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原来我还要上学啊。”
几天的相处让夏油杰对她愈加熟悉,尤其冬阳是个对谁都能热乎起来的性子。她无情的嘲笑了夏油杰对不用上学的幻想,然后给了他新学校的资料和校服。
入学那天,夏油杰踩着樱花到了帝光中学的门口。
他本能的观察着四周,比以前更加主动的寻找起诅咒的痕迹。
然后他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冬阳,以及一个奇怪的家伙,
“果然……”
禅院直哉堵在门口,大概是习惯性的露出了大小眼的嘲讽表情,“没想到五条君竟然会去普通人的学校学习,太出人意料了。”
并且他说着,掏出了一大捧玫瑰花递给了冬阳,
“我是来给五条君庆祝的。”
五条悟:“……”
冬阳:“……”
第126章
禅院直哉的活动范围虽然一直在禅院,但从来没漏过外面的一点儿风吹草动。
他在决定好妻子人选并被当场拒绝后,可不是坐等着她回心转意,禅院直哉知道成婚之前有个追求的过程,而他的“追求”绝对是花了心思的!
他费劲打听五条兰惠的生日,无果,于是聪明的转去打听五条悟的生日,六眼诞生之日让整个咒术界都震了一下,所以并不是秘密,他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接近五条兰惠的时机,在给六眼的礼物里夹带各种私货。
后来禅院直哉沉迷于修炼,他坚信强者配强者,如果他是个草包,他自己都不会去追求五条兰惠。
等五条兰惠的最强之名传进他的耳朵时,相比其他族人的惊讶,质疑,不屑,禅院直哉的反应是,对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以同样恶劣的语言反击,“阴沟里的老鼠就是喜欢背后咀嚼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看来你们的人生真是无望啊,既打不过她又没有胆量和气魄去承认她,我要是你们的话,干脆找个房梁吊死得了。”
禅院直哉的嘴出了名的毒,并且年年都在进化。
几个族人顾忌他的天才之名和身份,也被怼得脸色难看,“直哉,她一个没有术式的女人,怎么可能成为咒术界的第一人,这听起来像话吗?像笑话啊!”
“有问题,你去打她啊,从她身上夺下最强之名啊!”禅院直哉用恶劣的,满是嘲讽的眼神瞪着他,“只能说她不愧是五条兰惠。”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后来五条家内斗,五条兰惠成为家主,禅院直哉莫名其妙的陷入了一种焦虑。
他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家主,成为家主的话要怎么迎娶不对付的五条家的家主。那结婚后不就是要分家住了吗?
在禅院家唯一和他说的上话的朋友闻言扯了扯嘴角,隐晦的提醒道,“直哉,我觉得那些都是结婚后需要考虑的问题,重点是,五条兰惠同意嫁给你吗?”
不,哪里都很想吐槽。
这位比禅院直哉大上几岁但仍然是个青少年的禅院说,“你执着于和她结婚的样子……太好笑了,直哉。”
直哉:“……”
他转头凝视着这个禅院,然后说,“不敢幻想的你们才好笑。”
“那个女人强成那个样子,连前夫都能杀,心狠又温柔,和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禅院:“……好吧。”
他损道,“你这家伙大概觉得婚姻才是最稳固的关系。”
禅院直哉挑眉,“那不然呢?”
随后他一刀将面前的假人斩断,“还有甚尔君,单枪匹马杀五条家的高层,他可比你们有魄力多了。”
禅院翻了个白眼儿,“你在对一堆无术式的人评价些什么啊。五条家的高层又不像我们家主,估计是一群一脚踩进坟墓里的老骨头吧。”
禅院直哉回了他一个更大的白眼,说道,“蠢货。”
禅院:“……”
后来也的确证实,五条兰惠很强。
听闻有一个术师以领教的名头偷袭她,被她打断了三根肋骨,并且不顾求饶声将他丢在深坑里晾了一天一夜,那位术师一度以为自己会在那个荒郊野岭无人问津的枯死,直到短暂昏迷后醒来,又看到了那张恶魔一样的脸,对方带来了辅助监督和医师,用谁都听不出歉意的语气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敌人呢!”
听到这种故事的禅院直哉踩着椅子托腮坐在桌前,斜睨着说话的族人,“将她形容得像什么穷凶极恶的家伙一样,鬼知道那个偷袭的术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这传言是那个蠢蛋说的吧,真是低劣的把戏。”
可以说,五条兰惠的风评在禅院家,能靠禅院直哉一个人扭转。
他在老爸那里得知五条兰惠带着五条悟搬离了京都,并且给六眼办了入学手续。
禅院直哉当天就把那个学校的资料翻了个遍,他搞不懂五条兰惠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难道说上学能有助于增强实力吗,如果真是如此,咒术界人人都去考大学了。
大学这种东西唯有出路单一的普通人才会去考吧。
虽是这么想,但终于发现了五条兰惠在外行程的禅院直哉还是很兴奋,并且离家直奔那所学校。
出门前,他好好在穿衣镜前打量了自己,认为如今的他虽然看上去还是很幼齿,但脸无疑非常美丽。
掉牙没有影响他的容貌。他的五官发挥一切如常!
拥有一双吊眼的少年站在人群之中,视线来回锁定一辆辆过往豪车,然而无一例外都搞错了,他有些不耐烦的砸了咂舌,直到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直哉?”
禅院直哉抬起头。
哈!
五条兰惠和几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不,她更漂亮了!
禅院直哉在短暂呆滞后露出了一个极致张扬的笑容,他的目光比幼时更加锋利,更具目的性,他回应道,“兰惠女士,五条君。”
只要对尊敬的人就会遵守礼仪的禅院直哉将根本不该赠送给新生的玫瑰花束递了过去,“恭喜五条君升学。”
五条悟:“……”
五条悟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弃表情,他把墨镜往头顶一推,眼瞳碎冰一般,“你这家伙为什么会来这?”
