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报告厅,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也就意味着这第一天的行程结束了,徐老师叫车带他们回酒店,在大堂办理完入住,交代完明早七点半集合的一些事项后,就放行他们自由活动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们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四人一一应下。
目送徐老师离开,蔡言易问起晚饭要不要一起搓一顿,宋再旖当然没意见,于是两人目光各转一边,蔡言易看着贺庭周点头,宋再旖看着沈既欲朝门口斜额,意思是走呗。
出酒店的时候还碰见晚一步到的附中队伍,搁平时,两学校从升学率比到篮球联赛,什么都要争,但现在换了擂台,都代表北江出战,算是一致对外了,所以附中领队老师看见他们,主动关心地问他们这是要干嘛去。
蔡言易回答说去吃饭。
附中领队老师就干脆扶着车门,没关,让司机稍等,然后转头问自己学生,等会是打算吃酒店餐厅还是去外面,其中一个男生立马笑嘻嘻地说他吃酒店餐厅容易拉肚子,这话说得就很有指向性了,老师听笑,思考几秒后说:“行,这样吧,你们一块儿,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吃完就赶紧回来,明天还得比赛。”
“好嘞。”
于是一行人又壮大,来沿海城市当然得吃海鲜,沈既欲对这方面有讲究,所以饭店是他找的,离酒店五公里,下班高峰的点,车开了二十多分钟,好在到店挺巧地赶上了最
后一张大桌。
附中除了陈迟颂,还有两个男生,都是那种开朗型的,社交起来不困难,一顿饭吃着也没冷过场,话题从去年在附中举行的那场篮球联赛切入,他们说当时那场球赛完了之后,沈既欲的名字直接力压他们俩级草,屠了附中校园墙,整整一周都是打听沈既欲的。
蔡言易笑着接道:“一中表白墙也是。”
陈迟颂听到这话不以为意地剥着虾,沈既欲漫不经心地笑,宋再旖因此转头看向他,“你这么牛呢。”
沈既欲就收了笑,低头吃菜。
那段时间他的社交账号确实是被泄露出去了,每天都能收到一大堆陌生消息,他清理的时候滑到几条,有一说一,蛮有意思蛮撩的,所以盯着思考了会儿,删之前把话复制了,转手发给宋再旖,但没多久收到她回过来的一句:【你被盗号了?】
他早该想到的。
宋再旖向来不吃这套,这么些年,数不清有过多少男生站在宋再旖面前,想要表白,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她一句“不好意思同学你挡我路了”,冷漠地堵了回去,因此沈既欲更清楚,就算他哪天真跟这些男生无差别地对她表白,宋再旖大概也只会摸着他额头问他是不是发热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可爱得要命,又难追得要命。
但最后还是被他追到手了。
他可真厉害。
沈既欲刚勾一点唇角,对面陈迟颂剥完虾了,开口麻烦他把酱油醋碟推过来,他的笑容因此稍顿,伸手帮忙的同时视线也稍顿。
他看到左前方的贺庭周。
那时候店里闹哄哄的,人们好像终于摆脱了白日工作的焦头烂额,换来这点相聚时间,隔壁桌的牛逼越吹越响,而就在这片喧嚣里,贺庭周向后靠着椅背,偏着头,越过一个蔡言易,在和宋再旖说话,神色看着放松,眼里有淡淡的笑意,却没有曾经呼之欲出的痴念了。
其实更早一点的时候,在捷里那几天,他就已经是这状态了,从始至终的平静,对宋再旖没有一丝逾矩,就连后来雪场救人,沈既欲以为他会借机卖惨,但他没有。
就仿佛,真的认清了,认命了,甘心摆正自己的身份了。
可当贺庭周察觉他紧盯的目光,慢慢转过来时,眼里又不是这么个意思。
四目相对,他朝他挑眉笑了笑,无声却在那个瞬间震耳欲聋。
沈既欲皱一下眉。
第56章 EIG疯子
然后贺庭周很快挪开视线,重新看回宋再旖,但宋再旖已经和蔡言易聊上了,两人从高一同期选入竞赛班,也算是做了两年的同桌,关系不错,蔡言易边问她想考哪个大学,边热心地给她夹一筷鱼肉,宋再旖听着,看着,还没做任何反应,一道男声淡笑着先说:“这鱼刺多,她不会爱吃的。”
蔡言易因为贺庭周这句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再旖,宋再旖略带审视地转向贺庭周,贺庭周对此照单全收,目光悠悠瞥向沈既欲,挑眉,一记眼神交换,沈既欲想起这话分明就是去年他在一中附近那家日料店里向贺庭周撂过的底。
陈迟颂也看过来,没停筷,就着他们之间的火药味,吃得更香了。
他们这一桌有几秒钟的静默,在人声鼎沸里显得诡异,片刻后宋再旖出声打破:“不爱吃,可也能吃点。”
说完,她低头不甚在意地要吃,又被沈既欲止住。
“行了,”他从她碗里夹过那块鱼肉,放进自己盘中,“真卡刺了好受?”
“你盼点我好。”
“那你让我省点心。”
蔡言易听得一愣一愣的,陈迟颂听笑了,把筷一撂,抬手招服务员,“拿罐雪碧。”
沈既欲顺势看向他,“要不要再给你来盘瓜子?”
“也行。”陈迟颂笑着耸肩,“我只吃葵花籽。”
宋再旖接话让他出门右转自己去炒货店买。
陈迟颂就更乐了,下一秒服务员麻利地拿着雪碧去而复返,他伸手刚要接,却被宋再旖先一步“征用”,拉环,开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陈迟颂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眼见着她没客气地喝了两口,还不忘隔空朝他敬一下,他失笑地收回手。
最后这罐雪碧,连同这顿饭都是沈既欲买的单,其他人本来要AA,但他觉得实在没必要。
结账的时候陈迟颂吃饱喝足地踱过来,顺了一颗收银台前解腻的薄荷糖,嚼着,看沈既欲付完钱,拍一记他的肩膀笑道:“吃人嘴短这道理我懂,但别指望明天比赛我会给你老婆放水啊。”
沈既欲头都没抬地直接嗤他:“做梦呢,她用你让?”
“对她这么自信啊?”
“你说呢?”
