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一只手,活动活动手指,挥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等等!江凛!”
陆辞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心的血液染红江凛白衬衫袖口,留下一个浅红的掌印。
“你的手不想要了吗?这是钢化玻璃!”
陆辞言一脸谴责地看着他,十分不赞同。
江凛冷淡地撇了他一眼,“松开。”
血珠已经顺着伤口滚落,猩红血液在手腕绕了个圈,在滚落到地面之前,陆辞言撕开江凛的衣服,将血液擦在江凛胸口。
用手指画了一个嘴角撇向下的哭脸。
第36章 Chapter 36 “如果你能一直……
江凛:“……”幼稚。
陆辞言瘪瘪嘴, 摩挲着指尖温热的触感,嘀嘀咕咕了句什么没有听清。
江凛似乎听清了,“什么?”
“没什么。”
江凛明明听到他嘀嘀咕咕:又凶我……
陆辞言迅速否定, “绕一圈,从阅览室窗户那儿进去。”
图书馆和L形的教务楼保包围中, 有一个方形场地, 那个场地摆了许多张乒乓球桌。
两人绕了一圈,走到窗前时, 由外向内看去, 阅览室内一片宁静祥和,除了没有人外,一切都和第一眼看到的阅览室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样的祥和只是表象。
落地窗玻璃的强度比门口的钢化玻璃门强度低得多,江凛用陆辞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外套, 还带着新鲜血迹,裹在手上打碎玻璃。
一拳打下去, 巨幅的落地窗整扇碎裂,喀嚓喀嚓几声碎裂的声音炸开, 玻璃碎片应声落地。
两人踩着玻璃碎片走进阅览室。
空空荡荡的室内加上高过5米的挑高,说话都有回声,甚至连老鼠啃噬的声音也消失了。
似乎那一声惨叫不过是两人的错觉。
江凛冲陆辞言示意,抬手指了指那些林立的书架,两人分头行动, 在书架中穿梭。
这些书架也没什么不同, 甚至连江凛随手搭在书架顶上的那本书也好好地放在那儿, 没有回到原位。
他在书架的空隙之间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那黑影与他步调一致,似乎是那个被拦在图书馆外的影子跟着他一起走进来。
江凛并不理会, 目光穿过狭窄的缝隙,看到陆辞言的身影。
陆辞言似乎察觉到什么,扭过头,恰好与江凛的目光对视,不过一秒他又移开目光。
带着点小孩子赌气般的幼稚,你不理我,那我也不要理你了。
江凛轻轻笑了笑,这点笑意是浅淡的,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很难在他的脸上感受到这点愉悦。
浓云靠近了,天光昏暗,在江凛寻找间,暴雷轰隆隆地炸开,几道闪电扭曲地扯东,室内的灯光劈里啪啦尽数熄灭。
室内的光线顿时暗沉,冷风从窗户灌进来,窗帘张牙舞爪地鼓动。
嘭,嘭,嘭,嘭——
规律又沉闷的闷响,夹杂着几声嘎吱嘎吱忽地传入耳朵。
江凛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到自己脸上,一滴又一滴,粘腻又带着温热的腥臭。
他拇指抹过脸上的血迹,在白皙的脸上拖出长长一道血痕,衬得红瞳更加妖异。
风越来越大了,似乎迫不及待地将什么东西灌进物内,江凛再一次感受到那种到处充满人的感觉。
陆辞言先开口了,“江凛!”
江凛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看来今天这一场是怎么都逃不掉了。
陆辞言的唇抿得很紧,深蓝眸子浓浓的担忧,但他仍然固执地站在江凛身前,警惕地望着空荡荡的四周,即使触目空无一物,那种被窥探被包围,像困兽一样被禁锢在铁笼里的感觉越来越浓。
它来了。
它是无形的,是强大的,所见不过是它刻意露出的虚影,用以迷惑,用以让人放松警惕,好让它在猎物无所察觉时将其吞吃入腹。
江凛脑海里闪过规则片段,思考是触碰的哪一条规则吸引了它。
三楼、还是未经允许进入闭馆的图书馆。
没有武器,陆辞言孤零零地站在窗前,狂风卷起他的衣角,乌黑发丝拂过脸颊,冷白的脸呈现出瓷器一般的光滑细腻,深蓝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虚空,浑身绷紧,随时准备击杀可能出现的敌人。
他身上那股青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不符合这个年纪,这张稚嫩的脸的坚毅和冷峻。
他的手在身侧握成拳头,手腕和手心的纱布已经被取下,凝固的黑红血液横在如玉的肌肤之上。
怎么看都刺眼。
江凛微不可察地叹息,他走上前,贴到陆辞言身后,把人抱在自己怀中,后背贴着胸膛,他敏锐地察觉到陆辞言身体瞬间僵硬。
江凛把头支在陆辞言肩头,用手捂住他的唇,沉声道:“如果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待在我怀里就好了,哪儿也不去,不会说话也不会拒绝。”
陆辞言脑海里轰得一声,炸得他忘记所有动作。
江凛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底闪过无数个疑问,但实际上在被抱在怀里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怔愣半响,陆辞言抓住江凛的手,“你松开我,江凛!你在做什么?”
江凛笑了,“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陆辞言更着急了,平生第一次有人对他做这样的举动,但他并不排斥,只是焦急又无措,很急很急,急得快要坚持不住央求江凛松开手的那种,“我知道,你先放开我!”