他没接花,直哉干脆上前了一步,“只是好久不见,有些想念你们。”
五条悟不客气道,“走开。”
禅院直哉转而将花递给了冬阳,这回五条悟先一步接了过去,神子嘁了一声,将其抛给了来凑热闹的五条千风,“好老土,好老土,千风叔,麻烦你把他丢掉吧!”
五条千风对禅院直哉略有耳闻,他接住玫瑰,然后用眼神比了一下禅院直哉的身高,会心一笑,“小朋友,这种场合下最好送向日葵哦。”
“小,小朋……”禅院直哉瞪大眼睛,“你有没有礼貌?”
千风:“……”
直哉:“是司机吗,司机的话现在应该站在汽车旁边等待主人,而不是加入主人的对话。”
千风嘴角一抽,“喂……”
直哉眼神流转,“哦……你是术师,你是兰惠的什么人?”
五条悟用一张冷冰冰的脸对着他,“喂吊梢眼,你不能称呼她的名字。”
“啊,抱歉,我忘记了。”禅院直哉嘴上说着,依然眼神发亮的看着冬阳,“不过我想那个男人是什么人都没关系,因为兰惠绝对不会看上那种货色。”
千风:“……”
时隔几年,禅院直哉的嘴越来越不留情了。
五条千风伸手按住五条悟的肩膀,眼神阴恻恻的,气势隐动,“嗯,悟,我们上吧。”
五条悟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从哪里开始。”
两个人顶着鲨人的眼神光明正大密谋道,“先把他拉进学校左拐200米的小巷子,然后对那张脸施行正义铁拳,最后把他的头发剃光!”
五条悟:“好!”
不远处的夏油杰觉得气氛好像有些微妙,但他反而刻意绕远了一些距离,因为他觉得自己过去只会格格不入,打扰他们。
家庭聚会吧……那个男人是兰惠阿姨的丈夫吗?似乎和悟长得有些相像?
直到夏油杰看到一大一小两人将最小的黑发孩子架了起来。“……?”
禅院直哉扑腾了两下腿,“等等,你们两个干什么?啊啊……!”
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禅院直哉都觉得他送去五条悟家的信件或者礼物没有回音,是因为五条悟很忙,很高冷。神子需要大量的时间学习,对那些伸手便能得到的礼物一定感到兴致缺缺,那么那些东西大概率就会经五条兰惠的手。
这个少年甚至不需要回应。
他单方面进行的联系,只要未被斩断,那么终将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周围渐渐投来了大量的视线,冬阳微妙道,“你们在和一个小朋友较什么劲。”
禅院直哉震惊极了,“小朋……?!”
五条悟和千风愣了一下,转眸从冬阳清纯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故意为之,他们顿时意会到冬阳的心情大概和他们一样。
五条悟把禅院直哉往地上一放,说道,“我妈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小朋友。”
五条千风也自觉有些无情恶劣的扎了一下禅院直哉的心,“花朵谢谢了,但是没人收的,因为兰惠根本不会爱上任何男人。”
“谁说的?”
冬阳直白的反问道,她的语气竟然透出了纯粹的疑惑来,“谁跟你说我不会谈恋爱?”
“……”
“……”
“……”
那大概是非常默契的沉默,禅院直哉咧唇笑道,“我就说嘛,你终于还是……”
冬阳一章拍上他的脑袋,随意呼啦了两下,“跟你没关系,自作多情不是个好习惯。”
下一秒,禅院直哉的眼睛刷一下红了,似乎是因直白的拒绝再次感到了屈辱,也可能是委屈,又或者孩子的心脏到底还很纤细,总之刚刚还能和别人牙尖嘴利的禅院直哉,顷刻哑声了。
“你……”
禅院直哉说,“你有心仪的男人了?”
“嗯——不太好否定,所以是的,嗯嗯,就是这样。”
冬阳带着笑意,用分不清是玩笑还是剖白的语气说道。
五条悟和五条千风在这一刻,呆滞的瞪大眼睛微张着嘴,露出了像是听到世界末日一样的震惊表情。
其他人或许会以为这只是冬阳拒绝直哉捏造的理由……但是不是!一个谎言需要千万个谎言去圆,所以冬阳几乎不说谎,计谋是另一层面的考量,个人作风上,她整个人都正直得闪闪发光!
她说什么?
五条悟伸手,接住了直直歪倒的五条千风,“你别倒!要不你再坚持一下!”
“我妈的人际关系你最了解了吧千风叔,别一副输了的表情啊!”
第127章
千风曾担忧冬阳会不会吃不消巨大的工作量,会不会因为最强的称号和其他人生出越来越多的嫌隙,会不会因为身边没有同样强大能够并肩作战的“同伴”而感到孤独。他生出这些顾虑的原因是他觉得冬阳总是独来独往,似乎无人被她当成依靠,似乎她可用来支配的个人时间少之又少,这样的状态微妙到令人不安。
然而和他人想象的不同,冬阳其实觉得自己虽然忙碌,但压力并不大。
她本身就不是容易积攒压力的性格,人感受到压力大多是因为觉得工作无法负荷,人际关系紧张,或恐惧他人的目光,或对自身产生怀疑,或因现状与自我期许的不符而失望痛苦,而这些对冬阳的影响微乎其微。她大概只会对自己的实力感到焦虑,随后便是能否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能让她产生压力的东西都会变成动力,对抗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
压力能够累积,也能纾解,冬阳在察觉自己精神不适时便会主动想法设法的排解压力,比如回港口mafia远离那些污染眼睛的咒灵。
事实证明,很有效。
就像左右脑交替工作一样,两个世界来回倒的冬阳时常觉得自己时间充沛,她在当港口mafia的首领时可以任性的翘班去疯狂消费,和志趣相投的下属喝酒掰手腕,咒术世界的007工作全都滚蛋吧。
在横滨行事无疑要比咒术世界畅快,因为没有“智熄的同事”,没有“紧缺的人手”。那个处事风格更为果断张扬的组织由她一手调教出来,为她攻城略地开疆辟土,为她把守城池化为利刃。
至于生命中所需要的情绪价值,冬阳收获得可太多了。
她既是冬阳又是五条兰惠,首领,同伴,母亲,师傅……这么多人陪伴着她,她感到孤苦寂寞才有鬼了。
“为什么默认我不会谈恋爱?我又不是不会开花的铁树。”冬阳看着反应剧烈又滑稽的几个人,“当然了,目前只是暧昧期。”
中原中也。
只要想到这个名字,冬阳就会觉得心情愉悦。
这叫纯爱的力量!