“啧,那到时候她要是输得哭鼻子了,别来揍我,怕怕的。”
“输不了。”
……
可话虽然是这样说的,陈迟颂却在冬令营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突然退了赛。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连夜回了北江,无故缺席接下来的比赛,败局注定,也是到那时沈既欲才得了消息,告诉宋再旖,梁京淮家里不是出了点事,而是梁家倒了。
倒了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宋再旖懂。
沈既欲还说,梁京淮很快就要被送出国。
变故来得这样猝不及防,又让人无法挣脱。
而同个晚上,同样让人难以预料的,是宋再旖从吃过晚饭开始就感觉头隐隐作痛,起初只当是这两天高强度的比赛导致用脑过度,所以也没硬撑,比往常早一小时和沈既欲发完晚安后就上床睡觉了,一觉睡到凌晨两点,她是被热醒的。
窗外又飘起了雨夹雪,几乎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的时候,宋再旖就察觉到了自己异样的体温,额头滚烫,连呼吸都烫,头更痛了,下床的时候也因为高烧而腿软,手扶一把床沿才没摔地,拖着沉重脚步进浴室洗了把脸,撑在盥洗台边开始思考要怎么办。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吃药继续睡一觉祈祷明早起床能退烧的可行性比较大,所以抹干脸颊的水珠,走到行李箱旁,拉开,翻到放药的那层,却翻不到退烧药,里里外外有的只是胃药和感冒药,但这两样对她现在而言无济于事。
房间的空调还开着,源源不断地往外输送暖风,宋再旖有点受不住地从蹲在行李箱旁,到坐下,盘着腿,滑开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刺着眼睛,这个点,不止酒店,整座城市都很静,都进入了沉睡。
她先点进外卖APP,搜索附近可以送药的店,却因为酒店位置偏僻,最近的还在营业的一家都离她10km,预计送达要四十分钟,无声地叹气,一缕头发从肩膀滑下来,遮住视线,她抬手捋开,转而点进微信。
点进置顶那个聊天框。
那儿有两条未读消息,还是昨晚沈既欲在她提前发去晚安后,礼尚往来地回她一句晚安,然后隔十几分钟,又补过来一条:【你是不是不舒服?】
什么都瞒不过他。
只是当时她大概已经睡着了,没回,现在看着,有一种想立刻给他打电话的冲动,但最后忍住了,只是试探地给他发去一条消息,问他睡了吗。
而后就起身去接水了,等一杯水喝完,嗓子没那么干之后,沈既欲的回复也过来了,叮叮咚咚的三条:
【还没。】
【怎么醒了?】
【是不是不舒服?】
一行比一行长,隔着屏幕,宋再旖仿佛也能看到他一点点皱起的眉心,但她刚要打字回,屏幕上直接弹出一个语音通话的邀请,像是等不了多一秒。
她看着,深吸一口气后按下接通,搁到耳边,听见沈既欲有点哑的声音传过来,不像还没睡,更像是睡一半醒来的本能状态。
他问她怎么了,宋再旖反问他有没有带退烧药。
就这一句,那头有短暂的静止,然后是一阵窸窣声,沈既欲让她等下。
宋再旖以为是让她等他去找,结果等来的却是两分钟后她的房门被敲响,打开就看到沈既欲站在
外面,走廊昏暗的灯光照着他,头发有点乱,匆匆套一件毛衣就过来了,连外套都没穿,宋再旖因此皱眉,赶紧拉他进门。
门砰的一声关上时,沈既欲的手也覆上她的额头。
触手可及的烫。
他的决定做得很快,也很势不可挡,拉着她的手就要去医院,宋再旖不肯,“你把药给我就行,别折腾,明天还有比赛。”
“比赛?”沈既欲一下回身,“你现在发着烧跟我说比赛?”
手腕被沈既欲攥得有点紧,有点疼,脸本来就因为高热泛着一丝潮红,眼眶更红,更湿,但因为难受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还是硬生生忍着没掉下来,宋再旖满眼倔强地看着他,沈既欲不怒反笑:“你要真这么有能耐,想自己扛,那就别让我知道。”
说完,他也不跟她多废话,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宋再旖始料未及,一下失去重心,头晕目眩,也是到那时才发觉沈既欲的力气有多大,有多难以反抗。
他甚至只用单手抱她,托着她的腿弯,腾出另一只手去拿她的身份证、房卡,然后开门,关门。
下楼前回他房间捞了件外套,一直到坐进出租车,沈既欲仍没放开她,前面司机好奇地从内视镜里打量了好几眼,沈既欲让他好好看路。
司机讪讪收回视线。
凌晨两点半,路面很空,车子开得又快又稳,窗外霓虹灯的流光转瞬即逝,宋再旖也不逞强了,整个人很软地趴在沈既欲肩头,眼皮很重,却还有力气喊他:“沈既欲。”
“嗯,我在。”
“等会儿送我到医院你就回去,睡觉,明天好好考,拿不到金牌,我就跟你……”
“跟我怎么样?”沈既欲压着声反问。
“绝交。”
宋再旖轻飘飘地说这两个字,起不到一点威慑作用,换来沈既欲低笑,“想跟我绝交?”
而后他自顾自接:“下辈子吧。”
……
到医院是两点五十分。
体质原因,宋再旖从小到大要么不发热,一旦发起来,就是三十九度往上走的高烧,沈既欲都清楚,所以挂号抽血化验一整套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他没让她多走一步路,全程抱着她,在凌晨空荡的急诊大厅来回奔波,几次惹来注目,宋再旖都拍着他的手臂,让他放她下来,可他置若罔闻。
最后检查结果显示是病毒性感冒引发的高烧,宋再旖猜想应该是水土不服,加上落地那天受凉等一些原因造成的。
缴完费,输上液,外面的雨夹雪停了。
宋再旖又一次想赶沈既欲回去,他实在没必要跟她在这儿耗,生病不是她本意,影响她自己明天的比赛也就算了,没道理再搭一个沈既欲,更何况他是有绝对实力可以拿下金牌,获得保送资格的。
沈既欲还在帮她调节点滴的速度,站着,听到这话低头看她一眼,语气淡然开口:“再说话信不信我亲你?”
他不介意用这种方式把她的嘴堵上。
起初宋再旖还以为自己烧糊涂,听错了,半晌才回神,回他两个字:“疯子。”
沈既欲不置可否地笑。
他赖着不走,后来就索性没再管他了,反正也管不了,宋再旖靠着椅背,起初还能和沈既欲说说话,等到药效上来,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沈既欲听着她渐弱的声息,偏头就看见她睡着了,整个人向一侧歪着,于是伸手把她的脑袋扶到自己肩膀上,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宋再旖像是有感觉似的,睫毛颤了颤,但没醒过来。
她做了个梦。
梦里不是什么天马行空打怪兽的奇怪场景,也不是多么久远的过往,而是一个很平常很温和的初秋午后,她站在走廊上听聂书迩讲话,周围一如既往的吵闹,人来人往间她感觉自己的发尾被拉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就像恶作剧。
于是她回头。
然后,就看到那时一道高挺又散漫的身影,迎着光,倒退着,眼睛看着她,只看着她,没有丝毫败露的慌张,手慢悠悠地揣回裤袋,笑得吊儿郎当,教学楼外是枝繁叶茂的香樟,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吹动少年额前的发,还有他蓝白校服的衣角。
宋再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一幕,只知道那天的阳光真的很好,好到,足够照进她往后漫长岁月的所有潮湿。
这一年,他们18岁,是相伴的第十八年,也是相爱的第一年。
第57章 EIG你陪我睡
睡醒的时候输液里还剩最后一点,转头发现沈既欲不在,困意顿时消散,宋再旖坐起身,旁边有护士正巧走过来,准备帮她拔针,注意到她张望的视线,了然又好心地说道:“你男朋友应该是去买东西了,刚问我便利店在哪。”
宋再旖闻言靠回椅背,眼睫低垂,“好的,谢谢。”
然后由着护士拔针,接过棉球按住穿刺部位,等血彻底止住,才想起来摸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现在已经四点了,微信里没有新消息,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所以沈既欲去而复返的时候肩身有点儿湿。
见她醒了第一反应是擦干净手,贴着她的额头测温,感觉到回归正常的温度后无声松口气,重新坐回椅子,将拎着的纸袋打开。
里面一瓶牛奶,热过,还有些烫手,一杯咖啡,冰的。
宋再旖看见了,问他是不是也想折腾点毛病出来,沈既欲懂她的意思,但不以为意地笑笑,帮她把牛奶的瓶盖拧开,递过来,反问她怎么不再睡会。
“你呢,睡了吗?”
