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先生杀我! 天下震动。
为了防止龙霸天逃跑, 赵广命属下兵分三路、分别从升龙山的左中右三方进山。
他取正中主道而行。
“尔等若遇见龙霸天不需和他硬碰,只要拖延时间等本王到来即可!”
左路的赵大熊和右路宋成虎各自点头。
“大王放心!我大熊也不是吃素的,那龙霸天不过就是个土匪头子而已, 遇见我的大锤他也得退让三分!”赵大熊把自己的铁锤上下挥舞、虎虎生风。
宋成虎手拿一柄钢叉,倒是没有显示自己,只是抱拳对赵广开口:“属下绝不让龙霸天从右路逃走。”
“不过龙霸天在山中时日颇且多, 比大王更熟悉山形地势, 大王虽勇却也要务必小心。”
赵广哈哈大笑:“怕甚?!我身边还有鲁石、猛子、屠七!”
“鲁石和猛子就能解决霸天军里其他的喽啰头子, 有屠七在, 龙霸天就是插翅也难逃!”
赵广甩掉金刀上的雨水,“不过是山路难行了些,于我杀人有何挂碍!”
“龙霸天?嗤, 假龙真虫而已。”
大军进山。
姜山自然是跟着赵广的主力军走中路。
中路山道相对较宽,但也因连日细雨湿滑难行。
大军前行了半个时辰, 中路的将领们便已相继下马步行。甚至连他们的马匹都被统一延至最后、由小兵牵行。
“啧。若不是担心那虫霸天又逃, 今日实在不宜进山!”
赵猛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用刀撑住地面才稳住身形。
他骂了一句而后便用眼神斜睨姜山:“小先生真的确定龙霸天的大本营就在此地?可别让我们白走一遭。”
姜山看着这个赵广的同村隔了几房的堂兄, 知道他因为赵有财的死对自己意见颇大。
不在意地拍了拍白聪明的脖子:“此等要事, 小山怎会欺骗大王?龙傲天的霸天军就在此山之中, 那日我与屠七、大熊、成虎都看到了。”
“且龙霸天在与不在,很快我们便能知晓了,不是吗?”
“将军还是留心脚下, 莫要分心被袭才好。”
赵猛哼笑一声,“小先生还是多顾及一下自己吧!
虽然你的白驴善走山路此时还能驼你, 但一旦遇敌它怕是立马就会把你甩——”
嗖!
忽然一支冷箭裹挟着森冷的山风破空而来,眨眼之间便到了赵猛面前!
“啊呀!”
赵猛神色大变下意识身体后仰、却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直接倒地。
偏偏那箭矢还贴着他的面门而下!
锵!
一道金芒划过箭矢应声而断。
赵广一手拉起赵猛:“莫要分心!有敌袭!”
而后他转过头,一双虎目直看向前方的密林深处。
“何人藏头露尾?龙霸天!你这缩头虫可敢与我一战?!”
密林之中的李文涛一言不发、只是不停挥手下令弓箭手拉弓射箭。
小先生说:此时赵广人多势众, 不可硬攻。要先消耗掉他身边众兵士、分散他的队伍,才好对他进行合围。
第一个射杀点的弓箭手箭矢耗尽,李文涛再次挥手让他们迅速隐匿离去。他也转身从另一条野路迅速前往第二个射杀点。
小先生说:不必久留,敌进我退、以逸待劳方为上策。
只要在三个射杀点全部完成射杀,便会给赵广的晋阳军留下“林中有冷箭”、“林中有敌军”的刻板印象,赵广的军队行进必会更加缓慢、凌乱。
赵广三声呼喝也没把龙霸天从山林之中喊出,心中无比恼怒、金刀煌煌挥动所过之处树木枝桠乱飞。
偏偏他还看到有敌军的影子在前方山林行进逃跑,便冷笑一声直向那些藏头露面的宵小而去。
“贼子莫跑!”
“大王等我!”
赵猛看赵广提刀追敌便大喊一声提刀追去,鲁山也档开一箭加快脚步。
因为突来的箭雨,原本跟随紧密的中路军开始呈现相对松散的状态。
前方赵广和跟着他的精兵们一群、中间在躲避寻找敌军射手的士兵一群、以及最后牵着惊马被迫四处乱窜的小兵一群。
而姜山不在这三群之中。
早在第一箭破空而来之时,他就已经牵着白聪明来到了军队最左的边缘位置,在赵广提着金刀追赶敌人之时,他便施施然牵着白聪明隐入林间。
他不过是个观星的谋士而已,动刀动枪的力气活可不适合他。
屠门明光在确认姜山牵驴离开之后才弯了一下嘴角,大喝一声:“大王也等等我!”
便背着弓箭、提着他的银枪追了上去。
在赵广行至升龙山中段一处分叉拐角之时,李家埋伏的三处射杀点已经过了两个。
赵广不愧是天生的杀胚,短短两刻钟的追逐、暗中埋伏的李家射手已经有几十人被他一人所杀。
不过赵广也不是什么代价都没付出,他身边的精兵只跟上了几百人、他自己脸上身上也多了几处箭矢擦痕、发髻散乱。
只是虽看起来有些狼狈,赵广依然满眼凶光、不见丝毫疼痛和疲态。
李文涛深吸口气,这是最后一处射箭点。
也是把赵广引入潜龙潭的必经之路。
更是……他可能亲手杀死赵广的最佳时机!
这位李家小将缓缓举起右拳、而后猛的向下一挥!埋伏在此处拐点的一百射手从各个位置倏然射出点点寒芒!
箭矢如雨而来。
赵广却仿佛早有所觉,双目暴突一声大喝:“来得好!看我今日屠你满山!”
他叮叮当当挡下数支冷箭,双目看准一个位置便大步直冲而去!
赵广身如蛮牛、一脚便踏出深深的脚印,当他金刀挥下,那被发现的李家射手慌忙抬弓格挡,然而这年轻的射手却惊骇地发现他根本无法抗衡那金刀巨力、只一刀!
弯弓应声而断、刀锋毫无停顿的继续向下、在赵广的大笑之中一颗头颅高高飞起,而后落下。
整个战场为之一静。
“还有谁要杀我?!”
此时,一根长棍旋转着破空而来!
龙霸天手持他的八十斤青铜棍从山林之间一跃而出。
“我来杀你!!”
赵广一刀劈碎那直冲他面门的木棍,紧接着便和龙霸天的青铜棍刀棍相交!
双方皆目眦牙咬、一个交手下来赵广后退半步、龙霸天反退两步。
“好贼子!本王想斩你这虫子很久了!今日你还敢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
龙霸天感受着手中青铜棍的震颤,气势却半点不落下风:“哈哈!好个猖狂的晋阳王!你落入我等陷阱之中还不自知,今日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你把我碎尸万段?
错了!今日才是你赵广的死期、这升龙山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受死——”
龙霸天一声吼便挥舞着青铜棍横扫而上!赵广亦不退反进、金刀直劈龙霸天的头颅脖颈。
两人战得难分难舍、刀光棍影在雨雾之中恍得人眼花缭乱。
而龙霸天的霸天军也和赵广的精兵战在一起、打做一团。
李文涛在潜龙潭的一块巨石旁握紧手中长剑,双目紧紧盯着那逐渐战至此地的两人。
赵广身高体壮、比龙霸天还要大上一圈,自有体型优势。但龙霸天在这升龙山之中已经待了大半个月、更熟悉潜龙潭逐渐下行的地势,有着地利之宜。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倒也不分伯仲。
但李文涛知道龙霸天不可能撑太久,赵广天生神力且不知疼痛疲倦,时间越长便越占上风。
此时赵广身边的赵猛和鲁石都被霸天军的二头领和三头领带兵围攻无暇他顾,等他们战到此地、就是他诛杀赵广的最佳时机!
铛铛铛铛!