五条千风一口气没喘上来又过去了,总有那种想法吧!就是我虽然无法和她在一起,但是她同样没有和我之外的任何人在一起!认为自己是冬阳身边唯一正常且亲密异性的五条千风就算放弃了也在窃喜,并抱着或许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不错的想法。他年少心动,是总被人调侃为见色起意的一见钟情,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份感情早就不像来时那样轻飘,他能因为五条兰惠逼迫自己成为一级咒术师——
五条千风双目放空,“不可能,我完全不知道,最有可能的人选是谁,羽生?高石?你喜欢那样款的?”
虽然人与人之间看的是内在,但是没有足以匹配的外在条件,内在要如何相映光辉呢?
羽生只是个二级咒术师,高石是辅助监督,这两人不管从外形,实力,还是职位上,都和五条兰惠没有可比性!
某种只要生活在群体中就会出现的攀比竞争现象当然也存在于咒术师之间,五条千风自认风华正茂,人品端正,实力的话……在普通咒术师里可是能排得上号的,他还拥有一个令他人艳羡的工作,而这个位置,是兰惠亲手交给他的,因为她对他的信任胜过其他人。
突然,千风捕捉到一条重要的信息点,喃喃道,“啊,对,你曾经眼瞎看上了泽之。”
“放屁,和他结婚也不一定是因为看上了他,可能看上了他的身份。”冬阳说。
禅院直哉瞪大眼,心直口快道,“原来你之前也肤浅过,眼光是真的很差劲。”
“肤浅?”冬阳露出了略显阴沉的笑容,“人若是跌入谷底一无所有的话,可不会有什么深奥的理想,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眼前的一切机会。”
即便没有悟,冬阳也不会谴责那个选择结婚的“自己”。
因为从结果上来看,她在那个思想固化封建的家族里过上了吃穿不愁的生活,这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安稳富足的一生了。
五条悟踢了一脚禅院直哉的屁股,直哉整个人往前一撅,踉跄两步站稳后愤愤扭头,那双吊眼里似乎含上了货真价实的泪花,“你……!”
踢屁股自动被直哉划分为了羞辱,没有任何伤害但精神攻击极强,尤其他刚才的姿势绝对超级搞笑,还是在五条兰惠面前!
“偷袭就是六眼擅长做的事情吗?我们认真打过!”
五条悟:“不要,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禅院直哉:“……”
五条悟:“以前你会输,现在你依然会输。”
他用那双非凡的眼睛盯着直哉,口吻并不轻佻,反而像是宣告某个残酷事实般严肃。
莫名的……这样的五条悟又戳中了禅院直哉慕强的心口上。
他对表情鲜活的五条悟无感,但对神色高冷气势惊人并且输出狂恣之言的五条悟却能生出隐动的兴奋感。
强者应该是这样的……他有不可一世的姿态,有比俯视蚂蚁还淡漠的眼神。
五条悟说,“滚开我的视线,直哉。”
他转身率先离开,踏入了仅几步之遥的学校大门,那扇门便是无形的分界线,将非本校人员挡在了外面。
冬阳怔了一下。
她转头问千风,“悟是不是有点儿生气?”
虽然来的路上他们有好好的聊天,但刚刚,悟没有说妈妈再见。
五条千风:“不要跟我说话,我正在失恋。”
冬阳:“你没有恋过。”
五条千风:“我正在失恋!”
冬阳:“好吧,那你先失一会儿,我先送另一个学生。”
冬阳转身招呼了一下跟他们隔了一个红绿灯的夏油杰。
夏油杰:“……?”
他不禁一惊,为自己竟然在彼此相隔这么远的地方仍被对方一眼认出而感到心悸……而且看情况,她可能早就发现他了,这就是咒术师的洞察力吗?
夏油杰走到冬阳身边,礼貌道,“兰惠阿姨。”
禅院直哉探头,“这又是谁?”
千风把他的脑袋给推了回去。
夏油杰好奇的看了眼禅院直哉,禅院直哉回忆了一下他打听到的冬阳近况,了然的抬眉,语气变得散漫,“哦……乡巴佬。”
夏油杰:“……”
夏油杰:我讨厌他。
冬阳警告道,“直哉。”
禅院直哉乖乖闭嘴,并在下一秒眼睛亮起,对冬阳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这似乎是今天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冬阳眯了眯眼,“你,老实且安静的待着。”
直哉:“……哦。”
虽然语气听上去不太情愿,但千风发现这小子正在高兴的笑。
犹如第一次得到想要的注视般,他在欣喜。
冬阳用了两分钟给夏油杰说完开学语录,从嘱咐到祝福,黑发少年温顺的听着,视线有一瞬悄悄移到了那只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上。
明明隔着衣料,却好像感受到了温度。
他在昨晚与父母的通话里听到了不少担忧与期盼之言,母亲的唠叨和小学的入学典礼时几乎一模一样,但在这个重要的日子,他们还是缺席了。
夏油杰出门前对自己说,咒术师根本不需要在意这种小细节,他已经长大了。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一夜之间长大。
“我提前问过老师,你和悟被分到了一个班。”冬阳轻拍了下夏油杰的肩,“悟上课时也会戴墨镜,老师知道他有巩膜光敏症。”
夏油杰:……什么症?
