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了吧,有我就不会让我给他家当牛做马,还一天到晚被公婆嫌这嫌那了。再说了,他一个秀才公,年岁也不大,光村里就有好几个瞧上他的,哪里会对我一个摸样不显性情不好的上心,我俩自打成亲起就没正经在一个床上睡过几回。我看他就是瞧着我一天到晚忤逆他,故意折腾我呢。”
人家两口子的事儿,柳天骄也不好掺和,只问道:“他们家没人欺负你吧?”
“我是叫人随意欺负的吗,不过说几句难听话罢了。”
“没受欺负就好,日后有什么不对你随时来找我。家里走不开也不用过来干活,我和卫文康商议过了,家里还要再请一个长工,忙得过来。”
何招娣也不与他客气,“那你们就先干着,待我想法子摆脱了蓝家就还是来找你。”
见何招娣没遇到什么麻烦,柳天骄也没怎么耽搁,又说了几句就告辞回去了。何招娣在蓝家做不了主,都不能邀柳天骄进去坐一会儿,心里过意却也无法,只想着得尽快摆脱蓝家才是。以往在笼子里待久了不觉着有什么,一旦识得了自由的滋味儿,谁还愿意在深坑里挣扎。
卫文康中了秀才,起码此后三年不再考虑赶考的花销。铺子也已经买上了,一年能省下五两房租钱。柳天骄干劲越发足了,只想着在年底前多赚些钱,再买上几亩良田。
别说,院试回村时他对着大婶说的那个优惠法子还真管用,好些村里人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试着来柳天骄这里买肉。他们还思虑着大家都是大字不识的,秀才公又不能时时坐阵,柳天骄要怎么记每个人买的猪肉斤数,没想到他家那个小帮工拿出毛笔,一笔一划写得还挺像样儿。
众人反应过来,“骄哥儿,江闵这是跟着你家秀才公习字了啊?”
“可不是,如今他是我家文康的书童。”
得,又少了一个可以打的主意,众人心里有些失望。有姑娘哥儿的人家又暗暗谋算起来,这江闵竟然真入了秀才公的法眼,瞧他那写字有模有样的,说不得以后也是个秀才公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个想法,孩子还小呢,现下说这些为时过早了,只可怜江闵时常对着那些人丈母娘看女婿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卫文康这边则是忙着拜谢王夫子和吴举人。真正能走到入朝为官那一步的读书人,一生会拥有许多老师,启蒙时的一个老师,正经教学问的一个老师,科考时的一些座师,入朝为官后有庇佑之恩的上司等等,但正经老师只有一位,那就是正式拜入门下收其为关门弟子的老师。
王夫子严格来说只能算卫文康的蒙师,自他考上秀才,正式踏上科举之路后,势必要另拜他人为师,而那人的学识和地位将直接决定卫文康的科举之路能走多远。
但卫文康并不觉得王夫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会低于日后任何一位老师。旬假之日,卫文康精心挑选了礼品,穿上自己最妥帖的衣服,如拜师那日一般,虔诚地叩响了私塾的大门。
第116章 第 116 章 钓鱼
卫文康进门便直接俯下身子跪拜, “夫子,文康幸不辱命得中秀才,特来叩谢师恩。”
王夫子把人从地上扶起来,不过一年的时间, 面前这人相貌没变, 只丰润了些, 没了以前那股子病气, 眉宇间的气质却是脱胎换骨。
就像一块璞玉,经自己的手被雕琢成人人赞叹的美玉, 王夫子心中豪气顿生。“你能得中秀才,多亏皇恩浩荡,也是你我之大运道。日后戒骄戒躁,不忘初心,定能谋一个好前程。”
年轻人再怎么也是有几分意气的,卫文康被王夫子一番勉励说得心潮澎湃,“学生自当竭力, 如夫子所愿, 为自己谋前程, 为天下谋盛世。”
王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日后你是什么打算, 预备到哪里求学?”王夫子也只是个秀才, 卫文康要想继续往上考, 自然不可能再在他这里求学。
卫文康道:“只是有几个想法, 如今还没有定。”
王夫子捋了捋胡须,“说来听听,我也为你参详一二。”
“想要继续科考的秀才无非三条路,一个是留在县学, 一个是去州城求学,再就是另访名师。县学好的是只要有秀才功名就能进,州学须通过考校,且参考之人众多。但从师资和前程来说,必然是州学更好一些。至于另访名师,运道好的话能进步神速,是其他两条路比不得的。只小子这出身,别说拜到名师门下,想必光是找个拜见的机会都难,实在是有些不敢想。”
科考之风兴起没有多少年,官学体系还不如前朝完善。除了州学是能保障教学条件和师资全面到位的,府学和县学都要看当地官员的作为。
像他们安泰县,如今并没有自己单独的县学,而是跟附近几个县联合承办的,好在县学就在他们邻县,半日便可往返。至于府学,他们临安府是干脆就没有设的。毕竟有心考举人的都想去州学,考秀才的多在私塾和县学,另外设个府学实在没有必要。
王夫子最欣赏卫文康的就是这一点,理智有条理,能从容分析当下自己的境遇,规划适当的路子。“说来第三条路确实不用考虑了,先不论你是否有这个运道,还是那一点,你正式入学太晚,各方面的学识还不够全面,与其蒙着脑袋走捷径,不如静下心来把底子打好。日前梁大人传来消息,乡试加考诗赋和算学的事情定下来了。”
“怎么这么快?”
“说是当今圣上极爱古风,觉得诗赋甚有韵味,弃之可惜。”说来前朝科举也是考过诗赋的,大乾朝建立之时经历了多年战乱,弱不经风的读书人死了一茬又一茬,能找到些识字会写文章的就不错了,哪里有闲情逸致来研究诗词歌赋。因而,大乾朝的科举便没再考校诗赋。
如今诗赋重出江湖,卫文康心里也是忐忑难言。他这一年光顾着学习四书五经、律法、文书、策论这些必考的内容了,诗赋的书都没怎么翻开过,如今真定了要考,少不得又要添些艰难了。“既然圣上心意已定,只能勉励学习了。”
王夫子点点头,“方才听你一番剖析,应当是倾向于州学的,为何此时还犹疑不定,是怕考不上?”
