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剑尊
无尽火云从天而降, 随着滚滚鞭影一起，如同灼烧的火焰一般落在囚笼中的邪神身上。
周遭那些金色的法相更是齐齐发力，手持武器，砸向邪神——
这些武器的光芒如同金色雷霆一般, 撕裂空气, 贯彻直下, 一时间, 金光火云连成一片，辉宏的光芒直接铺彻整个遗址上空, 将所有人的眼睛都快刺瞎。
此时，在这万丈金光中，秦芳云那修长的黑色身影显得极为缥缈, 伟岸。
金光火云轰然而落, 邪神身上的黑雾瞬间被云无情地一片片撕裂，烧为灰烬, 顿时，它仰面朝天, 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只不过它的挣扎对于那些铺天盖地的金光火云来说，完全如同一只蝼蚁的垂死挣扎，弱小无比。
众人看到这一幕，只觉目眩神驰。
唯有林源，仰头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微微抿着唇，眉头越皱越紧。
一开始, 林源也是被震撼，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一件事——为何之前秦芳云都不认他，到了此刻, 还是以这种方式才暴露身份？
秦芳云是不要他了？
想到这，林源心头不觉狠狠一震，整个人都有些眩晕，甚至不敢再看。
林清慕其实早就想到这一点，也一直在观察林源的状态，见状，他立刻不动声色伸出手，抓住林源手腕，低声：“别想太多，兴许小姨是有什么苦衷，有什么问题，等之后你直接当面问她，不比自己在这瞎猜好么？”
林清慕向来理智，安抚也恰到好处，果然，林源听了，便立刻振作一点，相信了林清慕的解释。
林清慕见状，淡淡一笑，伸手拍拍林源的背：“你也不小了，表现得成熟点，小姨才会更喜欢你。”
林源闻言撇了撇嘴，显然有点不服气，但明显，他情绪更缓和了几分。
恰好就在这时，不远处林清穹同龙脉的追逐也有了初步进展。
林清穹一袭白衣，高高立在天穹之上，手中持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网兜，这网兜只是往龙脉所在的地方一兜，便掀起阵阵狂风，夹杂风雷之声，将那处的空间直接无形分开。
就这么兜了几兜之后，滑溜的龙脉终于显出原型，变成一条丈许长大蛇一般金光灿烂的小龙，冲天而起，想要溜走。
结果林清穹只是抬手一点，一道金光飞出，砸在龙脉头顶，龙脉顿时晕晕乎乎。
林清穹再顺势一兜，龙脉化成的小龙便立刻落入了他的金色网兜中。
龙脉被兜住，立刻就开始疯狂挣扎，网兜也开始变大变小。
此刻，也正是两人真正斗法的开始。
林清穹垂眸专注念咒，操控网兜，显然比一开始的从容的专注了许多。
眼看着，这边的邪神已经越变越小，最终逐渐被金光火云砸出原本的真身——一块诡异的人头骨。
林清穹这边却还是处于胶着僵持的状态。
众人也悄然捏了一把汗。
林清慕怀中的小金龙见状，似乎是担心自己到嘴的妖兽肉飞了，忍不住咂咂嘴：“你也真傻，跟这小子谈谈条件不好么，何苦这么挣扎？以我的资本都能谈到好多只炼虚境妖兽吃，你不是更多？”
小金龙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瞬息间，就传到了不远处龙脉小龙的耳中。
龙脉听了，竟是气得口吐人言：“你眼皮子就这么浅么？几只炼虚境妖兽就让你没了气节，祸害同族？”
小金龙脸皮厚得很，不疾不徐道：“他们又不是要弄死你，带你挪个窝罢了，怎么就是祸害你了？”
龙脉：！
简直恨不得把小金龙一口咬死
林清穹本来正在专注炼化收服网兜里的龙脉，听到小金龙和龙脉的对话，不觉睁开眼。
接着，他瞥了小金龙和网兜里气急败坏的龙脉一眼，忍不住淡淡一笑道：“龙脉，你若是答应随我走，我可以给你一个很好的条件。”
龙脉冷笑：“我可不是那个没见识的蠢货！”
林清穹：“我替收服它，送你当坐骑如何？”
小金龙：？！
龙脉：？
下一秒，龙脉竟然眯了眯眼：“当真？”
林清穹点点头：“当真。”
小金龙目瞪口呆：“你卖我！你背叛盟友！”
紧接着，林清穹的嗓音忽然悄悄飘入它耳中：“你放心，就算你当了坐骑，我答应给你的东西一分也不会少。”
小金龙闻言，忽然眉头微微一跳，明白了什么。
接着，它仰头跟林清穹对视一眼。
只是目光相接，瞬间，聪明龙和聪明人就达成了一次默契的。
下一秒，小金龙立刻开始骂骂咧咧地叫道：“臭小子，你若真这样，你不得好死，等我什么时候逃出去了，我一定第一个咬死你！”
越骂越来劲。
林清穹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倒是龙脉，真的动了心。
最终，龙脉瞥了一眼小金龙“怒气冲冲”的模样，道：“也罢，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你若真对我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最好做好被天道因果反噬的准备。”
林清穹：“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傻。”
很快，一人一龙达成一致。
林清穹收起网兜，龙脉也顺势钻入了他的储物戒中。
与此同时，不远处秦芳云也基本彻底打散了邪神身上那些信徒留下的狂热信念。
一块刻着诡异文字的头盖骨正在地上疯狂蹦跶，试图逃离。
却被林清穹抬手，直接摄入掌中。
众人见林清穹直接抬手拿起头盖骨，不觉替他捏了一把汗，但见到林清穹掌心冒出金光，包裹住头盖骨后，他们又意识到是自己多心了。
林清穹端详片刻手中的头盖骨，忽然皱了皱眉：“被改造过的敕封神文？这邪神竟然是人为敕封的？等等——”
林清穹意识到什么，立刻就仰头看向不远处叶玄策追击澹台灭的方向。
果然，莽莽山林间，隐约有一股庞大的黑雾同一道极为刺目耀眼的剑芒对撞在一起！
林清穹当机立断，收起头盖骨就道：“上当了！去救人！”
说完，他立刻化光，朝着叶玄策的方向追去。
秦芳云见状，收起传承金书也化为飞虹，迎头赶上。
众人见状，对视一眼，妙慧佛子一言不发，立刻便操纵起那华盖宝伞，凌空带上众人，也跟了上去。
去的路上，林源忍不住问：“造神是什么意思，这邪神是被人造出来的？”
妙慧佛子沉默片刻，点头：“不错，神文本就是天道法则化成的，敕封神文更是法则核心，掌握了敕封神文就拥有了封神的能力。”
林源：“可神若是能被造，那不是太廉价了？”
李凌霄：“真神是先天神，能被敕封的都是后天神，只是拥有了一部分类神的能力，等于劣质复制品罢了。”
