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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什么时候躲在门口偷听的?!”晏宇平气得直哆嗦,“偷听别人墙角,是体面的人该做的事吗?!”

庄乘月抬手一指晏知遇和晏知恩:“我跟他们来的!”

晏大晏二:“……”

晏宇安偏头冷厉瞥了他俩一眼,兄弟俩人立刻低下头。

“我再警告你一遍,知归是晏爸爸养大的,他们的父子情不由你这个外人来离间,英嘉科技是知归的心血,要放还是要留,都由他自己说了算,轮不到你用大帽子压他!”庄乘月再次强调,“还有,我们庄家向来堂堂正正做人,卓志集团也公平公正经营,绝不会搞什么见不得光的商战,收起你的阴谋论,别把别人拉低到和你一样的智商和道德水准!”

晏宇平快被气疯了,震怒道:“什么你们庄家?!你姓晏!”

“我姓什么等改了户口本再说,那也得我自己说了才算!”庄乘月揶揄地看着他,“我可没有你的本事,转脸就能不认人,长久培养出来的真感情最珍贵,也不会这么善变!”

晏宇平立刻把矛头指向了庄苡歆:“这就是你们庄家培养出来的孩子?!这么目无尊长、胆大妄为毫无体面?!”

“尊长要值得尊敬才尊,不说人话不干人事的是老登,没必要留面子!”庄苡歆伶牙俐齿地回应,“你这样背后蛐蛐人,难道是什么道德楷模吗?我们小月仗义执言有什么错?!”

晏宇平不可置信地看向柴芷青:“妈——”

“多大岁数了还遇上事就喊妈?抬奶奶出来压别人,你不能独立行走吗?”庄乘月揶揄道。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乔轻云的低呼:“知归,你的手……”

庄乘月和庄苡歆立刻退出去,看到大姐和妈妈托着晏知归流血的手掌惊愕不已。

晏宇安一怔,目光立刻投向门外。

知归他……也在?

方才的话,他都听见了?

晏知归冲乔轻云笑笑:“没事的妈,就是不小心划伤了。”

“妈会为你主持公道,你放心!”乔轻云挺直腰杆,整了整环着手臂的披肩,昂首挺胸地走进休息室。

原本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是看庄苡然突然脸色一变匆匆离开大厅才追了出来,看到二女儿发来的微信,便愤怒地赶往此处。

虽然不知道整件事的具体经过,但知道晏二叔逼晏知归辞职并且放弃财产就足够了。

孩子打小没得到自己的悉心照料,她本就觉得有所亏欠,现在怎么还能看着他被人欺负?!

乔轻云微仰着下巴,环视周围这些令她看起来就讨厌的人,冷声道:“你们这些长辈、父亲、兄弟,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谋夺一个晚辈孩子的心血,不觉得丢人吗?!知归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品性如何,你们会不知道?!”

“轻云姐,这里边可能是有些误会,还是让我们自己处理吧。”旁人不合适开口,阮美兰率先道,“毕竟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

“自己家的事?知归是我亲生的儿子,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乔轻云掷地有声。

晏知归看向旁边站着的庄乘月,并未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伤怀。

小螳螂他……不吃醋了吗?

“对!生亲养亲都是亲人,你们凭什么把别人往外推?!”庄乘月这会儿才不会吃醋,大声助威,“妈妈最有资格管了!”

阮美兰不服气:“可英嘉科技到底是我们的,我们这么做也没错。”

“卸磨杀驴是没错吗?”乔轻云怒视着她,“知归为了这家公司付出多少心血,你们最清楚吧?!别打着跟庄家为敌的旗号搞事,谁不知道有些人心里想的是把公司据为己有!”

她说这话的时候睨着晏宇平,晏宇平张口结舌,指着她道:“你少血口喷人!你敢说你没有挑唆知归——”

“够了!”晏知归从门外闪了出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屋里所有人,“二叔,不管是乔妈妈,还是庄家的其他人,他们没有一个人问过我公司的事,也从没有问过我和家里人的关系,这样可以打消你的疑虑了吗?你怀疑我可以,但请别恶意揣测其他人!”

晏宇平被堵得脸上肌肉狠狠颤了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背后蛐蛐人被正主听了个正着,现在人家出来发话,这一屋子所谓的上流人士,表情都不怎么好看,都沉默了。

晏知归径直走到晏宇安面前:“爸,你是不是要跟我谈放弃公司和股权的事?恰好我都听见了,那就谈吧。别人怎么想我都不在乎,我只听你一个人的。”

“知归!”晏宇安看着儿子眼中浓重的情绪,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是不是心里……不太好受?

他清了清嗓子,尽可能温声道:“这件事很复杂,改天我们挑个时间好好聊聊,今天大家都在气头上,也都有误会,先不说这个。”

“大哥,既然知归都听见了,那就没必要另找时间了,一句话的事不是吗?”晏宇平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次机会,紧追不舍地说,“知归,你奶奶、父亲还有二叔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觉得这样最对你还有英嘉都是最好的,你理解一下。”

“噗”地一下,一个小蛋糕飞到了他脸上,把他的眼镜框涂满了奶油。

晏宇平:“……”

庄乘月指着他大吼:“你还说!别人家父子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乘月,你这样太不像话了!”柴芷青怒道。

她心里也清楚二儿子做得有些过分,但庄家人在面前,她必须要维护自己人。

晏知归抬起手臂,往身后挡了挡庄乘月,对他笑道:“没事,我来说就行。”

“没什么可说的,今天这场闹剧到此为止,散了吧。”晏宇安捏了捏眉心,“大家都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再聊只会伤感情。”

然而晏知归却道:“爸,确实只是一句话的事,你就直说心里的想法吧。”

晏宇安没想到最后不依不饶的会是他,疑惑地皱起眉,加重了语气:“我说了,改天再聊!”

“既然不肯直说,显然不是容易出口的话,那我也不让爸为难了。”晏知归莞尔道,“我可以辞职,签股权转让书,全没有问题,你们看重的这些,我其实根本不在乎,所以没必要关起门来大声密谋。下周一我会联系集团法务部,让他们来督办,但这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二叔,别着急。”

眯着眼睛用纸巾擦眼镜怎么都擦不干净的晏宇平:“……”

晏宇安厉声道:“知归!”

“我说完啦,爸,放心,我心里没多想。”晏知归语调轻松地说,“奶奶,二叔,你们休息,我先告辞了。”

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拉住庄乘月的手,又弯起手臂留给乔轻云挽着,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明显的笑意:“妈,小月,大姐二姐,我们走吧。”

只是,才刚出门,他便松开了庄乘月,转身轻轻抱了抱乔轻云,语速飞快地低声道:“妈,抱歉,我先失陪一下。”说罢大步走开。

一刻也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

“放心妈妈,我去盯着他!”庄乘月飞快地追了上去。

第57章 Chapter 57 “爸在造谣。”……

庄乘月追着晏知归刚从左边转弯跑开, 庄新远和宋乾就从右边转弯拐了过来。

看着两个孩子跑远的身影,他疑惑地望着走过来的妻子和女儿:“他俩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回来了?我和小宋一转眼就发现你们全没影了。”

“休息室里说吧。”乔轻云无奈地拉着他推开了自己那屋的门。

另一边,晏家这间休息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晏宇安坐回了沙发里, 脸色阴沉, 垂眸不语;

晏宇平眼镜上沾了奶油,根本擦不干净, 戴上又摘下来库库一通擦;

柴芷青面色难看地坐着, 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阮美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欲言又止。

晏知遇跟晏知恩来回使眼色, 让对方先动,最后一起站了起来。

“爸, 奶奶,二叔, 外边厅里还有很多嘉宾, 我俩先去招呼招呼。”晏知恩说。

柴芷青“嗯”了一声, 站起来:“老二, 今天你是主办方,你也得去。那眼镜拿去用洗手液洗洗就行了。”

“知道了妈。”晏宇平虽然计谋得逞, 但是被一个看不惯的小辈贴脸开大,觉得很没有面子,心里很是窝火, 垂头丧气地跟着母亲出门。

休息室里只剩下阮美兰和晏宇安。

“老晏,你喝多了不舒服就在这边歇着吧,我出去看看。”阮美兰感觉到面前的人情绪不对,想溜。

刚站起来,就听见晏宇安发话:“你等等。”

阮美兰:“……”

“美兰,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在人前、哪怕是自家人面前让你下不来台,但是你别觉得可以挑战我的底线。”晏宇安的声音很平稳,甚至听不出多少怒气,只是那身气场十分骇人。