“悟第一次上学,杰,如果他在哪个方面表现出了不解和不适,请你引导一下他。”
夏油杰:……哈?
“悟几乎没有过集体生活,他有时候异常敏锐,有时候也会无法准确理解到他人的意思,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被长辈恳切的交予了任务,夏油杰恍惚的踏进了中学的门。
不,说到底——在人际交往方面,他和那个大少爷半斤八两吧。
自小到大几乎没有朋友的夏油杰,攥了下书包的肩带。
他忽然想到了冬阳的话,那句话大概也同样讲述给了五条悟。
她说,“拥有人情味是一种魅力。”
人情味。
那可能是他们目前还缺少的东西,是让他们不再觉得人群陌生/恐怖的东西。
夏油杰推开了自己的教室门,一眼便看到了众人视线的焦点——白发蓝眼的少年百无聊赖的坐在窗边,教室里正是对他的窃窃私语。
他太出众了,肉眼可见的出挑,不管是特殊的装扮,比同龄人要高的个子,还是那张尚且稚嫩但不减精致的脸。
成为焦点是理所当然的吧。
夏油杰想到。
他径直走到了他旁边的空位上,以一种路人误入漫画分格般的无声姿态成为了他的同桌。
五条悟转过了脸,“……哎?”
不,并不是路人。
他在全班的注视下成为了焦点的同桌。
与那些意动却不敢上前的同学不同,
可谓强势且高调的走入了他的圈子,将投过来的视线分离了一些。
……那就来吧。
我们是“同类”。
……
……
冬阳在把禅院直哉送给禅院家的侍从后,还在一本正经的沉思,
“为什么悟有点儿生气?”
千风吊着一口气尽职当心理咨询导师,“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正在笃气,闹别扭。”
“因为直哉?”
五条千风哼笑了几声,笑得搞笑又悲凉,“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啊。”
他看向冬阳,眼里带着无奈的笑意,“那孩子会觉得奇怪且无措吧……因为他突然要接受一个人分走你的爱了。”
第128章
因为冬阳挑的房子距离中学只需步行十五分钟,所以他们没开车,利用还没上工的短暂休息时间,两位咒术师坐在了刚开门的咖啡馆里。
五条千风用喝酒的气势将一杯冰美式一饮而尽,然后皱起了眉,说,“苦死了,一直没明白这种东西好喝在哪,怎么最近越来越多人喜欢了,不过现在懂了,因为生活比它苦多了,所以啊…品味这种苦涩的东西便成了一种情调。”
正往咖啡里加方糖的冬阳用震耳欲聋的沉默回应他:“……”
五条千风续杯了,然后抿着嘴角,欲语还休的看着冬阳。
冬阳:“不要用便秘的表情对着我。”
千风激动又克制的低低拍了一下桌子,“所以是谁啊!”
“你猜不到的。”冬阳抿了口咖啡,眉眼间忍不住带了一丝笑意,她说,“我还是想和你好好聊聊悟为什么会闹别扭。”
千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皱起的眉宇微微松动,神情有些恍惚,“原来如此…我刚才还在疑惑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向悟解释,因为你很擅长观察他的情绪,却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好这次小矛盾……兰惠,我差点儿忘记……你其实并没有父母了。”
冬阳愣了愣。
“你没有父母,所以你并不理解孩子对父母的占有欲,以及在爱中的孩子会形成的潜意识,或者说认知?那就是我的母亲永远最爱我,甚至是只爱我。”五条千风定定的看着她,这一刻的神情和可靠且成熟的大人一模一样,“当然了,要求母亲只爱孩子是多么霸道且无理,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社会体系和家庭观念里,大多数母亲都是围着孩子转的,很少有人去开启第二春,很多描绘母爱的影视剧里还会写,母亲为了孩子的心情而拒绝一直追求自己的男人,即便他们的结合并不违背法律和道德准则。”
冬阳垂下眼睑,陷入了沉思。
她的确没有父母,所以也不会对父母的交际情感有任何幻想,被她放在监护人位置的师傅如果再收一个徒弟,她会很开心自己有了师弟妹。
这是她的盲点。
千风继续道,“并且,爱人和朋友的性质是不一样的,爱人要更亲密,更长久,相比较孩子这样用血缘连接自然而成的亲情,爱情萌发的契机是灵魂的相吸与赞叹——听上去很有故事性和宿命感对吗,还带着荷尔蒙的吸引力,所以自古人们就喜欢书写爱情,传颂爱情,文艺作品里有八成都是在写恋爱,电视剧和电影里通常都会有一个男主角和一个女主角,所以就算是再小的孩子,都会说出‘我长大后要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这种话,足以见得人们对爱情的渴望及重视。”
冬阳:“……你看上去像个爱情专家。”
千风:“……我有好好研究过。”
冬阳:“……”
冬阳:“抱歉。”
这是冬阳第一次认真的拒绝他。
五条千风错开了她的视线,用食指蹭了下自己的脸颊,“不,说到底——大概是我太傲慢了吧。你从一开始就在拒绝我,而我也从来没有认真追求过你,没给你写过情书,没捧着鲜花向你表白,却还抱着‘你永远站在原地’的想法。”
也或许,他对兰惠的爱并没有热烈到一定要成为她的爱人的程度。他对现状感到满意,那份感情混着长久以来相互扶持的亲情,对有魅力的上位者的忠诚,以及救命的恩情。
他只是……在众多倾慕者因为悬殊的身份和最强带来的压力而止步于问候的阶段时,为心意早被兰惠知晓却仍能站在她身边的自己感到窃喜。
千风摩擦了下手指,因为吐露隐秘的心境有些不好意思,又因为聊得深入且得到了理解而感到喜悦,他趁热打铁的问,“所以是谁?”