林源眸光动了动：“所以后天神是华强北？”
李凌霄疑惑：“什么？”
林源挠挠头：“没什么。”
两人正在对话间，不远处，忽然绽放出一道几乎可以撕裂天空的锐利光芒，这一刹，山林震荡，空间撕裂，无数挟裹着火苗的碎裂微尘扑面而来。
这股巨大的震荡中，还带着一股诡异的吸力，竟是瞬息间，就把最前方的林清穹和秦芳云吸入其中！
最关键的是，隐约中，众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在这片诡异宏大的爆炸中看到了一双极为清冷庄严的眸子。
众人：！
妙慧佛子见到那双眼，只是静了一息，便立刻道：“撤——”
说着，她抬手一拂，华盖宝伞瞬间向后飞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铺天盖地宛如火光一般的洪流滚滚袭来，刹那间就将宝伞下的一切吞没。
那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的五感在这一瞬被无比耀目的火光彻底屏蔽，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黑暗，滚烫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处，感官无比明晰，却又动弹不得，只觉得也许下一刻，自己就要消失。
仿佛极为漫长又仿佛只是瞬息。
在所有人逐渐绝望之时。
他们头顶炽烈灼目的红竟在这一刻悄然褪去，又露出天空晴朗的颜色。
众人：？！
有一秒，他们是茫然的，他们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觉得自己恐怕是来到了天堂？
又或者，已经转生了。
直到，不远处，林清穹和叶玄策几人驾着遁光急急赶来。
对比这边大家的安然无事，林清穹和叶玄策就狼狈了许多，身上都有伤。
在遥遥看到众人安然无恙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他们的目光就落在了人群中空白的某一处。
原本林清慕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条一脸茫然的小金龙还漂浮在空中。
叶玄策：“林兄？！”
林清穹：“兄长？！”
众人：！
·
林清慕感觉自己好像消失了很久。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处宛如虚空界一般奇妙的存在。
天上，有日也有月，但地上寸草不生，地面是一种冰一般透明微凉的存在，日月都是极淡的颜色，仿佛与这广阔荒渺的天地融为一体。
此刻，天地间无风无雨也无雪，空气仿佛凝滞。遥遥看去，不远处有一片极为澄明清澈的湖泊，湖上，有一座小亭。
亭中坐着一抹白衣白发的身影，从背后看去，仿佛笼罩着一层清冷的薄光。
只是看到这个背影，林清慕忽然就在心中知道了他的身份。
林清慕手腕动了动，驱动轮椅上前。
说来也奇妙，在他轮椅抵达那片湖泊旁时，湖泊上突然就结出一层透明的冰，朝他脚下延伸而来。
林清慕动作微顿，但很快，他又恢复从容，驱动轮椅登上冰面，一点点驶向凉亭中那袭白色的身影。
这一段距离不长，可因为周遭过于安静了，莫名拉长了整个行驶的过程。
终于，林清慕看到了凉亭中那袭白衣的面容。
这一刹，林清慕有些意外。
一尘不染的长长白发下，是一张分辨不出岁数的清淡面容，并不俊美，甚至可以说是平淡。
只是，他的气质放在那，莫名就会让人觉得高阔渺远，心生敬畏。
静了一息，林清慕垂眸拱手：“晚辈林清慕，见过剑尊前辈。”
白衣人终于抬眼看他。
那双清冷中藏着淡淡威严的眸子端详他片刻，道：“你和你父亲确实很像。”
林清慕心头一动，放下手。
剑尊：“知道我找你来这目的么？”
林清慕沉默一瞬，如实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明示。”
剑尊：“做你父亲当年没做完的事。”
一句平淡无比的话，宛如一道炸雷，在林清慕心底猛地炸开。
他饶是修养再好，瞳孔也不觉收缩了一下。
第122章 第 122 章 你如果愿意，玄策不用……
剑尊看出林清慕的迟疑, 倒也不强迫他，微微一哂，便起身朝前走去。
“跟我来。”
话音刚落 ，剑尊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冰湖之外。
林清慕回头看去, 正在迟疑要不要跟上, 他的轮椅便自己动了。
不过两个呼吸, 无形间仿佛有股风把他托起来, 不远不近地将他带在剑尊的身后。
剑尊朝着天边悬挂着的那两轮淡淡的太阳和月亮的方向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
林清慕也逐渐看清了，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是用一种宛如珠贝一般散发着淡淡光泽的物质做成的, 它们交汇流转间，竟然真的有灵气从中孕育产生。
林清慕看到这一幕，心头不觉微微一跳。
许多灵物能产生灵气是依赖于自身埋藏于天地间亿万年, 蕴藏储存了一部分灵气。因此, 大部分法器和法宝都有使用时限，耗费完打造法器的灵物的灵气, 这件法器基本也就保费了。
唯有眼前这两轮人造日月却让林清慕清晰地感受到灵气居然能够被人为“制造”出来。
真是太奇妙了。
如果这制造方法可以被推广的话——
“成本太高，无法庇护所有人, 最多庇护一个大宗门而已。”剑尊似乎是看出林清慕的想法，道。
林清慕回过神，看着剑尊平静的侧脸和被微风徐徐吹起的白袍，隐约又觉得剑尊本人跟林清穹说的那个自私自利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不太一样。
“你弟弟告诉你的都是真相。”
林清慕薄唇不觉抿起。
“玄策的情根也是我亲手拔的，他也确实是第二批神血改造者，凌霄也是。”
林清慕：？！
被剑尊平静的话语一次次震撼内心，林清慕终于忍不住皱眉看向剑尊的脸, 似乎想看出剑尊内心的想法，但对方状态过于淡然，他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为什么？”林清慕低声问。
剑尊：“因为我始终想找到一个抵抗大劫的真正方法。”
林清慕：“可是这样, 牺牲不是太多了么？”
剑尊：“因为有牺牲，且害怕牺牲，就停止继续研究这件事，这才是对因此而牺牲的那些人最大的不尊重。你说呢？”