卫文康坦诚道:“不瞒夫子,州学离家太远了,我有些放心不下。”
“胡闹,我将将还说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呢,怎么这会儿就分不清轻重了?不说别的,州学里的夫子最差也是个举子,县学怎能比得上?”
卫文康沉默着不说话。州学往返得六日,一月都不能回家一回,他如何能轻易决断。
见他低着头不言语,王夫子来了火气,“说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卫文康只好道::州学离家太远。”
居然是为这个?王夫子叫他气笑了,“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是一个恋家的。既然舍不得,把家眷带到州城去就是。州学头三年是供吃喝的,你家里又只有你夫郎一人,单你如今的秀才身份,倒也撑得起这几年的花销。”
“我夫郎是不会同意的,他昨日才在镇上买了铺子,正等着大展拳脚呢。”
王夫子本想训斥卫文康”你都是秀才了,家里怎么还由得他一个小哥儿说了算不成?”又转念一想卫文康才拜师时的窘迫,不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还是与他好生商议吧,他一个小哥儿供你读书不易。我只告诫你一句,读书的精气神就那几年,错过了可就晚了,别因小失大。”
卫文康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因为知道才万分纠结,对于王夫子的关心,他道过谢,言明会慎重思考。临走前又给王夫子送了请帖,他的秀才喜宴,自然是要邀请王夫子坐主桌的。
从私塾出来,卫文康又去了吴举人家。却没第一时间见到人,他家下人说老爷有事,让卫文康稍等一会儿。两人来往这么久,吴举人从不拿乔,今日想必确实是有事耽搁了。卫文康也没急,只坐在那里细细品茶。
说来卫文康很是喜欢喝茶,但如今文风盛行,茶作为文人墨客必不可少的交际消遣之物,价格被炒得很高,有些名茶甚至到了一两茶叶十两金的地步。反正卫文康是不愿意花钱买的,到了吴举人这里,倒是乐得多蹭几口,他家的茶比村长家的茶又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吴举人就出来了,见了卫文康便是喜笑颜开,“恭喜卫秀才,年纪轻轻就得偿所愿。”
卫文康起身施礼,“多亏吴举人相助。”
“还是卫秀才有天资,我也不过是稍加点拨罢了。”吴举人看来是真的高兴,都还没待卫文康问起,他就主动说道:“还有一事你我同喜啊。”
“哦,何事?”
“金儿有了身孕,你和令夫郎要当舅舅啦。”老来得子,不拘男女,吴举人都乐得不行,真是恨不得见个人都与之分享喜讯。
卫文康笑道:“可真是大喜事,恭喜吴举人。回家后我就告诉骄哥儿这个好消息,他必定也高兴。”
“对,你回去了就跟你夫郎说,金儿最喜欢你夫郎,叫他没事儿多来陪陪金儿。”
“好。骄哥儿正记挂着小夫人呢,特地叫我带了些自家产的吃食。”
“哟,都带了什么,我瞧瞧,金儿这些日子胃口就是不好。”吴举人被老来得子的喜悦占据了全部心神,也顾不得体面了,叫小厮把卫文康带来的背篓呈上来,自己亲自扒拉,神仙肉、炸萝卜丸子、卤猪杂他都是吃过的,菜蔬分不出品种来,好歹知晓是菜,有些就是从前没见过的了。
“这鸭子色泽深红,也没什么味道,是怎么个做法?”
卫文康道:“这是酱板鸭,骄哥儿在州城时跟一户外省人学的。里面加了十余种香料,经过风干、烤制等好几道工序,皮肉酥香,麻辣中带着回甘,味道再好不过。且吃起来没有一丝油腻之感,怀孕之人吃最适合不过。”
“不愧是亲兄妹,还是令夫郎知道疼她。”吴举人对这个酱板鸭很满意,又问了其他几样吃食,才叫来小厮,“你把这些东西送达厨房,好生放着。”
小厮领了命正待下去,吴举人又把人叫住,“送到西苑的小厨房吧,往后柳姨娘的吃食都在小厨房另做。”
这可是只有夫人才有的待遇,小厮吃了一惊,却不敢提什么异议,只暗道这后院怕是又要不得安宁了。
卫文康自然不关注这些内宅阴私,柳天骄听后却是感慨颇多。“你说金儿这日子到底是叫过得好还是不好呢?”
“好也不好,看她自己怎么想了,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也是,不说了。先想咱家的喜宴,宴席和村里的一应事务不必你操心,只是要把宾客提前邀好,你来往的都是读书人,讲究多,可别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将人得罪了。”
“好,这事儿我来办,明日就能将宾客名单给你。”
“还有老宅那边,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卫文康笑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很快,柳家要办秀才喜宴的消息就传得到处都是了。
“骄哥儿好生豪气,直接买了半边猪肉放在家里,啧啧,得多少银子啊。”
“大家伙能好生吃一顿了。”
“不是明天才办喜宴吗,他今天就拉回来,也不怕肉臭了。”
“臭什么呀,下午就要做了。又不是别人家几张桌子的席,他家这么大的席面,把菜全放到明日做哪里来得及。”
“就是,骄哥儿都提前来我家打好招呼了,叫我们下午就去帮忙。”说话这人得意之色一点儿没掩藏,这是两家关系好的体现呢,如今谁家不想与卫秀才攀上点亲?