这大概才是重点,那个男人是谁?
冬阳沉默了一会儿,说,“有机会会叫你们都见一见他的。”
千风弯起唇角,“我太好奇了,能让你心动的男人。”
冬阳说,“嗯,该好奇。”
“但是为什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地下情人?”
“都说了,暧昧期。”
“我跟你讲……”千风的嗓音带上了戏谑,“直哉那小子绝对要把日本翻个底朝天,要找到让他败北的男人。”
冬阳笑了几声,喝了第二口有些凉掉的咖啡,“虽然你对我分析了一通,但我还是好奇悟的想法。”
“放学后去问一问他?”
“我接下来要出差。”冬阳说,“我想他也会主动和我聊起这个话题,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在意的话。”
“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相信悟不会说这种话,但如果他真的不满意你给他找了个继父呢?对陌生人加入他的家庭很反感呢?”
冬阳抬眸,神情并无变化,千风却忽然觉得她的眼神坚定得令人心颤。
“我,首先是我,当然能恋爱。”
“悟不喜欢的话,顶多我和他约会的时候尽量不让悟看见罢了。”
千风:“不会因为悟的要求放弃他?”
“不会。”
冬阳挑了下眉,“那很荒谬,不是吗?不管是对我提出这种要求的悟,还是因为悟的要求就迎合的我。”
她清晰的说,“我该证明的是我对悟的爱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而不是因为他我愿意放弃别的。”
***
结束了和五条千风的谈话,冬阳就坐上了去工作地点的航班。
她在头等舱里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然后习惯性的从包里拿出了中原中也的诗集。
这位文豪中也和重力使中原中也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冬阳曾因为诗集对中也产生了好奇,所以它现在有了微妙的作用,比如用来睹物思人?
冬阳拥有两场人生,且是在同时进行的两场人生。
她当黑手党的世界,曾被她当作“主世界”“家”,但大概是在这边的时间越来越久,她成为五条兰惠后所建立的链接也越来越深入,所以如今,两边的重量已经相等。
如果一定要让她放弃哪个,那只能是命运给她选择,而不是她主动选择。
她在“昨天”刚刚见过中原中也。
横滨最近有了动乱的迹象,有一位异能力者留下了千亿遗产,每个非法组织都想分一杯羹,港口mafia也不例外。
而在这场争斗中,又有很多组织想要浑水摸鱼,想要吞噬其他因为火拼而损失惨重的组织,再这样发展下去,横滨所有黑手党都会卷入这场战争。
不管是争夺遗产,还是以暴制暴,港口mafia必定不会隐身。
而中原中也在这张战争的初期便有极其优异的表现,冬阳在他回报任务时夸赞了一句他,那位气势越来越锋利的少年对她说,“我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任何挑衅你的,妨碍你的,攻击你的,皆会被重力碾碎,成为你的功绩。”
他在飞速的成长,时常让冬阳惊异于他的气场和觉悟。
太过坚定耀眼,像是璀璨的明珠。
爱情萌发的契机是灵魂的相吸与赞叹。
听到千风这句话的冬阳深信这一点。
她想到了“昨天”见过中也后稍微留了一会儿的太宰治,在这场争斗中时常与中也合作的鸢眸少年似乎刚刚得到了什么有趣的情报,将他告诉了冬阳,“中也好像打算在这次争斗结束后对你交代些事,BOSS。他这么辛勤工作,简直像要为自己披上荣光一样。”
明明有脸颊吻在前,大概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好了,正常人都会这么做吧?
但是中原中也没有顺势而为。
冬阳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想要站在首领的身边。
站在首领的身边,起码要成为干部。
虽然无人要求这点,但中原中也认为那需要。
他在加入港口mafia的第一年,因为曾经羊之王的身份遭受过不少排挤以及嗤笑,那些人嘲讽他没有看过书,连外语都不会,轻视他的年龄,认为港口mafia可不像孩子们过家家一样组成的组织,说他的言行举止粗鲁得不愧是从贫民窟来的野蛮家伙,并不止一人不满BOSS对他的重视和爱护。
他们的言语不会传到首领的耳朵里,但是偏见存在,傲慢存在,人在社会群体中需要拥有足够的资本,足够的话语权。
那才是受人尊敬的东西。
***
于是当天放学,在家里没看到冬阳才想起来她已经出差的五条悟,不可避免的心情更差了。
他今天自上台自我介绍起…不,在那之前,就在忍受周围人的视线。
中午的便当是在天台吃的。
学校教授的知识浅显易懂。
放学时有社团在招新,他被人塞了一堆海报。
这些全都可以打电话告诉冬阳,即便身处异地,他的母亲也会抽出时间也听他讲话。
但是五条悟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把它封印在了抽屉。
让他想想……
如果妈妈回家的时候给他带了伴手礼,最好是毛豆味喜久福的伴手礼的话,他就当这个糟糕的一天不存在!
第129章
任务出了一点问题,由原本估计的两天即可回去变成了三天,冬阳在手机里跟悟说了这个情况,总觉得这孩子在接电话的时候并不像以前一样自然热情,还是在别扭。
五条悟不满的拉长了音,“哎——好长时间的出差啊……”
“嗯,而且这里不仅交通很不便利,信号也不好,我预约的钟点工会准时去咱们家做饭的,如果不想吃的话就在沿街的路上买点儿也可以,不要吃太多垃圾食品,要吃肉和菜。”
五条悟默默听着她的唠叨,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自己想要听的内容,他低低的嘟囔道,“知道知道,那些东西根本不需要再强调了吧,我已经十二岁了。”
冬阳轻笑了一声,“上学的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
“脑子会累吗?”