赵广忽而举刀对着龙霸天连砍四刀,一刀比一刀更凶猛霸道。龙霸天的青铜棍在此时终于承受不住金刀巨力、嗡一声断为两截,整个人也接连向后退了三步!
只这三步,龙霸天便知自己大势已去、猛地一吼向侧边躲避。
而赵广狂笑着提刀而上、眼中都是噬人的光芒!
“受死!”
就是现在!
李文涛从潭水巨石之处一跃而出,身形矫若游龙、一剑直刺赵广脖颈!
“杀胚!拿命来——”
赵广正待砍杀龙霸天,猝及不防有人从旁偷袭。
他的刀势下意识一顿、再砍杀龙霸天已然不及。同时那直刺他脖颈的一剑又让他陷入少有的必死之境。
然而到此时赵广依然毫无惧色,甚至脸上残暴的笑容更猖狂几分:“来的好!”
他竟没有半点躲闪的动作,只是伸出巨掌挡在脖颈之前、竟是直接把李文涛的长剑握在了手中生生阻挡了他的攻势!
李文涛勃然色变。
赵广却抓住长剑往身前猛地一捞、粗壮的右腿抬起狠狠对着李文涛一踹!
“噗!呃!”
李文涛倒飞出去、生生喷出一口鲜血。
赵广却扔掉那柄长剑一脚踏碎、血肉模糊的左手往衣襟上一擦一抹,目如恶虎,再次在这山中水潭边提刀爆喝:
“还有谁敢杀我?!”
爆喝之中他金刀直劈龙霸天的头颅。
眼看着龙霸天即将身首分离,一道银光乍现、铛地一下挡住了赵广劈向龙霸天头颅的金刀!
赵广暴怒回首,瞳孔骤缩。
一张带笑的、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脸映入眼中。
“屠七?!”
“大王,杀人要三思啊。”
此时这人哪还有半点在晋阳军中木讷老实的模样,那双狼目之中锋锐野心之色尽显。
“你敢叛我?好胆!!”
瞬间赵广劈向龙霸天的刀锋一转直向屠七。
屠门明光双手一撑横枪挡下赵广的金刀,却半步未退。
只这一挡便让赵广神色骤变:“好一个屠七!好一身巨力!”
从赵广起兵之时开始,到如今将近一年,他所杀之人数也数不清、所斩将领也无一不是败在他的天生神力之下。
硬拼力量,还从未有人能够硬接他一刀而半步不退!
如此便说明屠七此人必然也天生力大、甚至不会弱于他太多!
而这等力量,他在军中大半年竟然从未显露出半分,其狼子野心可见极深!
屠门明光转动长枪、卸去赵广的金刀之力,而后长枪一甩以枪为鞭直打赵广侧脸面门。
“大王谬赞,属下不及大王巨力,只好平日里多加练习了。”
屠门明光枪出如龙,枪尖带着点点寒芒直逼赵广要害。
赵广起先并不在意,虽然屠七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又有不弱于他太多的力量,但他从未见屠七用过枪。
他不觉得屠七手中银枪能胜过他的金刀。
然而几个回合对峙下来,赵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双虎目看着屠门明光的眼神也越来越冷厉凶残。
“好一个屠七!”
他和这家伙对打之时竟然时不时就有颇为不顺之感——
他善用右手、但屠七的枪势攻击大都在左,他上身双臂之力比腿部之力更快且稳、但屠七转身回扫枪攻多打他下路!
此人必定早有不臣之心!
否则不可能把他的一刀一势、甚至刀法都研究的如此透彻!
想到这里,赵广看向屠门明光的目光更加阴鸷。
如果说今日之前赵广认为在晋州只有李家和龙霸天值得他多在意两分、其他人都不过是蝼蚁之辈的话。
那么今日之后,屠七若活着走出升龙山,必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且此人善隐忍、能伪装,最可怕的是还会通过所见所闻取长补短。
若给他足够的时间成长,假以时日当世第一猛将非他莫属!
此子断不可留!!
想及此,赵广爆喝一声终于用出了全力。他的右臂肌肉高高鼓起、用特殊材质打造的金刀挥舞的像是狂风骤雨没有半刻停歇。
甚至因为他天生巨力且对疼痛之感微弱,在接下来的打斗之中他宁可拼着自身受伤、也要用金刀给屠门明光身上多划两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如此以伤换伤的打法终于让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屠门明光收敛了所有神色。
哪怕他已经看透了赵广的所有招式、甚至精准的把控到他的弱点和身法不足之处,但赵广此人最难杀的便是他身体异于常人、且极其好勇斗狠这点。
他动手之前就已经知道此战会极其艰难,倒是没想到比他预料的还要更凶险几分。
但——
那又如何?!
赵广忽见因为接连受伤而原本气势弱了三分的屠七忽而对着他咧嘴一笑、下一瞬面目陡然狰狞凶残起来!
在他金刀砍下之时屠七不退反进、手中银枪直刺他喉咙!
竟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之地?!
金刀再长也比银枪短上三分,若真硬碰,他倒是比屠七更险三分!
于是赵广第一次与人对战之时向后退了一步。
屠门明光在此时银枪一甩,鲜血从枪头滴落,他那张野性且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凶残的笑。
“大王。”
“敢拼命的可不只是你。”
“我屠门明光从小到大,每次搏命斗狠也未尝一败!”
说罢他银枪在手中旋转、带动山间云雾雨丝如旋风一般直冲赵广。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赵广,来战——”
锵锵锵锵!!
银枪枪尖接连点在金刀刀面之上、迫得赵广也随之点点后退。
赵广后退几步便也被彻底激起凶性,再次上前:“你要战,那便战!”
于是顷刻之间两人便你来我往了十几个回合,刀刀致命、枪枪见血。
两人之勇猛凶残直看得旁边的龙霸天和李文涛则目瞠舌,龙霸天更是摸了摸自己断成两半的青铜棍感叹:
“贼他娘的!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强得也太过了!老子一个都打不过啊!”
李文涛也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屠门明光,晋阳军中除了赵广何时还多了这一尊银枪杀神?!
此人虽然身形力道都不及赵广,但他的枪法绝对不亚于赵广的杀人刀。
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在晋阳军中赵广竟然一无所觉、也没传出半点名声!
那此人的城府心计得有多深?!
李文涛看着和赵广打的有来有回的屠门明光,忽然就心生焦虑,莫名觉得此人或许会是赵广之后李家在晋州最难对付的敌人。
“……”真希望他们二人同归于尽。
李文涛难得的想要抬头向上天祈求一下。
只是老天爷似乎并不想搭理李文涛,在赵广和屠门明光对战了半个时辰之后、赵广的脸色越来越红,而屠门明光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显然,赵广的体力和天生没有痛感的能力终于让他在这场过久的生死搏斗之中缓缓占据了上风。
更糟糕的是此时潜龙潭之外十几里的山林中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胡哨声,那是属于晋阳军独有的联络、传递消息的胡哨。
赵广听到这呼哨声之后终于再次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大熊和成虎的两路兵马即将前来助我!屠七、不,屠门明光!
虽然你有不下于我的悍然勇猛、也足够深思熟虑计划周全,但奈何天不佑你!
奈何天亦不亡我赵广!”
“最多一刻钟后我的大军便能杀来、而你一人——
杀!不!死!我!”
赵广一刀劈退面色难看的屠门明光,金刀指天、第三次猖狂喝问:
“至此,还有谁能杀我!!!”
山风呼啸而过,仿佛整个山林都因为赵广这声咆哮而震动。
而后寂静无声。
赵广张开大口仰天想要长笑之时,忽而一道惊雷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略过。
雷光霎时间照亮阴暗的山林、还有那不知何时立于潜龙潭山石顶上的一道身影。
赵广的笑容瞬间凝滞。
那道身影立于山巅、狂风卷过他身侧、竟带起点点星光。
那道身影明明单薄地仿佛随时能乘风而去,却在他于山巅低头俯瞰之时压在人心、重若千钧。
“小……先生。”
赵广从不知自己的声音能如此嘶哑。
也从不知自己竟会因一个人的存在、注视便油然而生一种穷途末路之感。
“……你能杀我。”
此时立在潜龙潭山石顶端的姜山缓缓低头,当他的目光与赵广相对之时,忽而一笑。
手中金色的量天尺向天空一甩。
“不错,我来杀你。”
轰隆!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积聚了不知多久、仿佛能把整个升龙山都覆盖的阴云下猛地落下一道惊雷。
雷霆直劈向落在空中的量天尺,而后倾盆大雨轰然而至!