柳老二从人群中走过,眼中全是愤恨。柳天骄啊柳天骄,既然你这么能显摆,就别怪二叔我给你喜宴添点乐子。
第117章 第 117 章 收拾柳老二
“真是天助我也, 柳天骄,你这个没德性的贱蹄子,养两条狗都不知道看家。”柳老二眼瞅着四下无人,直接一个翻身进了柳天骄家的院子里。
不愧是青砖大瓦房, 几年过去了, 都没有一点旧的样子, 院子里也收拾得齐整, 除了屋前那一小块儿和走路的过道,种满了各式菜蔬, 长势甚好。要不是怕耽搁时间叫人抓住,柳老二都想掐几把自己最爱的茼蒿回去。
没关系,过不了多久,这么好的院子就是自家的了。柳老二舔舔嘴唇一切窃喜,不再耽搁,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找了一圈, 很快就看到偏屋里面有个大木桶, 掀开一瞧, 果真是村里人说的猪肉。
柳老二赶忙掏出怀里的一个小瓶子, 把里面的药粉均匀的抹在上面。过了几瞬, 药粉就渗透进去了, 面上压根看不出来叫人加了东西, 这可是柳老二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然而, 这还没完。柳老二接着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个药瓶来,均匀地撒到了两间屋子的床铺底下,这才是今日的重头菜呢。他又不傻,那猪肉多少人吃, 总不能把人都毒死完,那样的大案谁能逃得掉?
在猪肉上下些让人拉肚子的药,叫那个秀才公的喜宴变成笑话,多爽快。如果他们猜到了有人做了手脚,那更好,关注点都在猪肉上了,哪里能想到他还在床底下了药呢,没过几日,柳天骄和卫文康就能无知无觉地死干净了。
柳老二最后打量了一下屋子,眼里全是势在必得的野心。只是可惜了,叫他们死在里面,多少有些晦气,到时可要多请几个大师做法。
“汪汪“,“汪汪”……门外忽然传来一串狗叫声。
该死,这两条死瘟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柳老二慌得不行,也不敢走正门,朝着堂屋的窗户而去,准备直接翻窗出去,哪料他刚打开窗户,就被迎头一棍打得眼冒金星。血腥味从脑袋上传来,柳老二没忍住一声尖叫,“啊……”
柳天骄才不管他死活,揪着他头发就把人从屋里扯了出来,“哪里来的小贼,居然连秀才公家里也敢偷。”
“哎哟,骄哥儿,这不是你二叔吗?”
“可不是,他怎么在你家?”
“柳老二,你怎么偷偷上骄哥儿家来了。”
周围满满当当围满了人,是江闵刚刚一路跑一路喊着“捉贼”吸引过来的。乡下人虽说小心思多,但世世代代都在一个地方住,除了那些不务正业的二流子,谁敢轻易上别人家偷个东西啊,捉住了全家都要被撵出去的。
清水村也是好些年没有出过这种盗窃事件了,大家都急急火火赶来看热闹,倒是没想到这回热闹不是一般的大,居然是亲叔叔偷到了侄子家。
柳老二看到周围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回过神来,痛呼着大声喊冤,“我进你家瞧瞧,怎么就成做贼的了。难不成家里出了个秀才公,我这个亲二叔就不能踏进这个门了?”
“就是,瞧把人打得哦,满头都是血。骄哥儿,你是不是想借机弄死你二叔呀?”小钱氏随着人群过来,本来也是想看个笑话的,没想到挤进来一瞧,小偷居然是自家当家的。柳老二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偷摸到人家里八成没安好心,可柳天骄也不能把人伤成这样啊。
柳成器本来也跟着人群来了,听说里面的人是他爹,阴沉着脸悄悄退出了人群。
柳天骄满脸无辜,“谁家好二叔趁侄子不在悄悄爬墙角啊,家里门都是锁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小包立马接话道:“定然是爬的墙,那边还有脚印子呢。”
小钱氏辩驳道:”谁知道那脚印子是哪个强盗的,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家当家的身上扣。”
江闵在边上出主意,“把他的鞋脱下来瞧瞧不就知道了。今早下了点雨,如今土墙都是湿的呢。”
“还是你聪明。”柳天骄说着就要去坨柳老二的鞋。
柳老二自是不依,往边上闪躲,小钱氏也跟着去拦。卫文康哪里能见得自己夫郎给别人脱臭鞋,他直接把两只狗放了出来,一拍狗屁股,就见它们朝着柳老二和小钱氏的方向就直扑过去,倒也没咬着肉,但那呲着牙撕扯两人衣服的架势还是颇为吓人。
小钱氏急得哇哇大叫,柳老二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就算我爬了墙又怎么样,什么东西都没拿,凭什么把我当小偷。”
柳天骄把两只狗隔开,倒不是怕把柳老二两口子咬死了,实在是乡下有个规矩,咬人的狗都要被吊死,柳天骄才舍不得自己的狗。“谁知道有没有拿东西,贴身藏个银子簪子什么的,谁看得出来?我小爹在世时的首饰就是这么悄没声丢的。“”就是,有没有丢东西呀搜了身才知道。”金泉说着就上前对着柳老二一番上下其手,他也不是个多老实的,趁着搜身的功夫对着柳老二又掐又捏的,把柳老二疼得鼻子都歪了。
“金泉,柳天骄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给他当狗?”
“什么当狗不当狗的,我这不是为了还你清白嘛。只是你确实不太清白。”金泉从柳老二身上掏出两个瓷瓶来,“大家伙瞧瞧,里面都是空的,也不知道是装了什么毒药。”
小钱氏脸色一变,强压着恐惧撒泼道:“柳老二,你是不是背着我给哪个小贱蹄子买脂粉了?”
柳老二恍惚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什么小贱蹄子,你说话放尊重点。”
“好啊,我就说你这几日都奇奇怪怪的,还真是瞒着我跟人勾搭上了。走,你给我回家跪搓衣板去。”小钱氏说着就要拉人走。
卫文康看得好笑,倒是没想到这个小钱氏也能急中生智一回,估摸着是受了柳老三的启发。可惜了,这点小技俩,实在是无用。“二叔二婶儿这会儿可是走不了了。三叔的事大家伙都还记着呢,就怕瓶子里不是脂粉,而是毒药。”
柳天骄冷笑,“就是,还脂粉,谁家送脂粉还把瓶子带回来了的,难不成还想装上白面再糊弄一回?”