“这可比训练要轻松多了,妈妈。”
“现在是午休时间吧,你和谁在一起?”
五条悟看了一眼旁边。
夏油杰正盘腿坐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上,一个微妙的不会让人觉得亲密却又不会过分远离彰显生分的距离,他的腿上正放着一个饭盒,里面的菜样和五条悟的一模一样。
同一个家政做出来的,冬阳最信任且长期合作的那位阿姨。
察觉到视线,夏油杰张嘴准备吃掉筷子上的天妇罗的动作一顿,迷茫又警惕的转过了头。
五条悟不发一言的扭过了脸,嘴巴一撅嘁了一声,“和怪刘海儿啦。”
冬阳稍稍放心,“我明天早上就能回去,明晚去接你放学?”
“好哦。”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五条悟挂上了电话,一旁的夏油杰已经忍耐不住好奇心问道,“是兰惠阿姨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发光,带着某种憧憬和向往,“她在出任务吗?是什么样的任务,很难吗?需要祓除什么样的咒灵?”
一位强大且成熟的咒术师就在身边,她的日常就是夏油杰此时最感兴趣的东西。
“如果祓除的咒灵很有特点的话,我妈妈回来会给我开小课的,因为很多咒灵的术式都有相通点,比如人们常说的‘鬼打墙’。”
但冬阳能教授给悟的经验其实并不多,因为六眼才是这方面的专家,冬阳拿到最强的称号后接到的任务疯长,见识到的咒灵也会超出一般认知,她还会打电话给悟,俗称“场外援助”。
五条悟格外喜欢场外援助,即便那样的机会并不多。
这些经历对夏油杰来说都是陌生的,带着极致的吸引力,他若是拿出此时全神贯注的精神劲,或许考个全年级第一都不是问题,“被咒灵困在‘鬼打墙’的空间里要怎么破解?”
“两种情况啦,要么破坏空间,要么急速前进,跑到空间延展不开的极限,让咒灵不堪术式的构建自行崩溃……唔。”发觉自己又当起老师来的五条悟微妙的看着夏油杰,“你这个家伙……还真是个各种意义上的门外汉啊……”
因为对咒术界的全然陌生,夏油杰虚心请教的桥段几乎发生在他们每次对话中,堪称见缝插针的问,这让五条悟觉得有些新奇,他说,“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积极?”
“什么?”
“你很想成为咒术师吗?”
“是啊,我来到东京就是为了成为咒术师啊。”
五条悟歪了下头,“你不会觉得咒灵很可怕,很恶心吗?”
夏油杰愣了一下,“你瞧不起我?”
彼此心知的特殊身份,以及印象深重的一面之缘,让这两个人迅速成为了结伴而行的“团体”。
新校开学,班里的学生在短短三天内迅速的消除着陌生感,性格鲜明的人展露出头角,小学时便在一起的幼驯染仍然形影不离,班里已经初步形成了某种“势力分布”,而五条悟,是最吸引视线的那一个。
初中部的孩子在人际交往方面还不成熟,他们还遵循着“我喜欢你,我就要和你一起玩”的行动法则,往往会不管是否冒犯到那个人而上前去搭话,五条悟这三天内收到过不少邀约,同龄人的热情令他感到头皮发麻,令他不解且不适,所以每次都会冷淡的拒绝。
“哎…和你一起吃饭?为什么?”
“我放学后还有事情,况且我们的家不在一个方向吧。”
“哦……你好像是叫……宫野光继?”
他的反应给每个怀着热切心思接近他的孩子泼了盆冷水,他们会在悟离开后委屈且不解的互相蛐蛐,“什么嘛,搞得这么酷。”
夏油杰和他走在一起自然而然,并在这三天见识到了这位咒术界的少爷是真的漠视所有人。
他忍不住在悟毫不客气的拒绝别人后跟上来说,“五条,你得和那个家伙先道谢,然后再拒绝,不然会显得太高傲了。”
“哈?”五条悟睁着那双绮丽的眼睛,“我为什么要先道谢,我要感谢他邀请我一起吃饭吗?可是我对他完全没意思哎,麻烦,不要。”
夏油杰张了张嘴,“因为那是礼节性问题,温柔的拒绝能让关系变得不那么僵。”
“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吧。”
“我们是同班同学啊。”
“同班同学?我们?”
五条悟顿了一下,他微微蹙起眉,像是要深入的去思考理解这种称呼意味着的集体性和融入感,但是失败了,“那种东西无所谓了。”
夏油杰以为他傲慢且完全不通人情,不禁慢下了脚步,却听到五条悟的声音从前方淡淡传来,“顺其自然,不懂的东西总可以被时间推着去理解,所有我听过的道理都只是我的衣服,而不是我的血肉,唯有亲身经历才能感悟到其价值。”
夏油杰瞠目结舌。
“你说了好有道理的话啊。”
“干嘛,你在瞧不起我吗?”
他们用三天的时间形成了这样不咸不淡的关系,比别人要亲密,但也亲密不到哪里去。
但是今天不同了,今天夏油杰听到了五条兰惠的名字,只要一和她相关,他便有格外强烈的探知欲,他问,“兰惠阿姨的术式是什么?她很厉害吗?有多厉害?在咒术界的话大概是什么水平?她一周会出多少任务,比我想象得忙啊,这么忙的话你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五条悟微妙的看着他,然后凑近,“你……没有真的喜欢上她吧。”
夏油杰:“…………”
夏油杰猛吸一口气,“怎么可能啊!你这个妈宝!”
五条悟怀疑的看着他,“你提起她的时候眼睛都变大了,你这个小眼睛!”
“哈!我的眼睛怎么了,你才是,白色长睫毛怪!”