阮美兰着急解释:“我没有……”

“当年娶你进门的时候,你说过会照顾好三个孩子,我本没对你指望太多,毕竟你当时也很年轻,比现在的知归大不了几岁,我只求你真心待他们,照顾的事情可以让保姆来做。”晏宇安撩起眼皮,因着酒意和怒意泛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可你呢?自从生了知潼,你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没有,你误会了,真的!我是把他们当亲生儿子看的!”阮美兰吓得有些发抖。

晏宇安神情疲惫:“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还没瞎。”

阮美兰紧紧抓着手里的小包,不敢再还嘴。

“既然你从来都没管过知归,以后他的事,我希望你少插手,别多嘴,知道了吗?”晏宇安捏着眉心说。

阮美兰垂眸,小心翼翼地说:“知道了。”

休息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行政楼层的走廊里,同样令人感觉空气稀薄。

晏知归压制住所有情绪,大步向外走,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谁知好巧不巧,路上遇到了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二叔家的堂兄。

两人往来甚少,而且此人平时油嘴滑舌,脸上整天挂着戏谑的笑容,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晏知归平时就不太喜欢他,这会儿撞上,属实是冤家路窄。

堂兄浑然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笑眯眯地调侃他:“知归,去哪儿啊?我都不知道你还给庄乘月定制了一辆车,现在走深情人设是吗?你还真挺让我刮目相——”

“滚!”晏知归冷淡地看着他,冷声道。

堂兄愣了愣:“你有病吧?!”

“我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让你滚你就滚!”晏知归提高了音量,脚下加快了步伐,冲出走廊奔向不远处的电梯。

看着他的背影,堂兄整个都是傻了,接着又被后边跟过来的人撞了下肩膀。

庄乘月嫌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真碍事!”

“你他妈也有病吧?”堂兄大吼。

“富贵病,羡慕吧你?”庄乘月一边跑一边回头冲他做鬼脸,“不像你们,只能得红眼病!”

堂兄:“……”

庄乘月看着晏知归进了电梯,自己没跟上,只能焦急地按下旁边那一趟的按钮,等待期间看到电梯停下的楼层,猜测他去了停车场。

今天为了给发布会捧场,晏知归特意开了自己的那辆擢英来的,如果现在想离开又不打算找司机的话,肯定还会用这辆车的自动驾驶功能。

坏消息是,自己也喝酒了啊!

好消息是,庄乘月一摸裤袋,发布会上那个定制的兰花款擢英车钥匙就在里头!

对吼,俩人之前还说从酒会溜出去坐这辆车兜个风呢。

go go go!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庄乘月坐上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飞快找到之前晏知归停车的地方,果然看到那辆黑色的擢英已经开了出去。

原本还想试试喊住对方,但转眼车都快没影了,他只能转头去找自己那辆。

酒会前,晏知归跟他说过,那辆兰花车也停在了这一层,在E区,庄乘月赶忙按照标识去找,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启动,开门,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然后就愣住了。

接下来怎么办?我还没录入声音识别,它不听我指挥啊!

庄乘月试探地问:“你好,小嘉?”

中控屏上突然出现了Steve的动画形象,小机器人露出大大的笑脸:“月宝,是我呀!”

“Steve?!晏龟龟把你装到这上边来了?!”庄乘月出离兴奋!

小机器人点头:“嗯呐!”

“那你可以开车吗?”庄乘月连忙道。

Steve打了个响指:“当然能啦!”

“那快点,我们要去追你家少爷!”庄乘月急切地说,“再慢就看不见他车尾灯了。”

说话间,汽车已经启动,缓缓开出车位,顺着通道往外走。

小机器人清脆的童声说:“放心好啦,我可以定位少爷的手环,追得上的。”

这下庄乘月就彻底放心了:“追,一定跟住了千万别丢,他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得盯着他。”

“你和少爷吵架了吗?”

Steve聊天也没耽误干正事,暖气开了,座椅加热开了,庄乘月感觉到屁股下边暖烘烘的。

他拿出手机给晏知归发微信,同时回答小机器人:“没有,他被臭老登气着了。”

【兰花螳螂】:龟龟你去哪啦?我坐着你送我的兰花车去追你了!

Steve关心地问:“他真的生气了吗?”

“应该是,印象里我还没见过他情绪失控过。”庄乘月盯着屏幕等回应。

“如果是真的,那我能猜到他去哪儿了。”

庄乘月抬头看向中控屏:“哪儿?”

“根据我的数据统计,工作上的事不痛快他有87.6%的几率去赛车场——”

“他喝酒了,应该不会去赛车。”

Steve立刻道:“跟家里人有关的事,会有88.9%的几率去西山墓园。”

“墓园?”庄乘月一怔。

“嗯,是少爷妈妈下葬的地方。”

今天的事跟家里人有关,又牵扯到身世,还是一个不会被任何人看到的地方,这个答案基本稳了。

唉,就说小龟龟想妈妈吧!

说话间,兰花车已经驶出了酒店大门,停在了附近最近的一个红路灯路口。

这边属于交通繁忙地带,每个红绿灯之间离得特别近,现在晚间车不算太多,再加上路灯光线足够,很容易能看到前方至少一盏红绿灯路口的车辆。

庄乘月伸长脖子一看,优越的视力锁定了前边晏知归的那辆擢英。

Steve应该也是检测到了主人的定位,主动汇报:“少爷离我们才45米哦!”

“跟着他就行,别跟太紧。”庄乘月说。

万一晏乌龟不想让我跟去墓园呢,还是得尊重一下他的个人隐私。

手机上,晏知归始终没有回应,庄乘月先给家人群报平安。

【小月的幸福之家】

【乖乖小月】:家人们,报告!

【乖乖小月】:我现在坐着龟龟送我的那辆兰花车去追他了,车上的智能助手能定位他的手环,保证跟不丢!

【美美妈咪】:他也喝了酒呀,坐的也是能自动驾驶的车吗?

【乖乖小月】:是呀,他那辆我坐过,安全得很。

【亲亲大姐】:到底比不上人工,追到的话就劝他快点回来。

【甜甜二姐】:你也注意安全啊!去了哪儿实时汇报。

【乖乖小月】:放心吧,我会的!龟龟知道开自动驾驶,心里肯定也有数。

【帅帅老爸】:都平平安安回来啊,公司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不稀罕。

【乖乖小月】:yes,sir!

在群里聊完,晏知归依旧没有回复,庄乘月犹豫要不要给他打过去,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可能确实需要自己待会儿吧,像他那么清高孤傲的人,被亲人当众这样对待,确实心理上接受不了,得自己调理。

那就跟着好了。

夜晚路况好,两辆车很快一前一后地出了城,庄乘月认得路,知道这不是去赛车场的方向,那么必定是去墓园了。

小机器人毫不犹豫地把主人的小秘密卖了个底儿掉呢。

晏龟龟跟家里人闹了不愉快,就会去墓园看妈妈,想想还有点让人心疼。

庄乘月靠窗望向窗外的风景,中控台非常善解人意地放起了轻柔的音乐。

又过了好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一看,是晏知归打来的。

庄乘月立刻兴奋地接了起来:“喂,龟龟!你还好吧?”

“嗯,没什么事。”晏知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但好像没什么鼻音,“你还跟着我呢?”

庄乘月往前边看,现在两人车间没有别的车,一览无余:“还问,你送我的这辆兰花车这么显眼,一回头就看见了。Steve告诉我你要去哪儿了,你要是不想我跟着,到了地方我就在车上等你。”

“不必,你也来吧。”

“真的吗?”

“嗯,毕竟,她也是你妈妈。既然来了,就见一面吧。”

西山墓园是江海市最大、位置最好的墓园,别说晏家,庄家的家族墓地也在这里,两块风水最好、最平整的大块墓地比邻而居,以前到了祭祀时节,两家偶尔还会在这里碰面。

庄乘月太爷爷太奶奶辈的坟是被迁过来的,奶奶已经入土为安,留下一半给爷爷,其他空着的位置已经给子女们规划好了,除了庄新远和乔轻云的已经开了坑,其他人的都还没开,只是一片平地。

原本庄乘月选了最外边的一个地方给自己,当时说等自己死了也要守护家里的人。

现在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埋在这里。

两辆擢英一前一后地开到了山坡上,停了下来,庄乘月下车跑向晏知归。

“龟龟!”汽车亮着大灯提供照明,他借着灯光观察对方。

看得出眼睛有一点红,但整体情绪算是稳定。

受伤的左手用领带缠了起来,应该是没来得及做消毒,先这样以防沾染更多的灰尘。

晏知归牵住他的手,捏着他的下巴转向前方:“看什么看,走。”

走了两步发现身边的人又开始摸电门,停下来问:“是不是害怕?”

