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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都黑了, 柳天骄终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行了, 今个儿就到这儿吧, 明天卯时再过来。别迟了哈,耽误了大事,非得叫李掌柜好好收拾你们一顿。”

卯时就过来,他赶早投胎呢。几个累得腰酸背痛还没吃晚食的家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想着回去吃了饭往床上一趟,再顾不得先前想要盯着柳天骄立功的小心思了。

荣膳坊一个隐蔽的包间里,李掌柜毕恭毕敬地对着一个年轻男子道:“东家,不出您所料,柳天骄把咱们几个人都折腾坏了。”

“不把人都折腾完,怎么好做小动作?再派人盯紧点,我倒想看看他那个方子到底顶不顶用。”

“东家,小的多嘴一句,与其这么大费周章的,不如直接再派人去他家瞧瞧来得便宜。”

“瞧什么?还不是你做的好事,上回都已经叫他抓到把柄了。”

李掌柜忙跪下,“东家恕罪,是小的思虑不周。”

年轻男子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掷,在黑夜种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来。“我看你现在脑子也没清醒。以为不承认就能息事宁人?换个人也就罢了,就柳天骄那性子,他能直接闹到县老爷那儿去。”

李掌柜大起胆子问:“那他现在为何不把事情闹开?”

“咱们投鼠忌器,他也投鼠忌器呢。”

五日后的一个深夜,昏昏欲睡的守卫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赶忙推了推身边的同伴。“来了。”

天色太黑,完全看不清对方在做什么,只能隐约瞧见有人在地里翻动,接着又埋了什么东西下去。他们动作很快,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又悄悄消失在了夜色中。

“大哥,咱们不跟吗?”

“跟什么,这么黑的天,你跟得上吗?”一个守卫拔起刚刚埋下去的小蘑菇,见其都是刚刚出苗的样子,冷笑道:“放心,我没料错的话,他们会再来的。”

第二日。柳天骄带着李掌柜来到了地里,指着一大片蘑菇道:“怎么样,这出芽率,还满意吧?”

李掌柜仔细瞧了瞧,又蹲下身拔出几颗小蘑菇,拧着眉问:“怎么还这么小,根上也都有些枯了。”

柳天骄夺过他手中的蘑菇,“你懂什么,自家种的蘑菇就是这个样子,长长就好了。”

李掌柜半信半疑道:“长长就好,还要长几天?”

柳天骄忙道:“三天,再长三天便好了。”

“那就再给你三天。”李掌柜顿了顿,声音有些冷,“柳老板,到时要是长不出蘑菇来,可要把银子还回来。”

柳天骄不耐烦道:“放心,三天后一定能长出来。”

从地里出来,李掌柜立马上了马车,然后拿出悄悄藏在衣袖中的蘑菇,冷笑一声,“我就说不可能种出蘑菇来,东家非不信。”

“掌柜的,咱们就这么回去跟东家汇报?”

“你觉得东家能满意吗?继续跟着,看柳天骄那些蘑菇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能摸到他的采购渠道,在东家那里好歹也算是功劳一件。”

两日后的夜里。

“快点快点,天都快亮了。”

“骄哥哥,真要采那么多吗?差不多得了。”

“二百两银子呢,少了不得说我们种蘑菇的法子不行?好好干。待卖了大钱,给大家伙发个大红包。”

“好嘞,保证装得满满的。”

把脑袋缩回大树后面,一个守卫悄声道:“也太黑了,这么个法子还想卖大钱。”

“呵呵,东家不一样黑?要不是被逮住了,他还想干无本的买卖呢。”

“也是,就是苦了咱们哥俩,折腾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回去交差了。”

“走吧,别叫人发现了。”

第二日,说好的验货时间到了,柳天骄在地里等了许久,却是迟迟没有见到人。气得够呛,直接带人砸上了荣膳坊的大门。

“我还以为荣膳坊关门了呢,原来还有人。”

李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悠闲地喝着茶。“柳老板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柳天骄一拳砸在柜台上,硬生生掏出一个洞来。“怎么了,李掌柜好记性,说好地验货时间,怎么地里一个鬼影也见不到?”

这么大地动静,把吃饭的食客们都惊了一下,纷纷停下筷子看起热闹来。

李掌柜也不怕人看,反而拔高了声音,“怎么了,柳老板心里没数吗?骗到我们荣膳坊头上来了。”

柳天骄压住心虚,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柳天骄做生意一向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柳老板说有种蘑菇的方子,要卖我们两千两。我们东家说要先看看成效,柳老板说看成效可以,要先付改良土壤的银子二百两。结果怎么着,二百两我们付了,柳老板却是从别处捡了些蘑菇埋在土里,可真是好样的。”

“别胡说八道哈,你们看都没看过,怎么知道那蘑菇是从别处捡的?我看你们就是不想要种蘑菇的方子了,这才故意诬陷于我。”

李掌柜冷笑,“反正不管你真也罢假也罢,这方子我们确实是不要了,请走吧。”

柳天骄气得跳脚,“说不要就不要?我在你们庄子里种了那么久的蘑菇,你们是不是已经偷偷把方子学会了?”

李掌柜却是再不与他废话,直接派人把柳天骄他们轰了出去,“来人,轰出去。”

柳天骄自是不肯,还要再闹。

对方直接来了句,“买卖不成仁义在,卫秀才正是上进的时候,柳老板也不希望他有个坑蒙拐骗的夫郎吧?”