“我不困。”
“那走吧,”文不对题地说这么一句,宋再旖手里提着那瓶牛奶,站起来,沈既欲愣了下,问她去哪,她低头注视他说:“回酒店,现在马上四点半,五点前能到酒店,七点半集合,还能睡两个半小时。”
“我说了我不……”
“我困,你陪我睡。”
宋再旖的精神气因为退了烧而回来不少,居高临下地打断他,掷地有声地撂这六个字,沈既欲听着,怎么听都觉得后半句有趣,因此又笑,“这样啊。”
顿了顿,拖腔带调地接一句,勉为其难地接一句:“那行吧。”
宋再旖在他背上轻拍一记。
沈既欲就顺势牵住她的手,拿上医生开的一袋子药,出医院,打车,一路回酒店,期间还途径一家刚开门营业的早餐店,沈既欲问她饿不饿,宋再旖其实还好,但想到他一个晚上跑来跑去,反问他饿不饿。
于是两人中途下车去吃了碗面,到酒店已经过了五点半,沈既欲跟着进了宋再旖的房间,窗帘始终保持着紧闭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人半夜出去,也没人清晨进来。
空调又开起来了,沈既欲去浴室冲了把澡,一身消毒水味才散去,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宋再旖正坐在床边,发着呆,他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宋再旖摇头,“没事。”
说完这两个字就看见沈既欲放下毛巾,然后没过一会儿就被他抱着躺到床上去了。
两人不是没睡过一张床,但那都是幼儿园之前的记忆了,有性别意识后他们就连进对方卧室都会先敲门,可是现在,没有任何阻隔的,少年紧实的手臂从后环住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她的后背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胸膛,宋再旖能感受到沈既欲温热的体温,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水汽,在昏暗无光的房间里漫开,打湿她的呼吸,然后以某种很缓很慢的频率共同起伏着。
因为侧躺而滑下的几缕头发也被沈既欲伸手捋到耳后,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说:“不是困吗,睡吧。”
一副要哄她睡觉的样子,结果到头来先睡着的人是他。
宋再旖听着身后渐渐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垂眼看向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没动,她睡过两觉,本来没多少困意的,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又闭上了眼。
可能是房间里太暖和了吧。
定的闹钟在七点十五分准时响起,外面那场小雨停了。
宋再旖先醒,拍拍沈既欲的手,他才悠悠转醒,一前一后起床,沈既欲往身上套衣服,刚穿一半,房门被敲响。
两人的动作都是一顿,然后对视。
但沈既欲压根不慌,也没有一丝他本不该在这的觉悟,淡定地朝门口斜了下额,示意宋再旖赶紧去开,别让人等急了。
宋再旖想不出会是谁,也懒得去想,直接走到门口,稍微拉开一条门缝后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是蔡言易。
她穿戴得很整齐,手里还拿着个鸡蛋,看样子是已经吃过早饭了,面对眼前这道开了又好像没开的门,心内虽有疑惑,却没有问什么,只是先和宋再旖道一声早安,然后表明来意:“徐老师刚才在群里通知今天集合地点改成楼下大堂了,看你一直没回,所以让我上来跟你说一声。”
“哦,好,谢谢。”宋再旖扶着门框,面不改色地回:“我手机在充电,没注意消息。”
蔡言易信以为真,点头的同时挪了挪视线,往走廊旁边某个方位一瞥,笑道:“沈既欲也没回,别不是还在睡吧。”
她的声音不算大,甚至是一声轻笑,只不过在万籁俱静的早晨,足够房间里所有人听清。
自然包括一个离门仅有几步之遥的沈既欲。
他听笑,在蔡言易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从床边捞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确实看到了被他和宋再旖都忽略的,徐老师五分钟前在群里@全体成员的消息,蔡言易和贺庭周都是秒回,只有他们俩毫无反应。
与此同时,听着宋再旖气定神闲地用一句“谁知道他”回应蔡言易,他懒洋洋地勾唇,按住键盘,打字。
两秒后,消息“咻”的发送成功的声音跟门外蔡言易手机的提示音一块儿响起,听不清是谁的盖住了谁的,只能听清蔡言易更乐呵的笑声:“嚯,说曹操曹操到,沈既欲醒了,就跟能听见我说话似的。”
说完,也不等宋再旖好奇,蔡言易特别热心地把手机屏幕侧给她看。
宋再旖垂眼,就看到群里来自沈既欲的那条最新消息:【刚醒,收到。】
前面那两个字出现在那儿,真是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多余感,宋再旖看笑,蔡言易倒是收了笑,打量宋再旖一眼,看她还没扎的头发,看她松松垮垮的毛衣领子,觉得自己有点耽误到她了,所以没再过多废话,说一句“我们在楼下等你”就转身离开了。
门重新关上。
宋再旖往房间里走,看见桌上倒好的温水和拆开的药片,睨一眼这会儿已经准备就绪的沈既欲,他正坐在她床边,低头在看手机,听见她走近的动静仍是那副鸠占鹊巢的死样,只提醒她把药吃了,宋再旖没应,但照做了。
吃完药,她抬脚踢一下沈既欲,“我现在要换衣服。”
沈既欲这才抬头看她,“所以?”
“回你房间去。”
而沈既欲给的反应是咔嗒一声锁了屏幕,目光更专注地往她身上放了,宋再旖一见他这副没脸没皮的德行,就知道跟他说不通了,拿起椅背上搭着的一件开衫,朝沈既欲兜头扔去,整个儿遮住他眼睛的时候,也遮住他唇角的笑。
她背对着他换了件内搭,沾满医院消毒水味的毛衣也脱下,放好,从行李箱里挑了件更厚一点的,穿上,抬手刚要有所动作,有人却比她更快,指腹贴住她的后颈,将长发拨弄到一边,再拢着从领口顺出来。
宋再旖甚至不知道沈既欲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有被吓到,身体往他那儿歪了一秒。
沈既欲扶住她的肩膀,然后就着这下将她带到面前,宋再旖问他干嘛。
他不说话,只是抬手又贴了贴她的额头,确认没再烧后,才放开她。
但宋再旖紧接着看见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暖宝宝,问他哪儿来的,他说医院便利店买的。
沈既欲太清楚宋再旖的脾气了,叫她因为生病不去考试没可能,所以干脆就没开这个口,她今天卷子能答成什么样都是她尽了力的结果,她都会愿意认。
他能做的就是叮嘱她不舒服别硬撑。
宋再旖应下。
……
七点二十八分,两人出门。
等电梯的时候好巧不巧地碰上贺庭周,他从走廊另一头来,先看见宋再旖,打了个招呼,然后看见蹲在她身侧系鞋带的沈既欲,明显一愣,招呼没有打,而是略带冒犯地问了句他刚刚在哪。
沈既欲闻言没急着回他,等系好后才慢悠悠站起身,笑着反问:“你管我在哪?”
贺庭周皱眉,以一种撂定的姿态讲:“你不在房间。”
十分钟前他同样因为沈既欲不回群里消息而被徐老师派上来敲门,却始终没人开,当时贺庭周只当沈既欲是和他前后脚出门了,错过了,但等他下楼仍没见沈既欲的半个影子,所以不得已又上来。
以至于沈既欲此刻姗姗来迟地出现在电梯这儿,显得他刚才跑上跑下像个笑话。
“那又怎样?”沈既欲满不在乎地回。
贺庭周的眉心没能舒展开,还想说什么,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门缓缓打开。
宋再旖看他们两人一眼,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无话可说,径直走进电梯,按下大堂所在的楼层数字后问:“你们走不走?”