“这是你养成的战斗方式吗?以往的污染区都是这样清理吗?通过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福至心灵,陆辞言终于知道江凛莫名其妙的脾气来自于哪里。
陆辞言放弃了挣扎,耐心和江凛讲道理,“在污染区内受伤很正常。”
“你好像不在乎你的生命。”
陆辞言哑然。
江凛松开手,黑着脸绕过一个长桌,到长桌的另一头,和陆辞言泾渭分明。
在狂风的加持下,嘭嘭嘭的撞击声更加猛烈,喷洒下点滴温热血液。
正中央的吊灯上,一团乌黑的物体包裹着吊灯闪着玫瑰色金属光泽的吊杆,那团乌黑在蠕动,血液沿着冰冷的吊灯骨架流到末端水晶坠子上,又一滴滴下坠到地面,砸出拇指大小的血花。
突然那团蠕动的乌黑慌忙地逃窜,在虚空中凭空消失。
电流呲啦啦扯过,啪啪啪闸门跳动,灯光再次亮起,照得室内通明,却有些许晦暗的灰影。
江凛抬头望去,巨大的水晶吊顶上布满蜿蜒血迹,在吊灯正中间,插着一团模糊的血肉,勉强看得出是个人形,此刻已经称不上人了。
哐当一声,吊灯整个砸下来,水晶挂饰四溅。
他全身的皮肉被啃食殆尽,露出森然白骨,那白骨上还带着未被啃食的碎肉,在灯光下泛着滑腻的油光。
“呕……”
岛台后传来呕吐声。
余罄书站在岛台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吊灯中间的那个人,额角汗水汗湿她的刘海,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眸光瞟到江凛时,她的颤抖更剧烈,牙关都在打颤,哭喊着,“江凛,你,你骗了我,他死了,现在他死了,下一个就会是我!”
吊灯上的人被手腕粗的钢管穿通腹部,整个人稳稳地串在吊灯上,任由它啃食,此刻已经辨认不出躺在那里的是谁。
江凛翻弄他残存的衣服,这东西好像什么都吃,连头发和衣服都被啃得残缺不堪。
“我不是说过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承诺吗?”
余罄书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江凛翻找的动作,“你就能无动于衷吗?”
他从一片血肉中,找出那个蓝色名牌,此刻名牌已经被血液浸泡得发软,还粘着几点碎肉。
名牌上印有照片的一栏,变成了江凛,名字也变成了江凛。
不过几秒又消失不见,江凛疑惑地看着名牌,在目光注视下,名牌再次变成江凛的名字。
就这样反反复复几次,经过一段较长的沉寂后,名牌变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陆辞言。
江凛指尖摩挲着上面陆辞言的照片,用力按了按,在他的动作下,照片闪得飞快,变成了余罄书。
江凛终于记起了还有另一个人,他问余罄书,“祁文柏呢?”
余罄书如梦初醒,她面色古怪,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他消失了,他会不会——”
江凛冷冷打断,把名牌递给余罄书,“不会,从现在起,你就是图书馆管理员。”
余罄书猛地退后,手掌大的卡片堪比催命符,她不停摆手,“我不行的,我不行的,”
她的目光落到那堆烂肉上,仿佛此刻躺在那里的已经变成自己,瘪瘪嘴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不想死啊,江凛,你没有看到吗?他被它吃了,活生生的人被它吃了。”
她捂住耳朵,语无伦次,“他被吃掉的时候,一直在惨叫,它就从他的口腔里钻进去,肚子破了个大洞,到处都是血,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它还想吃我!”
这样的场景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来说确实过于残忍,目睹这样惨烈的死状后让她扮演这个必死的角色,可以说惨无人道。
陆辞言有些不忍,“江凛,她还只是个孩子,你不能——”
“那由你来?”
陆辞言愣了一下,说,“我来。”
陆辞言从江凛手中拿过名牌,“现在你需要我做什么?”
江凛看着空荡的指尖,那股烦躁更盛,“现在需要你作为图书馆管理员的身份,允许我进入三层,之后发布告示,声明消杀在半小时前已经完毕,准入。”
“就这么简单吗?”
“当然不是。”
江凛捏着陆辞言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那团被啃噬到露出白骨,内脏器官消失不见的尸体,“看到了吗?如果在违背规则后,顺应规则做出的补救无效,你就会像那样,浑身上下,”
江凛的目光在他的身体上一寸寸移动,每移动一寸,陆辞言被注视到的地方开始发烫发麻,难耐的痒意刺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真的有东西爬上他的身体,张开牙齿准备咬下去。
“被啃得只剩下骨头。”
陆辞言咽了口口水,甩开江凛的手,“我不会。”
江凛挑眉,低低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因为你的异能吗?”
“那你敢不敢赌一赌,到底是你血先流尽,还是它先把你吃干抹净呢?”
第37章 Chapter 37 等待它的珍馐……
陆辞言冷静下来, 冷冷质问他,“所以这一路上你都在因为这个对我发莫名其妙的脾气?”