林清慕再度微微震撼，他忽然意识到，他跟剑尊的价值观多半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区别无关好坏，只是存在立场问题。
但这个时候，林清慕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问：“如果玄策也是计划的一环，那么安在他身上的任务是什么？为什么要拔掉他的情根？”
说到这个问题，剑尊终于看了林清慕一眼。
接着，他就淡淡：“天地大劫起时，毫无预兆，但所有的计划，都需要时间启动。承天剑主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大劫来临之时，用承天剑撑开空间，给大家争取应劫的时间。”
林清慕猛地抿唇，放在轮椅上的手也不觉攥紧。
剑尊：“原本我已经选定了一位远比玄策合适的剑主，无论是修为还是他的道心都强过玄策。你应该知道他，就是我的大弟子方剑尘。”
林清慕听到这，意识到什么，忍不住道：“若他修为和道心都超过玄策，又为何会在诛魔大战中受伤？或许用这方法阻挡天地大劫本就不行。”
剑尊缓缓摇头：“方法没有问题，但他动了不该动的心，道心乱了，才会被混沌趁虚而入。”
林清慕：？
这时，林清慕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问题，他沉声：“所以，你才要拔掉玄策的情根？”
剑尊：“是。”
林清慕：“玄策不是物品！”
剑尊静静看了林清慕一眼：“但，他的命是我给他的。”
林清慕皱眉。
“他父母都是当年入侵人族的神族，造过万千杀孽，若不是我当初用需要剑主的理由保住他，他早已死了。”
林清慕：“口说无凭。”
剑尊：“问题是你问的，我只不过是回答你，信不信由你。”
林清慕眉心又是狠狠一跳。
眼看，气氛已经在凝滞边缘。
剑尊忽然道：“其实，你若愿意配合，玄策或许不用死。”
林清慕：？
“你身上的神血能量超乎想象，再加上玄策身上的剑骨已被取出，你若是融合剑骨，一人做完两件事，玄策就不必牺牲了。”
林清慕：“哪两件事？”
剑尊：“‘开路’和‘关门’。”
“开路”林清慕已经明白了，就是剑尊说的承天剑主需要做的事。
“那么关门是什么？”
“将天地大劫关在由承天剑开辟撕裂的空间外，门已经建好了，现在就差一个关门的人。当年定好的那个人，是你父亲。”
林清慕倏然静默下来。
“你可以慢慢考虑，不必紧张。”剑尊道。
林清慕终于抬眼，语气微微有些冷：“我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前辈怎么确定我能做好？”
剑尊神色平静淡然：“这一点你无需担忧，到时我会陪着你，教你怎么做。”
林清慕怔住。
这次，他是真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林清慕消失后，遗址上陷入了极大的骚动。
林清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最初的判断出了错。
对方并不是冲着龙脉的，而是冲着林清慕来的。
只是，对方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动手？
想抓林清慕，其实机会很多，为何要选在现在？
直到，从天际遥遥飘下一张金纸。
见到那张熟悉的金纸，叶玄策瞳孔一缩，紧接着他就率先化光纵身而起，一把将那金纸握在掌中。
林清穹也在这时抢上前来。
金纸被叶玄策打开，上面遒劲锋锐的熟悉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于天都恭候各位。
叶玄策：？！
林清穹看到这行字，终于发出一声冷笑：“老东西好算计，他是想拿我哥逼就范，然后坐享其成吧。”
叶玄策闻言，下意识想要反驳，但他最终皱眉抿唇，却还是没有把反驳的话说出口。
秦芳云走上前来，看清这张金纸上的字后，沉默许久，道：“我就猜到应该是他，除了他，没人能把敕封神文运用到这种地步。”
叶玄策闻言，忽然意识到什么，沉声：“前辈你什么意思？”
秦芳云神色复杂：“你师尊向来都是个很有个大义的人，但有时，他行事风格有些过于‘不拘小节’了。”
“曾经他就利用过一些异族，利用他们的贪心，告诉他们，有一种天地灵宝可以炼制长生药。其实，那天地灵宝是锻造天都核心的材料。而那些异族因为贪婪和对长生的渴望，在寻找材料的过程中杀了不少人。”
“你师尊说他这么做，是因为大家私心太多，能干事的人太少了，要合理利用各方力量。我问他，那死去的人就不算人了么？”
“你师尊沉默了一下，很平静地说‘我会善待他们的后人’。”
一旁的林源听到这，忍不住震撼道：“所以说，是剑尊帮万毒宗和万鬼宗的人偷渡到这，利用他们的力量寻找龙脉？”
秦芳云颔首：“应当就是如此，毕竟天都当年出事后，很多计划便直接中断。他没有可用的人，自然会想到这些宗门，但我没想到，他从邪神那里就开始布局了。这至少是快一千年前的事了……”
众人骇然。
叶玄策也在此刻彻底被震撼了。
倒是林源，迟疑了一下：“如果他真的这么厉害，那，我们去天都会不会是送死？”
“但必须得去。”林清穹冷声道，“你们若是怕死，可以留在修真界。”
林源：“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看着，两人都快吵起来了，妙慧佛子忽然静静开口：“天都必须要去，但在去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去见一个人，他应该知道一些事。”
叶玄策：“谁？”
妙慧佛子：“前任承天剑主，剑尊首徒方剑尘。”
·
众人很快便启程了。
因为龙脉已经找到，无需再眷恋蓝星。
只不过此刻在去往天都的楼船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阴云。
叶玄策和林清穹等人是因为林清慕被带走。
妙慧佛子和沈清逸更担心的是修真界的未来。
而萧琛……
他更在意的是李凌霄。
神血改造自身在修真界从前并不算是奇闻，甚至有人以此为荣。
但，如果这个计划的推行者，是这样一个过于冷漠淡然的人，就让人感到害怕了。
更别说，萧琛曾经屡次发觉李凌霄体温异于常人，尤其，李凌霄还屡次不惜代价去养替命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蛊虫。
船舱内，萧琛看向罕见沉默的李凌霄，沉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开始出问题了？”