沈既欲没吭声,只用几步跨进电梯的行动回答她。
贺庭周同样沉默着跟进来,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一直被他带进这一整天的考试里,今天仍是模拟IMO进行的测验,题目不多,难度不小,最终成绩会在明天闭幕式上公布,分数靠前的60名同学会入选国家集训队,并获得保送资格。
他没忘记自己曾对宋再旖说过想争取保送,因为那样可以减免学费,但如今随着某些心境的变化,贺庭周倒是不在乎保送与否了。
他更在乎的是,宋再旖好像生病了。
同个考场,她坐在离他两排之隔的斜前方,低头做题时露一截细白的脖颈,绷得直,可整个人的状态却不是那么回事,左手始终懒散地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经过监考老师提醒后才抽出,连带着一包纸巾和一个暖宝宝被她摆到桌上,右手长久地握着笔,偶尔停住思考时在指间转两下,往草稿纸上奋笔疾书地演算时,牵动手背筋节在薄薄的皮肤下浮起。
那儿因此显出很刺眼的一点肿青,像极了注射后留下的。
再加上四个半小时里她总共擦了五次鼻涕,咳了十六次,即使每次都压着声,极度克制的,但在阒静的考场里还是清晰可闻,到最后快收卷的时候,贺庭周还看见宋再旖抬手按了下胃,她有没有皱眉他看不见,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皱眉了。
十二点半,收卷铃准时打响。
宋再旖深吸一口气,按要求放笔,把答题卡背面朝上,等老师全部收齐,宣布放行后,她站起身,可是还没迈出座位,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抽痛,手撑一把桌角,四周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在刹那如同老旧电视闪过的雪花屏,直到定格在朝她走来的贺庭周。
他伸手扶住她,问她哪里难受,又在她作势要拂开他,敷衍他的时候打断:“别跟我说没事。”
“……胃。”话落,宋再旖又别头,咳了一声。
贺庭周握她手臂的力道紧了些,“我带你去医务室。”
那时候教室里有一些相识的同学在交流刚做的题,基于他们这个水平层次的学生大多不爱管闲事,所以没人注意只出不进的前门有个男生走进来,逆着外涌的人潮走进来,腿长步子大,目标也很明确。
穿过大半个教室,停住,在宋再旖开口婉拒前替她说:“不用麻烦了。”
贺庭周回头,宋再旖抬头,
而沈既欲继续道:“她等会儿会去医院。”
宋再旖今天本来还要挂水,眼下她胃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不舒服,所以没有反驳,也疲于说话,只是将手臂从贺庭周掌心抽出,朝他微微点头,然后看沈既欲一眼,从他和贺庭周两相对立的站距间走过,往教室外走。
贺庭周见状还想跟,被沈既欲回身挡住,撂一句:“我女朋友我陪就行了,你安心吃午饭。”
挺体贴,挺刺耳。
说完就没再去管贺庭周的脸色如何变,他快步追上快要走出教室的宋再旖,十指相牵的瞬间感受她手心的寒凉,比穿廊风更冷,出了校门,宋再旖以为还要在路边等着打车,刚拢紧外套,一辆奔驰就打着转向灯停在她面前。
而在她疑惑的目光里,沈既欲已经拉开后门,没有在寒风里多解释,只等她坐进车,他跟着坐到她身旁,车里空调早已打成恒温,隔开天寒地冻。
与此同时前面司机递过来一个保温杯,说是按照沈既欲要求准备的红糖姜水。
到那会儿沈既欲才偏头,向她补了句解释,说沈家在这边也有分公司,他早上给沈听择发了消息,借了人和车。
宋再旖听着,思索着他嘴里着轻描淡写的早上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在她吃药换衣服的时候,他就麻利地安排好了这一切。
“谢谢。”她说。
沈既欲闻言不以为意地笑,拧开保温杯,转手交给她,她接过,捧着,慢慢地喝着,温热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安抚了所有难受。
一杯红糖姜水喝到底的时候,车子在医院门口稳稳停下。
沈既欲因为她胃疼又重新挂了个号,白天的门诊大厅不比凌晨那会儿,人多了不知几倍,光是排队候诊就花了半小时,期间宋再旖注意到沈既欲几次想往外拨电话,意图其实不难猜,他要找人行方便,但等都等了,她按住他的手,说没事的,马上就到了。
好在检查下来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和病毒性感冒同步并发的炎症,盐水照挂,消炎药照吃,注意饮食清淡就没问题了。
沈既欲陪她输上液就去买午饭了,输液大厅比外面更吵,孩子的哭闹声,中年人的唠嗑声,短视频的外放声,全都揉在同一个空间里,化不开,宋再旖就算想睡也根本睡不着,索性点开徐老师刚发进群里的真题解析,一行行看过去,刚才在考场里没想通的思路豁然开朗,但又有什么用呢。
无声地叹气,关掉,转而点开贪吃蛇。
这个游戏不费脑子,所以就算她右手打着点滴,只能用左手操作也不影响,一把游戏持续了挺长时间,眼看着屏幕上那条蛇越来越长,它是吃饱了,宋再旖却觉得胃痛过后就是空腹的饿。
所以分了几秒的神,抬头看向墙上电子钟。
已经下午两点了,距离她清早吃的那碗面已经过去九个小时,距离沈既欲离开已经过去四十分钟,小幅度地撅一下嘴,游戏没心思玩了,退出,给沈既欲发去一条微信,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第58章 EIG在我女朋友房间里
沈既欲收到她这条消息的时候,其实人已经到输液大厅外了。
一道自动感应的玻璃门隔开里外,只有当门开的那几秒,才有输液大厅的喧嚣漏出来,其余时候这条走廊都还挺静的,沈既欲看着,嘴角缓慢勾起一点弧度,右手拎着的打包袋换到左手,脚步稍停下来打字:【怎么,想我了?】
发出去后聊天界面上方那行备注转瞬就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沈既欲就原地等了她两秒,原以为宋再旖会嗤他不要脸,呛他没正经,但没想到等来的是一条语音。
他点开。
宋再旖的语调还和平时无异,听着平静没有起伏,最多是因为咳嗽变得有点哑,可也正是那点哑,让她的嗓音听起来莫名软,回他的话更是让人心软。
她说:“那我说想你了的话,你会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吗?”
就这一句让沈既欲再没了逗她的心思,当即收了手机要进门,要到宋再旖面前去,告诉她,他会。
无论什么时候她想他了,他都会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可没走出两步,倏地被人叫住,那声音也不陌生,看到贺庭周时皱一下眉,问他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手里同样拎着一只打包袋,看袋面店铺Logo,是当地蛮有名的一家粥铺,沈既欲前几天找饭店时刷到过。
贺庭周从三米之外就出声叫停沈既欲的脚步,到走近,两人个子都高,视线一下子对上,不存在谁俯视谁,他淡笑着反问:“这座城市三甲医院就几个,我找到这儿很奇怪吗?”
但沈既欲怎么可能信他这话,压根不信他是纯靠运气找过来的。
而贺庭周也压根不在乎沈既欲信不信,越过他,朝输液大厅里瞥一眼,里面人很多,一时半会难以分辨宋再旖在哪个方位,所以看回沈既欲,仍是笑着的,“不进去吗,粥都要凉了。”
没带主语的后半句,指向性表面模糊实则强烈,不为旁的,只因沈既欲给宋再旖买的也是粥,只不过是就近在医院门口买的,没那么讲究。
沈既欲听着,身体没动,嘴上顺着贺庭周的话回道:“凉了正好,她有我这碗就够了。”
紧接着又补:“这条走廊到头右转就是垃圾桶,该扔哪个分类不用我教你吧?”