深蓝眸子澄澈,在此刻透着无机质的冰冷。
江凛移开目光。
陆辞言沉默半响, 眸光瞥向玻璃中自己削瘦的身影,并不清晰的轮廓加上披肩长发, 让这道影子看起来男女莫辩, 陆辞言后知后觉地想起镜子里自己的脸,青涩, 稚嫩, 脸颊还带着些许软肉。
这样的模样有极其大的欺骗性,能让人把狮子当作软弱无害的小猫咪。
但是在上一个副本中,陆辞言一人一刀足以抵抗从墙内倾闸而出的污染物。
“虽然我现在看起来像小孩,但我不是小孩, 江凛,我甚至比你大三岁。”
江凛无动于衷, 他冷声回答,“这和你是不是小孩有什么关系。”
陆辞言还想再说什么, 江凛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还是别说话了,你不说话的时候更乖。”
陆辞言:“……”莫名其妙的
陆辞言按照江凛的说法,先是张贴图书馆已经消杀完毕的告示,江凛就坐在书桌, 面前平摊开一本书, 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本书, 两耳不闻窗外事,好像这本书有巨大的魔力,例如写着可以成功逃脱这个副本、完成任务的指南之类的。
久违地弹幕飘过——
【房管:感谢神啊转生成人送出的跑车, 恭喜神啊转生成人成为主播新晋小萌物~】
接着是金闪闪加红的字体:“主播今天怎么不互动,没开弹幕吗?”
江凛已经把自己正在直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看到这条弹幕后打开了弹幕开关。
眼前已经被五花八门的弹幕挤满,问什么的都有,先是嘲笑主播是柳下惠,再是一长串科普柳下惠是谁。
最后总结主播大概率不是柳下惠,主播是不行!
江凛:“……”
其中加大飘过的是【JLIN,不要相信她】
不要相信谁?
江凛看了一眼岛台处,那里已经没了她的身影,他拿起书上前,余磬书并没有跟着陆辞言离开,她蹲坐在岛台下,手中握着什么东西,双眼无神地流泪。
江凛的到来为她带来一片阴影,她仰头看向江凛,失神的眸子泪水止住了。
江凛把书放在岛台,拿过岛台上的登记本给自己登记还书。
岛台上的书被风吹动几页,脆黄的纸张欻欻欻地翻动,突然一张纸条被吹到空中,被风打了几圈,缓缓落在江凛笔尖之下。
【为了得到救赎,我选择遮住我的双眼。】
根据纸条的描述,其中隐晦透露的信息与江凛所设想的不谋而合。
他没有把纸条放进口袋,而是参照之前图书管理员的做法,把纸条夹进一个笔记本中。
笔记本内夹了许多形状大小不一,字迹也不同的纸条。
在他的拼凑下。
【为了得到救赎,我选择遮住我的双眼。】
【我祈祷不再见到光明,将斑斓色彩一同献祭。】
【黑暗……数不尽的黑暗,我在黑暗中得到救赎,黑色是我往生的光亮。】
【与我伴生的双目,我的瞳孔,早已见识世间外物——】
【在静默中,噩梦悄然降临。】
【我存在吗?我存在与何种现实?】
【在黑暗中踟蹰独行,我渴望触碰梦境与现实的边界。】
【但我唯独不敢睁开我的双眼】
【它已经在餐桌前等候】
【等待它的珍馐灌满恐惧与绝望,将自己赤裸盛上】
【直走】
【直走】
【不要扭头】
【不要对视】
江凛看得入神,厚重的梨花木门被推开,陆辞言回来了。
他看到江凛手中的笔记本,还未开口,余光瞥向江凛身后时,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又很快移开目光。
江凛啪地把笔记本合上了。
他注意到陆辞言的目光落到自己身后,他知道那是什么,跟着自己一起进来的东西,不过既然没有对自己造成威胁,江凛可以做到完全忽视,哪怕它近到几乎把鼻尖贴在自己后脑勺。
陆辞言打了个冷颤,湿透的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胸口的伤口已经结了浅浅的痂,被雨水晕开的浅红覆盖整个胸口,甚至连腹部也带着血水的痕迹。
偏偏那张脸绷得很紧,眸子又无辜,看都不愿意看江凛一眼。
十分刻意地忽略江凛,朝着龟缩在桌子底下的余磬书递了张纸巾。
余磬书泪水已经止住,接过陆辞言纸巾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遭到这样的关怀,她低低说了句谢谢。
陆辞言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从这张苍白的脸上看出丁点儿熟悉,但这点儿熟悉被笼罩层薄纱,并不明朗。
看得余磬书有些不自在。
陆辞言终于抓住了脑海里闪过的瞬间,在医务室前,自己贫血时视线恍惚,“我记得你,在医务室前,你提醒我开放性伤口更容易感染。”
余磬书微不可察地点头。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向江凛求助,以及,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余磬书在两句质问下往桌子内部缩了缩,纤细的身形几乎全数湮没在黑暗中,“是一个短发女孩告诉我的,她说……”
余磬书咬牙,声音轻得像飘在半空中,“如果我想知道我是谁,如果我想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就去找江凛。”
江凛眼底浮现出一丝讥诮,反问她,“你不是余磬书吗?你知道你是谁,你对自我的认同甚至可以游离在规则之外。”
江凛蹲下身,身后的影子也蹲下身,声音飘渺如鬼魅,“有时我都在想,杀了你,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余磬书长大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提起来。
她目光惊恐地望着江凛,对方妖异的血色瞳孔幻视它的眼睛,这双眼睛,她见过。
陆辞言拍拍江凛的肩膀,江凛站起身,修长双腿迈着不急不须的步子走到一旁。
空气涌入鼻腔,因为呼吸太快导致呛入喉管,余磬书靠在桌边弯下腰剧烈地咳嗽。
陆辞言看着被骇破胆的余磬书,安抚道:“他不会杀你,不用害怕。”
江凛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说的那个女孩是沃昭,她还说什么了吗?”