“你一个大活人在旁边我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有一丢丢冷。”庄乘月说。

确实冷,俩人只穿着出席酒会的礼服,再厚实的冬季羊毛厚面料西装也扛不住十二月城郊墓园山上的凉风。

晏知归搂过他的肩膀:“那就快速上去看一眼,跟妈见个面,赶紧下来。”

停车的地方离晏家家族墓地不远,走两步就到了。

这里每一个墓都比较大,整体有护墙,前边有小明堂,后边是拜台和墓碑,再往后是墓丘,便是骨灰盒安置的地方。

晏知归驾轻就熟地带着庄乘月走到了洛远玉的墓前,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放在碑下面的拜桌上,正好让光照着碑面的字和照片。

照片上是洛远玉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她看起来很年轻,笑容温柔又大方,是印象里那个可亲可爱的邻家阿姨。

庄乘月记忆里模糊的女人总算在这一刻清晰了起来。

“妈,我带你的亲生儿子来看你了。”晏知归轻声说。

他捏了捏小螳螂冰凉的手,示意对方说话。

平时能言善道、不久前还一通激情输出的庄乘月卡了壳,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张了张嘴,又哆嗦着舔了舔嘴唇,最后喊出一声:“妈妈。”

这一句喊出口,说话就没那么难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抱歉,这么晚才来看你,今天还没来得及带花或者其他的东西,算不上正式祭拜,下次一定哦!我说话算话!”

晏知归听着他发颤的声音,轻笑一声:“别这么紧张,妈最温柔了,和乔妈妈差不多,她不会怪你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湿纸巾,蹲下去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墓碑:“起初我甚至不想告诉她这件事,觉得人已经走了,何必再惊动她,让她不得安眠,但我犹豫了好久,还是觉得不能瞒着她。”

“我也来!”庄乘月从他手里拿过袋子,抽了几张湿纸巾,用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擦拭下边的拜桌。

晏知归继续道:“不过,妈,以前我说过他一些坏话,但最近相处下来,觉得他人还不错,打算把坏话收回。”

很显然,庄乘月听得出他是故意说这话的,但死者为大,在墓碑面前,他不好做出任何反击,只能发出不屑的声音:“呵。”

然后道:“我人是很好哦!大家都喜欢我!”转头看着晏知归,意味深长地说,“妈妈也知道我大提琴拉得很好对吧,还夸过我呢。”

晏知归疑惑:“什么时候?”

“小学啊!就你回家苦练钢琴、把手指头都弹出火星子那次!”庄乘月得意地说,“上次晏爸爸告诉我的,远玉妈妈在联欢会上看到我拉大提琴,夸了我几句,某只小乌龟就不乐意了,吃醋了!”

晏知归表情冷漠,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说:“爸在造谣。”

“呵呵呵呵,晏爸爸那种一个唾沫一个坑的人怎么会造谣。”庄乘月也站起来,试图去捏他的脸,“你就是嫉妒我,对吧?”

“肯定是造谣,我爸撒起谎来脸色都不改,他不过是为了故意亲近你才说这种话。”晏知归抓住他冷得像石头一样的手,正色道。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毕竟晏老狐狸演戏骗人也是一把好手。

但庄乘月才不能认输,坚决不会认同:“承认别人优秀就这么难吗?”

“可以承认你优秀,但说我嫉妒你就是造谣。”晏知归把他拉到身边,按着他的后脑勺,“鞠躬。”

俩人对着墓碑恭恭敬敬地三鞠躬。

“妈,今天太晚了,改天早点来看你,给你带礼物,我先带小月回去了。”晏知归说。

庄乘月立刻补充:“给你带多多的礼物!”

离开墓地,回到两辆车边,晏知归拉着他的手坐进了兰花车里,伸开手臂把他搂在怀中。

暖气和体温立刻把庄乘月紧紧包裹起来,没过几分钟他就不抖了,僵硬的肢体也恢复了自控力,舒舒服服地靠在晏知归身上,即便是姿势别扭,也要把两只手塞进别人的胳肢窝里取暖。

晏知归夹着两块冰冷的石头,命令Steve开车,然后用手机app控制他的那辆擢英自动驾驶,跟在兰花车的后边,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西山墓园。

“远玉妈妈的墓旁边留了空位,是给晏爸爸的吗?”庄乘月想起来这个问题,问道。

晏知归“嗯”了一声。

“那兰姨以后怎么办?”

“会在家族墓地里单开一个坑,听说是他们结婚的时候就商量好的。”

“看来晏爸爸还是跟远玉妈妈的感情最好。”庄乘月说,“可他俩的性格好像差别很大,在妈妈面前,晏爸爸也像现在这样吗?”

晏知归勾了勾唇角:“当然不。”

他把两只不规矩的爪子从胳膊下边拽出来,把人拉到自己腿上躺着:“躺好,一路还长,我可以跟你聊聊过往。”

第58章 Chapter 58 “庄少爷要是对……

躺下当然好, 庄乘月愉快地枕着晏知归的腿,拽过一个抱枕抱着。

“说吧!我听着呐!”

“记得小时候老爸还没这么严肃,他也经常笑,尤其跟妈妈聊天的时候, 会笑得很开朗。”晏知归低声道, “爷爷还没去世的时候,好像奶奶也不像现在这样, 大概是最在意的人离开了, 人的性格就会不自知地受到影响。”

庄乘月仰头看着车顶棚,眨了眨眼:“应该会吧, 肯定会的。”

反正他不敢想象没有爸爸妈妈姐姐们的日子,甚至稍微一考虑到这个可能, 就会觉得心口发紧,会很害怕, 连忙转移注意力。

“我爸确实脾气比较冷硬, 可能是在家里做大哥的缘故, 要担负起长子的重任, 就会比别人严肃一点。虽然相貌家境都不错,但年轻的时候据说吓跑过不少小姑娘, 是我妈胆子大,愿意和他继续接触,发觉了他面具下的‘铁汉柔情’。”晏知归的声音带着笑意, “这话是妈妈说的——你知道他们俩是相亲认识的吗?”

庄乘月一怔,随即觉得好笑,想到一脸严肃的晏宇安年轻的时候去相亲的样子,就离谱。

“远玉妈妈能看中晏爸爸,不知道算是独具慧眼, 还是爱好小众。”他乐了两声。

晏知归很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算是爱好小众。毕竟我是没发现那所谓的‘铁汉柔情’在哪儿,也可能因为我妈是医生,本身性格也不是娇弱的那种,更喜欢挑战。”

其实,根据庄乘月从小到大听到的一些片段,在他的认知里,晏宇安跟洛远玉的相处很平淡,据说感情很一般,要不然怎么妻子刚去世就那么快续弦。

连生三个孩子也不见得就是感情好,也许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呢?

死后还打算合葬在一起,究竟是真感情,还是伦常使然,没人说得清。

只不过生活的点点滴滴不会骗人,晏知归从小感受到的是父母间的和谐相处,那应该不是假象。

“可能两个人之间相处的细节还是自己最清楚吧。”他说,“就像咱俩,实际上除了我的粉丝还有同学在嗑cp之外,很多人还是觉得我们是死对头呢,私下里一定互相针锋相对、鸡飞狗跳那种,实际上咱们相处还行。”

晏知归低头看他,微微挑眉:“还行?”

“怎么?不满意?”庄乘月仰头道。

“我都给你定制了这么一辆车了,就只换来‘还行’的评价?”晏知归似笑非笑地说,捏了捏他的脸颊,“小没良心。”

庄乘月转了转圆润的眼珠:“你那不是为了秀恩爱吗?有几分是真为了让我开心?”他拽了拽对方的袖子,坏笑地挑眼看去,“喜欢我?”

“我看你才是面如银盆。”晏知归捂住了他那双灵动的眼睛。

庄乘月“嘿嘿”直乐,在他的掌心里眨了眨眼。

“喜欢我又不丢人。”他语调轻快地说,“喜欢还有爱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感情,为什么不能承认。你们霸总就是包袱多。”

晏知归被他的睫毛挠得掌心发痒,松开手,看着他问:“庄少爷要是对谁动心了,敢承认吗?”

“那当然!说明我心理健全!”庄乘月眼睛亮亮地仰着头看他,“你肯定不敢,要打赌吗?”