到了此时此刻，李凌霄却也无法对萧琛隐瞒了。
许久，他抬眼，眸色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是，当初改造时，是我自己选择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也是弊病最大的一种方案。我活到现在没有死，就已经很幸运了。”
萧琛：？！
“你疯了？”
李凌霄闻言，唇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神色却异常平静：“我没有疯，我只是个天资极为寻常的小孩，如果不是这个计划，叔祖都不可能看我这种资质的小孩一眼。更别说，助我成为逍遥宗首徒。”
“还有，如果不是这个计划，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城主你，最多在李家混成一个外门管事，再平凡终老。我已经获得过了太多不属于我的东西，付出一点代价，我觉得很值得。”
萧琛：……
终于，萧琛没忍住，一拳砸在李凌霄身边的墙上，咬牙沉声：“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这么随意挥霍自己的性命，要我怎么办？”
李凌霄不觉沉默。
好一会，在萧琛那双暗金色的眸子一点点光芒暗淡下来的时候，李凌霄忽然道：“对不起。”
萧琛咬牙：“我不需要你这三个字！”
李凌霄望着萧琛，他的眸光静静在萧琛脸上逡巡，眷恋且平静。
许久，在萧琛即将再度发火时，他道：“其实我曾经后悔过，我那时会想，如果我早点遇到城主，会不会我就不用做出那种选择。但后来，我忽然又意识到，如果我不选那条路，我是无论如何也遇不到城主你的。”
“所以，我不后悔。本质上，我只是个极为普通，略有姿色的寻常人罢了，能同城主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天也是我赚的——”
“够了！”萧琛听得心头发涩，又一阵后怕。
终于，他为了不想让李凌霄说出更不中听的话，选择凑上去，狠狠堵住了李凌霄的唇。
李凌霄似乎有所预料，静了一息，便很自然地伸手攀住的萧琛的脖颈。
第123章 第 123 章 斗嘴
莲花宝船的甲板上。
叶玄策立在船头, 看着星空中愈发浓郁的混沌，剑眉紧锁。
林清穹也是同样的状态。
不过过了一会，林清穹忍不住了，道：“找那个方剑尘真的有用么？他当年能在诛魔之战里出事, 证明他道心不稳, 万一已经被混沌同化, 去了只怕又是一场恶战, 平白损耗我们的能量。”
叶玄策闻言，正要开口, 一旁的妙慧佛子便已经开口道：“这一点我也无法确定，但我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方剑尘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剑尊的人，没有之一。如果从他那里都得不到有效的信息, 那证明剑尊真的无懈可击。”
林清穹怔住。
叶玄策闻言, 颔首：“佛子说得对，师尊对大师兄确实很不一样。就算我是大师兄出事很多年之后师尊才收养的, 我也能感觉到这种不一样。而且大师兄据说是唯一一个学全了师尊所有功法的人，找他, 应该确实有用。”
妙慧佛子：“不错。只不过现在要怎么找到他，这是才是最关键的。”
叶玄策忖度片刻：“等之后到了混沌密集的区域，我可以离船去找他，毕竟我是现任承天剑主，有承天剑作为媒介，大师兄轻易也伤不了我。这样也不至于连累你们。”
妙慧佛子稍一沉吟：“也好。”
一旁一直静默的林清穹忽然：“我也去。”
叶玄策皱眉：“你去做什么？”
林清穹淡淡：“方剑尘陨落时已经是大乘境修士，又操控混沌多年, 你却只是个化神境的小虾米，真要你死，承天剑也未必护得住你。”
叶玄策：？
头一次听到林清穹关心他, 叶玄策表情不觉有些微妙。
不过下一秒，林清穹就道：“更何况，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那老东西一伙的？万一你们趁机里应外合怎么办？”
叶玄策：……
好一会，叶玄策道：“你想来可以直说，不必这么阴阳怪气。”
林清穹：“哦。”
叶玄策静了片刻，转身就走。
·
宝船行驶到混沌最密集的地方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之前，叶玄策还想做点准备。
于是，他离开林清穹后，便进了宝船船舱，打算去找李凌霄要点蛊虫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知道林清穹那应该也有，说不准还比李凌霄的更好，但叶玄策就是张不了这个口。
只是，刚在走廊上走了两步，叶玄策就觉察出一丝不对。
他顿时停住脚步，竖起耳朵听了听。
虽然隔着禁制，但毕竟他对气机的感知天然强过所有人，于是，还是听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声音。
“城主觉得，我这样够不够好？”李凌霄低声道，语气似乎还有些喘。
接着便是萧琛略带恼怒，断断续续的微哑嗓音：“闭嘴……没问你这个——唔！”
李凌霄声音更低：“看来是我不够好，我还得再努力努力。”
萧琛彻底说不出话了，只是隐约还有一些奇异的声音传来。
走廊上的叶玄策：……
他静了一瞬，摸了摸鼻子，便转身打算离开船舱。
谁料林清穹在这个时候跟了进来。
两人撞了个照面。
叶玄策眉心顿时一跳，他下意识就压低声音道：“先出去。”
林清穹：？
“你让我出去我就得出去么？我凭什么听你的？”
叶玄策静了一息，意识到什么，倒也没有再拦，而是一言不发，主动往旁边让了一让。
这下，林清穹清醒过来，露出一点狐疑的神色。
紧接着，他放出神识，往船舱内探了探。
探完，林清穹：……
拂袖，转身就走。
叶玄策见状，等林清穹彻底离开，也不动声色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各自立在了船头，距离三尺远。
叶玄策很坦然平静，林清穹则是有些微妙的沉默。
静了一会，林清穹先开口：“宝船行驶太慢，你有什么快速找到方剑尘的方法么？”
叶玄策想了想，问：“你有？”
林清穹顿了顿：“你若是没有很好的法子，我倒是有个建议。”
叶玄策：“你说。”
林清穹：“人为聚集混沌，然后开启屠杀，到时，一些生出灵智的混沌必然会去找他，我们顺藤摸瓜即可。”
叶玄策：？
“屠杀……混沌？”