余磬书撑在桌上的手握紧,垂下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她幽幽开口,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江凛说的没错,她说……”
“杀了我,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们要杀了我吗?可是我现在完全不记得我到底做过什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真的要杀我,也要一个理由啊。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真的要赎罪,我也想死得明明白白。”
陆辞言支着下巴,垂眸看着地面星星点点的血迹,正中央的空地上,冰冷的釉面砖折射已然大亮的天光,猩红血液干涸后,变为深黑色的红痕,破碎的玻璃与水晶棱角折射着太阳的光线,在地面投下深浅不一的彩虹纹理,交织着纷乱着,最为繁复华美的水晶灯之上,血淋淋的尸体张开四肢,敞开胸膛,残留在身体上啃食的痕迹仍在痛苦地悲鸣,厚重血液湿润他身下方寸。
顺应规则做出的补救有了效果,浑黄的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地面干燥而温热,看不出那场足以颠覆一切的大雨的痕迹。
方才让陆辞言打了个寒战的冷风,似乎是它不甘的低吟。
他眸光黯淡,神色晦暗不明。
温热的掌心贴在他头顶,没有条理地胡乱揉了揉陆辞言发顶,湿润的头发还带着水汽,不过几个动作,就有发丝缠上江凛修长细白的手指。
“难过就别看了。”
陆辞言低低嗯了一声。
忽然开口,:“江凛……”
“嗯?”
陆辞言眼睑半垂,卷翘浓密的长睫毛颤动几下,在眼底投下小片青黑的影子,修长的手指勾在江凛衣角,他微微动了动唇,“我觉得有点冷。”
江凛意味不明地笑了,嘴角勾起点弧度,眼底也有浅淡笑意,像对待偷偷跑出去玩闹,回来对着家长撒娇说累的小孩,“那我们回去吧。”
余磬书终于从几场噩梦中缓过来,“你们不杀我吗?”
她跟着陆辞言的目光看向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却没有了想呕吐的欲望,她目光看着陆辞言,“你也会死吗?像他一样。”
陆辞言还没开口,江凛冷冷道:“不会。”
余磬书又问,“你不是想杀我吗?如果杀了我真的能结束这一切,如果杀了我就不会有人在我面前死去,那杀了我吧。”
她深深地望着那具尸体,语气疲惫,“我太弱小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死,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是我害死了他。”
“我原本以为他会杀了我,但是他却站在我面前,蒙上我的眼睛说别怕,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我害怕地蒙住我的眼睛,躲在桌子下面,它来了,我看不到它,但是我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它蹲在我的面前……”
余磬书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江凛。
“我没忍住睁开眼,看到了它红色的眼睛,我以为我要死了。”
她的泪水再次涌出,“是他挡在我的面前,在我面前被咬断脖子,高高地钓到半空,之后数不清的老鼠。”
余磬书身体剧烈地颤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睛凸起,“密密麻麻全是老鼠,老鼠搭成一个高高的堆,一个接一个地爬到吊灯上,争先恐后地咬啊,我听到他惨叫的声音,接着那声音没了,像是哭一样,呜呜呜地闷声,到最后,只剩下老鼠不停吱吱吱吱吱吱——”
“它们又朝着我爬,不停地嗅我的脚,毛发上还带着红色的血。”
她的状态让江凛不自觉想起来那名教导主任,于是他打断她,“别说了,回去休息,然后忘掉你看到的一切。”
余磬书苦笑,“可是我忘不掉啊。”
第38章 Chapter 38 他又把陆辞言衣……
脚底的碎玻璃在他脚下咔嚓脆响, 江凛回眸,面容不见丝毫情绪,“那你就学着怎么忘掉, 现在你不也是什么都不记得吗?”
江凛先处理陆辞言的伤口,16岁的陆辞言身体并不健壮, 甚至是羸弱, 皮肤白皙细腻,腰腹和胸前有一层浅浅的软肉, 让他看起来不至于瘦骨嶙峋。
江凛知道这个副本对心智和身体的影响来源于现实本身, 也就是说十六岁的陆辞言真的是现在这个模样。
青涩,稚嫩,柔软……
又可怜。
修长的手蜷缩着,抓住自己衣服的下摆撩到胸口上, 露出胸前浅浅的粉红色。
陆辞言头扭向一旁,薄唇抿得泛白, 握着衣服的手也用力到骨节泛白,血液往指尖涌, 带着软肉微微鼓起的圆润指腹被捏的泛红。
江凛正拿着碘伏给他清理伤口,棉球沾满棕色冰凉液体,就算是轻轻贴上去,陆辞言的反应都极大。
整个人细微地颤抖,悄悄地把胸口的衣服往下放了放, 几乎遮住一半的伤口。
江凛习惯性地朝着伤口轻轻吹了口气, 像是安抚小孩。
微凉的气息喷洒在胸口, 陆辞言握着衣摆的手猛地下拉,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又被江凛按回去。
他气愤开口, “江凛!”
只是叫着江凛的名字,却又说不出其他的话,显得这声训斥格外的没有气势,反而像是一句娇嗔。
江凛自己都没有想到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也太超过了,但是自然而然地就这么做了。
他不自在地干咳一声,装作冷静模样,冷静到看起来面部僵硬。
他又把陆辞言衣服撩起来,“乖,自己先抓着。”
手心的衣服干燥,是刚换的,陆辞言不情不愿地接过,手心出了层薄汗,耳垂也通红。
于是他开口催促,“那你快点。”
冰凉的棉球在自己身前擦过,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久久地停在这一刻怎么也不往前走,陆辞言屏住呼吸,热意从背心往上爬,爬过胸前、脖颈,一点点蔓延到脸颊。
好奇怪,自己是怎么了?