晏知归嗤笑一声:“幼稚。”

随即拿过车门上放着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战术喝水呢!庄乘月心里乐,被我说中啦!

“对了龟龟,其实我觉得晏爸爸今天虽然答应奶奶要跟你谈,但这并不是他本来的意思,我看他挺信任你的,跟奶奶和二叔不一样。”他想起这重要的事,立刻表示自己的看法。

提到晚上的纷争,晏知归的神色黯淡了些,他望向车窗外,只留给庄乘月一个孤傲的下巴。

似乎是组织了一会儿语言,他才说:“我更想听他直接跟奶奶表示不行,我希望他能像乔妈妈那样直接维护我,而不是和稀泥。”

“你那么了解晏爸爸,应该知道他就是这种性格啦,整天拐弯抹角的,从来有话都不直说,跟皇帝似的,要人揣摩上意。”庄乘月啧了一声,“跟他相处是挺累。”

晏知归没吭声。

他也知道意气用事不对,但有时候,总还是抱有一点期望。

可能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庄乘月抬手,捏着他的脸转过来往下看自己:“但你直接问他的时候他也说改天再谈,没有当场逼你交出公司,你干嘛主动说要辞职?这几年的心血一下子归了别人,你不心疼吗?”

“我说是我故意这么做的,你信吗?”晏知归从下巴上拿开他的手,捏着他的手指头玩,轻笑道,“爸信任我,知道我肯定委屈,我主动放弃,在他心里就等于亏欠了我一次,正好用来拿捏他。以后如果遇到需要打感情牌的事情,不就能用上了?”

庄乘月:“……”

晏知归看着他眨巴眨巴的眼睛,莞尔道:“怎么?又要说我腹黑有心机了是吗?我是这样的,阴暗爬行,心理不健全。”

庄乘月迷茫了一下,心想这个自我判定从哪来的,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开玩笑时候说的敢不敢主动表白的事。

“你这人,怎么还玩call back,又不是在说脱口秀。”他无语道,“这事儿随你吧,你们家里又争又抢的人太多,是得防着点。”

又争又抢?晏知归心里笑了笑。

有的东西,不是我的我不要。

不稀罕。

庄乘月觉得,晏知归不太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心里肯定另有想法,但自己也算不上多了解他,不好多说什么。

如果他已经这样选择了,也挺好,省得每天卷生卷死还被人怀疑,不如无事一身轻。

度蜜月什么的……可以安排啊!嘿嘿。

以前跟晏知归关系不好,结个婚都演得挺累,现在相处得还可以,一起粗去丸,可能也挺有意思的。

还有多半个月就跨年了诶,可以美美选个不错的度假地点,犒劳自己这一年的辛苦付出!

去哪儿好呢?看极光?还是去南半球?南半球正是夏天,好像是去南极的好时候?

想着想着,他枕在晏知归结实有弹性的大腿上,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晏知归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种一上交通工具就能睡觉的本事真不错,很适合长途旅行。

汽车已经开进市区,车速降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后边,自己那辆擢英老老实实跟在后边,一切都安然无恙。

今夜的一点小失控确实有些夸张了,以后应当更克制一些才好。

正在积极复盘的时候,旁边传来了电话铃声,是庄乘月的,手机顺着西裤口袋掉到了座椅缝里,来电显示是乔轻云。

小螳螂睡得正吧唧嘴,被铃声吵得皱了皱眉,晏知归立刻拿起他的手机,接通电话,低声道:“妈,是我,知归,小月睡着了。”

“哦,那就好。我们给他发微信一直没回,我想着问问你们现在在哪儿。”电话那端的乔轻云明显语气轻松了不少。

“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时间不早,我们俩就不回去打扰你们了,你和爸都早点休息吧。”晏知归沉吟片刻,补充道,“今天的事让你担心了,抱歉。”

乔轻云“嗐”了一声:“什么担不担心的,自己家孩子当然时刻都放在心上了。知归,我不知道晏家那边的环境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几次下来给我的观感不是太好。我说这话要是让他们听见肯定要说我挑拨离间,可我还是想表明一个态度,我和你爸,绝不反对你跟晏家的人继续像亲人那样相处,但前提是,他们不能再欺负你,否则,这个联姻就到此为止,我要向社会公开,堂堂正正地让你回家!”

“小月肯定是不会回晏家的,那边看起来也没那么欢迎他,从今往后你俩就是兄弟,想单独住也行,一起回家住也好,家里有的是地方。你们永远都是妈妈的孩子,妈妈会保护你们,绝对不会让你们被人欺负!我知道这样会付出代价,但是没有做父母的会看着孩子受折磨,还要顾及什么股价收入——”

旁边突然插进来庄新远的声音:“就是,还有我在呢,老爸我也是可以力挽狂澜的,那都不是事儿!我们要是不能对自己的孩子负责,谈什么对股东负责?!对股民负责?知归,别有顾虑,啊!”

途经CBD最灿烂的一处灯光造景,橙色光芒映得晏知归眼前一片璀璨,他忍住眼眶中的热意,笑了笑说:“谢谢爸,谢谢妈,我没事,真的。晏家那边,只是有些人讨厌了些,晏爸爸对我其实还是挺好的。联姻的事儿,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就继续走下去吧,如果有万无一失的方法,大家没必要冒险啊,对吧?”

晏知归看了看躺在自己腿上、睡得酣熟的人,心想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跟小螳螂相处,感觉很不错。

庄乘月这一小觉睡得可谓酣畅淋漓。

他从小睡觉就不挑地方,特别好哄,不管是上车上船还是上飞机,只要乘坐的交通工具开始晃悠,他就能犯瞌睡。

再加上今天喝了酒,还消耗了不少精神,方才事情解决,整个人立刻放松,一秒进入梦乡。

被人晃醒的时候还有点不乐意呢。

“小月,醒醒。”旁边传来晏知归的声音,自己的身体还被推高,庄乘月意犹未尽地缓缓睁开眼。

他懒洋洋地眯着眼打量周围:“到家了?”接着立刻反应过来,“我手机呢?得给爸妈姐姐报平安!”

晏知归把手机递给他:“不用了,刚才妈打电话过来,我替你接的,已经跟他们说了,走吧,上楼。”

庄乘月像一个不能独立行走的面条人,一路挂着晏知归肩膀上进了入户门,管家还有两个阿姨以及小机器人都在门口迎接他们。

“少爷,月宝!我开车怎么样呀?夸夸我吧!”Steve的圆脑袋在身体上360°旋转,LED屏上挂着大大的笑脸。

庄乘月冲它竖起大拇指:“牛哔——”

叶阿姨也笑着说:“史蒂夫可好玩了,第一次能准确计算时间,可把它高兴得不行,提前十分钟就一直提醒我们。”

虽然已经听了很多遍,但是听她字正腔圆地说“史蒂夫”三个字,庄乘月还是想笑。

“小月,晏少爷,你们饿不饿呀?”孙阿姨乐呵呵地说,“酒会根本吃不饱,要不要我俩再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庄乘月立刻道:“要吃要吃!大晚上的别麻烦了,就做两个三明治吧,龟龟的素一点,我的荤一点,我要泡澡的时候吃!”

晏知归确实也饿,毕竟酒会只吃了点海鲜,完全不顶事,现在都已经十点多了,那点食物早就消化得没影了。

“倒也不必太素,跟他的一样就行,比较省事。”他交代叶阿姨。

庄乘月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送个医药箱过来吧,龟龟的手划伤了,需要包扎。”

叶阿姨立刻紧张:“严重吗?要不去医院吧!”

“已经没事了,上个药就好。”晏知归说。

庄乘月蹦蹦跳跳回了主人房,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天女散花似地往地上扔,左一件外套,右一条领带,等到走进卧室床边,马甲还有裤子都不见了,衬衫下摆挡住内裤,露着一双大长腿,穿着西装袜踩着地毯往小沙发上一跳,盘腿坐好抱住抱枕。

“真舒服!”他仰头看着跟进来的晏知归,“龟龟,辛苦你帮我去给浴缸放个水啦!三克油歪瑞嘛吃!”

晏知归也已经脱掉了外套,正在解马甲:“没我的份凭什么支使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哦豁!”庄乘月眨了眨眼,脚尖在他的小腿上划拉了一下,坏笑,“想和我一起泡啊?”

“刚才挨了冻,泡个热水澡能驱寒,你知道的,我身子骨比你弱,万一再发烧就不好了。等你泡完我再去就得后半夜了,除非你让我先。”晏知归好整以暇地说,同时脱掉了西装马甲和领带。

庄乘月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弯新月:“理由这么充分,我怎么好拒绝。不过……那是全脱了泡,还是穿泳裤?”