林清穹以为叶玄策怕了，不觉冷笑道：“你怕了？”
叶玄策忖度片刻：“这么做，你能自保？”
林清穹眉心一跳：“你小看我？”
叶玄策诧异了一秒，摇摇头；“若你能自保，这自然是个好主意，那就这么办吧。”
林清穹：？
表情瞬间有些微妙，大概是觉得叶玄策太顺从他，有点蹊跷。
叶玄策似乎也看出他的想法，摇摇头：“少主，我虽年轻，但也不喜欢在这种时候逞口舌之快。我更想早日寻到师尊身上的破绽，救出林兄，你不必跟我针锋相对。”
一句话出口，林清穹忽然沉默。
好一会，他面无表情地别过脸：“知道了。”
短暂的静默后。
叶玄策忽然低声开口：“我虽然不够强，但我也绝不会亏待林兄的。”
林清穹仍是没说话。
但又静了一会，他忽然飞身而起，足踏遁光，便朝着远处一处混沌密集的地方飞去。
叶玄策见状，心头一动，匆匆给妙慧佛子留下一句传音，便连忙跟上。
·
剑尊的小世界内。
剑尊离开之后，清冷偌大的小世界便只剩下林清慕一人。
林清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离开，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虚无的焦虑中。
他知道，这也是剑尊突破他心理界限的一种方法。
所以，林清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尝试寻找同外界联系的方法。
最先，他自然是尝试通过同心蛊跟叶玄策联系。
结果是失效。
之后，林清慕又试图通过血缘溯源之法，想跟林清穹创建联系。
结果，还是失效。
最后的最后，林清慕掏出通讯仪，联系蓝星的基站。
通讯仪没有任何信号。
林清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个结果，到底是剑尊屏蔽所致，还是他确实离开了蓝星？
林清慕无法判断。
不过很快，林清慕就想到了确定他猜测的方法。
他什么也没做，直接召唤了剑尊。
很快，剑尊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考虑好了？”
林清慕：“我可以答应你做‘关门’的人，但你也必须要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剑尊微微挑了一下眉：“三个问题？”
林清慕：“这交易不划算么？”
剑尊：“自然可以。”
林清慕：“你同我立天道契约。”
剑尊看着林清慕黑润清澈的双瞳，静了片刻，十分从容地答应了林清慕的条件。
天道契约落成的那一刹，林清慕睁开眼，问：“你做这些事，真的是想拯救天下苍生，没有任何私心么？”
剑尊神色没有变化：“自然。”
林清慕静了一息，又问：“你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剑尊丝毫不意外，异常坦诚：“带你去天都，同他们谈判。”
林清慕心头微微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剑尊提醒道：“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你已经浪费了两次机会。”
林清慕回过神：“多谢提醒。”
剑尊不再多话，白衣在风中轻轻飘动，在等待林清慕问出那最后一个问题。
短暂的静默后，林清慕抬眼，看向剑尊：“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弱点是什么？”
剑尊忽然沉默。
不过这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便淡淡道：“我已经没有任何弱点了。”
林清慕微怔。
就在这时，剑尊看向他：“三个问题问完了，记得日后兑现你的承诺。”
林清慕闻言，回过神，不动声色道：“好。”
一道白光闪过，剑尊再次消失，留林清慕一人在原地，默默出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清慕薄唇微微抿了抿，忽然唇角弯了一下。
剑尊的话，终于还是露出了破绽。
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想着，林清慕闭眼，沉入识海。
不多时，他看着识海中一缕熟悉的暗红色气息，沉默片刻，便开始尝试引动那缕暗红色的气息。
又过了一会，那缕暗红色的气息竟然有了一丝反应。
林清慕心尖一颤，继续引动那缕气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炽烈无比的红色虚影投射到了林清慕的识海中。
一头红发，浑身烈焰的“夸父族族长”看着眼前的林清慕，神色有些许微妙：“羲皇陛下？陛下何时留下了我的气息？”
林清慕坦然：“许你随意带我进入你的小虚空界，就不许我留下你的气息？”
“夸父族族长”沉默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毕恭毕敬的状态，笑了笑：“陛下说笑了，只是不知陛下寻我何事？”
林清慕：“自然是——护驾。”
“夸父族族长”眉心忽然轻轻抽了一下。
·
混沌之海。
叶玄策在协同林清穹杀掉数百只混沌后，跟着一只老鹰模样的混沌来到了这里。
这里没有任何星子，只有数万里的空茫，无数灰色的混沌连在一处，宛如一片无垠的大海。它们的情绪翻涌，偶尔发出嘶吼，层叠起伏，从外面看上去，就如同大海的海浪一般。
叶玄策和林清穹立在这片混沌之海中，渺小得宛如砂砾，像是随时都能被吞噬。
若不是林清穹手中提着一只由万年砗磲珠做成灯芯，炼入鲲鹏魂魄，闪烁着淡淡碧光的灯型法器护卫着他们，这些混沌随时都能扑上来，将他们碾为齑粉。
叶玄策看着这片浩渺无垠的混沌之海，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道大师兄在哪里？”
林清穹：“你拿出承天剑，叫他一声不就完了。”
叶玄策：？
“万一这些混沌扑上来了呢？”
林清穹看了叶玄策一眼，提起手中的琉璃灯：“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叶玄策见状，知道林清穹是来真的，沉默一瞬，点点头：“好。”
下一秒，叶玄策没有犹豫，便抬手，祭出了承天神剑。
一道金色的剑影横空浮起，高悬于天，叶玄策同时驾驭着遁光冲天而上，凌空立于剑影上方，气沉丹田，用出自己所有的修为，朗声道：“方师兄，师弟叶玄策求见！请师兄赏脸一叙——”