贺庭周无动于衷,“她想喝哪碗,得问了她才知道。”
“是吗?”沈既欲回完这两个字,也是到这个时候才终于笑一记,很短促的,眼神锐利地盯住贺庭周的眼睛,“你听不懂人话?”
“你指哪句?”
这话反问得就更有意思了,沈既欲原本懒洋洋插兜的右手抽出来,自然垂下,原本有些话不想说的,但现在,他朝前一步走,和贺庭周挨更近,一副你自找的姿态,对贺庭周讲道:“你早上说我不在房间,挺聪明,挺对的。”
贺庭周看着他,眉头意有所感地皱起。
沈既欲看见了,笑,而后接:“因为我在我女朋友房间里。”
……
“让我猜猜,当时我和宋再旖都没及时回徐老师的消息,所以蔡言易敲了她的门,而你。”
四目相对间,沈既欲下定论:“敲了我的门,对吧。”
不是问句,贺庭周也没有回答,但这样一个事实就在两人各自缺失的视角里补齐,沈既欲没放过贺庭周眼底波动的情绪,有种风雨欲来的沉,而他无声地冷笑,继续说着:“那你要不要猜猜,你敲我门的时候,我们在干嘛?”
“你觉得我会信?”
“她在穿衣服,我在帮她……”
但话没说完,沈既欲眼见贺庭周没拎任何东西的右手猛地抬起,下一秒自己衣领被他拽住,他整个人向前逼,逼得沈既欲后退半步,手里的塑料袋跟着晃了晃,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伴着贺庭周那句极低声嗓的“别他妈的说些屁话”,昭然若揭的恼羞成怒,随后被感应门开了又关带出的喧嚣盖过,有人到走廊上来听电话,不过是径直往走廊另一侧去的,完全没察觉这里剑拔弩张的场面。
沈既欲身后半米就是墙,贺庭周的手再往上半寸就会招呼到他脸上,但他点儿不怂,也不躲,甚至挑衅地抬下巴,往贺庭周面前扬,“想揍我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上下扫视贺庭周一眼,带着嘲讽和遗憾,那意思大概就是“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受不了了”以及“小可怜,连自欺欺人都学不会周全”。
贺庭周更是因此不装了,点头快而狠地回答一个是字,松了拽沈既欲衣领的手,五指收握,再到第四秒,他的拳头就要袭来。
而与此同时,沈既欲依然没有一丝要躲避要反击的迹象,他唯一做的,就只是不偏不倚地直视着贺庭周的眼睛,字字清晰地说道:“你把我打伤,宋再旖只会更心疼我。”
贺庭周浑身的劲儿陡然在这句话里滞住,因为其中的关键词联想起一些往事,紧接着就被沈既欲笑着给予肯定:“这个道理还是你教我的。”
……
那一拳擦着沈既欲的侧脸,砸在了墙上。
“咚”的一记闷响,沈既欲微微偏头,看贺庭周手部暴起的青筋,墙壁贴着瓷砖,光滑但冷硬,皮肉看着无伤,但骨节就难说了。
他对贺庭周这种近乎自残的做法回以一声嗤笑。
然后至此才抬手,毫不犹豫地把人从面前推开,对峙结束,多的一个字都懒得说,绕过贺庭周,身影随感应门关上而消失。
那会儿距离宋再旖给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五分钟,她没等到回复,也没再发来新消息,沈既欲脚步很疾地穿过输液大厅,却在远远看到宋再旖时缓了下。
闹哄哄的输液大厅里好像只有她那个角落是安静的,周围都是三五成群的,只有她一个人坐那儿,蜷在椅子上,没看手机,偶尔看一眼电子钟,长久地发着呆,模样看起来特别乖,又莫名孤独,心头微动的那一秒,沈既欲继续快步朝她走。
而就在他离宋再旖只剩一米时,她面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小女孩,额头贴着棉球,应该是刚拔完针,目测连一岁都没有,两条小短腿倒腾着,走得跌跌撞撞,身后没有跟家长,眼看要摔,被宋再旖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因此向前俯身,牵连着输液瓶的软管也向前晃荡,幅度不小,动静也不小,吊针在那瞬间回血。
略显刺眼的鲜红从透明软管里透出。
宋再旖皱一下眉。
可仍是没有坐回去,小女孩什么也不懂,也根本不会自己站起来,还以为宋再旖要跟她玩游戏,咯咯笑起来,重心更往她伸出的左臂上靠。
直到耳旁有人说:“松手。”
宋再旖闻言侧头,不期而遇沈既欲的目光,无言的眼神交流后她照做,他弯腰接过那小孩儿,一把从地上抄起,稳稳抱在臂弯间,另一只手放下打包袋,转而去拉高她的输液瓶,等到血液重新倒流,才挂回吊杆。
整个过程利落又连贯,小女孩一下有种起飞的感觉,兴奋地发出一些单音节,而宋再旖说:“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带着一丝嗔怨说这话,沈既欲看着她笑,“我能出什么事?”
“那谁知道?说不定半道儿就被哪个漂亮姑娘勾走了呢。”
“能勾走我的人这辈子这世界上只有一个。”
“哦?”宋再旖饿得不行,也没跟沈既欲客气地兀自拿过打包袋,边单手慢慢拆着,边悠悠问道:“那人我认识吗?”
她非要装,那沈既欲也陪着她,“应该认识吧。”
“说来听听。”
可沈既欲没有接话,他直接伸左手捂住怀里小女孩的眼睛,然后在她的无力抗议里俯身。
在宋再旖没等到他回答而疑惑转脸时,分秒和毫厘都不差地亲在她的嘴角。
宋再旖是真没想到这出,手里还拿着拆了一半的餐具,愣住,那几秒,她感觉四周都消音了,嘴角被沈既欲占便宜地贴着,不过这次他没有往深了亲,只是以这种方式和她很近地对视,谁也没有闭眼,所以宋再旖能看清他瞳孔里倒映出来的一个自己。
无声胜有声,他要说的话仿佛全在那双眼里了。
又过几秒,沈既欲放开她,同时松开手,小女孩得以重见光明。
回过神后宋再旖骂他流氓,沈既欲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照单全收,笑,又往上掂了掂怀里的小家伙,惹来更清脆的一声笑,宋再旖听见了,往两人身上睨一眼,说:“你把人送护士台去吧,家长找不着该急了。”
沈既欲应下,走之前回头问了句:“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但是宋再旖没答他。
她正忙着用勺子舀着,吹着,喝着粥,也可能是他这一句淹没在了人声鼎沸里,她没听见。
……
沈既欲很快把小女孩送到护士台,家长确实在找,差点就要调监控,所以对沈既欲挺感激的,说着话就想拉他的手,被他不动声色地挣开,礼貌回绝了他们的谢意,倒是没拒绝他们塞过来的一包豆酥糖,说是当地的特产。
宋再旖应该会喜欢,他想给她尝尝。
这么想的,就这么做了,回去的时候宋再旖正在他那份便当里挑着香菇丁吃,粥搁在一边,被他逮个正着反而朝他笑笑,一副“我帮你打开了快来吃吧”的神情,沈既欲看笑,走过去坐下,把那包豆酥糖递给她,同时端起那碗她喝剩一半的粥,拿起她用过的勺子。
宋再旖也不问他这是什么,因为外包装上有字,红彤彤特喜庆的“豆酥糖”三个字,她在同城推荐里刷到过,糖纸揭开后有黄豆香飘出来,闻着香甜。
她只问沈既欲这不会是他去买的吧。
沈既欲喝一口粥,摇头,“不是,刚刚那小女孩家长给的。”
“哦。”
确实还挺好吃,宋再旖连着吃了两小块,吃得有点噎,沈既欲见状作势要放勺去给她拿保温杯,被她止住,但除此之外一声没吭的,他只能看她自顾自动作着,把豆酥糖搁到腿上,前倾身体,朝他靠,几缕头发跟着滑下来,她没管,腾出的左手选择握住他手腕,就着他的手动勺,往自己嘴里渡了两口粥。
喝到舒服了,她准备起身坐回自己椅子,却在抬眼,视线不经意扫过沈既欲身后那块区域,看到那儿站着的一道熟悉身影时,怔了下。
沈既欲看她反应,跟着扭头。
第59章 EIG谁要你哄
但很明显,蔡言易的惊讶程度比他们更大,站在那儿,眼不眨,嘴半张,带着一丝撞破了某些隐情的尴尬和无措,直到有人从她身旁经过,带动空气流动,她才回神。
宋再旖也靠回自己椅背了。
她和沈既欲之间越界的距离被拨正了。
蔡言易走到两人面前,还是沈既欲先和她打招呼,问她怎么来了,这个问题不久前他刚问过贺庭周,所以话落的时候他差不多就有了答案。
而蔡言易给的也确实如此:“贺庭周跟徐老师说再旖上午考试的时候身体不舒服,进医院了,我刚好在旁边,就跟着过来了。”
宋再旖捕捉到她话里的跟字,“徐老师也来了?”