五条悟一把将墨镜摘了下来,对着夏油杰狂眨了几次电眼,“你有吗?睫毛?你没有,略略略。”
夏油杰:“……”
夏油杰:“啊——你为什么会是兰惠阿姨的儿子!”
五条悟却猛地收敛起了表情,“我为什么不会是她的儿子。”
夏油杰怔了一下,他在五条悟骤然冷下来的表情里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歧义,或者说触到了听者的某个雷点,那本身并不带有任何的侮辱色彩,只是因为五条悟的性格和他的母亲相比显得有些跳脱难搞,让他情不自禁的惊异感叹。
如今的夏油杰不是十五岁,而是十二岁,蜷缩了多年,对外界充满了警惕的十二岁。
他也没有和神子熟络到成为挚友。
他不会圆滑又嚣张的调笑说,“因为你这家伙性格真是恶劣啊~”
而是——
“抱歉,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夏油杰立马道歉,小声道,“因为兰惠阿姨看上去很稳重很成熟,还很……”
“很……?”
夏油杰脸色微红,“很温柔。”
“……”
五条悟眯了眯眼,“我问你,你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哎?”
“你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
五条悟一直生活在单亲家庭中,他的家庭成员构造里只有母亲没有父亲,但这显然和大众不同,“你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的话,是什么感觉?”
那是他一直不曾在意的问题,即便五条悟其实好奇过。
夏油杰停顿了好久。
他没想到要和五条悟聊父母这么私密的话题,但因为他似乎一直在问对方的母亲,便斟酌的回道,“我的父亲…是一个公司职员,母亲是家庭主妇,因为我能看到诅咒的关系,他们两个人便经常带着我奔波,换住址,我的生活就是这样。”
“……没了?”
夏油杰干巴巴道,“昂。”
“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五条悟皱了皱眉,“有没有更细致一点儿,就像家庭氛围,比较典型的生活案例之类的。”
“……”夏油杰觉得他形容的太抽象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细节?我有爸爸和妈妈,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他眼神微妙的看着五条悟,突然想起了对方一直在提的,——“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妈?”
啊……
这个问题会在什么样的情景下出现呢?
“五条……原来你……没有父亲吗?”
第130章
“那种东西有没有都一样吧。”五条悟伸手在虚空中划了一圈,语气散漫道,“以前我是好奇过,但也只是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而已,后来就无所谓了。”
他对父母这一名词的最初认知是看到五条其他族人的家庭结构出现的,他发现同龄者有父母,随后直接问侍女,老师,而五条延根对他说,“悟,你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但是没有关系,我们所有人都会是你的父母,我们能给予你的比父母要多得多,你不会缺少任何东西。”
长老有意淡化他对亲人的情感需求,而人若是没有体验过某些感受的话,大脑对它是有盲区的,所以也便不会渴望,那些渴望最初只是由浅薄的好奇心驱使,往后便会在理性和压抑中渐渐被遗忘。
夏油杰脑补了一堆苦大仇深的情景剧,“为什么无所谓了?”
“因为有我妈妈了啊。”
五条悟扭头,咧唇笑道,“你也发现了吧,她超——级强,不只是实力还是地位。”
夏油杰点点头,不置可否,“她看上去甚至不像有过婚姻的人。”
“你这句话很怪哎。”
“是那个…她看上去没有被束缚的感觉。”夏油杰组织着语言,“不是有句话吗,婚姻就是坟墓,结婚典礼上明明大家都挂着笑脸祝福着新人,背地里却在诅咒着他们过上每日争吵不断地糟心日子。”
“啊?那是什么啊。”五条悟说,“结婚的话果然还是因为两人相爱才在一起吧。”
“不,也有因为合适才走在一起的,到了适婚年龄就会被家里人催婚,然后迫于压力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能入眼的人解决这人生难题。”
“不不不,NO,那样的话结婚也太可怜了吧,完全把自我葬送进了牢笼不是吗?所以为什么要迁就,不喜欢就逃走啊。”
“逃走?”
“比如离婚。”
夏油杰吸了一口气,“离婚的话要受到更多的非议。”
“非议?”
“……因为人活着的时候会听到很多外界的声音…而他们向来喜欢在人前表演幸福,即便是关系再差的夫妻在外也会举止亲密,而离婚,无疑在说他们过得不幸福,是生活一团糟的证据。”
“真麻烦啊……”五条悟睁着那双璀璨绚丽的眼睛,“拒绝令自己厌恶的现实,去追求真正想要的东西,竟然都成了一种负担。”
两个连大牙都没有换完的人在这里讨论起了婚姻观,夏油杰眉宇抽动,他讲道理时喜欢从现实出发,而五条悟则是一个完全自我主义的家伙,他不屑一顾,面对那些不合理的,讨厌的观点便否认,并不想去融合或者宽恕,夏油杰故意叹了很长一口气,“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她可能很强,强到完全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吧。”
“喂,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觉得婚姻是坟墓,这是什么新鲜潮流吗?”