声波震荡，立刻朝四方扩散而去，加上承天剑散发出的神光，顿时，海潮一般的混沌如同扑火的飞蛾，直朝叶玄策的方向涌来。
林清穹见状，眸光微动，便提起掌中的碧海琉璃灯，往前一照——
刹那间，灯中光芒冲天而起，直射斗牛，碧蓝色鲲鹏虚影腾空而出，遮天蔽日，撞向所有朝叶玄策扑来的混沌，将之驱散。
叶玄策见状，回头看了林清穹一眼，便祭起承天剑，继续前行。
林清穹跟在他身后，提灯为他护法。
第124章 第 124 章 鹬蚌相争
叶玄策二人的行为很明显地激怒了这里的混沌们, 毕竟混沌们虽有智慧，但智慧不多，只觉得这两人欺人太甚，把它们赶回老家就算了, 居然还想在它们老家大开杀戒, 实在是不给它们留活路了。
完全忽略了叶玄策最开始的行为根本就不是想大开杀戒, 林清穹后面的举动也是出于自保。
就这样, 一批又一批的混沌如同海浪一般前赴后继地扑上来，疯狂试图吞噬中央的叶玄策和林清穹。
林清穹只能举灯, 一波一波地驱散它们。
混沌本就难缠，更何况数量如此之巨。
很快，林清穹提着灯的手背上便冒出一层细细的青筋, 但他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 什么话都没说。
倒是叶玄策，很快就意识到什么, 他皱了皱眉，低声：“你若坚持不住, 就先撤吧？”
林清穹：……
他冷哼一声，依旧一言不发地提灯照路。
叶玄策看了一眼，只得继续前行。
毕竟他也看得出，林清穹只是有些吃力，并非完全坚持不住。
既然林清穹喜欢自找苦吃，那他也用不着太操心。
接着，两人又朝前走了大约两里路的距离, 这片混沌之海中仍旧是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终于，林清穹提灯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叶玄策见状，知道林清穹只怕快要到极限了, 稍一沉默，就主动扭头，打算从空中撤退。
可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缕缕如同雪风一般清冷的气息波动，这波动如潮水般，瞬间笼罩住了整片混沌之海。
叶玄策：！
林清穹也在这时抬起了头。
而在这气息波动发生之后，混沌之海内那些原本躁动无比，也对林清穹和叶玄策仇视无比的混沌们就这样神奇地安静了下来。
它们十分自觉地朝两边退开，让出一条空茫宽阔的大道。
在大道的尽头，一袭褴褛修长的灰色身影出现，他背负长剑，一条袖筒飘飘荡荡，整个人显露出一种孤寂里微带萧瑟的气质。
但无论这袭灰色身影气质如何，叶玄策和林清穹都难以忽视他身上载来的强大气场。
叶玄策最先回过神，他稍一迟疑，就出声道：“大师兄？”
那袭灰衣遥遥立着，并不动，就在气氛即将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是李承山让你来的？”
叶玄策听到剑尊的名字后，有一瞬的沉吟，但很快，他就摇摇头，如实道：“不是。但我确实是为了师尊的事来找大师兄你的。”
怕方剑尘拒绝他，叶玄策又连忙补充道：“是前任天音寺的如来告诉我们这件事的，他说大师兄你是世界上最了解师尊的人，所以我想来问问大师兄你，师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灰衣方剑尘叶玄策最后这一句话，静了片刻，微哂：“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想的是这种无聊的问题么？那确实也不枉你们被骗了这么多年。”
叶玄策：？
他眉心狠狠一跳：“大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剑尘不答，只转过眼，静静看向不远处那些安静排列在一处的混沌，道：“这些混沌，都是因他而生。”
叶玄策：！
林清穹倒是不出意料地冷笑：“意料之中，这老东西只怕也是转世多次，或者换了很多个壳子吧？”
方剑尘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他和普通人确实不太一样。”
叶玄策迟疑了一下：“愿闻其详。”
方剑尘：“你们跟我来。”
也不等叶玄策两人答话，方剑尘便转过身，那袭灰衣在宽广浩渺的星空中迈步而行，如履平地。
叶玄策和林清穹连忙跟上。
周围那些混沌这时也浩浩荡荡跟了上来。
终于，方剑尘走到了一处星空的边界，从这里看下去，就宛如现实中的瀑布一般，星辰斑斑点点，从宇宙的边缘坠入黑洞里，熠熠生辉。
方剑尘这时就立在这辉宏玄妙的奇观前，眺望。
叶玄策更关心方剑尘说的那些话，忍了好一会，他终于没忍住，打破了沉默。
“大师兄，师尊他抓走了我的道侣，以此威胁我们。我来，是想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做会更好。”
方剑尘：“你的道侣？”
叶玄策点了点头。
方剑尘瞥了叶玄策一眼：“你没有情根，你说你有道侣？”
叶玄策怔了一下，迟疑片刻，他认真道：“其实我觉得林兄是我挚友，但我们在外人看来更像道侣。我这么说，是想让大师兄你更容易理解。”
方剑尘听到叶玄策这句话，神色却忽然凝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露出极为微妙的表情，问：“你的情根应该是从小就被挖掉了，那你怎么还能喜欢上一个人？”
叶玄策更迷惑了：“为什么没有情根就没法喜欢一个人？”
方剑尘眉心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再度沉默。
这次的沉默持续得更久，更为诡异。
就连叶玄策都觉察出他状态不对，没敢贸然打扰。
星空里没有风，但修士的气场是完全存在的。
因此，就在这沉默的时间里，几乎是每一分每一秒，叶玄策都能感觉到方剑尘身上的气息在逐渐冰凝，散发出彻骨的寒意。
到后面，叶玄策都渐渐承受不住了，还是林清穹不动声色祭出威压，替他抵挡了一部分寒意。
也正是林清穹这个动作，将原本不知为何陷入沉默中的方剑尘唤回了现实。
方剑尘终于抬起眼，漆黑的眸中带着一种凛冽的风暴，他看向叶玄策：“你们是要对付他么？算我一个。”
叶玄策：？
紧接着，他不觉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
星空中，一处火红的小世界内。
大日魔龙族的赤龙首领正盘坐在金色的龙椅上，眯着眼，思考林清慕给他出的“难题”。
下方侍立着他的侍从，腾蛇。