柳天骄恨恨地咬着牙,“算你们狠。”

见柳天骄终于走了,李掌柜上楼给东家汇报。“都搞定了,他应当也是心虚,并没有闹得太狠。”

“哎,我还当他真有种蘑菇的法子。罢了,那地界确实不错,也算把我们那二百两银子捞回来了。”

“东家英明。”

小包确认没人跟上来,松了口气。“骄哥哥,这事儿就算了了?”

柳天骄笑道:“了了,我给他们送了个那么好的地界,他们也该知足了。”

金泉还是有些担心,“那林子里的蘑菇采完一轮当真还会再长?”

“我仔细研究过,那地方确实很适宜蘑菇生长。咱们种了那么些,总有些采完了能重新长出来,届时再演个被人发现了秘密痛心疾首的戏就好了。”

“那咱们日后还能重新卖蘑菇吗?”

“暂时先不卖了。这回的黄家还算是好对付的,若是真惹上个毫无顾忌的,咱们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啊,不卖了啊,好可惜。”

“只是暂时不卖了,待黄家被人盯上,咱们这种小打小闹的就没人在意了。”

小包不解,“那为何不直接把种蘑菇的方子卖了呢?两千两足够咱们卖几十年的蘑菇了。”

“你以为他们真的会老实给钱吗?”柳天骄冷笑,“若是个心术正的,就不会问都不问就直接派人来偷了。况且咱们这方子就只值两千两?”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大虾,一向是这个道理。既然一本万利的生意早晚会被人盯上,那就让他们先盯荣膳坊吧。可别浪费了他种的那一大片蘑菇,足够荣膳坊好生挥霍几月了。

哎,以前觉着一个秀才便是极好了,如今生意稍微做大些,才发现别说秀才,就是黄家这样的县丞也不能保证没有人觊觎,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没几日,荣膳坊举办鲜菇宴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县城。各种时令蘑菇让人眼花缭乱,味道鲜美不说价钱还实惠,引得一些读书人都忍不住作诗作赋赞叹。总之,一时间荣膳坊声名大噪,隐隐有了县城第一大酒楼的架势。

柳天骄听到消息只是冷笑一声,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些日子忙没顾得上细看,今日柳天骄去给鸡鸭喂食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在下蛋了。把几颗已经放坏了的蛋扔出去,剩下的也有小半篮子。

第147章 第 147 章 菜地

柳天骄喜出望外, 把蛋拿回屋头后,又弄了些糙米出来,往棚子里一洒,鸡鸭们就跟瞧见肉的小孩儿一样, 扑扇着翅膀一窝蜂地挤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 明明是头一回养这种东西, 他们家的鸡鸭却是半点问题没出过, 一直挺欢实的,除了喂食铲粪就没让人操心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秀才公喂鸡鸭格外有天分。

“骄哥哥,今天怎么炒了这么多蛋啊?”

“家里鸡鸭都下蛋了,我将将一样捡了十来个呢。”

金泉笑道:“头回下蛋就这么多呢,也对,你们家的鸡鸭都格外壮实,吃食也凶。”

周铁锹也笑道:“家里的菜叶子都不够他们吃的,过些日子怕是还要多种些。”

“只要肯吃就成, 改日我再去山脚下多开块儿地。”有庄子在, 家里如今的田地并没有那么缺, 但庄子毕竟隔得有些远, 吃菜不方便, 还是种在山脚下方便, 反正柳天骄力气大, 也不愁这点活儿。

“多开块儿菜地好, 反正下午从铺子回来也没多少事儿,到时我就去开荒。”周铁锹说起来都感慨,“还是东家你们这地界好,不像我们村, 没人的荒地都不好找。”

小包道:“开荒也算我一个。”

金泉也跟着说:“算我一个。”

在柳天骄这儿干活的都没有吝啬力气的,反正干得多拿得多,总不会吃亏的。

柳天骄见大家伙这么积极也很高兴,“那成,咱们就多开些荒地,那么大的几块坡坡呢,到时全种上菜,你们家里吃菜也都从这拿。”

周铁锹心中一喜,“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东家。”他家兄弟多地少,力气多得是,就愁没地儿使了。

小包笑道:“我就不用拿菜了,反正日日都在骄哥哥你这儿吃。”

“你可以养些鸡鸭呀,下了蛋去卖,多少也能当个零用。”反正柳天骄的原则就是,跟着他混的都能过上好日子,不然光他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能长远?

小包一想是这个道理,弟弟如今读书,正是花银子的时候。“谢谢骄哥哥,那我养些试试。”

金泉更不用说了,他家离得近,再多的菜浪费也浪费不了。

刘氏和杨布那边柳天骄也去说了,两人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开荒的事情便这么定下了。

村里人瞧着柳天骄又领着他家那几个雇工在山脚下忙活,就忍不住嘀咕,柳天骄使唤起人的法子可真多。早上寅时就起来干活,脚不沾地地忙到未时,下晌还要接着干,除了农忙谁家有他们这么累。偏偏这几人还都干劲十足,啥都愿意跟着柳天骄瞎折腾,也不怕把身子亏了。

有人便在金泉他爹面前说些小话,“叫你家泉小子也省着些力气,东家都一个样,只知道往自己兜里多揣钱,哪里顾得帮工的死活?”