密集的雨水遮蔽了所有人的目光与视线,落在山林的泥土之中形成了涓涓细流、又逐渐成为漫布的祸水。
“伊昂——”
一声充满力量的嘶鸣从潜龙潭山顶的巨石上响起,透过厚重的雨幕、有人依稀能够看到那矗立在山顶之上高高扬起前蹄的神骏、猛然双蹄镇踏!
砰!
咔嚓。
细小的裂纹从白色驴蹄之下开始蔓延,而后逐步从这座小峰的山顶蔓延到每一个被龙霸天他们敲打过的地方。
终于在最薄弱之处那看起来结实的石土再也无法支撑,伴随着暴雨狂流、裹挟着滚滚泥浆碎石轰然而下!
“啊——快逃啊!山崩了!”
“快跑!快跑!山洪走蛟了!”
“是土石流啊!出龙了!千万不能被埋住!必死无疑啊!”
原本在向着潜龙潭而来的晋阳军兵士们在面对滚滚而下的泥石流时顿时惊慌失措、往相反的方向拔足而逃。
此时就算是再严格的军令也无法把他们召回,所有人都在为了活命而拼命。
赵大熊眼看着自己的队伍在瞬间消散,顾不得喊人、只惊疑不定的看向潜龙潭的方向。
那山洪走蛟很明显是要最终落在潜龙潭那里,可听刚刚的呼哨声,大王分明就在那里!
这可如何是好?!
去还是不去?救还是不救大王?!
“大熊!你还愣着做甚?!还不快跑!”
赵大熊看着转身就走的宋成虎,最终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向着潜龙潭而去!
他不是多忠于赵广,只是娘子和屠七都跟他说过,既然认主就要尽忠!
且赵广杀人却不曾亏待于他,哪怕他不能为赵广拼命,为他收尸还是可以的。
还有最重要的——他的过命的好兄弟老七也在那里!
不救赵广,他也得把老七捞出来。
毕竟赵广没杀他,但老七却是实实在在地救过他。
“大王!老七!我来助你们!”
当山洪裹挟泥土碎石滚滚而下时,赵广终于后知后觉小先生为他安排了一场怎样的死法。
崩碎的山石已经堵住潜龙潭四面八方的路、潜龙潭仅有的可躲避之处已经有李文涛和龙霸天手持剑棍戒备。
先生立于山顶之上,不败之地。
而在这龙潭死穴之中,竟就只有他与屠七。
眼看着那崩碎的石块越落越多、泥浆如走龙分别从左右掩埋所过的一切,赵广竟真的找不到一丝生机!
他心中大恨,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挫败感占据胸膛,忍不住对着山顶咆哮:
“先生!你怎可如此对我?!我待你不薄——”
然而先生没有回他,他只是在山顶穿着那身星辰锦袍垂目看他。
赵广目眦欲裂,片刻后转头看向屠门明光、忽而狞笑:“也罢!今日若我殒命于此,你这叛徒也要为我陪葬!”
然而他却看到屠七默不作声从背后取下那把弯弓、一箭射出直直钉在山顶的那棵老树枝桠之上!
且不知何时这支箭矢尾端竟绑上绳索、屠门明光一手缠绕绳索随着飞出去的铁箭高高跃起——
砰然落在山壁上,便像一只矫健的灵猴、在湿滑的山石之上快速攀爬!
“屠七敢尔!!”
赵广怒不可遏咆哮着奔向屠门明光,即便那洪流已经掩埋陷落到他的脚踝。
他依然把金刀对准屠门明光的后背、打算用尽全身力量诛杀此獠!
然而当他即将投掷金刀之时,山石之声忽然传来一声清朗又让他熟悉的呼喝:
“大王三思!”
赵广下意识的动作一顿、手中金刀已然脱手而出,他却面色极为难看地抬头——
那带着一丝犹豫和凝滞的金刀划破雨幕直直钉死在距离屠门明光的头颅只有一寸的地方。
而在金刀被他掷出之时,攀爬向上的屠门明光同时转身甩枪!
银枪迅疾如龙,与金刀平行而过、在最后一刻直入赵广喉头。
“呃啊——”
赵广双目死死盯着潭顶之上,最终口吐鲜血、爆喝出声:
“先生杀我!!!!”
而姜山站在潭顶,与雨幕之下的赵广对视,双手平举:“恭祝大王升天。”
在赵大熊千辛万苦绕过泥流、攀扶着树干勉强来到潜龙潭边缘之时,看到的就是大王被银□□破喉咙、却依然咆哮着轰然倒地的画面。
而后翻滚的泥浆碎石伴随着暴雨咆哮着瞬间吞没了整个潜龙潭。
他震惊莫名地抬头上望,便透过雨幕依稀看到了站在潭顶的小先生。
“先生杀我?先生杀我?!”
赵大熊不可置信,而后感叹,先生果然还是没忍住杀了大王!
“嗯?”
那像猴子一样飞速爬到了山顶的是谁?
看身形背影,怎么那么像屠七?!
在赵大熊疯狂怀疑人生的时候、在李文涛和龙霸天也被这一系列惊变发展震慑之时。
潜龙潭顶的姜山看着攀岩而上、稳稳落在山顶的屠门明光,于大雨之中赞叹一声: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明光,你踩着赵广的尸体,爬上来了啊。”
屠门明光飒然一笑,伸手抹去额头脸颊之上的雨水血水,而后弯腰拱手:
“多谢先生成全。”
姜山看他一眼失笑摇头,脱掉身上的星辰锦袍,在暴雨之中扔下潜龙潭。
“素手秀星辰,雨落祭苍生。”
绣娘啊绣娘,愿你与苍生来世皆生于锦绣河山。
* * *
四月初三,小满。
姜氏寰清于升龙山落雨出龙,杀赵广。
天下震动。
第23章 各方大王与新茅庐 这次的目标是在山里……
江州。
司徒阳看着密探送来的消息坐在船头大笑三声饮尽一杯酒。
“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 姜小先生好大手笔!
赵广一死,晋州便再无雄主可与天下群雄逐鹿!此地迟早是新君囊中之物。”
李飞扬站在自家大哥身边也喜得连连点头,“之前甄先生说天下能与大哥相争之人, 唯四而已。”
“除去晋州赵广、便只剩下凉州司马腾、益州刘阔、中州大将军了。小先生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哈哈!”
“可惜江州离晋州实在山高路远,小先生不愿颠簸前来,不然这天下必然是大哥所得了!”
“但现在赵广已死, 小先生没有明主可投了, 不就又是我们的机会了吗?
大哥, 要我再去邀请先生吗?”
他一月之前曾经只身前往晋州试图请小先生来江州, 可惜失败了。
那时他还在想,若是日后与小先生兵戎相见该如何诛杀赵广、保护小先生周全。又或者万一小先生帮赵广筹谋划策伤害了他大哥,他又要如何对待小先生?
结果赵广残暴嗜杀、自寻死路, 逼得小先生亲自出手了结了他,他终于不用再担心和小先生成为敌人、甚至在听到这消息的当天他都在梦里笑出了声——
小先生好!小先生也帮他出了口恶气啊!
想到这里李飞扬又笑了一声, 不过笑声牵动他脖子上的伤口、又让他微微皱眉。
他伸手摸了摸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但仍有一道狰狞箭痕的脖颈, 想到了那个他甚至都没能回头看一眼的、赵广军中的神射手。
“大哥,赵广已死, 他的晋阳军不知会被谁接手?又或者直接散为流寇?