村民们也明白过来,感情柳老二这是故技重施来投毒来了,心可真狠啊。一个亲弟弟,一个亲侄子,都是说害就害。这样的人留在村子里,以后一言不合,是不是大家伙都得丧命?众人想着一阵胆寒,哪里还有看热闹的心情,恨不得当场就把柳老二收拾了。
“不能走,先把人扣着,再从镇上找个大夫来瞧瞧,瓶子里是不是真的有毒药。”
“就是,好生收着瓶子。若像上一回一样被打碎了,可就说不清楚了。”
卫文康高声道:“乡亲们说的有理,为了全村人的安危,只能先委屈二叔了。金泉,劳你帮忙把人绑起来,毕竟是亲二叔,我怕骄哥儿妇人之仁,把他放跑了。”
还妇人之仁,最想柳老二死的可不就是柳天骄。但他也清楚,这会儿不装一装,后头难免叫人嚼舌根。没法儿,有些人就爱倚老卖老,薄待了子孙还想拿孝道压人,可瞧不惯“以下犯上”的人。柳天骄把人推到金泉那边,满脸痛心道:“二叔,先委屈您一下,大家伙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清白个屁,柳老二知道自己跟这俩字可完全扯不上关系。一边挣扎着想跑一边大声叫道:“柳天骄,你个贱……唔……”
“二叔,您歇歇,别把嗓子喊坏了。”金泉反应也快,扯了柳老二的腰带就团吧团吧塞到了他嘴里,叫他后面没说出来的脏话直接憋了回去,然后就着江闵拿来的绳子就把人绑成了一个粽子,系到了一棵大树上。
小钱氏想要去救人,被方桂花和几个妇女拖走了。虽说她们现在也不怎么瞧得上柳天骄,可人家如今发达了,不趁机巴结下得些好处不就亏大了?
原以为柳老二一个远门都没出过几回的农村汉子,买不到多隐秘骇人的毒药,随便从镇上找个大夫来就能辨识。没想到大夫来了又是闻又是摸的,只说那个大瓶子是泻药,小瓶子里头是啥,他也拿不准。
卫文康又特意找了秦百宣求援,另找了个名医过来,对方只看了一下,便脸色大变,拉着众人后退好几步,还一直用手在鼻子旁扇风去味。“你们从哪找来的这东西?”
卫文康蹙眉,“马大夫知晓这是何物?”
“迷魂,这东西是迷魂。”马大夫满脸怒意,“这玩意儿可最歹毒不过,无色无味的,洒在屋子里,过个三五日就能凭气味儿把人杀死。且这药杀人一点儿看不出异样来,受害者就跟患了心疾一样,死得悄无声息,看不出一点儿中毒的征兆。江洋大盗最爱用这玩意儿,邻县去年的灭门惨案就是这东西造成的。”
对于柳老二想弄死他们,柳天骄一点不意外,只奇怪,“这种东西寻常人买不到的吧,我二叔究竟是从哪里得的?”
第118章 第 118 章 收拾柳老二(二)……
卫文康问马大夫, “这药好寻吗?“
马大夫道:“好寻也不好寻,正经药铺是不敢沾染的,但因着效用好,用的药材也都不贵, 在那些腌臜地方流传甚广。”
“多谢马大夫。”卫文康道过谢, 转身对着围得满满当当的村民们道:“想必大家都已经听到马大夫的话了, 原本想着只是简单的偷窃, 念在他是骄哥儿亲二叔的份儿上,我们做小辈的便不再计较。纵使撒些蒙汗药、泻药之类的, 禀了村中各位长辈,给我们做个主,让他不再犯便是。可如今查出来,居然是致人于死地的毒药,为了清水村的安危,我也不能再因着亲戚关系徇私,待会儿就将他押到县衙, 还请乡亲们做个见证。”
听说要见官, 柳老二急了,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他再是大字不识, 也知道他犯的是害人性命的事情, 但凡进了县衙的大门, 他就别想再活着出来。
柳老二还没活够, 他还想把柳天骄家的田地拿到手,供儿子考上秀才,以后过老太爷的日子呢,怎么可以现在就去死。柳老二越想越害怕, 拼了老命想要挣脱束缚,把手腕都磨出血来了。
有人看得有些不落忍了,“卫秀才,柳老二也是一时糊涂,毕竟也没真的对你俩造成什么损伤,就不必送到县衙了吧。”
“都是一个村的,又是骄哥儿的亲叔叔,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不如就照以往的规矩,由村里处置。”
“就是,做事留一线,都是亲戚,何必做得那么绝。”
眼见那些人越说越离谱,柳天骄恨不得拿根棍子上去,照着他们脑袋一人敲一棍。脑子有病是吧,柳老二都做出谋财害命的事情了,他们居然还想着为柳老二说好话,是不是嫌自己命活得太长了?
瞧见柳天骄忍不住想开口,卫文康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话。由着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半天,卫文康才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你们说得也有道理,传出去的确影响我们清水村的声誉,要不就还是像以往一样,由着村中众位长辈做主,将人关押起来,只要他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愿意改过自新,这事儿便过去了。”
话音刚落,有人就不乐意了,“怎么能关几日就算了,还改过自新,哪个小偷叫人捉住了不是一口一个我错了,结果改过自新了吗,该偷的还不是偷。”
“可不是,就咱们村那个皮三儿,哪回叫人捉住了不是求爹爹告奶奶,一个接一个磕头,结果呢?该偷还是偷,上回把老吴家的鸡蛋都模光了。”
“偷个东西也就算了,柳老二这是要人命,再犯可了得?”
双方意见争执不下,说着说着竟是相互叫骂了起来。眼见场面就要控制不住,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出,一下子就让脾气上了头的众人冷静下来。
“事情都还没有查清楚,你们闹什么?”
卫文康眯了眯眼,“村长,正说找人寻您主持大局呢,没想到您这就来了。”
什么寻他主持大局,分明是嫌他碍眼吧。村长如今可不敢小瞧他们村这个新出炉的秀才公,扯出一道不达眼底的笑意来,“村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我自然要来,秀才公不嫌小老儿多事就好。”
卫文康回道:“怎会,小子正左右为难呢,村长您来了正好帮忙给个意见。”
毕竟把控清水村几十年,哪怕知道村长不是什么大好人,众人还是还是很在意他的看法。他一来,好多人就跟有了主心骨一样,叽叽喳喳道:
“村长,您快说,该怎么处置柳老二才好。”
“是送到衙门还是就咱们自个儿处置?”