金泉他爹只回了句,“胡咧咧什么呢,没瞅着我家泉小子都长结实了?还是操心操心你那个跟弱鸡仔一样的儿子吧。”

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几天都没上他家来。

“哼,敢来老子面前说怪话,当老子跟你一样没长脑袋吗?”金泉他爹冷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裤腿,心里跟明镜似的。上工时间长怎么了,他还嫌干得不够多呢。

一天就那两个时辰重活,其他时间能坐着骄哥儿就不会让他们站着,碗里的肉腥就没少过,工钱拿得又足,这样的活计要是不珍惜,这辈子都别想爬起来了。

周铁锹迎着星光走到家门口,见到门口有个老太太正坐在门口到处张望,脸上不自觉浮上了笑容,“奶,怎么又在门口坐着,我都这么大了,能出什么岔子?”

老太太站起来,身形佝偻,明显是劳碌过度,脸上却是带着笑,“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出来吹吹风反倒是凉快儿。你吃饭没有?”

周铁锹扶住老太太,“自然是吃了的,东家晚上做的回锅肉,好大一盘呢,油汪汪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东家是个大方的。只是你干活也别太拼了,早上那么早去,这个时候才回来。”老太太说起来都伤心,要不是自家的地被逼贱卖给小叔家,这些孩子何苦吃这样的苦,一个个都把自己当驴子使。

“不累,干一会儿东家就会叫大家伙轮换着歇歇。再说了,这回开出来的荒地都用来种菜,东家说到时我们吃多少菜从那拿就是,家里的地都可以腾出来种粮食。我可不是干着有劲?”

老太太不敢置信,“以后咱家的菜都从那边拿?咱们家十几口人呢,得吃多少菜?”他们家的菜可不是光拿来下饭的,家里僧多粥少,多半都靠菜叶子填肚子。

周铁锹难得有些年轻人的得意,“奶你是没瞧见,东家他们后头那地界有多宽,菜又肯长,日后别说吃,怕是喂鸡鸭都够了。”

老太太双手合拢,激动得要掉泪,“哎哟,真是遇见活菩萨了,但愿这么好的地界日后别被眼红的占去了。”

“占不去,东家说要去县衙过地契的。再说了,又不是良田,别人占去交那么些赋税也不划算。”

“对对对,他家秀才公是免赋税的。”

待回屋把这个消息一说,自然全家都高兴得不行,只是没多久就听到隔壁传来了叫骂声。

“哪个绝户的王八蛋,又挖老娘家的田坎……”

周铁锹看向老太太,见她神情中还带着得意,无奈又好笑,“奶,您又去了?”

“去,为啥不去?你奶我活一天就挖一天,叫他们晚上睡觉都合不上眼。”

是的,周铁锹家就是周大爷的侄孙,柳天骄当初差点儿买的地原本是周铁锹家的,因着周铁锹爷爷重病被迫卖给了周大爷,如今周铁锹家日子过得艰难也全因为这块地,两家可不就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当然,着跟柳天骄也没啥关系,他瞧不上趁火打劫的周大爷,也就没扯上这段因果。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柳天骄的荒地就开好了,山脚下一大片,因着是坡地,为防雨水冲刷,还特地在边上垒了一圈石头,又挖了排水沟。新开垦的荒地往往土壤肥力不够,几人又从河道里面挖了些淤泥盖上。

柳天骄看着满满一大片土地,心里说不出的满足。“一块种白菜,一块种萝卜,一块种菠菜,还有小葱、蒜苗、大蒜通通都要来些。”

金泉道:“青菜多种些,那玩意儿肯长,喂鸡喂鸭喂猪都成。”

小包道:“可惜不是春天,黄瓜茄子这些都不长了。”

刘氏笑道:“豌豆苗最嫩,冬季里吃锅子再好不过了。”话说自打出嫁以来就没有吃过了,没法子,家里的银钱全被李耕田用来当孝子了。好在如今她自己也能挣钱,今年过年非得吃上一回。

柳天骄想起自己以前小打小闹的冬季蔬菜,大手一挥,豪气道:“种,想吃的都种,冬天要是长不出来,咱们就给菜蔬盖毯子。”

杨布眼里也全是菜蔬遍地的样子,“将将还觉得这块菜地太大呢,如今一番盘算,怕还是小了些。”

柳天骄也有这个感觉,咂么一下嘴唇道:“说来只免五十亩的赋税还是太少了些。”

大乾朝规定,新开垦的荒地三年之内免赋税,三年之后可是要照章纳税的。问题是土壤费力好它也不会成为荒地了,到时去掉赋税就剩不下多少东西。因而老百姓开垦荒地的热情都不高,有些为了逃避赋税,甚至三年免税期满后再次抛荒,让人瞧了都痛心。

他们这回开垦的荒地还在卫文康的免税范围内,但若再多些,便只能乖乖交税了。

大家伙瞧着还剩下的大片荒地也痛心,纷纷叫柳天骄多鞭策卫秀才,早日拿个举人功名回来。到时两百亩的免税额度,柳天骄想怎么开荒就怎么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荒地里的种子洒下没几天,天上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柳天骄也难得有些犯懒,便道今日铺子不开张了,把人都撵回去休息,家里便只剩下他一人。可平日里习惯了早起的人,猛地空闲下来,哪里又能睡得着。

柳天骄闭着眼睛努力许久,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见两只肥狗卧在堂屋门口,团着身子直打呼噜,倒有些让人不平愤了。

“起来,睡什么睡,咋不去看门?”柳天骄揪了揪两只狗耳朵,硬是把它们薅醒。

“嗷呜。”两只大狗打了个哈欠,斜着眼睛看门外,跟柳天骄抗议:鬼影子都没一个,哪里用得着看门。

柳天骄搬了个凳子坐到门口,脱了鞋把脚放到它们肚皮上,感受着皮毛暖烘烘的温度,觉着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哎,一个人在家确实挺没意思的,也不知道那俩货想我没有。”

两只够扭了扭肥肥的身子,想翻个身子把柳天骄的脚请下去,却又不敢。只能趴着脑袋跟柳天骄一起演悲伤。

第148章 第 148 章 探监

柳天骄搓了一会儿脚, 自顾自念叨,“中午吃什么,鸡蛋还是大骨头?”