夏油杰无语的看着悟,“很显然,目前的主流媒体和杂质花边上都没有传播过这种思想,但是——”
为什么会有这种认知——因为夏油杰跟随父母参加结婚典礼时,亲眼在那个经常举办仪式的教堂里看到了诅咒。
一只站在牧师的礼台上,皮肤犹如树干般苍老褶皱,头戴白纱颈系领结,咧着嘴唇在笑的诅咒。
它的笑容不怀好意,像是眼看不幸发生于是欣喜若狂,扭曲且狰狞。
因为那只诅咒,夏油杰从头到尾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可那只诅咒的声音却能清晰的传进耳朵里,
【“真可怜啊,以后就没有自我了。”
“又有两个人踏进婚姻的坟墓了,哈哈。”
“新娘以后要好好听丈夫的话,成为傀儡喽~”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闹离婚了呢,毕竟结婚前的恩爱誓言都是假的,结婚后的才是新人真面目啊,希望到时候她不会哭得太难看。”
“啊……完全不认识这个新郎,但是从面相上来说就是喜爱出轨的那种人,幸好已经结婚了。”
“我赌他们会因为钱不够多而互相埋怨,或者生活过得无趣开始互相谩骂……”】
“教堂里出现的诅咒?”五条悟把最后一口饭吃完,然后把盒子一盖,“挺少见的,一般这种满是祝福的环境不会诞生那种玩意儿。”
“所以我才说——”夏油杰道,“很多人把对生活的不满都归咎为了失败的婚姻,于是在另一场婚礼正在发生时,他们就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愚蠢的自己’,那些在心里冒泡的恶念,疯狂的诅咒,就像在骂做出错误选择的自己一样。”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教堂在哪?”
“没记错的话…郊区?但是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五条悟眼神微动,“我没有听说过教堂里诞生的诅咒,那只家伙不会还没被窗发现吧?”
“哎?”夏油杰呆滞了一瞬,猛地倾身,“有那种可能吗?!”
“不怀疑有这种疏漏啊,因为窗只是在人群中走动的眼睛。”五条悟一拍大腿,“既然如此,下午翘课吧!”
夏油杰:“……啊?”
五条悟对他伸出手,唇角的笑容渐渐扩大,神情染上了显而易见的跃跃欲试,犹如在撺掇同伴去违纪,“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多无聊,我们去教堂看看吧。”
夏油杰呼吸一窒。他说,“被发现了的话…老师会上报教导主任,然后教导主任会告诉家长。”
神子眨了眨眼睛,“真啰嗦,你来不来。”
微凉的风吹过了天台,似是什么在隐秘的催促,催促那颗意动的心快点做出选择,夏油杰一把握上了他的手,“我们去找老师请假,说吃坏了肚子。”他扬了扬两人一模一样的饭盒,“然后去医务处报道取药,直接离开。”
这样,老师会以为他们在医务处,校医会以为他们回了班。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同笑出了声。
“快走快走!不要耽误时间了!”
“好。”
不,话题到底为什么会转到这里?
答应了人后才进行反思的夏油杰如此想到,然后因为看见五条悟轻而易举的翻过了围墙而瞪大了眼,白发少年站在墙上催促他,“快点儿。”
“不,这,这是怎么做到的?”夏油杰不可置信,“我虽然也跳得比同龄人高,但是这……”
五条悟审视着夏油杰,“你不会吗?”
他的眼睛在观察夏油杰的咒力流动,这一句话其实并不是挑衅,却激起了夏油杰的好胜心,他召唤出咒灵,踩着咒灵的脊背一步步升高,然后站上了围墙,视线终于与五条悟齐平。
“这样,就行了。”夏油杰紧紧盯着他,说道。
五条悟一错不错的凝视着他,忽然露出了笑容,“有意思,既然如此,我们快走。”
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下车时夏油杰瞥到了五条悟拿出来的钱包,从那叠纸币的厚度推算了一下数额,还没算完就听五条悟说,“剩下的不用找了,当作小费~”
啊?啊?
五条悟用手肘顶了顶愣住的夏油杰,“赶时间。”
他们在教堂里发现了那只诅咒。
竟然还在。
一年了,它的体型已经如健壮的拳击手一般,立在一米多高的礼台上犹如一棵巨木,投下的阴影正好将整个台面笼罩,夏油杰站在咒灵面前仰头,“它之前……只到我的腰。”
“这个程度地话,总感觉在这里宣誓的新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夏油杰攥了攥拳,“竟然——将美好的仪式变为了诅咒。”
“总感觉它不能离开啊……既然如此的话——”
五条悟上前了一步,像是要在夏油杰的面前展示什么一般将他挡在了身后,“这只咒灵不留给你了。”
他伸出手,咒力在他的手中汇聚,绚丽的光芒令周围都显得暗淡下来。
“术式顺转·苍。”
“砰——”
带着强劲吸力的球状咒力团以直线碾压出去,将所到之处尽数吞噬。夏油杰下意识挡住了眼睛,却立即将手移开,瞪大双眼去直视眼前的一切,他被这一击的强大破坏力震撼到,心脏跳动的节奏急速升高。
好强!
这是什么咒术!
这就是五条悟能做到的吗——
可以说,这一击没有留一分力。
五条悟将那只未有评级的诅咒轰成了空气里的尘埃,他回头面向夏油杰,白色的发丝在气流中飞舞,碎冰一般的蓝色眼睛闪着宝石般的光泽。
帅气极了。
而显然,他甚至忘记了伪装。
他没放账。
在巨大的爆炸引起的烟雾中,五条悟说,
“对了,我不是没有父亲,而是因为那个家伙根本不配,很简单的道理,生理血缘上的关系其实非常单薄,但是老家伙们却喜欢那些陈旧封建的一套。”
生理血缘上的关系其实……非常单薄吗?
夏油杰有些恍惚。
他突然想起母亲和父亲的对话,“我们生下来的孩子,竟然是咒术师,真神奇啊,明明我们两个都没有这种天赋,为什么小杰就能呢?”
“因为孩子是单独的个体嘛,我们只是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并牵着他走了一段路而已。”
“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吧,咒术师的理念一定是大义,他们一直在保护弱者,既然如此的话就会有敌人,我们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枷锁。”
“那兰惠阿姨……?”
五条悟说,“我妈妈是不一样的。”
“因为她爱我。”
“而我也爱她。”
不止。
他爱她的完整,爱她的幸福。
“用血缘来衡量我和她之间的爱,继而觉得我们的关系不过如此,就太好笑了。”
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想要母亲幸福。
所以她的任何选择,只要是本人想要的,他都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