村长没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先问众人,“李家庄今年娶媳妇的聘礼多少,大家伙知道吗?”
“咋不知道,姑娘十二两,哥儿九两,前些日子还有人说呢,这是要把人逼死,幸好咱们没生在李家庄。”
村长对这个回答显然很满意,接着道:“咱们村也有娶媳妇儿的,行情大家也清楚,姑娘八两,哥儿五两,其中足足差了四两银子,偏偏人家还愿意把姑娘哥儿往咱们村嫁而不是李家庄,缘由大家清楚吗?”
“咋不清楚,还不是因为李家庄那个杀千刀的杀人犯,把人都吓破胆儿了。”
一个妇人说起这事儿就气,“我娘家就是那边的,大侄子都十九了,还说不上亲,把我哥嫂急得哟,都怪那杀千刀的东西。”
村长长叹一声,对着那妇人道:“赵家的,你当年出嫁的时候,我也是见过你哥嫂的,都是勤快利索的能干人,脾性也好,你侄子模样也周正,论理说绝不是那种叫人挑剔的。为何不好娶媳妇儿,还不是都被村中那个杀人犯牵连了,闹得清清白白一户人家,白白跟着担了恶名。”
那妇人一听村长这么说,险些没落下泪来,“就是啊,我娘家哪个不是清清白白的,偏生被那杀人犯牵连,如今有苦无处说。”
“哎,正是因为有这种惨案,大家伙还觉得能把柳老二送到县衙吗?”
不愧是村长,就一问一答那么几句,立马就把局势扭转了,本来还义愤填膺的人,这会儿立马就转了口。柳老二再怎么样也不干他们家的事儿,坏了村里的名声,那牵涉可就大了。
“不能,绝不能送,日后咱们村有杀人犯的名声传出去,岂不跟李家庄一样凄惨。”
“秀才公如今没有儿女自然不必操心这些,我们家可是好几个小辈都等着嫁娶呢。”
这话说得就阴阳怪气了,有人听不下去,“人家秀才公说啥了,不是在问大家伙的意见吗?”
“反正不能把人送去县衙,到时我家几个小子娶不上媳妇儿,找谁说理去?”
“不光小子,有了这坏名声,姑娘哥儿也不好嫁。”
“可不是,听说李家庄的姑娘出嫁,人家也才给五两银子的聘礼呢,哥儿更不用说,低的就一两。一两够个啥,还不够以后哥哥弟弟成婚时置办席面的。”
村长对着局面显然很满意,转头问卫文康,“既然大家伙都不想把柳老二送官,卫秀才意下如何?”他知道卫文康这回是想把柳老二往死里弄呢,不想被自己搅了局,也不知道秀才公得气到什么样儿。
可惜,村长还是低估了卫文康的涵养,对方脸上没有一丝愠色,只反问他,“村长认为,不把我二叔送去见官,又该如何处置呢?他心思虽毒,到底我家运道好,没闹出人命来,村里是否应当从轻处置?”
这小子倒是稳得住气,可村长也是早有准备的,直接道:“这等败类,若是轻轻放过,岂不是叫人有样学样,自然应当驱除出村去。秀才公这么说,难不成还想徇私?”
什么徇私,这是故意恶心自己呢。卫文康也不恼,“事关全村人的安危,我岂敢徇私?只是有些担忧,将二叔一家驱逐出村,他会不会心存愤恨,万一想不开要报复大家伙可怎么好?”
“秀才公说的有道理啊,出了村没房没地的,日子过不下去,柳老二一个想不开,干脆拉着大家伙陪葬可怎么办?”
“不会吧,他不怕杀人偿命?”
“什么杀人偿命,这回不就没叫他偿命吗?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道理,人家秀才公有文曲星保佑没出事,你我能有那么好的运道?”
这小子倒是个牙尖嘴利的,村长心里有些恼怒,干脆叫人把柳老二嘴里的腰带扯了出来,问柳老二,“你可知错?”
柳老二是有几分聪明的人,这会儿自然是一个劲儿地认错,痛哭流涕道:“我就是一时糊涂,哪里真有杀人的心?不过是那卖药的骗我,说那迷魂只是寻常的蒙汗药,不然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村长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你糊涂啊!”
“我就是一时叫猪油蒙了心,想着骄哥儿平日里对我这个亲二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实在是想不开,就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哪里能想到……”柳老二一边说一边哭,配合着他那叫血染红的双手,叫人看着倒真有几分不落忍。
“你当真只是一时糊涂吗?”柳天骄拿出一个叫布包着的东西,小心打开,递给马大夫,“劳您鉴别一二,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柳老二看到柳天骄手里的东西,瞳孔一缩,一时都忘了哭。
马大夫接过那东西仔细瞧了瞧,然后问柳天骄:“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药也下得太重了,想必已经过了不少时日,又沾满了尘土,味道还是经久不散。”
柳天骄道:“这东西大家伙应当也眼熟,可不是我们成亲那日原本该喝的交杯酒,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落到我三叔那里去了,害得他如今还瘫在床上。”
因着离得都不远,众人也回想起来,这不是那日被柳老二摔了的酒壶碎片吗?可不就是害得刘老三如今还瘫倒在床上的东西。难道这事儿真跟柳老二有关?
第119章 第 119 章 报仇
柳天骄看向柳老二, “二叔,你应当很奇怪,明明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了,这东西怎么到了我手里是吧?”
柳老二恨不得把柳天骄当场撕碎,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要随便拿个东西就来诬陷我, 老三的事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天骄摇摇头, 眼中露出怜悯来,“这东西跟你有没有关系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吗?真是可怜,早就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二叔,念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儿上,我们本来是想把这事儿咽在肚子里的,哪料您不知悔改,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干出这种事情来。”卫文康看起来颇为痛心的样子,“您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是吧, 可您错估了人心。贪墨我家的那些银钱早就被他变成了县城的一处宅子, 哪里会由着您拿着把柄威胁他?”