两只蔫头耷脑的狗一下来了精神,耳朵竖得笔直, “呜呜, 呜呜。”都要都要。

柳天骄轻轻踩了踩两只狗脑袋, 没好气道:“一听到好吃的就来劲了是吧, 平日里怎么不见这么聪明?”

两只狗尾巴摇得跟风车一样,完全把柳天骄的责骂当成了夸赞。

两样都吃是不可能的, 柳天骄自个儿一个人还是有些犯懒,干脆下了碗面,又煮了三个鸡蛋。酱红的面条一下就让人瞧出麻辣滋味来,几匹脆嫩的菜叶子委屈地趴在一边,中心地带里是一分为二的煮鸡蛋,黄橙橙的蛋黄没有全熟,夹起来一吸溜就是嫩滑的流心。

两只狗脑袋眼巴巴地瞧着柳天骄, 肥硕的屁股挤来挤去, 随时准备着吃食掉落之际, 一屁股将边上那个讨人厌的东西撞飞。

柳天骄已经习惯了它俩的德性, 就那么把它俩晾着, 直到两只狗都沮丧地低下了头, 才一手一个鸡蛋扔了过去。

“嗷。”不愧是训练过的, 两只狗反应极快, 贴着肚皮一梭,鸡蛋就准确掉到了狗嘴里。

柳天骄一手一个,把两只狗翻了个四脚朝天,它们俩习惯了主人的蛮横, 只“咯嘣咯嘣”咬着鸡蛋壳,腿腿都不敢动一下。

“啧啧,真是皮糙肉厚的。”柳天骄扒开它们的肚皮看,见刚刚磨过的地方肉还是粉嫩嫩的,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忍不住又使劲揉搓了几下。

文康兄心心念念的鸡蛋先叫狗吃上了,也不晓得他知道了作何感想。柳天骄叹了口气,见不到卫文康咬牙切齿想打狗的样子,觉得口中的鸡蛋也没有那么香了。

结束一天的课业,书生们拖着疲倦的步子走在州学最富盛名的学士路上,个个眼中都绽放着异样的神采。原因无他,明日就是州学一旬一次的休沐日了,再刻苦的书生到了休沐日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欢喜。

无法,州学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每日卯时初便要开始晨练,由武师傅教习打坐和练体术,持续时间是半个时辰。晨练后只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接着便是晨读,学生们根据自己的情况复读四书五经及其他经典,直到巳时初才能吃早食。

相比起来,州学食堂的早食远比午时受欢迎,一个是因为早食清淡,调料少出错的概率就小。另外一个就是因为晨练和晨读对体力的消耗太大,再难吃的东西也必须硬着头皮塞下去,否则根本支撑不住接下来更为繁重的课业。

巳时三刻,州学的教习登场,经义、策论、诗赋、杂文、律法、算学等等开始轮番轰炸,直到申时三刻吃晚食。中间整整两个半时辰,仅有两刻钟休息时间,定力但凡差点儿的都得走神。

但州学教习们并不像私塾先生们一样爱操心,瞧着哪个学生在课堂上开小差就叫起来罚站或是戒尺伺候,州学的教习们才懒得管你走不走神,反正只讲解自己的,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的出去就是了。

卫文康在课堂上就见过许多学生悄悄溜走,以为他们是贪玩,结果有一回晚上出来散步时,瞧见一间大课室还点着灯,里面人声鼎沸才明白。

人家哪里是出去玩,人家就是觉着教习们教授的东西不合自己的口味,干脆出去与同窗们探讨学问去了。以为自己很勤奋,同窗们好些都在摸鱼的卫秀才当场破防了。

原来不是人家不努力,而是人家早已把先生教授的东西弄懂吃透了,而自己还在沾沾自喜,且秦百宣和沈知行都是逃课的一员。

忘了说,虽说州学今年只招收了六十人,但却是打散了分在了好多个班,分别是甲、丙、戊、辰、庚、癸、戌、亥,各班新生数也不一样,全凭借入学成绩来。

话说以往州学也是按照入学时间早晚分几个年级,每个年纪再按照学子的成绩分为若干个班级,刚入学的学子都在初级。

现任院长一上任却是把承续了几百年的老办法一股脑扔了,直接打破入学时间,所有学子按照成绩分班。从甲乙丙丁到庚辛壬癸,再从子丑寅卯到申酉戌亥,整整凑了个天干地支二十四个班级,每个班级二十来个人,每年岁考过后就调整一次班级。

大家都是秀才功名,水平相差能有多大?但凡懈怠些,可能一次岁考后就从前几的班级直接滑到后几。每年这么公开处刑一次,就问谁敢懈怠?