赵广军中还是有赵大熊、宋成虎等知名猛将的, 或许咱们也可以把他们收服?”
司徒阳闻言摇了摇头:“那你可就想多了。”
“你只邀请小先生一人前来都因江州与晋州相隔甚远而被拒, 那些原本就在晋州成长成名的将领、又怎会在前主刚死之时就远下为我领命征战?
他们必然都只会被晋州的势力收服、或者成为一座小城的暂时之主罢了。
又或者……其中有人能够力压众将直接自立为王。”
“不过赵大熊、宋成虎等人虽勇却无谋,不足以统筹整个晋阳军。所以赵广这一批悍勇之士,最终只怕还是会便宜李家。”
“至于姜小先生……”
司徒阳看着江水脸上露出向往又可惜的神色。
“你以为我没有叫人再去请小先生前来吗?晋州虽远, 但我仰慕小先生之心更重。
我已安排了最好的马车、船舶、还有专门护送的队伍去接小先生,想要小先生一路不必受颠簸路远之苦。
可惜现在整个晋州都没人能找得到小先生。”
“在升龙山落雨出龙之后, 小先生就直接失去了踪迹。
别说是我了,凉州、益州、中州、徐州等势力的人必然都派了好手去寻找小先生。
但至今已经过去半月有余,还没听到哪个势力成功接到了小先生的消息呢。”
司徒阳对着江水遥遥举杯:“我本将心向先生, 奈何先生爱逍遥啊。”
“想要小先生成为我江州的入幕之宾,还得再看缘分了。”
李飞扬也跟着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大哥放心,我看小先生颇为合眼,就像当年第一次看到大哥那样欣喜快意。所以小先生一定和咱们有缘,会来到江州的!”
司徒阳便也跟着笑出了声:“那我便期待着小先生到来的那一天了。”
李飞扬点头,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晋阳军……”
“怎么?你还在意那个神射手?
放心!晋阳军中出名的将领就只有四人,你说的那个屠七大概只是射箭精准而已,其他不足为虑。”
“且就算是箭术他只怕也是在晋阳军中算得上一流,与天下群雄相较还差得远。”
“至少,当世第一神射手不在晋州,在凉州。”
李飞扬点了点头:“大哥说得对。我大概只是因为被他射中而有点太在意他了吧。”
“真要有本事的话,他不可能到现在还籍籍无名。”
司徒阳点头。
*
此时,籍籍无名的屠七正面带笑意地坐在晋阳军中主帅大帐中,一只脚搭在主座之上、单手撑着下颌,看着下方一地的尸体还有对他怒目而视的赵家人。
“屠七!大王待你不薄!你竟在大王之后想要断绝大王的血脉、还要杀尽军中忠心之人!你就不怕天打雷劈、被天下人耻笑吗?!”
屠门明光闻言挥手,就有士兵把地上的尸体一个个拖走。
然后他才看向赵家村的人,一脸惊诧:“你们赵家活了那么久、坏事做尽都不怕天打雷劈、被天下人笑话。我一个后来接手的怕什么啊?”
“至少我不乱杀人、不抢百姓东西、不好色到处拉人做小妾、不让人做了活还不给工钱。
最重要的,我不只任用赵家的人在内务要事之处到处给自己捞好处让士兵都吃不上好饭。”
屠门明光:“我这么好怎么可能会被天打雷劈?小先生都不会借雷劈我的。”
赵家人:“……”
“但你背主还杀了军中将领就是不忠不义!”
屠门明光摆摆手:“那不对。赵广已死就没有背主一说。”
虽然他确实是我用枪捅死的。
“而杀军中将领还不是因为他们要跟我抢主将之位?”
“大家都想当老大,那自然是谁更有本事谁当。”
“当他们站出来要争夺主将之位时,心中就应该有了准备。”
屠门明光神情猛然一肃:“成王败寇,生死由命!”
“那、那你也不至于把我们全都赶尽杀绝吧?!我们、我们也归顺于你不行吗!”
屠门明光又被赵家人的话给逗笑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你看我有几分像赵广?”
“我麾下可以有不够勇猛的将士、可以有不够聪明的谋士、甚至还可以有只吃白饭的吉祥义士。
就是不能有一朝富贵、便欺压百姓、不把人当人的渣滓!”
“若是收了那样的人,日后我要怎么去见小先生?”
“只怕刚一开口,就要被雷劈被土埋啦。”
赵家人:“……”
呸!就你这德性!小先生不劈你也不会跟你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好了,该享受的你们也享受过了,现在也该到和你们算总账的时候。”
屠七挥手让另一拨人把他们带下去:“按照前朝律法挨个审了吧!该杀杀该埋埋,不用看赵广的面子。”
帐内剩下的将领:“。”
赵广都死了,他还有什么面子啊!
老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老七啊!
在大家都忍不住内心嘀咕的时候,屠门明光看着曾经的同僚大哥、现在的下属们,露出一个诚恳灿烂的笑。
“诸位哥哥,不用顾虑在意太多。”
“一日是兄弟,终身是兄弟。”
“我屠七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妄想,就是想带着诸位哥哥过个安稳的好日子。
弟弟我不忍在大王离去之后晋阳军分崩离析、更不忍各位哥哥另投他人却不受重用。
毕竟咱们早就是过命的兄弟了不是吗?”
“所以诸位哥哥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一天,哥哥们都是我的兄弟心腹!
我们守住晋州、日后不管谁主天下都能得一个招降富贵,不比去其他人手下再重新争个出头强吗?”
“而且万一天命在我,咳,只是万一而已,那诸位哥哥可都是开国功勋啊!”
帐内剩下的将领神色松动、逐渐露出了被说服的神色。
赵大熊更是直接拍拍胸脯乐呵呵地开口:
“老七你说的对!俺不会说话、只会领兵打仗,要是去李家或者其他势力下还要再听他们唧唧歪歪、遵守这遵守那的重新学规矩,那还不如就直接在晋阳军继续呆着!”
“只要你保证俺跟着你能吃饱穿暖、养活我婆娘和丫头,换你当大王也没什么差别。“
“你还不会乱砍人,更好嘞。”
屠门明光就笑了:“熊哥放心,咱们将领的待遇一概不变,保准能让你吃饱穿暖养家还有剩的。”
“不过。各位哥哥,我话说在前头,诸位的待遇不变、甚至还能再升一等。
但除此之外就不要再有利用自己的职位权利越界伸手的事了。
若是有人再借职位之势偷拿军费、军粮、或者军备。
就别怪弟弟我——翻脸不认人了。”
主座上的屠门明光还在笑,却让帐内的其他将领心中一凛。
“当然,主公放心。我等必将为主公守好晋阳城稳住晋阳军!”
这次开口的是宋成虎,比起赵大熊单纯没什么脑子,他更识时务且为俊杰。
这一改口让屠七都扬眉看了他一眼,虎子,从前也没见你是这样的虎子啊。
而在宋成虎之后,其他将领也都全部改口认了命。
毕竟。
不认命的和不想当老二的已经都去见赵广了。
那十几个人里可是有和赵大熊、宋成虎并列为晋阳军四大统领的鲁石、赵猛。
这两个人都是被屠七一枪戳死的,他们和屠七甚至没有战够五个回合。
而其他人更是不堪一击。
乱世之中,强者为尊。
之前他们能服赵广,现在便能服屠七。
而且……说句不尊敬前大王的话,现在这个大王看起来,好像能活得更久、走得更远似的呢。
至少他不乱杀人、还有脑子会骗人——
“嗯,那咱们兄弟们就都说好了哈。
之后诸位哥哥帮我守住晋阳城、栾城、还有晋州其他那几个城,咱们和李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表面上就让龙霸天和赵大熊、宋成虎共同统领晋阳军吧。”
“这样更能取信于人,也不容易被其他势力当软柿子捏。”
龙霸天挠了挠头,“帮老大你守场子没问题,当假老大我也挺擅长的。谁让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打不过你。”
最重要的是跟了屠门明光之后他自己就不用操心他那五千多兵卒和两千多的兵卒家人怎么安排、怎么吃饭了。
天知道他每次计算要领着人去抢哪个富户也是很头疼的。现在好了,省心!