陆辞言余光瞥向江凛,黑发黑眸的人面容沉静冷白,眉眼轮廓极深,似乎有点儿西方混血,鼻梁高而挺,下颚线清晰坚冷,五官颌面利落清晰,此刻这张脸上除了微微皱起的眉心外,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十分认真又十分珍重地对待着陆辞言胸口的伤口。
这种虔诚又珍重的态度,让陆辞言情不自禁怀疑自己的伤口该不会很长很深吧。
他低下头把衣服又往上撩了点,猝不及防和江凛的目光对上,心底细细密密的痒意顺着尾椎蔓延到四肢百骸,驱使他去做点儿什么。
“你对碘伏过敏吗?”
陆辞言心底那点捉不到的遐想迷失了,“啊?”
江凛把碘伏和镊子放进桌上的托盘,他的拇指摩挲一下陆辞言细嫩的皮肉,本就泛红的肌肤在他的摩挲下红得几乎滴血,轻轻一碰就留下痕迹。
“为什么胸口这么红?是过敏吗?”
陆辞言:!!
陆辞言欻地把衣服拉到最低。
江凛拿起药和纱布,疑惑地说,“不对呀,我记得上次用碘伏没有这么……”
话音未落,衣角被拽住,他噤声了。
陆辞言坐在床边,头低得很深,只看得到洗过后微微湿润的发顶,和如红宝石一般的耳廓。
他央求道:“江凛,别再说了。”
轰隆隆——江凛脑海里烟花升空,劈里啪啦炸开,五彩炫光的星子连成一片,整个人都徜徉在缤纷绚丽的烟花下。
江凛还未回神。
【先申明,我不拍。】
江凛:“……”我还没说要拍。
江凛突然想起来什么,急忙打开弹幕。
【好红,我是说脸。】
【好粉,我是说我手里的桃子。】
【好白,我是说主播的手。】
【我和诸位都不一样,好********】
【换号,我怎么被禁言了,□□理,你出来!】
江凛:……
【把直播给我关了。】
系统流下两条电子泪水,【关不掉,呜呜呜呜】
江凛忍住想把这系统剁碎的欲望,给陆辞言包扎时,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挪都不带挪,坚定的像一个苦行僧。
陆辞言心底那点不自在消下后,坦然了许多,他拿过碘伏,在手里摇了摇,又抬抬下巴示意江凛流血的手,“我给你包扎吧。”
江凛手握握拳,又松开,针扎般的疼痛细细密密地从骨节处泛起,玻璃的碎屑扎进了血肉,肉眼几乎看不出来,需要用镊子极其精细地处理。
“不用,你好好休息。”
陆辞言冷白的小脸绷得很紧,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江凛又揉揉他的头,“我找校医。”
他拉开布帘围挡又合上,校医正拿着把镊子在消毒,大功率的灯光把操作台照得亮到刺眼。
校医见他来了,目光落到江凛的手,抬起镊子指了指操作台。
江凛把手放上去,冷白的皮肤在操作台顶功率极高的灯光照耀下,几乎呈现出透明的质感。
镊子拨开血肉的疼痛细微又尖锐,江凛不自觉把手握的很紧,血液顺着伤口流到操作台,血污大片痕迹。
校医放下镊子,在操作台上垫了张纸。
校医的目光注视着江凛的手,而江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校医,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方的性别,可以说他对周遭的一切并不在意,无论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是什么地位,是死是活,统统与他无关。
不过现在多了个能让他在意的人。
教导主任手册中:请注意,校医是女性,她很美好且温和,请无条件相信她。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校医把一块夹出来的玻璃碎屑丢尽一旁的碘伏中,才看向江凛,不经意地问,“同学在哪里受伤的?太不小心了,这次可不能说煤气灯爆炸了。”
“学校里没有煤气灯。”
校医举起一块较大的玻璃碎屑,沾着血液的碎屑在强光下晶莹剔透,宛若由骨肉里长出的宝石。
江凛微微笑笑,“不是煤气灯,不小心被锁在了图书馆阅览室,遇到了些不好的东西,太害怕了,只好砸碎玻璃逃出来。”
他口中说着害怕,但语气轻飘飘的,还带着点无辜,仿佛在问自己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校医拿着镊子的手一顿,又很快恢复正常。
“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意外,你知道图书馆里那是什么吗?”
校医笑了笑,为自己辩解,“你们这群小孩嘴巴里没句真的,我就当不知道就好了。”
“冒昧问问,你是女性?”
江凛将校医从头扫到脚,并不能看出有女性特征。
校医抬起头,戴着口罩看不清下半张脸,只是那双眼睛黝黑,“有这么重要吗?”
江凛无所谓,“不重要。”
校医低低笑了声,嗓音有些许低沉,“这个问题我听了无数次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呢,你们教导主任的入职考核上写着首先确认我的性别吗?”
江凛沉吟几刻,“也许吧,不过你的性别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玻璃碎屑清理完毕了,校医夹起棉球,吸去江凛手背的鲜血。
“我只是一个医生。”
第39章 Chapter 39 黑熊抖抖身上的……
江凛敏锐察觉他话中的漏洞, 甚至把江凛划到教导主任这一栏,似是而非地说,“可是你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拉开白纱窗帘, 正对着窗户的是一丛开得很盛的玫瑰,日光下玫瑰红得镀上炫光, 校医侧过头看着那从玫瑰, 他摘下口罩放进白大褂口袋,眉眼笑意盈盈。
“那是你种的吗?”