“你说了算。”晏知归眼神看起来比雪都清白。

庄乘月立刻道:“那就不穿!谁穿谁是小狗!反正浴缸很大,中间距离足够隔开我俩,碰不着。”

“成交。”晏知归非常坦然。

片刻后,浴缸边上香薰蜡烛点了起来,冒着热气的水哗啦啦地流淌,逐渐将浴缸填满,里边的浴盐已经开始起效,爆发出丰盈的泡沫,堆满了水面。

两个人各自裹着浴袍站在旁边等着。

Steve端着个大托盘进来:“少爷,月宝,我给你们送好吃的来啦!还有医药箱。”

医药箱被挂在了他身后的挂钩上,托盘上除了两个厚厚的、用油纸包裹起来的三明治,还有一小盘沙拉,一小盘果切,另外还有几种酱汁,另外还有两杯盛在笛型酒杯里的起泡酒。

晏知归觑了庄乘月一眼:“还喝?”

“夜宵也要讲情调啊!低度的,不上头。”庄乘月把托盘和医药箱取下放在一边,摸了摸Steve圆滚滚的脑壳,“谢啦,退下吧,么么哒!”

小机器人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有事叫我哦!”

洗澡水放好,美食美酒已就位,灯光也调得昏暗适中,可谓情调十足。

晏知归做了个“请”的手势:“月宝优先。”

庄乘月把手搭在腰间系得紧紧的腰带上,坏笑着说:“别偷看哦。”

第59章 Chapter 59 “宝想要,宝得……

晏知归非常礼貌地背过身去, 留给庄乘月一个穿着黑色浴袍的背影。

“放心,明人不做暗事。”他声音淡淡地说。

庄乘月走上台阶,到了浴缸边,一边警惕地盯着他的背影, 一边解开浴袍腰带:“你等我说‘好’才能转身, 知道吗?”

“嗯。”

庄乘月谨慎地拎起浴袍下摆先走进浴缸,然后飞快地脱掉扔向一边, “哗啦”一声迅速坐进缸里, 用泡沫挡住身体。

避免被人发现自己其实穿了泳裤。

穿当然要穿的,呵, 月圣又不是傻白甜,怎么可能上这种大当!

上次莫名其妙被人占得先机, 舒服归舒服,但这种事, 绝不能重演!

今夜就是我夺回一血的最佳战机!

背对着庄乘月的晏知归, 听到水面响起的哗啦啦的声音, 喉结轻轻上下一滑。

很快身后传来对方的声音:“我好啦!你可以转过来了。”

晏知归双手抄着浴袍的口袋, 转身看过去,小螳螂大半个身子都已经缩进了浴缸里, 看上去快被泡沫埋了,只露出了个可爱的脑袋。

缩着脖子的样子好像那个玩水的大熊猫。

“你要脱的时候我也会闭眼的,放心。”庄乘月穿的是速干沙滩裤, 有点花哨,怕泡沫遮不掩饰,于是他抱着膝盖坐在里头,尽可能用身体挡住。

晏知归却表示不太相信他:“你把眼睛蒙上。”

“啧,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庄乘月环顾四周, “拿什么蒙?”

“我的腰带。你别动,我过去。”

庄乘月夸张地叹息:“行吧,我让着你。”

晏知归上到浴缸边,走到他背后,抽出腰带,半蹲下去,轻柔地给他蒙住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

“完全看不到,放心了吧?”庄乘月伸出一只手在身前乱晃。

晏知归谨慎地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手法,确认万无一失,看到他被黑色浴袍腰带衬得更加白皙的皮肤和红润的嘴唇,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按捺不住的躁动。

堪堪将这种躁动压制住之后,他才脱掉浴袍走进浴缸。

他更不会真空上阵,里边穿了一条双层的温泉泳裤,毕竟是泡澡,穿这个能舒服一点。

等把自己完全埋进了泡沫里,再观察有没有穿帮,庄乘月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龟龟,你好了没有啊!我想吃东西,我饿了。”他视线被遮挡,于是伸腿在浴缸里横扫,很快就蹬到了晏知归的腿,“嘿嘿,好了也不跟我说。”

庄乘月坐在泡沫里,露出了光洁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这幅画面不可谓不诱人。

晏知归克制地抓住他的脚踝,避免他的脚尖踢到自己泳裤边缘,但放手之前,下意识地使劲儿捏了一下:“睁眼吧。”

庄乘月一把掀掉脸上蒙的布条,从水里探出了身体,打量着他,表情戏谑:“坦诚相见喽。”

“嗯。”晏知归不动声色地说,“不是饿了吗?吃吧。”

庄乘月在水里蛄蛹蛄蛹,挪到了托盘旁边,哗啦啦地从水里伸出手,拿过包好的三明治,嗷呜就是一大口。

“好吃!”他细细地咀嚼,咽下去之后说,“龟龟你不吃吗?可好吃啦!里边有牛排哦!还有西红柿、鸡蛋、火腿、芝士片,奶香浓郁,鲜脆多汁,咬一口,emmmm……超级享受!”

浴缸里的水很热乎,按.摩功能也开了,咕嘟咕嘟水花翻涌,小螳螂在里头待了一会儿,已经浑身发粉,脸颊也红扑扑的,吃到美食眼睛都在放光。

很是漂亮。

晏知归隔着大概一米远的距离端详着他,深窝眼里情绪不明,片刻后也缓缓挪了过去:“你最好别把渣子掉在浴缸里,我不想用菜汤洗澡。”

“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一点渣渣都不会浪费!”庄乘月端起了起泡酒,伸手过去向他致意,“来啊。”

晏知归也端起酒杯,跟他轻轻一碰。

水晶杯在安静的浴室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喝到口中的绵密气泡炸裂开来,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同程度地更加……荡漾。

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他们默默吃完了手里的三明治,把包装纸丢回托盘上,再拿湿纸巾擦擦嘴巴和手。

气氛好像更加不对了一些。

吃都吃完了,一起泡浴缸诶,该发生点什么了吧?

庄乘月再次把身体团起来,肩膀缩到水面以下,只露着脑袋,眼角往晏知归那边瞥。

心机龟到底脱没脱?

泡沫好多看不到,啧!

要不,搞偷袭?

他暗搓搓地挪动,缓缓靠了过去。

晏知归看他好像一个漂浮球一样“漂”过来,想做什么心思不要太明显,使劲压了压想往上扬的唇角,同时伸手往面前拢过了不少泡沫,加强防御。

庄乘月在距离他大概二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

“你干嘛?”晏知归偏头道,“离这么近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嘁,我会怕你?!不过是不是该给手上药了?”偷袭之前,庄乘月注意到了他一直架在浴缸边缘的受伤的左手,探出身子拎过放在一旁的药箱,“需要我帮你吗?”

晏知归把左手伸给他:“月圣愿意效劳,我当然乐意。”

庄乘月捧起他的手,看了看伤处,觉得还好。

显然是晏知归捏碎了杯子之后并没有自虐地挤压碎片,手上只有一些浅浅的割伤,肉眼看不到玻璃渣,血痕也已经被洗干净了,应该不用缝针。

“你说你,使那么大牛劲干什么,下次再生气不如掐自己大腿,至少知道疼了会放手。”庄乘月一边嘀咕,一边折断了碘伏棉签,轻柔地在伤口上涂抹。

晏知归垂眸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心里暖融融的,很享受这样温柔的责备。

虽说伤口比较浅,但在手指和掌心都有好几道,庄乘月拿棉签涂上去的时候,自己跟着忍不住抖了抖:“好疼。”

“疼也是我的伤口疼,你撒什么娇?”晏知归调侃,“难道共感了?”

庄乘月嗤笑:“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不懂了吧,这叫镜像触觉联觉症,只不过我没那么严重罢了。”

“月宝知识渊博。”晏知归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心疼我。”

“呵呵,才不会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庄乘月反唇相讥。

涂好碘伏之后,他从药箱抽出一只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给晏知归套上,再用皮筋固定:“完美!”

晏知归莞尔:“多谢。”

庄乘月把药箱推远了些:“不客气。”

接着就出其不意地从水下伸手,目标直击晏知归的要害!

先麻痹敌人,接着就搞偷袭!

可惜晏知归的反应也很快,当即一个擒拿手,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趁我病要我命?”