“但我要是和大熊、虎子当了表面上的头头,你这个真头头要干什么去啊?”
哪有当老大的不在自己大本营里呆着,反而到处乱跑的?
显然龙霸天问到了众将领非常在意的点,大家都下意识地把眼珠子斜到了中间。
然后他们就看到他们的新大王突然垂下眉眼、一脸老实的呆样,非常屠七地道:
“我当然是去找个新主公投奔,看看能不能再赚一波心腹兄弟回来啊。”
所有的将领·兄弟:“。”
突然觉得心腹兄弟什么的真不能要乱认,太危险了。
背着小包裹·刚刚病愈·准备来辞行另投明主的宋先生:“……”
好好好!好你个屠门明光!
老夫当谋士几十年,还是第一个看到像你这样到处从其他大王那里“赚”兄弟打江山的!!!
“哎呀,宋先生,您的咳疾和头疼之症都好了?”
屠七看向宋先生诚恳邀请:“那先生不如留下来继续管理晋阳城?”
宋通达:“。”
“不了!老夫年纪大了,可当不了你的心腹兄弟。”
这小子扮猪吃虎装的一副老实人样,竟然把他都给骗了过去!
现在想来他只怕和那个小倔驴早就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了!
赵广让这个反骨仔去看守另外一个反骨仔,真是看了个寂寞啊!
他年纪大了,才不要给这样的主公干活儿,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憋个大的?
“我近日收到一位好友来信,已决定去投奔他了。”
“大王放心,老夫年纪大了只图一个安稳,去到哪方都不会给大王造成多少难题的。”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庆幸自己不是那个小倔驴了。
不然现在只怕走在街上都得给头上包个包巾、再抹上一把香灰遮掩吧?
哈哈!他爽了!
*
姜山当然没有往脸上抹香灰,他也没有往头上包包巾。
他好歹跟着神棍子纵横江湖十三年,江湖卖艺的手段、再加上现代化妆术的记忆,会一点超时代的易容术不过分吧?
但姜山还是很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才松了口气。
半个月之前他嘎了赵广后就直接溜了。
那时风大雨大混乱大,那时不跑更待何时?
所以他骑着白聪明直接跑出了晋州。
没错。
就是晋州。
以他那时嘎了赵广的大动静,在晋州之内的所有城池对他来说都不安全了。
反正他随身带着足够的金叶子、在有姜家铺子的地方也可以领到足够的银两,随时随地跑路也不会穷的吃不上饭。
再不济……他也不是没和老头子一起风餐露宿过,路边的野果野草野菜他都认得。
所以姜小先生跑得非常溜,也因为他这个明智的选择,和至少七个势力派到晋州的人完美错过,给自己赢得了半个月的自由时光。
半个月的时间,姜山带着白聪明从西北晋州直接翻山越岭走到了西南益州。
益州连接蜀地,西部、南部气候较温暖湿润,但中部和北部在夏季便是有名的高热火炉之地了。
在即将进入夏季的时候来到益州其实并不算好的选择,如果他从晋州出来选择继续往西北走,那么进入凉州倒是能过一个凉夏。
但真猛士从不走寻常路!
……实际上是姜山推测无论他去凉州还是江州都太容易被那些人猜测到、或者碰上,那么益州就是相对最好的选择了。
至少现在在益州益阳城内,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之后肯定也不会有人去城外的野山里顾他的茅庐。
“伊昂!”
姜山正美滋滋的想着,身边的杂毛驴很不满地踩了踩蹄子。
姜山赶紧伸手拍拍它的脖子、摸摸耳朵小声安慰:“白聪明呀!别生气!再坚持一下啊!这是最后一趟了,咱们把这一批木头和粮食运回去就能安心待在山里躺平啦!”
“伊昂伊昂!”
“不是我非得抹黑你,实在是你神骏的外表太招人眼了。
路上你也听到那些说书的传言了,什么‘白驴一踏震天地、唤出蛟龙诛霸王’。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身边跟了一头最厉害的白驴,不给你做点伪装,咱们今天入城、明天就会有人绑了你威胁我去给他们干活啦!”
白聪明听了听觉得主人说的颇有道理,它确实是一头神骏的驴中赤兔!
既然如此,就勉为其难的伪装一下吧。
“这位客人,您要的精米、白面、粟米、一些菜种和几筐叶菜都在这里了。您点点看?”
“只是您想要的碧粳米比较珍贵难得,小店暂时没有、还得去其他地方给您调运过来。您看看能等吗?”
负责接待客人的店小二十分热情,毕竟这位客人一出手就是一片金叶子。
而且看样子这位客人大概会在益阳久居,他自然要努力留住这位大主顾。
姜山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自己的口腹之欲。
晋州多吃面食,就算在赵广的大本营那些可爱的厨子们会给他做米饭,但味道更好的好稻米也是难有的。
现在益阳既然能够买到碧粳米,那等几天又何妨?反正他轻易不会入城、入城都会做伪装,应该不碍事的……吧?
“那就三日之后我来取米。”
姜山放了一小块碎银当做定金,在店小二满脸的笑容中牵着白聪明离开了。
三个时辰之后,姜山站在距离益阳城一百里的一片小山林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小山坡、小茅屋、小菜田,小鸡笼就在小溪边。”
“白聪明!咱们又有家啦!”
“这次的目标是在这个山头住满一年!”
“伊昂!”
驴觉得行!
第24章 二顾茅庐 啊,妈妈,噩梦成真了!大王……
天朗气清, 姜山躺在自制的简易摇摇椅上看信。
没错,在骑着白聪明逃出晋州的时候,他还机智地拐了一下锦城、终于把滞留了将近两个月的自己的十八岁生辰礼给取走了。
哪怕两个月后才收到信和礼物, 但父母弟妹的关切与爱意是不变的。
以及,他终于有字了。
表字:寰清。
表字是在本名以外所起的表示德行、性格、或本名意义的名字。
在古代成年冠礼之后,会由家中长辈或德高望重者给予取名。
他的表字原本是打算让老头子给他取的, 可惜老头子死的太早, 没熬到他十八岁。
最终就便宜了他爹。
父亲信上说, 族中长老、他的祖父、叔公等都暗戳戳地给他取了表字, 什么“一统”、“光震”、“玉柱”等等等等。
就等着他回来让他抓阄。
结果他十八岁生辰都没回姜家,长老、祖父、叔公摆个架子伸长了脖子也没等到人,他爹就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地直接取了“寰清”二字, 夹在生辰礼之中给他了。
寰清:为寰宇清明、天下安宁之意。
姜山看到这里没忍住一笑。
果然机智如他爹,下手就是快准狠。
此字一取、他只要接受了“姜寰清”这个名字, 那什么“一统”、“玉柱”什么的名字就通通没用了。
“嘶……那些老头子们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姜山看着“一统”、“光震”、“玉柱”这三个名字直皱眉。
一统和光震都好理解, 那个玉柱……真的是不能理解啊!
甚至还有点不忍直视。
谁叫这个名字都会感觉抬不起头来吧?
还是姜寰清好。
寰清,寰清。
他爹对他的期望也过高了点。
声震寰宇, 四海清明。
文人都是这么表面装得云淡风轻, 骨子里恨不得上天的家伙啊。
嘿嘿, 他也是。
不过想要上天和付出行动真的登天是不一样的,他也就想想,一点都不想劳心劳力。
这小日子还是像现在这样躺平舒服啊!