校医摇摇头, “不是, 那是校长种的,他喜欢种这些花花草草。”
“只种玫瑰吗?”
校医笑意僵硬,“是的,红玫瑰。”
花影绰约, 树影花影交叠,影子落到窗上, 又透过浅绿色的玻璃,在江凛脸上摇啊摇, 爬上高挺的鼻梁,轻吻他冷白面颊。
“我见过黑色,那是人的血滋养出的黑色,这样红的玫瑰,又是谁的血肉滋养的呢?”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屋内的人一站一座, 如一副静默的画像, 画框外,花影摇红。
过了许久,校医笑着开口, “我只是一个医生。”
他瞥了一眼身后的白色窗帘隔开的床位,印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影子坐起身,弯下腰。
江凛走过去,陆辞言坐在床边,双腿垂下,两手撑在身侧,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脚尖还在轻轻地晃。
江凛忍住那种想要摸摸他的头的欲望,“好些了吗?”
陆辞言仰头,小脸上通红一片,泪水甚至已经顺着眼角滚落到脸颊,在下颚处挂着晶莹的珠子要落不落。
江凛:!!!
他轻轻擦去陆辞言眼角的泪水,柔声问他,“怎么哭了?真把自己当小孩了?”
话音刚落,陆辞言再度低下头,只留给江凛一个发顶,泪水涌得更凶了,抽抽嗒嗒地,憋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泪水流个不停。
江凛手足无措,他干脆蹲下身,看着哭到眼眶通红的人,心疼坏了,“别哭呀,怎么了?”
陆辞言吸吸鼻子,眸光黯淡,咬着唇不说话。
就在江凛以为他不会开口时,陆辞言开口了。
带着浓厚的鼻音,软软得像是没有意义的哼哼唧唧,“Papa,我手好疼,胸口也好疼……”
什么?
Papa???
江凛的脑子至少停止转动了10秒,直到没有得到他的安慰的陆辞言哭得越来越凶,险些把自己哭背过气去。
捉摸不透状况的江凛手忙脚乱,脑海里安慰人的经验贫瘠到堪比美国历史,只好一个劲地重复,“疼?别哭别哭……”
“再哭眼睛都肿了。”
“我叫医生来看看好不好?”
然而,并没有用,总不能让人哭到脱水。
江凛把人捞进怀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动作,哭到上气接不上下气的人手脚并用地缠上他,在江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眉头皱得很紧,嘴里还在哼哼唧唧,“Papa,别丢下我,我会好好听话的……”
江凛浑身僵硬,僵硬的手圈过陆辞言的腰,不让人掉下去,胸前衣服被泪水濡湿大片痕迹。
江凛:“……”
我真的不能当你Papa。
江凛悲凉望天,另一头却传来一阵毫不遮掩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凛,“……”
他悄悄试探,“我不是你Papa,我是江凛。”
完了,哭得更凶了,怀里的人整个人都在抽搐,胸口剧烈起伏。
“我是,我是,行了吧。”
江凛自暴自弃,修长的手轻拍他的后背,直到人哭声逐渐小了,平静下来望着虚空一言不发。
莫名其妙地,江凛觉得这状态不对,“怎么了,言言?”
陆辞言打了个哈欠,“Papa,我困了。”
哭累了就睡。
江凛无奈,把人放到床上,刚沾上床,陆辞言的反应极大,手缠得很紧,“Papa不要离开我,我不睡了。”
江凛沉默,第一次见陆辞言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对方还有这么黏人的一面,道理是讲不通的,即使江凛说了很多自己只是想让他乖乖躺床上睡觉,陆辞言依旧不为所动,紧闭的眼又开始流泪,一张冷白的小脸哭得斑驳,又湿润,凑近了,还能闻到泪水的味道。
江凛再一次妥协,于是最后,他也躺在床上,陆辞言窝在他的怀里,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团子。
从江凛的角度看过去,陆辞言小巧的鼻尖通红,眼眶湿润,沾水的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块,眼皮薄而透明,晶莹的珠子顺着微微鼓起的脸颊默默往下流,柔顺的发丝蹭得有些凌乱,一只手还抓着江凛的衣角,生怕江凛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悄悄走了。
江凛开始深思,自己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啊。
他指尖轻轻拨开陆辞言的睫毛,叹了口气,“睡吧,等你醒了看你怎么办。”
睡梦中的人嘤咛几声,蹭蹭江凛的手指。
过了许久,江凛终于发出灵魂的否定,“不过,我真的不是你Papa。”
江凛不得不怀疑陆辞言是不是装睡,至少现在自己刚说话,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连忙否认,“是是是,我是。”
陆辞言再次睡熟,江凛掐着他的脸,软软的脸颊肉任他搓扁揉圆,“你是水做的吗?这么能哭。”
下午的日光透过高大玉兰树宽宽叶子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投到床头玻璃纱窗,光斑之上,是混黄的太阳。
江凛没有什么睡意,半靠在床头,陆辞言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蜷缩在他的腹部,脑袋靠在他腰间,即使在睡梦中,紧握着江凛衣服的手依旧用力到骨节泛白。
修长的手指穿过墨羽般黑亮的发丝,指腹之下,冰凉,柔韧的发丝缠上来,就像它的主人。
江凛在猜现在是什么季节,末世降临之后,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更别提四季的划分,虽然早在上个世纪,人类已经研究出更改季节与节气的方法,按照二十四节气划分,分毫不差地将世界装点,时间好似被拉回正轨,人类获得短暂的新鲜感,以及对自己科技能力的自满。
但后来该技术被严禁使用。
江凛脑海里闪过自己第一次看到雪的画面,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棉絮一般的雪中包裹着小小的冰晶,落得飞快,又急又重,像是下了一场雪雨。
有个小孩从雪地里向自己跑过来,拽着自己的裤脚。
“Papa,下雪啦!”