柳老二目眦欲裂, “你说什么, 是柳老幺把我卖了?”
“不是他这个唯一的知情人, 谁能在你把那些碎片扔进湖里之前偷偷藏了些?你能派人探查他, 就没想到他也背地里摸清了你的罪证?可惜了, 都是自诩聪明。”
柳老二彻底被击溃了防线, 破口大骂,“柳老幺,我草。你祖宗,王八羔子, 心肠比蛇蝎还毒啊。”
怎么还牵扯出柳老幺来了,村民们是彻底听蒙了。“秀才公,你的意思是柳老三是他们弟兄俩一起害的?”
卫文康道:“可以这么说,二叔也是被人当了枪使。”
“那贪墨你家的银钱是怎么回事?都够在县城买座宅子了,那得是多少银钱啊。”
卫文康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问柳老二,“二叔,你打听到的是多少两?”
柳老二如今恨毒了卫文康和柳天骄,哪里会回他的话。
卫文康也不恼,“寻常的野兔野鸡之类的都有市价,黑熊和老虎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却是要看运道,遇到阔气的买主,价钱能翻上好几倍。想必大家都记得,我爹早年猎的那头熊卖了一百两,供老柳家又是修房又是置地,还给四个叔叔娶了媳妇儿。”
这种把人艳羡得眼红得事情谁能忘记?整整一百两银子呢,不是柳老大运道好发了这财,就柳老爹柳老娘那性子,他老柳家如今能过得这么滋润?
“秀才公,你快说啊,大家伙都要急死了。”
“整整二百两。我爹拼了姓名猎回来得黑熊,我家一根毛都没见,叫小叔偷偷拉去卖了全装进自己兜里不说,还撺掇着二叔谋夺剩下的那点子微薄家产,其心可诛啊。”
二百两,那头黑熊居然卖了二百两。柳老大家剩下的家当拢共才多少银子,就算自己全拿到手也不到他的一半啊。天杀的柳老幺,把自己骗得好惨。柳老二彻底疯魔了,“柳老幺呢,让他给我滚出来,我要宰了他,我要宰了他!”
卫文康冷笑,“二叔,谋财害命的是你,小叔可什么都没干呢,您找他有什么用?”
柳老二冲着卫文康吼道:“什么没干,他干的缺德事多了去了。都是他指使的,对,我干的事全都是他指使的,你们快把他抓来。”反正自己杀人的罪名是逃不掉了,那必然要拉着柳老幺一起完蛋。
杀人的当然该死,可把自己亲哥哥当刀使,自个儿暗地里把好处全占了的人更可怕。足足二百两银子呢,凭什么?
卫文康朝村长拱了拱手,“您看,这下该如何是好?是否要趁着大家伙都在,把小叔请过来说个清楚?”
村长能说什么,只能黑着脸跟自己大儿子道:“你带几个人去把柳老幺叫过来。”
于保观一向最听他爹的话,闻言直接带了几个人就去了。
也到了该做饭的点儿了,里里外外围了好多层的人却是一个都没走,全伸着脖子等于保观他们把人带回来。
柳天骄悄悄问卫文康,“你说柳老幺能乖乖跟着来吗?”
卫文康摇了摇头,“他是最狡猾不过的,哪里会过来,估摸着听到柳老二被抓的风声后就跑了。”
果真,很快于保观他们就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见了村长就道:“人早就跑了,家里贵重些的东西一样都没了。”
村长大怒,“他柳老幺居然敢一声不吭地就跑了,房子地这些都不要了?可真是舍得。”
“县城都有房了,哪里还差这一点。”
“村长,咱们赶紧带人去县城把他抓回来。”
“你开什么玩笑呢,去县城抓人,你知道人家住在哪儿吗,路上开销你出?”
“他都教唆柳老二杀人了,不如报官,直接让官老爷抓他,让他把私吞的银子都吐出来。”
“就是,村长,柳老幺这种心肠歹毒的人,可不能便宜了他。”
村长脸色铁青,他倒想真的带人去把柳老幺抓回来,可他不过是清水村的村长,出了这村子谁还会认他?到时柳老幺反倒诬告他们一个私闯民宅就好看了。若是不管柳老幺,那柳老二能服气,村民们能服气?
“大家稍安勿躁,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偷偷跑了就了了,他家的房子和田地不要了?若敢真的不回来,咱们就直接给他分了。”
这话说的,在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纷纷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是啊,柳老幺家还有房子和地呢,他要不回来了,自家不也能分一点,这可比打杀了柳老幺还划算。
这群眼皮子浅的,也不想想村子里拢共多少人,能分给他们几个钱。柳天骄气得要死,赶紧戳了戳卫文康。“快想想办法。”
“村长此言差矣,房子和田地都是有官府契书的,咱们私自分了小叔家的田地,怕是容易惹上官司吧。”卫文康声音冷清,却带着莫名的信服力,“再说,把他家的房屋和田地赁出去一年不过几两银子,咱们村上百户人家,每家分到手的银钱能有多少?何苦为了这么点小钱,落个全村人横行霸道侵占他人家产的名声。”
就知道他不是个好想与的,村长冷笑,“秀才公意思是我们对柳老幺这种杀人犯稍稍惩戒,就成了横行霸道侵占他人家产的刁民了?”
“杀人犯,村长有证据吗?”
“柳老二亲口供诉,有全村人见证,且他柳老幺畏罪潜逃,还不算证据吗?”
“若我们私分了他家的家产,都成了得利的人,我们的一面之词还算证据吗?过个三五年,他到县衙一纸诉状,我们的说法立得住脚吗?”
将将还一脸兴奋的村民们这下也冷静了些。是啊,又没有官府查证,就凭他们一张嘴,到时柳老幺回来找麻烦,县老爷真能信他们?别好处没得多少,反倒是惹得一身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万一柳老幺真的就不回来了呢,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这事儿还真的有点难办,应当听谁的?