躲进小山成一统, 管他春夏与秋冬~
“啊,娘亲手做的牛肉干, 好久没吃了今天就吃。”
“哟,妹妹都会绣荷包了。嗯?这绣的是什么鬼东西?狗?噫!竟然是白聪明!
那她这绣活可见不得外人啊。”
“哦,弟弟已经念完三书五经了。
这大字颇为匠气、将来肯定是小古板一个, 不如多看看庄子和荀子、或者习武也行。
乱世之中读书的可没有打仗的厉害。”
最后,姜山看着爹信上附送来的中州大将军、凉州大统领、扬州、苏州、泉州、蜀州、甚至还有东韩州寄过来的邀请信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把这些信全都扔进灶膛烤蚕豆吃了。
现在这个时代按照年份来算差不多是唐朝时期,土豆玉米红薯三大抗饥荒作物都没有漂洋过海。
这里就要说一下扶苏大帝了,怎么给秦朝续命的时候不多发展一下海运往外找点好吃的啊!
就知道把隔壁小日子纳入版图了。
不然他现在说不定还烤烤红薯土豆和玉米。
“唉。”
现代人穿越古代的最大痛苦除了上厕所没有纸之外,大概就是吃得不尽如意。
而上厕所没有纸还可以用麻布、棉布、甚至丝绸替代,嫌浪费的话他还能自己做点粗糙的树皮厕纸。
但,没吃的就是没吃的啊!
他就算是脑子里有无数食谱,也只能在梦里回忆一下那曾经的味道了。
姜山嘎嘣嚼了一颗蚕豆,片刻之后一个白晃晃的大脑袋就伸了过来。
“唉,白聪明你也是个吃货。”
姜山把手里的一把蚕豆分给了他的大白驴。
不过很快他就高兴了起来,看了看天色:“走吧走吧,今天是第三天了,益阳城的碧粳米应该调运过来了!”
在现代他也没有吃过传说中的“碧粳米”和“红粉胭脂米”,据说这两样都曾经是珍稀的贡品只给皇家吃的。
在古代因为数量稀少又是特供所以一般人吃不上,而到了现代又因为假货太多很少有人能吃得上真品。
恰好益州益阳城因为地势特殊、气候适宜、还有一片地方刚好临江,有个村子就产碧粳米。
在这里多花点钱,还是可以买到这种传说级的美味的!
“人生在世,怎能不好好吃饭呢?”
“伊昂!”
“咱们先去买米、然后再去酒楼点几道好菜、买只烧鸡和几只卤猪蹄,回来大吃一顿吧!”
“伊昂伊昂!”
“好好好,给你买一兜子胡瓜啃着吃。”
“不过进城就要进行伪装,这是咱们说好的啊。”
白聪明不高兴地喷了口气,最后还是耷拉着耳朵任由姜山在它油光水滑的白毛皮上抹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煤灰。
这一袋子煤还是晋州升龙山特产呢,全都用来给白聪明伪装杂毛驴了。
然后姜山就骑着白聪明、托着两个购物麻袋,晃悠悠地进了益阳城。
益阳城现在是益州刘阔的属地,不过并不是刘阔的大军主要营地所在。
算是他在益州的五个城池之中收入和百姓数量都相对中等的一座城。
不过看起来益阳城在刘阔手下发展的还可以,至少城内百姓有衣有食、衣衫虽有补丁但干净整洁,食物种类不多却能够饱腹。
城中主街还有不少商家经营叫卖。
在这乱世之中已经算是安宁小康之城了。
姜山骑驴来到了那家粮铺。
他还是做病弱、黑面、麻子脸书生装扮,白聪明也是黑白灰相交的垂头丧气杂毛驴。
不过因为出手大方,他一进粮铺还是被店小二直接认了出来:“客人来了!小的还在想着客人您什么时候来呢!”
“您要买的三斤碧粳米已经给您装好称袋了,您可以过来看看货!都是小店的货郎精挑细选的上等好米呢!”
姜山双眼一亮,点点头矜持地走进店,然后就看到了那带着淡淡青绿、像是上等碧玉翠竹的一袋子米粒。
好的食物就是这样的!一看就知道它肯定不会辜负你的银子!
“不错。就这袋米了。多少银子、”
“伊昂!伊昂!伊昂昂昂昂昂!!!”
姜山正要交银子买米,店外的白聪明却忽然大声叫了起来,他神色一凛快步冲向店外,却看到白聪明直接抬蹄踢翻了一个货郎。
姜山:!!!
这得赔多少钱?!
“伊昂伊昂伊昂!”白聪明看见姜山就把大脑袋往他怀里蹭,委屈得直叫。
他竟然摸驴屁股!他摸驴屁股!!
姜山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被踢翻地货郎狼狈地爬起来。
然后一脸不忿:“客人你这驴子脾气也太大了!我不过是运货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它的屁股,它竟然就踢人!”
姜山嘴角一抽,看看那货郎确实运的货撒了一地,但再看看白聪明确实也是被摸了屁股的委屈。
最后他只能叹口气:“算了,我不该把驴直接停在门口,但你送货也该小心些。”
“你看看那货怎么样了,大不了我赔——”
“客人!客人说笑了,分明是我们货郎送货不小心、怎么能让客人赔钱?”
“周大你别在这里犟!说了多少回你力气大但不仔细你都不听,现在惊了客人你还有理了?”
然后店长就满脸笑容地把那一袋米递给姜山:“客人不用管这些货,我们回头会自己收拾。”
“您也不用赔钱,您只要按正常价把这袋米买了就行。还有,另外这一小袋晚粳米就当是小店给客人的压惊货了。”
“这晚粳米不值什么钱,却也是香甜可口的好米,您尝尝,好了再来买!”
姜山倒是对这个店主高看了一眼,怪不得能成为这条街里最大的粮铺的老板呢,很懂和气生财之道。
他于是摸摸白聪明的头,“好了好了不生气。回头就买胡瓜给你吃。”
然后姜山就把碧粳米的钱付了,把米袋子放进白聪明屁股上挂着的两个袋兜兜里,就去最大的酒楼买饭。
而在他离去之后,那个周大被店主带进了粮铺的里间。
“如何?”
周大一呲牙,伸出手,一片黢黑。
在出城的路上,姜山骑在白聪明的背上总觉得哪里不对。
明明整个进城买米买菜的过程都很顺,但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骑在白聪明身上不再安稳了,如坐针毡。
“伊昂伊昂伊昂!”
白聪明还时不时地委屈地叫一声。
人摸驴屁股了!还很用力的蹭了!人坏!
姜山不得不再次安抚一下白聪明,然后回家给它赶紧洗个澡梳梳毛,再准备一顿大餐。
美味的食物总算抚平了一些姜山焦躁的心情,白聪明也啃着黄瓜、吃一口稻米就一口鸡肉摇头甩尾。
姜山点点头:“真不愧是贡米啊!清香甘甜、软糯筋道,最好以后天天吃!”
然后吃饱喝足的姜山就转着圈溜达到了小山丘上,仰头望天。
“嗯,霞光灿烂、烟云似火。明天一天都是个大晴天啊。
覆盖范围,益阳周围百里吧。”
“自从入了益州几乎都是晴天,天朗气清不是不好,但夏季将至,高温太过只怕会有旱灾啊。”
【滴。判断正确。检测到宿主每日观星/观气打卡成功。
生存时间+1天(当前生命时间:46天)。
气候观察能力+1(当前气候观察等级:众人惊叹大师级)。
请宿主再接再厉,努力完善气候观测系统!】
姜山听着熟悉的系统废话,扇了扇手上的芭蕉叶子打着哈欠进了屋。
吃饱喝足,该睡觉了。
途中路过白聪明的棚子,白聪明伊昂一声。
姜山点头回应:“嗯,白聪明,你也晚安。”
今天也是没人顾他茅庐的一天!
嗯?为什么这种感觉这么熟悉?
姜山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有点微妙的不安。
直到半夜凌晨三点半他猛然坐起。
“卧槽!”
“他摸我的驴!!”