江凛抱起他,孩子眼睛澄澈,将手里已经融化的雪凑到江凛鼻尖,“Papa,我刚刚吃过了,没有味道,凉凉的。”
江凛捏着孩子的小脸,伸出舌尖酌情舔了舔,“嗯,凉凉的。”
“不能吃,知道吗,这次就不怪你了。”
孩子重重点头,很听话地把手里攥着的雪丢到地面,“听Papa的!”
“真乖。”
漫天大雪下了几个昼夜,整个世界宛如白昼,孩子由一开始的兴奋,好奇,转为无聊,厌烦。
因为下雪太冷了,冷得他必须穿上最厚的衣服,最厚的鞋子,最厚的裤子,才能抵御住些许寒冷,但他也很开心,因为他的Papa每天24小时都陪在他身边。
地面凝固的雪从未融化,积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将地面的一切起伏淹没,入目之处,天与地的边界消失,茫茫大地是一望无垠的雪原。
雪降落的最后一天,江凛正拿着一块识字板,教孩子识字。
被雪彻底覆盖的屋子里闯进一个不速之客,他像个沾满雪的黑熊,哧溜溜地滚进屋里。
黑熊抖抖身上的雪,“江队,一切终将结束,如您所言。”
第40章 Chapter 40 恍惚间,陆辞言……
江凛是被胸口的钝痛唤醒的, 他睁开眼时,眼前血色已经淡了许多。
陆辞言双手拖着下巴,手肘支在他胸前, 两条细白的长腿跨坐在江凛腰间。
毫无疑问,胸口的钝痛来自于陆辞言细瘦的手肘, 即使是几百个月的大孩子了, 依旧对自己的体重没有清晰认知。
见江凛醒了,那双剔透得无机制的深蓝色眸子迟缓地眨了眨, “papa~”
江凛被压得要吐血了, 不知何时睡着,也不知道自己保持这个并不舒服的姿势睡了多久。
现在腰疼、脖子疼、肩酸、胸口疼……
江凛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托着陆辞言的手肘,把人扶起来坐好,别趴自己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年龄急速下降, 导致陆辞言整个人都透着股懵懂的可爱。
似乎是哭累了,现在懒懒的, 打了个哈欠,收了支着下巴的手, 整个人都贴在江凛身上,一点力都不借。
“嗯……”
遭受几百个月宝宝重击的江凛闷哼一声。
陆辞言蹭蹭他的脖子,发出小声疑问,“怎么啦?papa。”
江凛看着他一脸纯真的模样,没狠心说什么“起来。”“你要压在我身上多久。”“从我身上下来。”这种话。
果然是色令智昏。
陆辞言腰细, 从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穿着那套黑色作战服时就知道, 但双手真正触碰又是另一回事。
他掐住陆辞言的腰把人抱起来, 自己终于可以换个姿势,被迫弯曲的脊柱终于可以拉直。
再次被陆辞言手脚并用的缠上时,江凛后知后觉这孩子是不是太黏人了, 黏到分开几秒都会不悦地哼唧,之后迅速黏上来。
这只能归结于两个原因,一是他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从小的高需求一直被满足,已经习惯于这种密不可分的依恋模式。
二是像弃猫效应,被丢过的猫会更加黏人,乖顺,被丢过的小孩也是……
“Papa,饿了……”
江凛回想自己前多少年,想不起来了,暂时按照20年,都没有接触过小孩这种生物,一时间手忙脚乱。
但是偏偏对方的外表又不像小孩,面容冷白,眼眸清澈,眉眼间的慵懒简直溢满到泻出,薄唇红润又饱满,泛着盈盈水光,更过分的是这种全然依赖的姿态,密不可分地将两人贴合在一起,江凛甚至能从胸腔的震动,接受到来自陆辞言胸腔的阵颤。
陆辞言挪了挪屁股,向江凛小声撒娇,“papa,什么东西顶到我了。”
江凛:!
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赶紧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迅速站起身坐在床边翘起腿,“什么都没有,你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找吃的。”
陆辞言茫然地点头,掀开被子,又想要再度黏上江凛。
没穿鞋袜的脚还没落到地面,江凛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起他的脚,塞回被子。
“你在这里休息,我去。”
“可我想和papa一起。”
江凛身体僵硬,热气蒸起的红已经蔓延到脖子,浑身都出了层薄汗,听到这个称呼,就算他不是陆辞言的papa,心底免不了升起一股非常浓厚的罪恶感。
江凛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你真是畜/生啊,江凛。
他哄骗道,“言言,我们商量个事。”
陆辞言跪坐在床边,十分乖巧,眼睛蹬得大大的圆圆的,十分认真,“papa你说!”
江凛迟疑,带着非常浓厚的商量语气,“可不可以,就是,不要叫我papa。”
江凛时刻盯着陆辞言那张从自己话出口后就沉下来的小脸,生怕晴转瓢泼大雨。
但出乎意外地,陆辞言只是移开目光,低低地哦了一声,自己躺会床上拉过被子盖过头,像个自闭的蘑菇。
江凛试探,“那我走了?”