瞧村民们左右为难的样子,卫文康又接着道:“李家庄那个案子不知道大家伙究竟知晓多少,据我所知,那个杀人犯杀的乃是他的大舅兄,缘由是那人嗜赌成性,在外欠了一屁股债,无法偿还,债主扬明要剁掉他的手,他便想把妻子卖到珠市街还债。”
珠市街是什么地方,在场许多妇人夫郎不知晓,男人们却都是门清。那里全是专供底层人享乐的下等窑子,把自个儿媳妇儿卖到那种地方,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来。
眼见在场很多人都满脸鄙夷,卫文康接着道:“他妻子娘家人知晓后自然不依,几个舅兄便来他家讨说法,想要那人与妻子和离,把自家姐妹带回家去。那人正等着卖妻钱还赌债呢,自是不肯,双方便打了起来。李家庄大多姓李,村里人都沾亲带故的,眼见双方打了起来,便上前帮忙。熟料那人仗着有人相助,竟抄着菜刀直接对他大舅兄砍了十几刀,把人活活砍死。”
“居然是因为这,怪道不说大家都不愿把闺女嫁到他们村呢,替自家姐妹讨个公道就被打杀了,谁敢与他家结亲。”
“我以前还纳闷,就出了一个杀人犯,怎么还拖累了全村人的亲事,今个儿算是明白了,瞒得够好的。”
“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他们自然不敢往外说,也只有结亲的愿意费大力气打听。”
赵家的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卫文康说完,她的脸就一阵白一阵红的。如卫文康所说,李家庄一向团结,当时知道有人上他们村闹事,好些人抄着家伙就帮忙去了,压根儿不分青红皂白。她哥也去了,且人死了才知晓真相,她嫂嫂时常在家哭诉,都怪她哥助纣为虐,不然也不会遭此报应。”全村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谁能保证不出个败类?好名声不是靠欺瞒、靠姑息歹人,是要靠大家善恶分明、处事公平公道。与其姑息养奸,不如遵守律法惩恶扬善,护住咱们村的安宁,也护住咱们所有人的清白名声。”
卫文康铿锵有力的声音围绕在每个人的耳边,全场先是一片寂静,接着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秀才公说得对,绝不能姑息养奸。”
“把柳老二、柳老幺都送到县衙去,叫县老爷料理。”
柳天骄双目湿润,赢了,他们赢了,终于可以为他爹讨回公道了。卫文康跟他讲过,按大乾朝律法,诸谋杀者,徒三年;已伤者,绞。
第120章 第 120 章 县衙
流放三年算什么, 柳天骄就想要柳老二死。别怪他心狠,是柳老二先动的杀心,且一次又一次,只有把人彻底弄死了, 以后才能睡得安稳。别说, 多亏柳金儿帮忙, 他和卫文康才能顺藤摸瓜找到柳老幺的宅子, 加上那些碎瓷片,终于叫柳老二顶不住全认了。
村长见大势已去, 还能说什么,只能同意报官。多好的机会啊,要不是卫文康搅局,他就能借着惩治柳老二,重新拿回话语权。还能在柳老二和柳老幺面前卖个好,以后收些孝敬,这下全完了。村长简直把卫文康恨毒了, 又不能做些什么泄愤, 只得自己憋屈得直喘粗气。
然而, 卫文康却是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那头, 柳老幺和妻儿将将在自家宅子里安顿下来。孙氏把孩子们哄睡后, 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夫君, 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柳老幺喝了杯茶, 看不出丝毫慌乱,“能出什么事,杀人的是柳老二,关我们什么事?”
“可二哥也不是个善茬, 他被捉住啊了,少不得要往咱们身上泼脏水。”
“让他泼呗,有证据吗?再说了,村长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无利不起早又最是爱弄权,他不会把这事儿闹到官府去的。闹不到官府,就没有人会清查此事,咱们避避风头也就过去了。”
孙氏听他说的笃定,也安心了些,“只可惜咱们家的房子和地了。”
柳老幺冷笑道:“那点东西算什么,也就是这个宅子的零头。说来还是老二没用,几次三番的,都没能把人搞死,反倒是露出了马脚,害得咱们失了老大家的家产不说,还得出来躲躲藏藏的。”
他算盘打的精,可惜小瞧了卫文康这个变数。第二日,两口子还呼呼大睡的时候,门外传来“砰砰砰”的砸门声。柳老幺被吵得不耐烦,开了门人还没看清就破口大骂,“哪个龟孙子,扰了爷爷的清梦?”
打头的官差对着他就啐了一口,“龟孙子,你想当谁的爷爷啊?”
柳老幺一向自诩是高贵人,很是爱洁,哪里受过这委屈,心里自然把人恨得要死,瞧见几人的打扮,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不快来,弓着腰就给人行礼,“官爷见谅,小的前日叫小贼侵扰,烦闷至极,早上脑子都没清醒,这才有眼不识泰山,请官爷责罚。”
“还挺会装蒜的,要不是知晓你是个什么东西,兄弟们说不定还真被骗了。带头的官差冷笑,直接一挥手,“别跟他废话,把人押回去再说。”
柳老幺彻底慌了,大喊道:“小的犯了什么罪,还请官爷们明示。”
“去了县衙自有人跟你说,吵什么?”
孙氏听到动静追出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走出去老远,她一个没怎么干过农活的妇人,拼了老命也没能追上,只得对着柳老幺的背影哭。都是贪心惹得祸啊,都得了卖黑熊的银子了,何苦再去掺和老大家的事,犯下这么些罪孽。
卫文康是亲自带着人将柳老二押到县衙的,写了诉状呈到县衙。县老爷最近正春风得意呢,院试出了个小案首,妥妥的一个教化有功跑不掉了,其他方面也没出什么岔子,不说往上爬,吏部考核的时候捞一个中上保住位置是没有问题的。官场就是这样,辛辛苦苦干再多,好像样样都还成,可考核的时候拿不出点亮眼的东西,那就全百搭。
官途上顺畅,天老爷给面儿,也没什么大灾害,县老爷日子好过,闲情都多了不少。听说有人状告自己亲叔叔谋财害命,还颇有些兴趣,叫师爷把诉状呈上来给他一瞧。结果一瞧,县老爷就来了兴致。
“卫文康,是不是跟小秦同科考上秀才的那个?”