庄乘月眯了眯眼,挣脱了他的手,坐直身体,肩膀探出水面。

胸口也露出了一大块。

粉红点点在白色的泡沫中若隐若现。

晏知归不经意地垂眸一瞥,就被吸引了视线。

小螳螂肩背单薄,只有薄薄的一片,骨架长得很漂亮,胸前……勉强算是薄肌好了。

他说得倒是不错,这种小骨架不太适合练太大的块头,又白又壮实在不会好看。

庄乘月发觉晏知归的目光被转移,觉得机会来了,再度偷袭……失败。

晏知归捏着他的手腕,挑衅地说:“每次招我最后都有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还不长教训?那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其实是在主动表达需求?”

“什么需求!我就是要找回场子!”庄乘月不爽地甩开他的手,不搞策略了,直抒胸臆,“藏藏掖掖的算什么男人,呵!别以为我没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憋住,立刻下潜进了水里。

很好,一目了然,花里胡哨的温泉泳裤。

“哗啦”一声,庄乘月钻出水面,哈哈大笑地抹掉脸上的水,把湿了的头发往后耙,五官表情更加生动,唇角的梨涡湿漉漉的,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泉:“小乌龟,你说话不算话!你穿衣服了!”

“难道你没穿?”晏知归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是没穿,这把算我输,随你处罚。”

庄乘月:“……”

“那现在我们一起脱!谁也不许耍花招!”他大声道。

反正我上次已经被晏乌龟看光了,这次再被看也不算吃亏,晏乌龟可是第一次哦,嘿嘿嘿嘿~

晏知归眸色深深地看着他:“你确定?”

“当然确定。”庄乘月挪到他身边,湿漉漉的一双猫儿眼促狭地看着他,挑衅道,“怕了?”

“不怕引发任何未曾设想的后果?”晏知归像个尽职尽责的客服,不断向他确认。

庄乘月大言不惭:“当然不怕。不管发生什么,顺其自然就好了,是吧,亲~亲~老~公?”

他虽然菜又爱玩,但也知道这样玩下去,事情可能会走上什么道路。

但他确实兴奋得上头。

挑.逗晏知归,亲近晏知归,亲吻,肌肤相贴,或者再深入发展一下,都像是充满诱.惑的深渊,吸引着他继续探索。

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就是身体接触罢了。

这是我婚内应当享受的权益!

没错!

晏知归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许久,见他没有丝毫退却,也干脆答应:“好,一起脱。”

两个人同时把手伸到水面以下,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两团花花绿绿的布料浮上水面。

晏知归看着庄乘月:“我数三二一,扔远点。”

“OK!”

伴随着三个数倒数计时,两条泳裤被抛到了远处。

只穿着“水裤衩”的两人,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真的赤诚相见了。

庄乘月心脏狂跳,觉得有点口干舌燥,眼睛止不住地往水面下瞟。

经过他们一番折腾,水面泡沫只剩薄薄一层,遮挡功能几近于无,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下边的“风景”。

晏知归正常坐着,没有刻意遮掩,此刻关注的是庄乘月的神情。

小螳螂好像对自己的身体真的很感兴趣。

他如果愿意更进一步的话,自己当然不会拒绝。

就算答谢今晚的仗义执言?

庄乘月现在很想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如何把主控权把握在自己手里。

自己在力量上确实不是忍者神龟的对手,如果没有好策略,很容易被人反制。

突然间,看过的小簧文片段闪进了脑海中。

他转头看向旁边台子上放着的托盘,三明治被吃光了,但沙拉、水果,还有一些酱料什么的还有剩。

庄乘月灵机一动,捏过一片草莓叼在嘴里,凑到了晏知归面前,表达的意图很明确。

晏知归刻意让渡主控权,等着他行动,这会儿便也配合地低头,咬住草莓的另一端,将它咬下来。

不可避免地嘴唇相触。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肩膀手臂的皮肤轻轻相触,无言地缓缓咀嚼。

呼吸声明显都重了些。

把草莓果肉咽下去,庄乘月半个身体贴在晏知归身上,隔住他的右臂,偏头吻住他的嘴唇。

水下的皮肤温热柔软,晏知归轻轻拢住他的后背,热情地回应他的吻。

唇齿相依,口舌生津,草莓香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庄乘月拉过对方的左手,用自己的左手抓住。

还很注意地扣在怀里,露出水面,免得伤口进水。

很好,两只龟爪都被控制,计划通!

亲吻中,他空闲的右手迅速出击,在水中向下摸索,又稳又准地落在了自己想触碰的地方。

出乎意料地没有得到反抗。

庄乘月愣了愣,猝不及防地舌头被人狠狠吮吸了一下。

身体被拢进灼.热的胸膛,晏知归微微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得偿所愿了吗?”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紧张,刺.激,又有一点害怕。

毕竟手握凶器,不敢大意。

瞬间想到了那些小簧文里的描写。

太太们,你们可真的……见多识广。

庄乘月狠狠吞了吞口水,但还是觉得口干舌燥:“你、你怎么不躲?”

晏知归嗤笑:“我能躲哪去,你这么步步为营的,万一我挣扎,最后伤了怎么办?小螳螂的大刀可毫不留情。”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宝想要,宝得到。现在满意了吗?”

“你这个人机,是不是偷偷背梗了?”庄乘月感觉掌心发烫,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开始无脑人身攻击,“你人设崩了!”

明明是他要偷袭,现在看起来心虚紧张的也是他,晏知归看着石化了的小螳螂,唇角疯狂上扬。

湿漉漉的脸颊贴在一起,他低声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注意力度。”

“我还能连这个都不会?!小看谁呢?!”庄乘月恶声恶气地说,“我拉大提琴这么多年,手上也有茧子,你就等着好好享受吧!”

享受?晏知归有点怀疑。

小螳螂紧张得薄肌都绷紧了。

又小心翼翼,太过轻柔,感受实在……一言难尽。

晏知归难耐地转头,看到了托盘上的东西,环着庄乘月肩膀的那只手伸过去,用指尖蘸了蘸甜味儿沙拉酱,收回手在对方右边颈侧一划。

庄乘月:?

正工作呢,不要干扰我!

上次你弄的时候看我乱动了吗?

下一刻,晏知归就吻了过来,细细密密地将沾染上的沙拉酱一点点扫除干净。

庄乘月被刺激得缩了缩脖子,气息开始严重不畅,眼前也有点迷糊,手上失了力气。

“乌龟,你不讲武德,你影响我……”

“我在帮你放松,怎么,不够有情调吗?”

“在哪儿学的小花招,呵,你表面看起来禁欲,实际上龟心黄黄!”

“少说话,多做事,但注意别太紧张。”

浴室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按.摩功能发出的哗哗水声,还有辛苦压抑着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小螳螂发出抱怨:“我,你,我……你怎么这么久,我累了!”

庄乘月靠在了晏知归的肩头,不知道是累得,还是泡澡泡得,口干舌燥,很想半途而废。

发育得这么好干什么?!自己平时diy不累吗?

“练琴的时候也这么没耐心?”晏知归忍着不太舒服的感觉,取笑他。

庄乘月脸烫得快要烧起来:“练琴还能听个响呢,这能听到什么?”

“想听吗?”晏知归把身体微微有些凉的人抱进怀里,“没问题。”

接着咬掉了左手上的一次性手套。

庄乘月的主控权被夺走。

自己又被侵略了!

居然是一起……

庄乘月:!!

他的双眼骤然睁大,略有些失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晏知归,却还惦记着一件事:“乌龟你手上有伤……”

“没关系。”晏知归低头粗暴地亲吻他,狠狠吮吸梨涡,再转移到嘴唇。

比起抱着小螳螂的愉悦感,手上的刺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左手被挤得不能动弹,痛失主动权的右手也被别到身后,庄乘月整个被晏知归扣住,与他贴得极近。

他的神魂飘飘忽忽,呼吸急促,脑子里却开始胡思乱想。

这好像……也是小簧文看到过的画面!

晏乌龟是自学成才,还是也看到过这个?

两个人挨在一起的感觉……好赤激!比上次还要赤激。

“嗯……”庄乘月忍不住发出声音,意识到失态,又立刻闭紧了嘴巴。

晏知归轻笑了一声:“听见响了吧?”

庄乘月:“……”

死乌龟气人!

他一口咬在晏知归的肩膀上,这次没嘴下留情,牙齿死死咬着皮肤不松,听到对方发出吃痛的“嘶”声,才觉得心满意足。

结束的时候,庄乘月觉得身体已经被掏空,整个人瘫在了对方怀里。

这次两人坦诚相见,他甚至没觉得害羞,只觉得过瘾。

突然就很老夫老夫是怎么肥事?