一些入了州学好多年的学子,本来兢兢业业,以为凭着自己多年的积累,总能比新入学的新瓜蛋子优秀些,哪怕一时考不上举人也可能是时运不济,结果被现任院长一搞,得,遮羞布是一点不剩。有些年岁大实在是跟不上这个节奏,顶不住压力直接退学的都有。

反正因着这项改革,现任院长不知道背了多少骂名,学子们也是怨声载道,要不是院长实在是背景深厚,早就被众人轰下台去了。但上回乡试成绩一出来,江东州州学直接包揽了乡试一半的名额,大家就不开腔了,举人的功名在那吊着,有什么不满都咽了回去。

今年新入学的学子整体质量是很不错的,秦百宣和沈知行都成功打入了甲班,成了州学风口浪尖的人物。而卫文康,很不幸也很意料之中地进入了地支中的辰班,也就是说跟秦百宣和沈知行整整差了十几个等级。

秦百宣也就罢了,他家世不俗,从小身边的进士举人就没有少过,家中藏书更是整个安泰县都及不上的。跟他出身差不多的沈知行就有些让人不服气了,再厉害的人也不能什么都生而知之吧。卫文康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直接问了。

沈知行倒也是个大气的,直接承认他幼时外出玩耍时阴差阳错救了一个流放的官员一命,那个官员后遇赦起复,官至五品,如今已经告老还乡。

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官员的名字一说出来当今的读书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属于官途不畅但学识格外出众的大儒。加上沈知行自身天赋出众,未能夺得此次院试案首都属于需要闭门思过的那种。

卫文康听完思绪久久不能平息,看沈知行的眼神都难得带了些妒嫉。难怪人家能进入离举人只差一步的甲班,而自己还在州学的下游徘徊。

总之,如此重压之下,没有多少人能在州学心安理得地摸鱼,也没有遇到休沐不激动的学子。现任院长为数不多的良心就用在了休沐日,当天所有的课室都会关闭,被抓到学习的学子们还要写悔过书。就是动员大家好好放松一日,该回家的回家,该玩耍的玩耍,反正大家今日都没有努力,就不必有心理负担。

卫文康第一个休沐日带着江闵与同窗们结伴到州城游玩了一天,没什么好玩的,还写了首自己都瞧不过眼的酸诗。第二个休沐日是与大家一起蹴鞠,卫文康从来没有玩过这个,但脑子聪明跟队友们战术配合打得好,最后还进了一个球。比比赛结果更令人高兴的是,满场跑下来,好些同窗都累得瘫倒在了地上,卫文康还能站得笔直。

同窗们都对他结实的身子骨表示了羡慕,卫文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困扰自己的体弱问题早已经不复存在。他心里欢喜,想要跟大功臣分享,一回头才发现以前随时站在自己身边的夫郎,如今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了,情绪突然就落寞了下来。

因而这回的休沐,卫文康对同窗们的活动都有些提不起兴趣,想要读书又不能,只能盘算着随便弄些东西打发时间。岂料第二日,将将在食堂吃过早食,就有杂役来报,说他家人在州学门口等他。

家人,除了骄哥儿,他还有什么家人?卫文康甚至来不及跟江闵说一声,就往州学门口跑去。

目睹一切的沈知行忍不住问边上的秦百宣,“将将卫兄是在笑吗?”

秦百宣反问道:“不是很明显吗?”

“对对对,很明显,我只是没想到卫兄有一日也会笑得这般开怀。”

倒不是说卫文康待人很冷淡,相反,他对待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脸上总是适时挂着微笑。但沈知行看得出来,那只是礼节性的,笑意从不达眼底,因而他认为卫文康骨子里是个冷淡的人,没想到只是没遇到叫他不冷淡的人。

这头卫文康气喘吁吁地跑到州学门口,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笑容灿烂的小哥儿,不是柳天骄是谁?

“骄哥儿,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谁来?”柳天骄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还好,没有瘦得太离谱,看来江闵有老实干活。”

卫文康心里一暖,“你教江闵去食堂借锅灶的?”

柳天骄有些得意,“可不是,我好不容易养好的人,可别叫几顿猪食给我毁了。”

卫文康想起同窗们对食堂怨声载道的样子,好笑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柳天骄问:“在州学待的还习惯吗?”

卫文康老实回了句:“不习惯,想回家。”

第149章 第 149 章 相见

“回什么家, 人家想来还来不了呢。”柳天骄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是不是太过生硬了一些,轻咳一声后道:“哎呀,我不是不准你回家,我是说机会难得, 你就多忍忍, 实在忍不了了咱们再回去。”

卫文康“嗯”了一声, 看起来不太开心。“你就不想我回去?”

“我当然想你回去啦, 这不是回不去嘛。”看着卫文康委屈巴巴的样子,柳天骄有点扛不住, 这一段日子没见,怎么越发娇气了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卫文康摇摇头,“没有。”

“真没有?”卫文康念书一向认真,对州学这般抵触,别真是因为叫人欺负了吧?柳天骄越想越不对劲,把卫文康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要不是大庭广众下, 都恨不得直接上手扒衣服了。“若是真的有人欺负你, 那咱们也不能忍气吞声, 进州学是不容易, 可咱也不是为了这么个破玩意儿什么气都受的。”

“真没人欺负我, 州学规矩严, 学子们都一心向学, 哪来的心思搞这些?”虽然很不应该, 但瞧见柳天骄紧张的样子,卫文康心里还是舒服了不少。

柳天骄不着痕迹地到处捏了捏,见果真没什么异样,总算是放心了些, “没欺负你就好,那你怎么还在州学待不习惯呢?课业太累了?”