林清慕告诉他，挟持他的那个神秘白发人手中有许多宝贝，只要他能打败那个神秘白发人，宝贝就都归他了。
“那白发小子实力近乎半神，在我全盛时期，自然不值一提，只不过现在我肉身沉眠，只剩下真魂，那白发小子又有许多宝贝，真动起手来还不知究竟是谁占上风。”赤龙低声喃喃。
腾蛇听到这，忖度片刻，道：“我看那身怀羲皇神血的小子有点不实在，这事万一是他们联合起来的圈套呢？等了这么多年，我看，我们还是稳妥行事为好。”
赤龙摇摇头：“那小子给我立了天道之誓，倒没有骗我。而且他说，那白发小子就是冲着他的神血来的，如果被那白发小子得到了神血，只怕日后对我们也不利。”
腾蛇：“嘶——”
他皱眉：“这小子说的也不无道理，那——”
赤龙眸光微动：“那小子想让我们跟那白发小子打起来，自己好溜，我们为何不也当一次渔翁？”
腾蛇眸光一亮，道：“主上的意思是？”
赤龙：“星海中，沉眠的神族和魔族都不少，为了大劫想储备力量的也不少，只要把这白发小子的消息散播出去，何愁找不到人替我们当打手？”
腾蛇心头一喜：“妙啊！”
赤龙露出满意神色：“去吧，这事就靠你了。”
腾蛇闻言，立刻便化为一道黑雾，飞出了赤色星球。
·
剑尊的小世界内。
赤龙离开后，林清慕便稍稍安下心来，这两日，他一直在静静打坐，分秒必争地修炼。
而剑尊，从始至终没有露面过。
林清慕也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波动的情绪——他已经尽人事了，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
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林清慕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叶玄策，他也不知道叶玄策现在知道了多少他的情况，会怎么担心他，会不会睡不着觉？
想着想着，林清慕忽然哑然失笑。
竟然觉得心情莫名轻松了不少。
就在这时，忽然，不远处“哗啦”传来一声水响。
林清慕心头微微一动，回眼看去。
几日都不曾出现的那袭清冷白衣此刻竟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那片湖泊旁，坐在蒲团上，手持鱼竿，静静垂钓。
林清慕注视了片刻那袭白衣，回过头，继续打坐。
两人都保持着一种十分默契的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剑尊手中的鱼竿忽然轻轻晃动了一下。
“鱼上钩了。”他望着手中鱼竿延伸出的那条雪白鱼线，低声道。
林清慕闻言，还是没忍住，静静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让他十分吃惊。
原本平静淡泊的湖面此刻竟然变成了一片如镜的水面，映出下面的一望无垠的浩渺星空。
垂在水中的雪白鱼线竟是变成了星海中一束巨大的光柱，往下投射。
此刻，正有一些影子，围绕着那光柱，缓缓游弋。
眼看着，那影子逐渐逼近，剑尊终于起身，将手中鱼竿压向那平静无波的水面——
刹那间，狂风骤起，星海中空间立刻发生了巨大的坍缩！
那些影子见状，纷纷仓皇逃窜。
但已经来不及了，最终，它们都被剑尊用鱼竿定在了那坍缩的星海中，被空间力量直接碾碎，化为一团团各种颜色的纯粹能量。
剑尊眉头轻挑，收线，那些被碾碎的能量便被鱼线最末端的鱼钩尽数钓起，落在他的掌中。
见到这一幕，林清慕眉心忽然跳了一下。
下一秒，剑尊看向他，眸光淡然平静。
“多谢。”
看着这样一双湛然清冷到洞彻一切的眸子，林清慕一颗心不觉缓缓沉下。
第125章 第 125 章 伪君子
叶玄策和林清穹同方剑尘一起在茫茫星海上行走。
不少混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副十分依赖的样子。
叶玄策跟方剑尘稍作接触就意识到他这个大师兄并不是什么坏人，还颇有几分面冷心热的味道。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叶玄策忖度片刻，忍不住就看向方剑尘, 问道：“大师兄, 为何这些混沌这么听你的话？”
方剑尘闻言, 果然也没有生气或是恼怒, 只淡淡道：“它们中有很多也是受害者，并不是自己想变成这样的, 除了怨恨，更多的是委屈和茫然。而且大混沌会吞噬小混沌，我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就跟它们约法三章。”
叶玄策：“混沌也会听得懂约法三章么？”
方剑尘：“它们既然能有意识, 为何不能教它们？”
叶玄策心头微震。
良久，他道：“大师兄, 你真是个很善良的人。”
方剑尘忽然沉默。
因为叶玄策这句话真的是发自内心，没有任何矫饰或是吹捧的意思在里面。
方剑尘曾经也是承天剑主, 自然能感应到。
见到方剑尘沉默，叶玄策却也不多说什么，就静静跟着他，继续前行。
又过了许久，在叶玄策都以为方剑尘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方剑尘缓缓开口：“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我曾经错误地当了李承山的刀, 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叶玄策忍不住看向方剑尘。
然而方剑尘此刻的脸上什么情绪的痕迹都没有，仿佛他已经摈弃了七情六欲，只剩下这副驱壳。
看到这一幕, 叶玄策心口忽然涌上一股十分荒凉的悲怆。
但，这并不是来自于他本身的情绪，而是来自承天剑的。
叶玄策静了一息，不动声色地召唤出承天神剑。
古朴的神剑浮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它跟方剑尘真正正式的一个照面。
方剑尘看到承天神剑，眸光终于有了一瞬间的波动：“前辈，别来无恙。”
承天神剑晃了晃。
叶玄策读得懂承天神剑动作表示的含义，此刻他不觉有点惊讶，因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承天剑如此温情的状态，就像是一个长辈看自己喜欢小孩子。
要知道，往往，承天剑在叶玄策这里扮演的都是一个臭脾气的老头子状态。
不过这时叶玄策并不觉得吃醋或是别的，他只是愈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曾经惊艳绝伦的方剑尘变成这样，又让承天剑变得沉默寡言，脾气也坏。