但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又很好。

只是没想到是跟晏乌龟。

回想从联姻到现在,真是充满了各种“没想到”。

不过其实也还不戳。

可以肆无忌惮地聊天,一起蛐蛐别人,还能在一起做羞羞的事。

比其他的小伙伴更亲密了一些。

“龟龟,我宣布现在你是我的朋友了。”庄乘月抱着晏知归的脖子,闭着眼呢喃着说。

晏知归单手往他头上打洗发水,搓出丰盈泡沫,无语地笑了一下:“那就彼此彼此吧。”

第60章 Chapter 60 龟龟是人类的好……

庄乘月懒得动, 让Tony·晏给自己头发上打好泡沫,又挠了几下,就靠在浴缸里等着。

等晏知归去淋浴那边洗完澡,提醒他自己离开了浴室, 他才慢悠悠地爬了出去, 冲头发再打沐浴露一气呵成,换好衣服后拿着吹风机飞快地把头发吹了个半干不干, 跑出浴室往床上一飞, duang地着陆,被床垫弹了几弹。

“好舒服啊!”他趴在床上感叹道。

亲密的事做了, 积攒的荷尔蒙也释放了,还泡了个舒服的澡, 吃了顿美美的夜宵,心理和生理都得到了极大满足, 现在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都是极其放松的。

感觉能睡个昏天黑地。

晏知归换好睡衣从衣帽间回来, 看见他又穿着T恤和内裤趴床上, 简直无奈了。

走过去在那Q弹的小丘陵上一拍:“穿条裤子吧。”

“就不穿!我还没裸.睡呢!”庄乘月翻过来, 摆出一副贵妃卧的姿势看他,“穿这么多睡着难受。”

说着抬脚去勾他穿得整整齐齐的丝绸睡衣下摆:“你也脱了呗, 纯棉T配内.裤就够了,咱俩现在都是坦白相见过的朋友,没必要还有什么包袱。”

“庄乘月, 你真的不知道危险是吗?”晏知归把他往旁边翻过去,上了床,拽过蚕丝被把他裹好。

“有多危险?能多危险?你能把我怎么样?!”庄乘月在被子卷里晃了晃,大言不惭地说,“放心好了,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小爷是君子,不会偷偷摸摸那什么你。”

晏知归嗤笑一声,不语。

不知道是在吹牛还是没认清现实,怎么还会有这种想法。

同人文都白看了吗?

确实是自己人品好,不然刚才就把他办了。

庄乘月看到他的左手,关心地扒拉了一下:“给我看看。”

晏知归把手伸过去,伤口在水里泡了许久,边缘有些发白外张,看起来有点可怕。

“要不要再上点药啊?”庄乘月忧心忡忡地说。

“不用了,上药会抹到被子上,我不想戴着一次性手套睡觉。”

再怎么说,伤口泡成这样有自己的一半责任,庄乘月有点点内疚:“还是涂点吧,家里暖和,我怕它发炎,上完药之后,我抱着这条手臂睡,尽量不让它乱动。”

说罢就跳下床,跑去浴室把药箱提了过来,再跳上床,盘腿坐在晏知归身边,小心翼翼地给伤口涂了一遍碘伏,又上了一层消炎软膏。

“明天要是不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涂完之后,又叮嘱了一句。

晏知归瞧着他担忧的眉眼,心里暖融融的,很想亲他。

但他只是淡淡地说:“看不出来,你很会关心人。”

从几次为自己出头,到这样细心上药,小螳螂就像一个贴心的暖手宝,总是让人觉得暖和。

这是一句夸奖,但说出来之后,经过庄乘月的耳朵,就被他品出了阴阳怪气。

“呵,我们这种正常家庭里长大的小孩都是有样学样的。”他把药箱往地上一放,有那么一点义愤填膺,“不像你们铁血战士,自己疼了不喊,也不让别人喊。”

晏知归轻笑了一声,关了床头灯。

躺好之后,庄乘月依照刚才的承诺,蛄蛹过来抱着他的左臂,脸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点也不觉得哪里别扭,可能升级为朋友就是这么自然叭!

躺了一会儿,庄乘月开口道:“龟龟,你真的要辞职吗?不再考虑一下?”

“有什么可考虑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不喜欢出尔反尔。”晏知归没什么情绪地说。

庄乘月撇撇嘴:“这岂不是便宜了接替你的人。”

“未必。”晏知归说,“我打算在辞职之前,修改研发部员工的合同,解除他们的竞业限制。恰好他们的合同快到期了。”

庄乘月:“!!”

虽然不怎么管理公司,但他知道竞业限制是怎么回事,就是公司会限制一些关键岗位的员工,要求他们在离职之后,在一段时间里不能从事本行业工作,或在竞争对手公司工作。

晏乌龟这一招,妙啊!

能不能留住这群骨干的研发人员,就看继任者的本事,留住了,算他厉害,留不住,那就是活该。

“又觉得我阴险?”见他没说话,晏知归问道。

庄乘月立刻说:“当然不!他们做初一你做十五,这有什么阴险的,你这算是手下留情了,要是英嘉真想留住他们,开出高薪也能达到目的。你这么做其实就是给自己出一小口气,实际伤害值并不大。不过,要是晏爸爸他们知道,肯定又要蛐蛐你。”

“那就随便他们了,我不在乎。”晏知归低声道。

这一招确实只能出出气,毕竟他也不想看自己一手发展起来的公司陷于危局。

当然他也有很多方法把这口气出得更狠一些,但没必要。

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就够了,其他的,他确实不在乎。

庄乘月倒是替他委屈得厉害,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种情况,他越是为晏知归鸣冤叫屈,越会让对方难过。

不过他忽然又想到:“要是你离开英嘉科技,Steve怎么办?还能留在我们家用吗?它可是你们的核心科技啊!我挺舍不得它的。”

黑暗里,晏知归沉默片刻:“这个我会跟他们再商议。”

“那你辞职以后,打算干什么?”庄乘月好奇地问,“上次你不还说要创业吗?想好做什么了吗?还有咱俩那个注册了好久的公司,我不介意你拿去用,反正我也没什么想法。”

晏知归人机一样地回答:“创业的事再说,我想先休息一阵。那个公司留给你,我要开就开自己的全资公司,或者吸纳其他人来投资,不跟庄家或者晏家再牵扯什么关系。”

“可是你放弃了晏家的股权之后,手里还有钱吗?”庄乘月忧心忡忡地说,“你才在英嘉科技待了几年,光薪酬能多少,家族信托每月给的钱——”

应该不少,但晏家会收回吗?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可是只用自己的钱开公司,是不是风险太大了。

晏知归侧过身,捏了捏他的脸:“怎么,怕我养不起你?”

“呵,我靠你养的吗?我明明靠爸爸妈妈养的!”庄乘月偏头躲开,

“那你就别操这么多心了,睡觉!”晏知归从他怀里抽出左臂,“枕过来。”

庄乘月眨巴眨巴眼睛,坏笑:“想抱着我睡就直说。”

“你枕着更方便固定我这只手。”晏知归非常有理有据地说。

这倒是没错。

时间不早了,庄乘月没再纠结这件事,乖巧地躺上去。

晏知归的手臂从他脖子的空隙里穿过去,很自然地将他搂进了怀里。

比起上一次被当人形降温贴,这一次的相拥而眠,像是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甜蜜氛围。

轻松且愉悦,庄乘月合眼五秒钟就睡着了。

晏知归嗅着他和自己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气,微微勾了勾唇角,缓缓闭上眼。

好像有这么一个人陪伴,那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了。

庄乘月估计得不错,除了梦见被一只大乌龟咬屁股之外,这一觉睡得可太美了,沉甸甸的,舒服极了。

直到被不和谐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伸手四处摸索,想关掉这讨厌的动静,就被一只手按住,接着旁边响起了晏知归的声音。

“喂,爸。”

庄乘月迷迷糊糊睁开眼,心想,我爸还是他爸?

看到晏知归拿的是他自己的手机,破案了。

正要闭上眼,打算继续睡,就听晏知归说了一句:“他也去吗?”

庄乘月倏地睁眼,对上了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他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忙摇头做口型:“我——不——去!”

“好的,我知道了。”晏知归对电话里说,然后挂断,对庄乘月说,“中午一起回晏家吃饭,爸特意说要你一起去,不能推辞。”

庄乘月立刻悲愤地趴回床上:“补药啊!我不想去!我要睡觉!”