卫文康直勾勾地看着柳天骄,“因为州学里面没有你。”

柳天骄瞪了卫文康一眼,粗声粗气道:“怎么说话呢,你如今这脸皮倒是越发厚了。”一张略显粗犷的脸却是悄悄红了。

卫文康悄悄拉住了他的手,问柳天骄:“你住在哪家客栈?我们直接过去吧。”

柳天骄回道:“没住客栈啊,我早上才到的,估摸着州学已经开门了,就直接过来了。”

卫文康蹙眉,“你为了省一晚住宿的钱,连夜赶的路?”

“也省事时间嘛,反正客栈住着也不舒服。”其实是客栈太贵了,他一个哥儿又不好跟人挤大通铺,住单间一晚上至少两三百文,在安泰都可以买一二十斤肉了,柳天骄实在舍不得。

卫文康那点子旖旎心思全无,板着脸教训柳天骄,“省钱也不是这个省法,你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哪里经得住成日里这么糟践?”

“什么糟践,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多舒服啊,不比关在客栈里头好?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江闵呢?”

有钱谁不会花,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叫骄哥儿一个人养家。卫文康神色有些黯然,也没有继续再纠缠这事,顺着柳天骄的心意换了话题,“在里面做功课呢,如今他多了两位先生,课业比以前重了些。”

“多了两位先生,哪两位?”

“沈知行和秦百宣,你都认识的。”

柳天骄惊讶到了,“他们俩可都是不得了的人物,且州学课业那么繁重,怎么有空给江闵当先生?”

“这还多亏了你的主意,叫江闵整日里做些好吃的,他们两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可不就答应给江闵当先生。”

“哈哈哈,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江闵这孩子运道好啊。”

卫文康点点头,“我开始只想着江闵是个聪明的,教他读书识字,日后也好谋个生计,不必在地里刨食。如今他既有这运道拜到两位这么好的先生,想来倒是可以试一下科举的路子了。”

柳天骄有些犹豫,“科举可不是好玩的,你真觉着江闵是那块料子?”

卫文康很肯定,“值得一试。”科举之途天赋、努力、运道缺一不可,江闵在他们家也有这么些时日了,聪明灵透劲儿大家都是瞧得出来的,且因着出身寒苦,小娃娃也一直很努力,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至于运道,秦百宣和沈知行这样的人才,能碰到一个都算运道好的了,江闵能一下子碰到两个还叫两个都满意,本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叫他试试吧,日后说不得还能出个一门双秀才的佳话呢。”

“他现在还是蒙学阶段,花不了几个钱,待我们离开州学,就得正经找私塾了,你叫小包也做好准备。”

“他想得可深远着呢,发下去的工钱轻易不舍得动。说来江闵命虽苦,有这么个哥哥,却是比多少当爹的都强。”柳天骄这人就是心软,相处这么些日子,早就把这两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家人了,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叫卫文康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科举要花的银子不少,小包再能攒也不过是那点儿工钱,他年纪也渐渐大了,总不能娶亲生子也耽搁了,到时咱们可能少不得要贴补些。”

卫文康自然也是早就想过这一层的,“待江闵找私塾的时候,我应当已经离开州学了,到时便能一起赚钱养家,贴补些倒也无妨。”

说个不好听的,他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骄哥儿过上好日子。扶持江闵也是一种投资,投资就要在自己能接受的成本基础上,不可能本末倒置。

柳天骄拍了拍卫文康的肩膀,豪气顿生,“成,既然你这么有信心,咱们就干,反正这些日子我又赚了一笔大钱。”

卫文康问:“什么大钱?”

柳天骄卖起了关子,“待会儿与你说,你先去把江闵带出来。”

“你先与我说说呗。”

“不说,就不说,你赶紧的吧。对了,先把这些东西拿进去。”柳天骄说着把边上的大背篓递给卫文康,州学管得严,也就入学那日准许亲属进去。

卫文康接过来,分量不轻,“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柳天骄今日卖关子上了瘾,“你先拿进去,回头我与你细说。”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远处一棵大榕树下,一名年轻的书生问边上的老者,“祖父,看什么呢?”

老者捋了捋胡须,笑道:“看你未来媳妇儿呢。”

书生抬眼望了望,一个年轻的姑娘哥儿都没有,无奈道:“祖父,您一天净说些不着调的。”

“怎么不着调了,我是在看该给你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才好。”

少年人羞归羞,对这种事情终究还是有几分好奇,低声问:“说个什么样的好?”

老者哈哈大笑,“说个能疼你的好。”

“祖父,您再胡说八道我就要去找祖母告状了。”

“别别别,开个玩笑嘛,我就是瞧着那小俩口挺好的。”老者皱纹满面,一双眼睛却是格外明亮,“不拘泥于外在,无须志同道合,能相互扶持便足够了。”

“我明白,就像您和祖母一样,纵使他把您的好酒全扔了,您还是得恭恭敬敬去请她回来。”

老者一巴掌拍在年轻书生背上,“胡说什么呢,我那是怕她那咋咋呼呼的性子扰了佛门清净。”

年轻男子偷笑,“对对对,您都是为了佛门好。只是祖父,事先说好了,我喜欢貌美娇俏的,您可别真给我弄个五大三粗的回来。”

“你呀你,才说的听到狗肚子里去了?娶妻娶贤,哪有光看长相的?”