但之后，承天剑同方剑尘的交流仿佛加密，让叶玄策根本看不明白了。
片刻后，承天剑同方剑尘交流完毕，便不动声色飞回到叶玄策这边。
叶玄策默默收起承天剑。
方剑尘此刻看了叶玄策一眼，明显的，眸光里带了一丝温度。
叶玄策见状，正想趁机问一些关于剑尊的事，忽然，前方有一缕混沌迎面飞来。
方剑尘见到那缕混沌，剑眉微蹙，迎了上去。
那缕混沌看上去十分细长，像烟雾一般，这会，它在方剑尘努力舞动片刻，仿佛在告诉方剑尘什么事。
方剑尘“听完”混沌的讲述，脸色便微微变了。
他说了一声‘走’，整个人便化作流光，凌空而去。
叶玄策和林清穹见状，连忙跟上。
·
原本一望无际的星海，今夜忽然热闹起来，带着各种颜色的光芒闪烁浮现，四方流窜。
似乎在试探什么。
不过，每当这些灵光停留时间稍微久一些，就会被一抹极为清冷却明亮的白光被吞没，不知所踪。
其他的灵光会骚乱一阵，却又隐忍不住，不停出现。
剑尊的小世界内，林清慕坐在倒映着星海的湖边，看着剑尊从容钓起一条又一条的“大鱼”，神色沉凝。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丝丝的期冀——这些灵光里，出现的始终没有他熟悉的那抹红光。
对方既然也有这个智商，证明实力其实不低。
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星海中，光芒继续闪烁，林清慕始终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里面。
直到，一袭灰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林清慕眼中。
林清慕：？
紧接着，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也出现了。
林清慕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就想用同心蛊去联系叶玄策。
不过很快，林清慕意识到什么，又有些顾忌地停止了自己这个行为。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剑尊，剑尊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正长久地凝视着湖泊中映着的那袭灰色身影。
这一刻，林清慕竟在剑尊眸中看到一丝淡淡的狂热。
可这种狂热，并不像是带有感情的那种，更像是看一件极好的艺术品。
林清慕莫名心头有些发紧。
下一秒，剑尊终于再度抬起手中的鱼竿，而此刻，他手中那洁白的鱼竿忽然变得极为锋利，露出一点剑锋的模样。
剑尊就这么用鱼竿那剑锋一般的尖端，轻轻划开了面前的湖泊。
空间瞬间如同分开的潮水一般朝两边翻卷过去，露出星海最真实的模样。
剑尊提着鱼竿，踏入了星海中。
林清慕心头一紧，立刻试图跟上。
但就在剑尊踏入星海的前一秒，那被划开的湖泊就在他身后无形合拢，猛地将林清慕阻拦在后方。
等林清慕回过神，意识到什么，再次试图同心蛊后，果然，毫无反应。
林清慕：……
剑尊此人，果然老谋深算。
每一步他都算到了。
更可恶的是，他还深谙人性，将林清慕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此刻，林清慕不觉担忧起叶玄策众人。
但这时，他也只能透过湖泊去看星海下方的情形。
·
星海之内。
白衣白发的剑尊凌空而立，手持鱼竿，静静注视着远处的方剑尘。
方剑尘此刻也看到了剑尊。
两人遥遥相对，彼此的气场在无形中产生了一种对撞。
剑尊白发和衣摆都微微飘起，方剑尘周身却纹丝不动。
叶玄策见状，有些惊诧。
他没想到方剑尘会强过剑尊，又或者，剑尊在伪装？
下一秒，剑尊开口：“你我师徒终于又见面了。”
方剑尘眸中光芒微冷，一言不发，长袖一振——
瞬间，周遭星空仿佛被人从四周狠狠击中，猛地摇撼了几下，无数星子如同流虹一般，划过天际，直朝剑尊身上撞去！
剑尊见状，淡淡叹了口气，只是抬起鱼竿，虚虚朝前一点。
只是一息之间，那些星子便被定在了剑尊面前，无法再朝前一步。
空气微微凝滞。
方剑尘身后的叶玄策薄唇抿成一线，喉中隐约有腥甜翻涌。
两个大乘境巅峰修士对决，实在是太强了。
方剑尘大约也觉察除了叶玄策状态不佳，紧接着，他抬袖一拂，叶玄策和林清穹便凭空消失。一时间，广渺的星海中，只剩下剑尊和方剑尘二人。
剑尊见到这一幕，不觉感慨：“剑尘，你到现在还是这么容易心软。”
方剑尘抬头直视剑尊：“善良不是错，错的是利用善良的人。”
剑尊手持鱼竿，神色平静：“你在怪我？”
方剑尘：“收起你那伪君子的嘴脸，没得让人恶心。”
剑尊沉吟片刻：“剑尘，或许为师并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正道宗师。但当年为师对你算得上是倾囊相授，也把所有的计划都只告诉了你一人。你当年善心发作，让所有的计划功亏一篑，为师不怪你——”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剑尊眉头微皱：“我从未骗过你。”
方剑尘眸光锐利清冷：“你说你没法接受我，是因为你为了修炼毁掉了情根，你说等一切结束之后，可以尝试重塑情根。但我见过小师弟了，他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情根！”
方剑尘的嗓音并不低，一时间，那嗓音回荡在整个星海中。
可等来的，却是一种长久的沉默。
方剑尘看着剑尊沉默的样子，眸光不觉一丝丝沉冷下去。
就在他忍不住缓缓伸手，祭出掌中长剑时，剑尊终于抬眼看他。
“为师没有骗过你。”剑尊语气平静。
方剑尘：？
剑尊：“但玄策也确实不会撒谎。”
方剑尘听到剑尊这句话，他心头忽然涌出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他意识到什么，忍不住想让剑尊闭嘴。
可已经来不及了。
剑尊道：“或许，为师确实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整个星海倏然沉默了下来。
一片死寂。
在这漫长的沉默中，方剑尘和剑尊的脸上都没了表情。
可方剑尘的没有表情是宛如化为了一尊石膏像，刹那间褪去了所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