“都十点了,还睡,起床吧。”晏知归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屁股,“起来给我搭衣服,你不是最爱干这事儿吗?”

“我可以给你搭好衣服然后不去晏家吗?”庄乘月委屈巴巴地问。

晏知归被他逗乐了:“怕什么,该他们怕你才对,回回都是你横扫千军。”

“我不怕打仗,我是怕仗打多了损功德。”庄乘月郁闷地说,“我是一个多么温柔甜美又彬彬有礼的美少年啊,再这样下去风评会受损的。”

“别迷信,就当帮我。”晏知归揉了揉他的脑袋。

虽然自己一个人回去没什么问题,但爸特意指明要庄乘月也去,显然是有话要跟他说,无论如何也得把人带去。

庄乘月深深叹了口气,爬起来:“月圣没别的,就是讲义气,肯为朋友两肋插刀。”

这次给晏知归的搭配有点难,毕竟上次只买了一套休闲装,手头没有新衣服,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庄乘月不打算让他短期内再穿同一套look出门,于是在现有衣服里选了灰色衬衫配深蓝牛仔裤和牛津鞋,外搭黑色毛呢大衣,看起来清清爽爽的,至少没什么班味儿。

至于自己,呵,去见晏家人,没有心情打扮,就穿运动服好了。

本帅哥穿运动服也超帅的!

打扮一新,俩人出了门,庄乘月坚持半路停在一个小诊所给晏知归包扎了手上的伤口,接着才继续上路,很快抵达晏家大宅。

白天的中式建筑看起来更端庄大气,前院的腊梅开了,一片娇嫩的黄色小花,看起来十分明媚。

晏知归把汽车交给保安开回车库,带着庄乘月欣赏着园林风景往里走。

被阳光照着,看着些漂亮的常青植物和造景,庄乘月的心情好了不少。

既来之则安之,躺平吧。

进了主宅之后得知,晏知恩跟蓝欣可有约,晏知遇一家三口去了孩子姥姥家,就连阮美兰也带晏知潼去小伙伴家做客,家里只有柴芷青和晏宇安。

呐,这就让人轻松不少。

昨天晚上其实能听得出来,晏宇安是最被动的,庄乘月并不是很怪他,毕竟晏爸爸从不忤逆奶奶,当时为了息事宁人先和稀泥也情有可原。

至于柴芷青,庄乘月不喜欢她,但也没有像对阮美兰还有晏大晏二那样讨厌,因此心态很平和。

况且,没有搅屎棍们在,现场气氛应该会好一些。

果然,只有四个人的饭桌清净了不少,似乎是为了拉近距离,晏宇安特意安排在一张稍小一点的中式圆桌上用餐,座位离得近,更显得亲切了些。

昨天庄乘月指着晏宇平的鼻子骂“老登”,还往他脸上丢了个小蛋糕,如果按长幼尊卑来说,的确是很不礼貌,按理柴芷青应该会训斥他,但今天不仅什么都没说,还表现得非常和颜悦色,不知道是不是晏宇安给她做了思想工作。

中午准备的菜式也很精美,庄乘月没吃早饭,便趁此机会敞开肚子大快朵颐,当然也没忘了餐桌礼仪,心情好起来的他也会主动用公筷给两位长辈夹菜,把他们哄得笑容也多了些。

正餐结束,阿姨们把餐桌迅速打扫干净,端来刚泡好的茶水,看来是要在这里直接聊了。

柴芷青打算离席:“老大,你跟两个孩子谈吧,我去外边散散步。”

晏宇安却喊住她:“妈,不急,你也一起。”

这下不光柴芷青疑惑,庄乘月和晏知归也有一些奇怪。

如此一来,说明晏宇安要说的话,不是母子俩商量好的。

“知归,乘月,昨天的事纯属意外,我也没想到你们二叔会在那个时候说那样的话。”晏宇安开门见山地说,态度不可谓不诚恳,但也各打了五十大板,“不过,你们听墙角也确实不对,如果是恰好路过听到跟自己有关的事,大可以直接进来一起聊。”

庄乘月对此当然不服气,不偷听哪知道大家的真实想法,如果不知道有人要在背后动手脚,又怎么提前预防。

如果是在庄家,他才不会这样,可面对晏家的人,呵呵,难以让人放心。

考虑到面子上晏宇安肯定要这么说,因此他没有反驳。

晏知归垂眸安静听着,也没有做声。

柴芷青也跟着解释道:“乘月对二叔可能不太了解,但知归你是知道的,他这个人向来心直口快,昨晚的话是对事不对人,只是觉得这样处理会避免大家彼此间胡乱猜想。你不在场,他说话就没考虑你的感受,如果是面对面,他肯定会斟酌措辞。”

呵呵,这就是粉饰太平了,庄乘月想。

哪里是对事不对人,分明是对事又对人,还把我妈妈牵扯进来。

“还有,乘月,我们两家的情况你心里很清楚,尽管现在联姻,但过往的矛盾不可能一下子消失,彼此间的提防还在,二叔是站在他的角度上合理怀疑,并非要对乔女士恶意揣测,我知道你和她做了二十多年母子,感情很深厚,听不了别人这么说,但我希望你以后能冷静,遇事别一下子就炸毛,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柴芷青语调虽缓,但还是有明显的埋怨之意。

庄乘月这就不爽了。

但晏知归先替他开了口:“奶奶,我觉得这件事不应该责怪被攻击的这一方。既然两家已经联姻,就应该把对方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而不应该还站在过去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二叔或许没有恶意,但听到的人还是会难过。至少我当时的心情就非常不好,他不仅诋毁了乔妈妈,还等于在谴责我是个忘恩负义又小脑萎缩的笨蛋。”

柴芷青抿唇不语,眉头微皱,她很不喜欢孙子这样反驳自己,但昨天他确实是受委屈了,她不好这会儿还在指责他,于是没再接话。

“抱歉奶奶,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沉不住气,但是如果还让我听见谁再说我家里人的坏话,我一样会发火。您也说了矛盾不可能一下子消失,那我和妈妈的亲情更不会,如果连我都不能维护她,她该多伤心。”庄乘月也毫不客气地说,“我觉得这种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谁都别人前人后地无故揣测对方,至少我没在我家人那里听到他们说晏家的不是。”

柴芷青顿时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庄家人比我们家好,是吗?”

“不,他只是陈述事实。”晏知归说,“我在庄家的时候确实没有听过他们对我们家有任何非议。”

“看来你确实去庄家比较多,乘月,那你是不是也该主动回这边来看看?”柴芷青先前的慈祥转瞬即逝,脸上的神情越发严厉了起来。

庄乘月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不想来吧?

晏知归接话道:“之前是我工作忙,稍后我交接完公司的事,会和他多过来跟大家走动。”

庄乘月正在心里哀嚎,就感觉到对方突然捏了捏自己的手。

诶嘿?他在敷衍他们吧?是吧是吧?!

龟龟是人类的好朋友!

面对这样的回答,柴芷青不便再指摘什么:“嗯,得多走动才能加深了解,互相了解也就不会再产生什么误会。”接着调转话题,看向晏知归,“知归,至于公司的事,是委屈你了,我昨晚考虑了很久,也觉得你二叔说那些话欠考虑,你继续经营没什么问题,我也相信你不会做出什么对咱们家不利的事。”

“不过,要是你没听见,我就不让你爸再跟你聊这事儿,可既然你听见了,那不如就先这么办吧,总比过一阵子有人旧事重提,再被人伤一回要好,你说是不是?”

晏知归还在沉吟不语,庄乘月有些按捺不住,尽可能克制着语气问:“奶奶,我不理解,龟龟为什么要辞职还要放弃英嘉的股权?说什么瓜田李下,可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他不会做任何伤害英嘉的事。退一万步讲,他手里的那些东西,能伤到英嘉什么呢?集团不还有爸爸坐镇吗?”

方才两人握住手后一时没有松开,这会儿庄乘月坚定地攥了攥晏知归的手,想要给他力量:“我担保,如果将来知归用英嘉的股权和公司做了什么不对的事,那我会拿出手里卓志的股权来给英嘉填补缺口,这样总行了吧?我可以签合同!”

晏知归和晏宇安同时开口:“不行/没必要!”

父子俩面面相觑,晏知归预感到父亲已经有了安排,便道:“爸,你先说。”

“不必搞这么复杂。”晏宇安威严地看着他俩,“今天叫你们来,就是想宣布我新的决定。”

“知归一切职务不必变动,但英嘉科技会成立董事会,乘月会被选为第一任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