“您不看长相没什么,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小辈,穿上书生服还是像个杀猪的。”

老者一拍脑袋,哈哈大笑,“我就说怎么看着那小哥儿眼熟,说不得就是你流落在外的亲兄弟呢。”

年轻书生瞧了瞧那哥儿,又瞧了瞧自己,心如死灰。

柳天骄是习武之人,五感比一般人灵敏不知道多少,早就注意到了远处一直在瞧自己的一老一少,但见对方神态间并无恶意,也就没有戳破,只静静待在原地等卫文康,反正又不会少块肉。倒是门口的守卫悄悄交换了几个眼神,这哥儿有什么不对吗?

“骄哥哥,骄哥哥,你可算是来了,我想你想得好苦啊。”过了没多久,一个小炮弹就大笑着跑了出来。

柳天骄把人揽进怀里,脸上也不由自主染上了笑意,“想得身子都圆润了吗?”

江闵深吸一口气,把身上的肉肉使劲往里面缩了缩,“明明是日渐憔悴,就是天气冷了,穿得多。”

“是是是,都怪天气太冷了。”柳天骄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才注意到卫文康身边还有人,“秦秀才,沈秀才。”

两人拱手作揖,颇为恭敬,“见过嫂子。”

柳天骄有些不好意思,“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

卫文康面色不太好看,“自然是因为心里有鬼。”

沈知行笑道:“卫兄此言差矣,我们是心怀感激,多亏了嫂子教导有方,我们才能免受食堂毒害。”

柳天骄道:“这点小事算什么,还要多谢你们教江闵读书呢。今日休沐,你们可有安排,没有安排的话与我们一道出去逛逛?”

沈知行立马回了句:“没有安排。”

秦百宣也跟着道:“那就叨饶了。”

卫文康:“……”可真是一点不客气,他从前怎么没看出来秦百宣也是个脸皮厚的。

柳天骄倒是很高兴,这俩可都是年轻有为的大才子,跟他们搞好关系就没有什么坏处。“那咱们走,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来的路上瞧见郊外有许多人在野炊,好多都是读书人,你们有没有兴趣?”

第150章 第 150 章 野炊

江闵对柳天骄一向是无脑式的拥护, 当即就表示,“有兴趣,有兴趣。”

卫文康其实更想带着自家夫郎去客栈,但身边三个甩不开的拖油瓶, 想再多也没用。

沈知行在州城无处可去, 既然都厚着脸皮跟出来了, 自然是去哪都没意见。

秦百宣是因着一些原因不想回家, 与好友出游算得上一个不错的理由,并不在乎做什么。

柳天骄见大家都没有意见, 便道:“那你们先等会儿,我去买些野炊需要的东西。”

沈知行道:“一块去吧,左右今日也无事,没得叫嫂子你一人操劳的道理。”

反正也是游玩,既然他们有这兴致,柳天骄也没客气,带着人到了市集, 问了各人口味后他便带着江闵去买佐料, 卫文康带着沈知行和秦百宣去买炊具这些。没一会儿就把东西准备齐全了, 又雇了一辆牛车, 晃晃悠悠地到了郊外。

如今正是金秋时节, 天空澄澈到几乎透明, 偶尔飘过的几朵软绵绵的白云, 悠闲得像是漫步的羊群。阳光不再炽热, 草木却是披上了浓墨重彩的外衣,枫叶红火,银杏金黄,野果各有各的风姿。最让人心动的还是枯黄草地上一闪而过的野鸡野兔, 肥美得叫人直流口水。

纵使心头有万般郁结在如此空旷壮美的景色中都将一扫而空,几个在州学关了一月的书生都觉得舒坦了不少,秦百宣脸上甚至浮现出了笑意。

说来三人中他年纪是最小的,压力却是最大的。沈知行不必说,除了恩师谁都没想到他能走到今天,能中秀才家中父母都觉得是祖坟冒了青烟。卫文康同样如此,柳天骄有时候连鼓励的话都怕说得太重,叫他多想。

只有秦百宣,生下来便担负着家族兴盛的重担,举人都不是他目标,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科举及第,在他家长辈那里却是一句日后绝不可落入同进士之流。众人只羡慕他的天资,又何曾知道为了匹配这份天资需要付出什么。

“秦兄,你在那看什么呢,赶紧过来捞鱼。”

秦百宣回过头,见沈知行正挽着裤腿在水里划拉,身上已经溅了不少泥点子,有些嫌弃,“你到底会不会?”

沈知行笑道:“你这话说的,我可是个中高手呢,不信比比?”三人中他是精神头永远是最足的。

秦百宣一向爱洁,不想下水,“你自己玩吧,我就看看景。”

“赶紧来,嫂子说了,今天咱们弄到什么吃什么,你就不想吃鱼?”

秦百宣蹙眉,“不是买了菜吗?”

正埋头生火的江闵大声回道:“没菜,只有佐料和锅铲,卫哥哥说了,野炊就要就地取材才好玩。”

秦百宣:“……”

沈知行见他还在犹豫,直接把人拖下了水,“赶紧的吧,样样都跟在家似的有什么好玩。”

秦百宣毫无防备被他拖下了水,心中恼怒,撩起水就往沈知行身上泼,瞧对方“唉唉”叫着满湖乱窜,脸上渐渐浮起了笑意。

沈知行冲着岸边大喊,“卫兄,卫兄,快下来帮我一起收拾他。”

卫文康才不管两人间的恩怨,只嘱咐道:“别忘了正事,我们还等着吃鱼呢。”

柳天骄笑道:“沈秀才倒是个活泼的。”

卫文康也笑了,“他年纪本就不大,还没成亲呢。”

“就是少了小唐睿,有他在定会更闹腾。”

“他前些日子不还放下豪言,说明年就考上秀才来州学,也不知道在认真念书没有。”

柳天骄说:“待我回安泰就去瞧瞧,一段日子不见还蛮想他的。”

卫文康面无表情,“你想的人还挺多的。”

柳天骄装没听见,“走,咱们抓野鸡野兔去,我瞧那两人可靠不住,别到时候连个肉菜都没有。”

卫文康问:“拿什么抓?”

