不敢赌他的耐心,等走到园子中间的凉亭,不敢再拖,终于开口。
他努力组织语言,一口气把自己目睹章栋梁跳楼,之后被顾瑜威胁、被迫成为对方的跟班,最后又被栽赃成推同学跳楼凶手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整个过程中,季明川一直没有说话。
宋夏只能听见自己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而明显颤抖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自己究竟说清楚了没有。
“顾瑜找了十来个人做伪证,写了厚厚一沓证词,一起证明我跟章栋梁有矛盾,说一定是我推了他。”
“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徐安就是其中一个作伪证的人。”
“我之前调查过他,他的风评很差,很多人说他烂到骨子里,根本没救了,说他考试作弊、欺凌同学、公开打架,还是个瘾君子……我当时都信了。”
“所以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电话给他,结果发现自己被拉黑了,还暗自松了口气。”
“没想到后来他主动找到我,我跟他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
“那天他的精神状态很差,但不像瘾君子,倒更像是……”宋夏抬头看向季明川,目光微微发怔,声音低了下来:“刚刚转进嘉德学院的我……”
季明川一直没说话,他的视线却始终落在宋夏身上。听到这里时,宋夏能感觉到,空气似乎冷了一度。
他的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宋夏没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些事一直堵在心里,他谁都没说过,一旦开始倾诉,就像洪水被开启了某道阀门,轻易停不下来。
“他以为我是您的男朋友,就用改口为条件,希望我能说服您帮他出国。”宋夏小心翼翼地看向季明川,“可是我怎么敢跟您提这个?我本来就是冒用您男友的身份……”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对了,我是跟顾瑜和傅瑾那些人说过,我是您的男朋友,但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
“我没有把你的任何事情告诉过他们!顾瑜问我的时候,我都是托词糊弄他的。”
“会长,您放心!我只想摆脱他,并不想真的成为他的眼线!”
他说得太急,连呼吸都有些乱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浮现雾气,殷切地看向季明川,似乎想从他眼中确定自己究竟被信任了没有。
季明川喉头动了动,淡淡地看向他:“你还隐瞒了什么?”
宋夏立即举手保证:“再没有了!”
季明川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像是在分辨他的真假。
空气安静了。
季明川忽而又问:“顾瑜光靠这些伪证就能威胁你?”
宋夏一怔,急忙补充:“还有那天去天台的视频,被他剪辑过了。我不是故意隐瞒您,是刚刚忘记说了。”
他说着竟鬼使神差地伸手,紧紧揪住了季明川的袖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太害怕被误会了。
季明川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宋夏却恍若未觉,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他。
季明川撇过视线,避免跟他眼神的交流,良久才说:“……算了。”
宋夏怔住了。
算了?是什么意思?
是不再追究了吗?
真的吗?
季明川垂眸,语气仍然淡淡的:“这件事既然发生在嘉德学院,我身为学生会长,也有一定的责任。”
宋夏不禁有些恍惚。
“……那徐安的事……”
季明川没看他,只是将袖口从他手里抽出来:“我会处理。”-
早上八点多,警方派人过来调查情况。
询问记录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宋夏和季明川都在场。
徐安靠在病床上,神情冷淡,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听,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他对警方的态度很配合,但回答得简短而冷漠,像是在机械地完成一项程序。
最终,警方得出的结论和徐安预料的相差无几。
他遭受的所有霸凌事件中,除了食堂走廊上泼他的那瓶水,其他的都是顾瑜的跟班所为。
而被泼水的那次,徐安本人还进行了反抗,严格来说,算不上单方面的霸凌。
至于顾瑜本人,虽然他的名字在徐安的讲述中被反复提及,但对方直接参与施暴的过程,甚至没有能证明他指使那些人的证据。
这意味着,真正受到处置的,只是几个无关痛痒的小角色,而顾瑜本身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警方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宋夏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徐安。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对吧?”
徐安的嘴角扯了一下,笑容透着凉意。
“还能怎么样?”他声音依然有些沙哑,语气淡漠得让人心里发紧。
“动手的那些人会被记过,被处分,被退学,但顾瑜呢?”
“他什么后果都不必承担。”
“明天,他依然是嘉德学院高高在上的顾少,而我,只能滚出去,彻底从这个地方消失。否则,从此将更加暗无天日。”
宋夏盯着徐安的侧脸,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因为徐安说的,是事实。
这才是嘉德学院。
直到警方离开,季明川才拨通徐安父母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徐安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尖泛白。
得知徐安住院,他父母一开始的态度敷衍而冷淡,语气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但当季明川说出自己的名字时,那头瞬间安静了。
几秒的沉默后,那边的语气变得恭敬而讨好,变得有些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是、是季同学啊,徐安他……给您添麻烦了吧?”
宋夏听着,微微皱眉。
徐安偏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讽刺的弧度,像是已经预料到这一幕。
电话开着免提,那头语调的明显转变,病房内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比起自己儿子的安危,徐安的父母显然更在乎季明川的态度。
季明川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母亲压抑的啜泣声,和父亲焦急的道歉。
“安安,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
“你怎么能瞒着我们到现在?!”
“都是爸妈不好,我们……我们这就去医院!”
电话挂断,徐安低头望着被子,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他静静地坐着,直到宋夏轻轻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淡淡道:
“没关系。”
徐安从小就知道自己亲情缘浅薄。
幸运的是,他的家境不错,为了维持门面,或者出于某些利益考量,他的父母至少不会在物质上亏待他。
他存了一笔钱,虽然不多,但足够让他在陌生的国度暂时落脚。
至于后面的事,他反正还年轻,有手有脚,难道不能活下去?
宋夏点头。
徐安没有说话,背过身去,神色平静地拉起被角,盖住了自己的脸。
宋夏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被子底下的起伏。
徐安的父母很快便赶到医院,为他办理了住院手续,并在当天向学校提交了休学申请,并跟季明川承诺,他们回立即筹备送徐安出国的事宜。
季明川淡漠地看着这对父母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懊悔不已,狼狈地道歉。
他们小心翼翼地安慰徐安,承诺会把他送到国外,让他好好生活,不会再让他受这样的委屈……
徐安始终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听着。
徐安没再回嘉德学院,当他确定自己终于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时,就下定决心,再也不踏进这个学校一步。
临走前,他给宋夏打了一通电话:“……谢谢你。”
宋夏沉默了一瞬,低声道:“不是我的功劳。”
电话那头,徐安轻轻笑了一下。
“那请你转达我对会长的谢意吧,我没有他的号码。”
宋夏:“……好。”
挂断电话前,徐安忽然说:“宋夏,对不起,把你扯进来。顾瑜可能会针对你。”
宋夏顿了下,这何尝不是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新的一周,比赛继续。周一,宋夏和季明川在明德楼值夜。季明川看出他整个晚上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趁着另外两人离开,才问:“怎么了?”
宋夏如今不敢跟他说谎,问什么答什么:“我在想,顾瑜为什么没找我的麻烦?”
以顾瑜的性格,季明川忽然插手徐安的事情,他稍加思索就能想明白,问题可能出在自己这边。
顾瑜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只是,为什么一直没动静呢?
季明川闻言轻嗤了声:“他暂时顾不上你。”
宋夏一愣,抬眸看向他。
季明川淡淡地说:“别想太多了,好好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