“嗯,走到门口碰巧接了个电话。”
蔡言易用这语气说这话,意思也很明显,要不然现在撞见他俩暧昧的就不止她一个了。
宋再旖懂。
沈既欲接话问:“贺庭周呢?”
蔡言易连怔愣都没有,脱口反问他贺庭周不在这儿吗。
沈既欲摇头。
又是和主观意识相悖的一个情况。
就像刚才她先一步走进输液大厅,在人头攒动间好不容易找到宋再旖,紧接着注意到她旁边坐着的男生,背影宽挺,有想过那是通风报信的贺庭周,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沈既欲。
毕竟宋再旖和沈既欲这两个人,平时留给她的印象完全就是他俩不太熟,明面上的交集基本都是点到为止,甚至学校里连他们的绯闻都没人传。
但蔡言易脑子也快,转瞬就想起落地那天在饭桌上因她而起的鱼刺事件,这两人好像是有过几句意味深长的对话,当时她的不以为意,全都重蹈覆辙地发作在了刚才那一幕里,冲击力才会来得那么强,求知欲也强,话在嘴边盘了半天,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试探地看了看沈既欲,又转向宋再旖,“你们……”
宋再旖知道她要问什么,却不正面回应,只朝她笑了笑,然后抬左手,竖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给了她一记哑剧般的嘘声示意。
下一秒,徐老师握着手机出现在不远处,步履生风,四十出头,正是为人父母的年纪,家里有个比宋再旖小两岁的女儿,因此得知宋再旖生病,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将心比心地担忧疼惜,到了面前又是摸她额头,又是摸她手地问怎么回事。
宋再旖还没来得及回答,沈既欲先开口:“徐老师,你别动她手,刚回过血。”
也是到那时候徐老师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还是张熟面孔,吓一跳,松手,拍拍心口,“你这孩子……”
但没几秒又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贺庭周跟她说事的时候,沈既欲并不在场。
伴着视线逡巡过沈既欲的脸,然后缓缓下落到他手里的粥,转移到椅子上搁着的便当,剥开的糖纸,一点一点居高临下地审视。
……
“因为是他送宋再旖来医院的。”
这一句不是彼时在场任何一人发出来的,而是从徐老师身后几步的地方遥遥传来,以至于四人回头的回头,侧目的侧目,就看到贺庭周以一种后来者的姿态出现在那儿,手上没拎任何东西,只有贴着的敷料贴。
他在一众目光里走近,听着徐老师犹疑地问他是吗,他不多言,只点头,再由着徐老师思索他的意思,而后看向沈既欲。
徐老师问他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说,不早说,还是压根没打算说。
最后那半句说得语调微沉,先前对着宋再旖为人母的慈态终是消失,摆出为人师的惯性态度了,探究揣度的目光徘徊在他和宋再旖之间,而沈既欲到这会儿也算是理清形势了,睨贺庭周一眼,无声地讽笑,刚要站起身回答,被宋再旖拉了下手。
他偏头看她,但她没看他,也没站起来,坐在原位,咳一声后说:“徐老师,没打算说的人是我,被沈既欲知道只是个意外。我也不是上午考试的时候才不舒服的,凌晨那会儿就发热了,高烧。”
这几句话从她嘴里平静但气息还有些虚地说出来,惹来在场几人的全部注目,徐老师皱眉,“那你上午还去考试?”
“我为什么不去?”宋再旖反问。
徐老师想说她生着病,但转念又想到搞竞赛本就是对一个学生身体和心理素质的双重考验,能过五关斩六将走到这里的,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大概只有她们这些领队老师知道,所以一时无言以对。
宋再旖也不甚在意,自顾自接:“我不甘心,辛辛苦苦准备了两年多,凭什么要因为生病就半途而废?所以这事儿我没打算和任何人说,因为没人能替我考,嘘寒问暖的关心也治不了病,考多少分,拿什么名次我自己都能接受,可要是影响了别人,我没法接受。”
她不清楚缺觉对沈既欲今天的考试影响有多少,但总不可能是零。
沈既欲目光更深地看她,贺庭周神色不明地注视她,蔡言易盯她的目光带点儿惋惜。
而宋再旖谁也没看,她抬头看一眼输液瓶,里头已经滴尽,于是伸手按铃,护士来得很快,见面前围着一帮人,喊着让一下,人群闻声散开,宋再旖因为刚才不慎回过血,所以针头拔出来时手背比之前更显淤青,徐老师问护士这严不严重,护士说没关系,过两天自己会消。
后来酒店是一行五人一块儿回的。
冬令营进行到这儿,差不多就算结束了,临门一脚只等明天闭幕式揭晓成绩,但其实到了当晚十点多,就有一份获奖名单在各个内部群里流传。
宋再旖打开看了。
名单显示一中四人都拿了金牌,但排名靠前入选国家集训队、获得保送资格的,只有沈既欲和蔡言易。
她生病影响发挥能理解,那贺庭周又是为什么呢,他明明挺有实力的,没道理,想不通,索性不去费那劲,反正与她无关,给沈既欲发去一句恭喜后,就放了手机,进浴室洗完澡,把学校里的书本重新拿出来,看了会儿,沈既欲的消息在十点三刻回过来,却没回应她的那句祝贺,只有两字:【开门。】
宋再旖看愣。
几秒后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搁到桌上,她起身,椅脚摩擦地面,拉开门,沈既欲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外面走廊,宋再旖问他干嘛,他不答,直接进,宋再旖一声轻啧,也被他顺手关上的门声盖过。
一回生两回熟,他现在进她房间熟得不行,两手插兜跟大爷遛弯似的,到桌前才抽手,从下午徐老师给她买的那袋苹果里挑了一个,掂一下,进浴室,洗干净,然后往她床边坐,开始削皮,宋再旖就在半米之外,环着手臂,倚在桌边看着他,两人有片刻的沉默,房间里只剩水果刀分离皮和肉的沙沙声。
而后等沈既欲把苹果削完,他咬一口,伸手递过来,“甜的。”
宋再旖这才挑眉,“哟,没变哑巴啊?”