师爷笑道:“老爷记性好,可不是他。和小案首不仅是同科秀才,还是一个私塾的同窗呢,听说两人私交也不错。”
县老爷爱屋及乌,听说卫文康与秦百宣渊源颇深,越发来了兴趣,“字写的也不错。”
“人长得更不错,才学也好,还与老爷您有些渊源。”
“哦,与我有什么渊源?”
“老爷您爱才,去年不是组织了一次会考,卫秀才还得了奖赏,十两银子。卫秀才说是那是此生赚到的第一笔大钱,拿回家去,解了燃眉之急,夫妻两个高兴了好久,至今对老爷感激不尽呢。”
县老爷组织那次考试,功利心居多,可也确实有些爱才之心,听到卫文康至今还记得他的恩情,倒是心生感慨,“看来本官做的事情还真是有意义的,不枉辛苦一场。”
“自然是有意义,这么多大才可都是老爷您发掘的。现下外面正升堂呢,老爷要不亲自去瞧瞧?”
作为一县之主,掌管的事务众多,县老爷并不会像那些话本里一样,没事儿就在县衙里升堂审案,一般都是由分管缉盗、盘诘、监察、狱囚的典吏和其他小吏代劳,除非重案要案或者县老爷自个儿看重的案子。
如今师爷邀县老爷亲自审理此案,其实也算是给了卫文康一个大面子了。
县老爷这会儿没什么事儿,将将又因师爷一番吹捧,对卫文康颇有几分好感,便也没有拒绝师爷的提议,笑道:“那就去瞧瞧。”
卫文康正在向典吏汇报其中缘由,听到县老爷亲临,有几分错愕,随即一喜,对县老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小生卫文康,拜见县老爷。”
其他人则是恭恭敬敬跪拜,包括柳天骄。他以前听卫文康说过很多次县老爷,这会儿见了真人,忍不住趁人不注意偷偷瞧了一眼。嗯,没有他想象中的好看,但颇有风度,跟吴举人有几分相像,又比吴举人多了几分霸气,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卫文康所说的官威。
县老爷扫视全场一番,接着就看向卫文康,细细打量一番。确实不错,沉稳有礼,长相更是他前所未见的俊俏,单凭这份长相,以后在官场上也能比一般人顺利几分。
是的,别看科举全靠自身才华,真到了官场,长相好得人能占不少便宜。没见自古出名的除了状元便是探花郎吗?年年都要出那么多优秀人才,才学都差不了多少,自然长相突出的更能被人记住。而能被人记住,就是平步青云的第一步。
说来秦百宣的长相也不错,先前县老爷还觉得那小子以后在官场上能占不少便宜。如今见了卫文康,他倒是觉得,秦百宣以后可别与卫文康同场竞技,不然他的长相优势怕是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喽。
想了这么多,县老爷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淡然,对着众人道:“都起来吧。卫秀才你与我说说,今日状告的是何事?”
听到对方准确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卫文康心中一喜,知道这是个难得的露脸机会,也没急,快速理好思绪才道:“回县老爷,小生卫文康,与我夫郎柳天骄一同状告柳大财和柳弘杰谋财害命。他们都是我岳父柳大华的亲弟弟,双方早已断亲十几年。在我岳父上山打猎意外亡故后,两人趁机贪墨了我岳父猎杀的黑熊不说,还想以绝户的名义谋夺我夫郎的家财。”
说到这儿,柳老幺已经忍不住了,大喊,“县老爷明察,绝无此事啊,都是卫文康诬告。”
“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喧哗?再不安分,先打你十大板。”这里又不是清水村,县老爷怎会理会柳老幺,把人吓唬了一通后,朝着卫文康道:”你继续说。”
“后因我入赘,他们谋夺家财不成,在我们新婚之夜的交杯酒中下毒药,因故我们未能喝到交杯酒,却导致柳大富,也就是他们的亲兄弟瘫痪在床。接连失利,两人丧心病狂,更是于昨日进入我家中,投放毒药迷魂和泻药,也是我们运气好,这才逃过一劫。小生句句属实,人证物证皆在,请县老爷明察。”
县老爷点了点头,好像是都听明白了,开口却是一句,“你说你是入赘的?”
现场一片沉默,官差们低着头,耳朵却是都支棱了起来。这可是秀才,秀才入赘,还是入赘一贫户,是挺新鲜的。
卫文康也没想到县老爷会先问这个,却还是坦然道:“是的,小生家贫,夫郎家又无依,便入赘了他家,后幸得夫郎辛苦供养,又有县老爷体恤我等读书人,才能继续念书科考。”
看来是真的穷,自己那十两银子也是真的帮到了读书人。县老爷有几分自得,对卫文康入赘倒是没什么嫌弃。他也是科考过来的,见了不少穷苦人家的读书人是何等艰难,也不觉得卫文康此举有辱斯文,说来县老爷也算是个难得的通透人了。“你们可知长幼有序,状告尊长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小生认为,他们虽是尊长,为人子者为父鸣冤更是应当。”
“哦,你岳父又有什么冤屈?”
“我岳父作为长兄,自幼便供养全家,后更是猎到一头黑熊,为家中建了新房、置了田地,更扶持弟弟们娶亲生子,实在是当得一句长兄如父。作为大乾朝子民,我岳父在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立下汗马功劳,朝廷都多有嘉奖。然而,卸甲归田后,弟弟们不仅分了家财,还想私吞朝廷给我岳父的抚恤银,更在我岳父去世后,双方已经断亲的情况下,私吞他的卖命钱,强抢其遗体,谋害他唯一的血脉,一点活路也不留,实在是农夫与蛇,恩将仇报。”
县老爷一拍惊堂木,满脸怒容,“畜生不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