他就说为什么总感觉不太对劲,他给白聪明洗澡的时候驴屁股上的那一片黑煤毛显得尤为杂乱,黑色也比周围其他的区域浅淡一点。
这不是普通的“碰到”就能解释的。
所以——
排除那个人对驴屁股有特殊的爱好之外,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姜山在黑夜里瞪着双眼,艰难痛苦地思考着要不要连夜跑路。
但是,他在这个小山头安顿好才刚刚三天啊。
才三天啊!
“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就算他擅长跑路、习惯了找各种小山头安家,但也不能一直都在颠簸的路上啊。
“……说不定只是巧合罢了。”
应该不会有哪个大王那么无聊,天天派人在城里蹲他吧?
于是姜小先生痛苦地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再吃碧粳米都没有昨天那么香甜了。
而后姜山看着他这袋子没吃完的米、再看看茅屋前的小菜田里刚刚种下的菜、最后又看了看小溪边还没长成连蛋都不能下的小鸡崽。
一咬牙一跺脚:“我必不可能那么倒霉!”
“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走!”
大不了这三个月他都不再进城了,那些人就算是想找他也找不到他这座山头的!
然后,在半个月之后的五月二十一日。
夏至当晚。
姜山再次在梦中垂直坐起!
“怎么回事?这种突然恶寒不详的感觉?!”
摸黑披着薄被出门,姜山打算看一看白聪明还有他的小鸡崽们。
看看有没有野狼半夜骚扰。
当他推门而出的那一刹那,看着门外的景象,他凝滞三秒,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重新把门关上。
“妈妈,我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一群人大半夜上山围住了他的小山头,然后……静悄悄地把他的菜地、鸡窝、驴棚全都重新装修了一番,甚至还在他的茅草屋对面搭了个更结实的豪华木屋、一个男人就坐在他的院子里微笑的看着他。
重点是那男人旁边还站着老实的屠七?!
“……离谱!”
那个男人面前好像还摆了一张琴?!他是打算半夜弹琴吗?!
姜山回屋之后一脸惊悚复杂地坐在床上,等待有人破门而入、然后扛着他和他的驴一起下山。
结果他一直迷糊到天光微亮,竟然都没有人破门而入?
甚至都没有人敲他的门!
姜山躺在床上眨了眨眼,难道他真的是在半夜做了个噩梦?屋外的一切都是幻觉!
然后姜山就听到了叮叮咚咚、勉强算是悠扬的琴声从他的小破茅屋的门外传了进来。
姜山:“……”
片刻之后,伴随着琴声还有人高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姜山:“…………”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姜山:“…………………”
终于在琴声和高歌唱了足有两刻钟之后,屋外才有人喊道:
“姜小先生,在下益州刘阔!久仰小先生之名,特来拜会!”
“还请先生出门一见!”
姜山:“。”
姜小先生抹了一把脸。
啊,妈妈,噩梦成真了。
他这次连一个月都没苟到。
啊!!!
白聪明崩溃驴叫.jpg
第25章 二顾茅庐 你好新老板,你好老同事。……
姜山听着外面的琴声和高歌, 木着脸裹在被子里不愿相信事实。
逃避虽然可耻,但或许有效?
既然这个新来的大王并不打算破门而入、直接把他和他的驴一起扛走,那……他完全可以不出门啊!
刘主公三顾茅庐才把他的卧龙先生请到。
他是不如卧龙先生的, 但也可以多拖大王几次嘛。
只要这位大王前脚不耐烦等待离开,他后脚就能骑着白聪明一跑三千里!
这益州是不能待了,大不了直接去凉州看旷野, 说不定还能给白聪明找到一个漂亮媳妇。
反正白聪明会自己吃草、小鸡们也会自己啄食, 菜不浇一天也不会死, 他完全没有理由一定要出去的嘛。
这样想着, 姜小先生心中大定。
当大王的,必不可能有太多的耐心和好心性!磨他就是!
……若是这位大王有充足的耐心……
姜山:“啧。”
反正先躲。
他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自制的耳塞往耳朵里一塞,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睡觉。
在他迷迷蒙蒙进入梦乡的时候, 似乎听到琴声和歌声都停了。
很好,想来那位大王是个没有耐心的, 很快就会知难而退。
*
屋外。
刘阔弹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琴、高歌高地嗓子都有点沙哑冒烟了, 但他想要请出山的小先生却在屋里没有半点动静。
他终于停下了弹琴。
“看来小先生不愿见我啊。”他微笑着叹气,看起来失望又痛惜。
屠门明光站在他旁边, 瞥了一眼他这个标准的表情, 又迅速收回目光什么都没说继续站着了。
很快有两个人从后面走上前来。
一位中年文士手拿羽扇、另一只手上还端着一盏茶轻轻放在刘阔手边。
而另一个青年武将则长相十分英武, 只是左脸上的一道刀疤却让他的面相多了几分可怖。
“义父!这姜寰清也太不知礼!
义父都已经在这里亲自弹了小半个时辰的琴,换做其他人早就已经感恩戴德、开门而出了!
可是他姜山竟然还窝在屋里无动于衷!”
青年武将冷哼一声:“义父何须如此纡尊降贵?让我直接冲进去把他扛出来带走便是!”
他说着就要往那小茅屋里冲,屠门明光在这个时候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下撇。
“崇山不可无礼。”
刘阔看到屠门明光的表情, 伸手就把晏崇山拦了下来。
“小先生乃当世诸葛、手段非凡,金尊玉贵怎可冲撞?”
“况且我是真心拜会小先生、希望小先生能够入我益州军麾下, 不过是小先生暂未出门而已,你怎就不耐烦了?”
“我们是来此请小先生出山的,可不是来强迫小先生做事的。
请人出山自然要心诚义重。刘公都可三顾茅庐, 我不过才来此不到一夜而已,不必着急。”
刘阔说着就伸手拍了拍屠门明光:“而且小七又不是没有跟咱们讲过,上一个不顾小先生意愿强请他出山的人是何后果?”
屠七在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毫不掩饰地对着晏崇山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又对刘阔投以非常崇拜的目光。
“还是义父有心胸、有、嗯,大智慧!”
“上次请小先生出山就是那赵大熊听了赵广的命令、带着我们强行把小先生从茅屋里扛出来的。”
“那时夜半三更、天下着大雨,小先生还在安眠,赵大雄就不管不顾拆了小先生的门直接进屋了。”
“小先生被他吓得惊恐万分,面色苍白!看起来柔弱可怜极了。”
“小先生明明不愿意跟他走,他还强行把小先生卷着被子扛在了肩头、他还让我把小先生的驴也一起扛走。”
说到这里老实的屠七脸上露出不赞同和不高兴的表情:“我那时看着小先生被迫的样子非常心疼。”
“但我嘴笨、又不敢违抗上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先生被强行带走。”
“道现在我还记得小先生那时在黑暗中痛苦又愤恨的眼神!”
屠门明光满脸认真:“大约从那时候起,赵广就永远得不到小先生的心了。”
“后来赵广又多次在小先生面前杀人、不听小先生的劝诫,伤透了小先生的心。”
“所以小先生才会……”
屠门明光说着,刘阔连连点头。
然后老实屠七瞪向晏崇山:“虽然你是排在我前面的大哥,但你也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耐心而让义父失去小先生的心!”
“我上一个主公证明强掳小先生会死,你不能让我义父也陷入险境。
毕竟只有义父不嫌弃我嘴笨、还只会射箭跑得快了。”
晏崇山听到这话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当场就握住腰间佩剑:“屠七你乱说什么!谁想让义父陷入险境了?!”
“我对义父之心不比你忠诚热烈吗?!”
老实屠七没有回话,但还是转过头撇嘴嘀咕了一句:“但你明知道强掳会招恨,小先生又不是一般人。”
“你!”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都是我的爱子,在这里争个什么劲呢?”
“崇山敬我爱我为我冲锋陷阵,我知!”