“嗯……”
江凛离开时,校医正在修剪那从玫瑰,他拿了个花瓶,手里的花剪剪下的花枝被打磨掉倒刺,小心地插进玻璃花瓶中。
见江凛出来,他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江凛回想起方才,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多少,饶是再厚的脸皮也有些无措,他敢肯定这个医生知道些什么,但是对方也不愿意说,只能自己找个时间找找了。
他甩甩头,觉得自己被陆辞言弄得头脑都不够清醒。
校医抱着花进去时,陆辞言正趴在床头的窗户那,看着江凛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面对别人时是十分具有欺骗性的,尤其是半敛着眼皮,懒懒地用那双冷漠的眸子看人时,能让人寒了半边身子,又酥麻另外一半。
校医把花放在床头,鲜红的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喜欢吗?”
陆辞言并没说话,只是摇头。
“不喜欢?那如果我说这是江凛让我给你的呢?”
陆辞言的眼蹭地亮起来,恹恹神色一扫而空,恨不得扑到那束花上。
送一个心智只有七八岁的小孩红玫瑰似乎很奇怪。
但年纪小的孩子并不能去一一分辨不同物品身后的意义,对于孩子来说,都是礼物,区别只有喜欢的礼物,和不喜欢的礼物,对陆辞言而言,江凛送的一切东西,哪怕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枯黄树叶,陆辞言都能获得极其大的满足感。
他盘腿坐在床上,抱着花瓶迷迷糊糊,头顶幸福得快要冒泡。
校医摸摸他的头发,细长的手指顺着发顶往下滑,滑到那张懵懂的脸上,端着陆辞言一侧下颚,拇指一下又一下摩挲着他细白的脸。
刺骨的冰凉扎得陆辞言缩了缩。
深蓝澄澈的眸子如同未被污染的太平洋深处,不起波澜,沉寂却又危险。
校医拇指快要触碰到蓝色瞳孔,浓密的睫毛飞速地眨了几下,挠在他的拇指,好似挠在心尖。
他言简意赅地评价,“很漂亮。”
陆辞言躲开他的手,手里的花却不离手。
校医拿起胸前白大褂里的听诊器,“现在是诊治时间。”
“小朋友,把衣服撩起来。”
陆辞言往后挪了挪,咬牙说,“不。”
校医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好吧,不过你失血过多,需要输血呢,但我还不知道你的血型。”
陆辞言沉默一会,“我也不知道,我papa知道。”
“但是现在他不在,不介意我取一点血,化验一下呢?”
陆辞言犹豫,面前的医生笑得很温和,戴着口罩并不能看清嘴角是否有笑意,但眼角的鱼尾纹因为笑,已经皱起几道不深不浅的纹路,眉眼也弯弯。
这样的模样无疑是有极其大的亲和力,但陆辞言还是拒绝了。
校医拉过凳子,铁制凳腿刮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划拉声。
他坐下,和陆辞言平视,“你生病了,江凛肯定很伤心,但你现在还不配合医生治病,你papa回来肯定对你很失望。”
陆辞言犹豫了,他不想让江凛对自己失望,那对他来说,是堪比毁天灭地的打击,于是他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低头看看,两只手上都包裹着不同程度的纱布,已经没地方下手扎针。
校医看出了他的松动,笑眯眯地夸他,“真乖,真是个乖孩子,江凛会很喜欢你的。”
陆辞言心底最后那点迟疑霎时间消失不见,他伸出左手。
冰冷尖锐的针头扎进血管,嫣红的血液顺着细管流向食指大小的试剂管,不过几刻,玻璃试管已经被灌满,软赛盖上,血液浓到发黑,并不能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校医拿过棉签压在陆辞言手臂。
“好好休息,等你papa回来。”
陆辞言想要躺下,但顾及到手中的花,只好继续坐在床上,靠着床头闭上眼。
已经接近傍晚,苍茫暮色压着茫茫原野,不知名的鸟儿飞到窗台,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陆辞言沉入黑甜梦乡,梦中带着绿意的玫瑰香到迷醉。
睡到手脚都发麻时,哧啦一声。
他睁开眼。
江凛走上前,坐在床边,把还带着朦朦睡意的他揽进怀里。
陆辞言声音软得人心都要化了,他说,“papa,我今天很乖。”
江凛轻轻拍着他的背,下巴蹭着陆辞言发顶,低沉又沙哑,“言言真是乖孩子,乖孩子可以获得奖励。”
陆辞言眼睛猛地瞪大,一脸期许,“真的吗?要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我要papa永远陪着我。”
“这个不行哦。”
泪水溢满眼眶,“为什……”
冰凉的食指抵住他的唇,陆辞言眼中水光摇晃,还未落下来,一脸茫然地望着江凛。
“因为papa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所以不算奖励。”
陆辞言眼睛迸发出无限的光彩,海洋掀起狂风巨浪,里面的依恋足以将任何人淹没。
他苦恼地想了一会,实在没有想出其他的奖励。
江凛看出他的苦恼与纠结,细长冰凉的手指端起陆辞言的脸。
在他愣神的瞬息间,面前的人脸在眼前放大,再放大,先是冰凉的鼻尖,而后,柔软又冰凉的东西落在陆辞言唇上,带着丝丝说不出的香甜。
不过几秒……
江凛松开手,陆辞言深蓝眸子中水汽氤氲,苍白的脸因为缺氧泛起薄红,微张的唇可以看到嫩红的软肉,由衷地,他赞叹一声,“真漂亮啊。”
恍惚间,陆辞言看到江凛的脸裂开巨大的裂缝,还未看清,意识飘荡,沉沦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