柳天骄从地上捡起一把石子,“就拿这个,给你瞧点真本事。”

“能行?”

“怎么不行,你就瞧好吧。”

深秋正是动物囤肉过冬的时候,一个个膘肥体壮,身上毛色也好,打猎的人便多。这会儿就有一小队人窝在林子后面,领头的长弓一拉,一只野兔应声倒地。

众人投以钦佩的目光,纷纷赞叹,“将军神勇。”

拉弓的大汉却是眉头一蹙,往远处瞧去,只能看见两个虚虚的人影。

身下已经快手快脚把地上的野兔捡了回来,拔去身上的箭矢,笑道:“一击毙命,将军箭法还是那么稳。”

拉弓的大汉拿过他手中的野兔,扒开头部看,见其已经碎裂出血,面色一变,“好厉害的身手。”

捡兔子的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了,“将军的意思是那小石子也击中了兔子?”

大汉点点头,“不知道哪里来的高手,咱们去瞧瞧。”

柳天骄此时还有些沮丧,“好不容易守到一只兔子,叫别人捡走了。”

卫文康翻道:“你俩同时击中,猎物应当均分才是,我去与他商议一下。”

柳天骄摇摇头,“算了,这种事情说不清,对方捡就捡了吧。那人也是个高手,咱们没必要为了一只兔子惹事。”经了这么多事,柳天骄也学会了不少东西,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少与人争高低,特别是在权贵云集的州城,随便一个人可能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卫文康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终究有些不太甘心。他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不能让自己夫郎随心行事。

正在两人情绪低落时,一道浑厚粗犷的声音传来,“两位小兄弟,将将这野兔身上的石子是你们掷的?”

柳天骄循声望过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四十、身形高大的汉子,背上有箭筒,手上还拎着一只野兔,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与他同时射中野兔的人。“是我们掷的。”

那汉子见柳天骄也是个个高体壮的,手里还拿着一把石子,以为他便是掷石子的高手,却在对方抬起头的一瞬间又不确定了,这人竟是个哥儿?不由问道:“你掷的还是他掷的?”

柳天骄摸不清对方什么意思,见他是个凶相,忙道:“我掷的。”

卫文康不着痕迹地挡到柳天骄面前,也怕对方有发难地意思。

汉子却是顾不得他们这些小心思,眉头都拧得要打结了,“你一个哥儿哪里来这么好的身手?”

柳天骄听他这话有小瞧人的意思,压下心里的不快道:“哥儿怎么了,我天生比人力气大些,又跟着学过几年拳脚功夫。”

“居然真的是你。”汉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柳天骄还能不知道?从小不知道多少练武之人知道他是个哥儿后就是这副表情。柳天骄都已经习惯了,也不与他争辩,“大哥倒是好身手。”

汉子对他地夸赞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又长叹一声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倒是把柳天骄搞得不知道该郁闷还是好笑了,“哥儿男子不都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男人有这么好的一身功夫能保家卫国,哥儿能做什么?”那汉子说着又看向卫文康,见对方一副书生打扮,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你当真不会功夫?”

卫文康也看出对方并无恶意,回道:“当真不会。”

那汉子把野兔递给卫文康,“算了,这兔子还给你们。”

卫文康礼貌性地推辞了一下,“不必,是您和我夫郎同时击中的。”

“说给你们就给你们了,同时击中又怎么样,我又不差这只兔子。”那汉子说着转身就走。

柳天骄和卫文康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结果那汉子又猛地回头问柳天骄,“小哥儿,你叫什么?”

一个汉子当众问哥儿的姓名,还是成了亲的,其实很是冒昧,但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气质与自己相似,柳天骄还是爽快回了句,“我叫柳天骄,您呢?”

那汉子也回了柳天骄:“我叫周定邦。”接着想说些什么,瞧了瞧卫文康,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柳天骄看到这回人是真的走远了,还有些奇怪,“这人是谁呀,看着气势还挺唬人的。”

卫文康蹙眉道:“看他们身姿和走路的样子,应当是受过训练的士兵。”

柳天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你说他是不是被我的身手震惊到了,想拉我入伙?”说后面一句的时候柳天骄有些得意。

卫文康很懂事地夸赞道:“你如此好的身手,谁见了不想收入帐中?”

柳天骄满意了,“算他有眼光。”

卫文康却是把“周定邦”三个字在心头念了几遍,不知道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如果真的是,只能叹一句骄哥儿果真是生错了。

沈知行和秦百宣闹够了,一条鱼没捉到不说,倒是把全身都打湿透了,正挤在江闵生好的火堆旁烤火,嘴里还在互相抱怨。

“都怪你,明明差一点就抓住了,非要过来吓它。”

“你那是差一点抓住?分明离了十万八千里,就知道吹牛。”

江闵在边上煽风点火,“一个和尚有水喝,两个和尚没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