“小七也有一颗赤诚之心,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你们两个已经是兄弟了,就要互相体谅、多多扶持。”
“好了,都先休息一会儿吧。小先生既然出了这等考验,咱们总是要给小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晏崇山哼哼两声,握着配剑再次狠狠地瞪了屠门明光一眼。
这小子才不是个真正的老实人!义父被他骗了!
他要是真老实就不会投奔过来的时候还记得带着晋州三座城池的舆图、其中还包括被姜山点出的那座铜矿的位置!
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来投奔新大王必得重用,他哪里笨了?
偏偏义父还认为他心诚。
虽然城池舆图和矿山的位置确实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一份大礼,但谁知道他是不是拿着假图或者另有图谋?
哼。
反正,他会好好看着这个新“义弟”的。
想从他眼皮子底下闹鬼,除非他死!
“小七啊,你确定这样做小先生会出来的吧?”
用过早膳之后,刘阔把屠门明光招到了身边,脸上带着和善慈祥的笑容:
“不是义父心急,只是益州事忙、益州百姓还需要义父管理照拂、益州还有流寇兵匪没有完全塑清。
我等在这里等待小先生一日两日没有关系,三日五日我也是有那个诚心和耐心的。
但时日久了,终归是陷益州百姓于危险之中、会给周围窥伺者可乘之机啊!”
屠门明光看着刘阔诚恳又担忧的表情,还是如之前每一次的那样标准,在心里嗤笑一声。表面上却是挠了挠头:
“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很确定。”
刘阔脸上的笑容微变,在他眯起眼想说什么的时候,屠门明光又继续道:
“但之前在晋州之时,小先生是军中所有人都知道的心软慈悲。他会为一个绣娘专门质问大总管、也会为救厨子的命去努力制止前大王。”
“小先生如此心善大概是不忍心让人久等的。”
“而且……我觉得……”
刘阔又继续微笑起来:“小七觉得什么?没有关系,直接说出来,义父不会生气,义父懂你!”
老实屠七就像是受到鼓励一样的憨厚一笑:“而且我觉得小先生吃不住别人对他好。”
“大王让我看守小先生,小先生几次都想逃跑、有一次差点成功了,最后是我恳求小先生不要让我为难、不然大王会罚我,小先生就心软的跟我回去了。”
“后来小先生大概是疼我吧,就再也没有逃跑了。”
刘阔听完这话笑了。
“如此看来……小先生真是个心软之人啊。”
如此心软的一个人,赵广那蠢货却偏要在他面前杀人、强硬的不听劝诫、非逼小先生出手,他不该死谁该死?
像小先生这样的人其实最好拿捏、最好打动了——只要投其所好、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个应有的仁慈的主公的模样便可啊。
屠门明光看着刘阔终于和标准不一样的、更明显且多了几分算计的笑容,片刻也跟着笑了。
“是啊,小先生心软,是个好人呢。”
刘阔笑着拍了拍屠门明光的肩膀,而后看向旁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在的中年文士。
“元和,你怎么看?”
拿着羽扇的周元和抚须而笑:“不错,我也听人说过小先生是个心有慈悲但倔强之人。”
“那么想请小先生出山,只要让小先生知道主公是个同样心有慈悲大爱、愿为天下安定奋不顾身之人,便一定能够打动小先生了。”
“毕竟,小先生心怀天下、定然也希望江山早日安定、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主公放心,此事就交给臣来办。三日之内定让小先生心甘情愿为您出山!”
刘阔终于爽朗地大笑起来。
“好好好!那便劳烦元和了!”
于是,姜山在他的小茅屋里苟了一上午后,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偷偷从小茅屋的窗户缝向外看。
听动静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没有琴声没有高歌、也没有搬运东西的声音。
莫非那弹琴大王已经走了?
姜山带着期待看出去,却直接和站在他门外的端着碗的两个小娃娃对上了眼。?!
姜山猛地一个后仰。
那大王是怎么回事,自己不弹琴了,就让小孩子捧着碗要饭吗?!
“小先生!我们看到你啦!”
“小先生你是不是饿了?这是我们自己家种的今年的新米,煮好了想给小先生吃呀!”
结果这两个小娃娃不是来要饭的,而是来送饭的。
姜山扬眉,这又是什么套路?
难道是想骗他开门、然后再把他给扛走?
笑话!以为找两个小孩过来他就会毫无戒备的开门了吗?
“小先生,还有我们自己种的青叶菜!脆脆嫩嫩的可好吃啦!”
“小先生开开门吧,再不开门饭食都凉了不好吃了,阿娘和阿爹就要骂我们啦!”
姜山:“……”
姜山透过门缝瞪着那两个扎着包包头、脸上不算很有肉但看着就乖巧懂事的小娃娃,和他们对视十秒、二十秒……一分钟。
终于叹了口气,把门打开了。
开门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就站在屋外不远处的老实屠七、屠七旁边的刀疤脸将军、手持羽扇的中年文士,还有那个站在他们之前面带微笑的——清晨弹琴高歌的大王一起看着他。
目光相对,无需多言。
他已然棋差一招、落入下风。
然而姜山还是抿唇把两个小娃娃拉进了小屋里,重新关上了门。
“小先生你长得好像仙人呀!比我和哥哥见到的最漂亮的人都好看!”
一进屋,小娃娃里的那个小女童就脆生生的开口了。
然后她看了看屋里,小心翼翼地把那装着新米的碗放在了唯一的木桌上。
她的哥哥就在旁边同样把盛着青菜的碗放到了木桌上,然后两个人就眼巴巴的同时抬头看他,等着他吃。
姜山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米和菜,微微垂眸,温和的对着这两个小娃娃道:“为什么要给我送菜送饭?”
那个小男童张了张嘴把嘴闭上了,显然不善言辞。
但那个小女童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姜山:“因为娘亲和爹爹说,要感谢小先生。”
“哦?”
“周爷爷说只要小先生愿意出山辅佐大王,那我们就天天都能吃饱饭、有衣穿,城外的坏人也都打不过大王、田地就不会被夺走啦!”
“要谢谢小先生,出山,让天下太平!”
姜山看着认真看着他的兄妹俩,深吸一口气按着眉心没有说话。
赵广和这个大王不能比啊。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原本情绪还算轻松的两个小娃娃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许久之后,那个哥哥才慢慢开口:
“小先生、吃、吃饭吧,新米,最香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不脏的。”
姜山终于放下了手,而后看着这两个小娃娃失笑着摇头、端起了那碗热腾腾的新米。
入口香甜、嚼之回甘。
确实是好米啊。可惜掺了虚假的东西。
他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在兄妹两个紧张的神色中拿出两双新筷子和陶碗、把米饭和菜拨到了碗中分给了兄妹两个。
“吃吧。”
“不不不、不能——”
姜山笑着捏了捏这兄妹两个的脸蛋,“小先生掐指一算,你们两个都没吃饱。所以这饭菜就给你们吃啦。”
“这是成功邀请小先生出山的奖励。”
在田甜儿的视野里,此时的小先生脸上带笑、眼神柔和,他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却什么都知道。
而当他推开门走出小屋的那一瞬间,金色的阳光洒在小先生的身上、微风吹动小先生的衣摆,就好像小先生真的是无所不能的仙人一样。
漂亮极了。
再次打开屋门,姜山益州军中人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刘阔。
他每向前一步,刘阔脸上的笑意便多出一分。
然而在距离刘阔只差三步之时,姜山便立在原地不再前行。
只安静地注视着这位新的主公。
刘阔笑容一顿,下一瞬笑容更加诚恳两分、双手平举主动向前一步弯腰:“在下益州刘阔,恳请小先生为天下安定出山!”
姜山沉默片刻然后飒然一笑,双手平举衣袖飞扬:“寰清愿为主公效力,共安天下。”
“只是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或许会让主公失望,还请主公见谅。”
刘阔直起腰大笑着握上姜山的手:
“先生不必如此自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