沈既欲嚼动的脸颊缓滞,然后笑,宋再旖没接,只又问一遍他来干嘛。
“来看看你有没有哭鼻子,有的话得哄。”
宋再旖知道沈既欲说的是她错失竞赛保送资格那事儿,平心而论,遗憾肯定是有的,但不至于伤春悲秋,走不了保送,那接下来几个月她会全力冲刺高考,最后结果差不了。
所以当即嘁他“谁会哭”,顿两秒,又勾唇笑一笑:“谁要你哄?”
沈既欲因为她这后半句彻底停了咀嚼,眯眼,起身,抬脚,转眼到了她面前,站位也紧跟着变,宋再旖从垂眼看他,到一下矮人一头,不得已仰颈。
“那你要谁哄?”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两句话同时响起,两个人同时注视对方,气氛安静流淌,宋再旖眼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反正不是你咯。”
沈既欲却没笑,也没说话,只用单手揽她腰把她往上提的动作,让宋再旖从原本倚在桌边,直接坐到了桌面,他顺势站进她腿间,吃了几口的苹果被他轻搁到桌面,腾出那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揉过她的嘴唇,眼内面儿上全都是“你再说一遍”的意思。
宋再旖仍笑着,刚要张口,就被沈既欲低头整个儿吻住了。
抛开下午在医院那个蜻蜓点水式的触碰不算,上次被他这么亲还是挺久之前的事儿了,所以最开始宋再旖是真懵住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既欲已经特别凶地撬开她的牙关了,长驱直入,他的气息连带着苹果的那丝清甜,毫无保留地送进了她的唇舌间,下巴被他摁着,腰被他箍着,宋再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任他蹂躏的小兔子,这种感觉很不爽,可是被他亲得又很爽,头脑发晕,只剩手还在抗议地拍他背,不过很快就被他抓住,十指紧扣,按到身侧。
亲到后面宋再旖莫名觉得自己身体又烫了起来,如梦初醒地挣扎,沈既欲也亲到不行了,再不停下他真的会疯,刚撤一点距离,被宋再旖一巴掌拍在脸上,只可惜她现在根本没什么力气,很软的一记,比起打,更像是摸。
“你是不是有病!”她喘着气骂他。
他的呼吸也乱,但脑子没乱,“有病的人是你。”
“你知道我有病还亲我?”
“我不在乎。”说着,沈既欲把人紧紧拥住,下巴搁到她的左边肩膀上,浸满情/欲的嗓音偏偏特别认真地叫她:“再再。”
宋再旖还在研究怎么推开他,听到这一声心倏地麻了下,本能地应:“嗯?”
“一起去北江大学吧。”
第60章 EIG拉勾
宋再旖知道沈既欲一定会选择保送北江大学的法学专业。
这是他的心之所向。
酒店房间的隔音还挺好的,窗外飘的那场大雪,走廊的人来人往,全都穿透不进来,宋再旖有半晌沉默着,沈既欲也不催她,两人无声相拥,一室安静,直到宋再旖抬手搭上沈既欲的后颈,把他从自己肩膀上拉开,四目相对,她问:“干嘛,从幼儿园一直同校到现在还没待腻啊?”
沈既欲说腻不了,还说他恨不得能长她身上。
宋再旖不是个天真无邪的,所以听懂这话的同时听笑,又拍他,“流氓。”
然后就被沈既欲更流氓地从桌面抱下来,往床上放,一条腿跪到她身侧,顺势俯身,床垫因为受力而微陷,宋再旖见状连忙撑起身体,手指着他警告:“你别乱来。”
沈既欲垂眼,“嗯,我不乱来。”
可目光却直勾勾地盯住她,宋再旖也确实受不了他这样子,多对视一眼都想跟着丢盔弃甲,所以只能推他,别开脸,“那你现在看也看了,我很好,用不着你哄,你可以回去了。”
沈既欲摇头说他今晚进了这门就没打算回去。
宋再旖要下床的动作一顿,侧脸看他,像是没听清般,“什么?”
但沈既欲知道她听清了,所以没重复,而是说:“我在这儿陪你,别晚上睡一半又复烧。”
也是到那个时候,宋再旖才后知后觉注意到沈既欲外套还是下午那件,但
里面的衣服换过,特别简单清爽的一件白色套头卫衣,闻到他身上同样清爽的沐浴液味道,意识到这人是洗过澡来的。
相顾无言到第五秒,她问他要怎么陪。
沈既欲就环视房间一圈,把桌前的那张椅子拖过来,搁到床边,他坐下,靠着椅背,大喇喇地敞着腿,还顺手拿了那个因为两人长时间厮混而氧化的苹果,好整以暇地继续吃。
宋再旖看着,看笑,点一记头,“行,那你就这样陪。”
但是沈既欲怎么可能真就这样坐一晚上。
在宋再旖关了灯准备睡觉的第十分钟,他厚颜无耻地上了床,和清晨没差的,从后面将她搂住。
宋再旖根本还没睡着,所以清楚地听见那点窸窸窣窣的动静,却没出声阻止,由着那具年轻身躯贴近她,好像比她发热时还烫,宽敞的大床瞬间变狭窄,沈既欲很低地叫她一声,像是在试探她睡没睡,她没应,以为他会就此安分,但没想到过了几秒,后颈那儿传来一道湿濡感,不算陌生,和每次Kiwi舔她掌心的感觉一样,脑子因此停摆,再次运转起来是察觉沈既欲亲到她肩头了。
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高,温暖如春,宋再旖就穿一件内里的吊带睡的觉,肩膀裸在外面,方便了他的动作,同时激起前所未有的酥麻,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被沈既欲捕捉,他在黑暗里笑出来,气音式的一声笑,呼吸更肆无忌惮地流连在宋再旖后颈肩膀,如羽毛拂过,很痒,宋再旖忍无可忍,猛地转身,眼睛在适应黑暗后其实就能看清很多东西,比如那张被遗弃的椅子。
比如此刻沈既欲眼里的欲/望,直白又浓烈。
原本要发作的脾气在那瞬间好像被同化,如果说清晨那会儿两人是真盖棉被纯睡觉,时间也不容许他们做什么,但现在漫漫长夜催化出一些别的,沈既欲也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她,无声地引诱,到睁着眼重新向上亲住她,她的没拒绝就是最好的迎合,他唇角勾起,一记借力,揽着宋再旖的腰,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四周温度骤然升腾,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难以叫停,宋再旖承受着沈既欲越亲越深,感受到他的右手同时抚过她的腰,仍没停,干柴烈火就快烧遍她的全身,而沈既欲终于停住,停在那片未经人事的地方,也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像剥糖纸那样,三两下剥开那层布料,送了一根手指进去,宋再旖始料未及,闷/哼一声咬在沈既欲下唇,淡淡的血腥味随之散开来,同一秒,有种生涩到极致的感觉在体内横冲直撞起来,她咬着牙骂他一句混蛋,沈既欲对此照单全收,安抚地亲在她紧皱的眉心。
窗外大雪纷飞,房内水声泛滥。
宋再旖不知道是不是男生都对这种事天赋异禀,要不然都是初恋,沈既欲怎么连这个都会,她只知道她快疯了,像条被搁浅的鱼,是生是死全部掌控在沈既欲搅动的指间,慢条斯理又放浪形骸。
他还有心思问她舒服吗。
宋再旖别过头不想理他,沈既欲就用左手把她的脸转过来,“我也是第一次实践,给点反馈呗女朋友。”
“……不要脸。”
带着喘说完这话,沈既欲指骨倏地顶到某块软肉,宋再旖直接僵住,头皮发麻,随后就是整个人跟着颤抖,沈既欲见状凑到她耳边笑问是到了么,她没吭声,他只当她答了,视线低垂,一点一点把手指抽出来,侧身拿过床头的纸巾,简单擦了下手,然后重新躺回她身旁,也没再从后面环着了,长臂一伸,将人捞到身前。
宋再旖额头抵着沈既欲胸膛,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又闷又凶地叫他:“沈既欲。”
“嗯?”
“我讨厌你。”
沈既欲愣了下,转而笑出来,“嗯,我喜欢你。”
这回换宋再旖怔住。
记忆里他们两个没谁正儿八经地表过白,也没有正儿八经定关系的一天,好像自然而然地就鬼混在一起了。
沈既欲见怀里的人良久没反应,以为她睡着了,低头一看,发现宋再旖正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还带着一点刚才被他搅弄出来的水雾,湿漉漉的,喉结因而滚动,问她怎么了。
宋再旖几次欲言又止,沈既欲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煽情的话,没想到片刻后她说:“你那个硌到我了。”
房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沈既欲盯着宋再旖,同样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无声地叹气,认命地起身,作势要下床,被宋再旖抓住手腕,他回头,就看到她也跟着半支起身体,手肘撑着床面,仰头看向他,说:“你也教教我呗男朋友。”
……
可是如果宋再旖早知道这事儿这么费手,打死她都不会开这个口。
满室黑暗因为床头壁灯亮起而破开一点,沈既欲就半坐半躺地倚在那片昏昧里,垂眼看着宋再旖手部上下套/弄的频率越来越慢,哑声问:“累了?”
宋再旖都懒得说话了,给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沈既欲就笑了,伸手帮她滑到肩侧的头发捋到耳后,然后说:“快了。”
可他的快了又是五分钟,宋再旖差点要撂担子不干了,他才终于餍足,额头也覆了层薄汗,模样看起来挺性感挺败类,麻利地收拾完自己后又来帮她擦手,一根一根手指擦过去,跟艺术品保养似的。
两人再次躺下已经过了零点,被沈既欲折腾这么一番,宋再旖都快忘了自己还生着病,但爽也爽过了,到现在,全身放松下来,困也是真的困了,所以只来得及和沈既欲说一句晚安,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说不清是因为沈既欲在身边,还是感冒药的威力,睡得格外安稳,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转醒。
沈既欲昨天累着了,还没醒,宋再旖也没叫他,想着反正闭幕式在下午,让他再睡会儿,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才和他打上一个招呼,结果沈既欲没理她,坐在床边像是睡懵了,宋再旖就走过去,刚想更近地打量,还没弯腰就被沈既欲拦腰抱住,脑袋靠着她的胸口,难得的弱势,宋再旖愣住,几秒反应过来后抬手,摸一下他的头发问他怎么了。
沈既欲的声音闷着传来:“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到你忘记我了。”
他轻描淡写的这七个字,其实是一整个梦境里宋再旖对他的视而不见,比陌生人还生,他甚至亲眼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擦肩而过时还听见她和“男朋友”解释完全不认识他,这种感觉太难以承受了。
顺毛的手因此停了下,宋再旖转而去捧沈既欲的脸,低眉看向他,“梦都是反的,再说我就算失忆了,也还是会认出你的。”
“真的?”
“骗你是小狗。”
“那拉勾。”
沈既欲说着伸出右手,宋再旖看着,觉得面前这个沈既欲实在太可爱了,小指和他缠起来的时候想亲他,被他偏头躲开。
“我还没刷牙。”
宋再旖忍着笑,学着沈既欲无数次对她那样,捏住下巴将他的脸转回来,然后没有犹豫地亲他,从额头,到眉眼,再到薄唇,蜻蜓点水的一下,淡淡的薄荷味在两人呼吸间萦绕,她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起床吧。”
沈既欲攥紧她的毛衣下摆,嗯一声。
乖死了。
他进浴室洗漱的期间,宋再旖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桌边收拾行李,今天下午闭幕式
结束后他们就要回北江了,带着满身荣光,她已经可以想见一中的喜报要贴到几里开外去了。
午饭两人没有在酒店吃。
秉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宋再旖想吃这儿特色的海鲜捞面,沈既欲带她去了,本地百年传承的一家老字号,仍是专车接送,到店才发现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正值饭点,锅里的沸水翻滚得比海浪还汹,却依然供不应求。
宋再旖以为要等,也想过要不算了,换一家吃,但话还没说出来,手被沈既欲牵着,穿过长龙般的队伍,径直进门。
直到落座,坐进这张整个大堂唯一的空桌,目睹服务生把印有预约二字的立牌拿走,宋再旖恍然,不禁感慨,这人是怎么能够把所有事都无声无息办好的。
沈既欲抬头撞上她的目光,挑眉问她是不是要爱死他了,宋再旖笑着嗤他自恋狂。
她感冒还没痊愈,海鲜是发物,属于寒性,所以就算尝到为止,没有贪嘴,但确实吃得挺舒服的,胃满足了,到了下午的闭幕式就开始有点晕碳,靠着椅背,倦着张脸,就连鼓掌时的神情都挺漠然,旁边贺庭周见状问她怎么了。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又补一句,试探地问。
闭幕式仍在之前那个报告厅里举行,暖气还是很足,但和开幕式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分赛区坐,而是按照获奖等级,方便上台领奖。
最终名单在闭幕式开始前半个小时由组委会正式下发,和昨晚流传的那份没有差别,沈既欲和蔡言易位列前60名,获得保送资格。
而她和贺庭周则坐在拿到金牌的那一群人中。
宋再旖听到他这一句,两秒的缄默后反问:“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她的情绪太过平静,以至于贺庭周一时难以分辨她的真实想法,所以想了想垂下眼说:“因为昨天我把你生病的事情搞得兴师动众,违背了你的意愿,对不起。”
宋再旖不置可否,“事儿是你主动说的,还是徐老师问的?”
贺庭周回答:“我从考场回酒店的时候,徐老师正好在大堂和蔡言易说话,看见我,没看见你和沈既欲,就问我知不知道你们俩人呢。”
“你怎么说的?”
“就,你身体不舒服,去医院……”
“可是贺庭周,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医院?”
宋再旖倏地打断他,淡声撂话,却始终没看他一眼,台上流程已经进行到颁奖仪式了,从最风光的那六十个人开始,报告厅里的掌声变得热烈,覆盖掉贺庭周的沉默,她不以为意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沈既欲。
他站在不算中间的位置,甚至有点偏,那里聚光灯能照到的范围有限,但架不住他那张实在优越的脸和太过鲜活的意气风发,轻而易举地成为焦点。
宋再旖跟着鼓掌,一直注视到沈既欲下台,才收了视线,缓缓转向贺庭周,看着他认真说:“我不管你是出于担心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不然我们朋友也别做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抱歉。”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