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涎,又贪婪。
恨不得立马扑上来将他拆之入腹。
江凛捕捉到了目光来的方向。
他微微侧目,猛地抬头,高大的银杏树上,一只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深的光,对上江凛视线的刹那。
眼睛眨了眨,竖线瞳孔收缩又放大,马上消失不见。
再定神看去,空荡荡的树干上除了黄色的银杏叶之外,什么都没有,似乎只是江凛的错觉。
这是触碰规则带来的东西。
江凛本可以不触碰规则,但无奈跟了个祁文柏,在祁文柏触碰规则时,江凛知道对方触碰了规则,由此违背规则,精神值随之下降,引来了它的窥视。
江凛仰头看向另外一个大门的方向,乌云已经蔓延,浓厚的云层压在整个学校区域上空。
照这个趋势,陆辞言很快会赶过来。
想到这儿,江凛心底升起股子烦躁。
他寒声开口,“祁文柏,牢记规则,不需要我提醒,我不会救你。”
他的话起了点作用。
祁文柏抬头,眼眸中布满曲张的血丝,眼球猛地突出,几乎要掉落出眼眶。
他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整张脸充血发红,接近癫狂,“陆辞言,你没听到吗?”
“它们在说话,它们在说话,猫在说话,还有狗!”
祁文柏痛苦地弯下腰,身体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红色的不是黑色!”
他默念一会儿,拔出刀,刀刃刺入地面,火红的火焰将他笼罩在内,三米之内布满猩红火舌。
热气灼得人满脸发烫,在火焰之中的人忽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本事你出来杀了我啊,觉得我会怕你吗?”
耳边的声音更嚣张了,一声高过一声,尖锐地要划破耳膜,利爪刺进皮肉,割开一道道充斥着痛苦与绝望的钝痛。
周围的火焰似乎有了破口,皮肉焦灼的臭味裹挟热浪之中。
祁文柏扭过身,看着那道缺口,用力砍去。
但砍了个空。
【您的队友:祁文柏,精神值下降,请注意,精神值低于20%时将会被污染。】
江凛无所谓地看着他沉浸在痛苦中难以自救的模样,【被污染了不是更好吗?可以完成任务。】
【宿主!你不能这么想!】
【那我该怎么想呢?你颁发的任务,我完成,很合理啊。】
【……】
【言言快到了,如果你不解决这里,他来了也会遭到污染,你应该发现了,这个污染区对他的影响很大!】
江凛唇角噙着抹轻蔑的笑,低声开口,“你是在威胁我?”
系统沉默了几秒,思考他为什么突然开口。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被窥探升起的不适再次来袭,寒意顺着心口流向四肢。
后脖颈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颤栗的杀意已经在脖子上显露。
【宿主,如果你真的被污染,言言会很自责,你想看着他为了保护你流干鲜血吗?】
系统的声音有些沉重。
江凛垂眸,似乎真的在思考它话的真实性,或者说在权衡。
“好吧,下次不准把他和我一起丢进副本。”
【好好好!】
祁文柏的耳朵被自己抓出血痕,指甲缝中满是血与破碎的皮肉,鲜血顺着脖颈成股地流进衣领,将纯白的衣襟染得通红,同样被染红的,还有白色校牌的带子。
江凛走入火中,摘下他的校牌,“向我求助,我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纪律委员——祁文柏”
祁文柏目光涣散,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呈现出惨败的灰白,以及将死之人一般的僵硬。
他机械地开口,音调起伏中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帮我……陆辞言,你要帮我?”
江凛笑了,抬手遮住他的眼睛,“是的,你什么都没有听到,这里除了你我,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记住规则,你并没有违背规则,你处在规则之中,你触碰了规则,但规则并没有将你置之死地,你还有红玫瑰。”
“猫不会说话,狗不会说话,猫不会唱歌,狗不会唱歌,相信你的判断”
“猫是猫,狗是狗,你是你。”
“你现在不是纪律委员了,忘掉你的规则,遵守作为学生的你的规则。”
清冽的嗓音带着难以言说的魅力。
躁动的火焰熄灭。
诡异地,耳剂躁动的声响逐渐归于平静,刷刷作响的灌木,呼啸的风慢慢消失。
头顶乌云散开,云端缝隙之中,太阳吝啬地投下一束光芒。
看不见的尘埃在飞舞。
祁文柏目光呆滞地跪在地面,僵硬地坐直身体,脸上耳侧火辣辣的疼。
伸手一碰,刺痛之下,鲜红的血液仍在流淌。
他仰起头,看到背光站在自己面前的江凛。
身后的光让他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庞,自己身在他的笼罩之下,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跪在他面前。
祁文柏喃喃自语,“规则之内……”
他手脚并用地站起身,快速地扫视过周围那些灌木,空中,树木繁茂的树冠中,那些声音来的方向。
但什么都没有,灌木只是普通的灌木,树冠中也空无一物。
江凛嘴角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俯视着这个刚从污染中苏醒的人。
“不用感谢我。”
江凛将染血的校牌收进口袋,“各取所需罢了。”
江凛转身离开。
“等等!陆辞言,你的异能是什么?”
身后的人还不死心。
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已经拉响,只有45分钟,图书馆会开馆,开馆之后江凛可以寻找独舞的线索。
鉴于他对祁文柏耐心已经耗尽。
“你已经失去筹码,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第27章 Chapter 27 他咽了口血水,……
啪嗒——
屏幕熄灭, 监控的画面闪烁几下后消失,陆辞言拍了拍黑屏的电脑,企图让它恢复正常。
保安走进来, “同学,那个电脑太老了, 你插上电重启就好。”
陆辞言没看他, 只是遵循他的话,蹲下身找到插座, 插上电后重启。
电脑果然恢复正常, 屏幕中的画面再次出现。
江凛看着屏幕,不知在翻找什么,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自己这边。
他回眸撇了眼门口的保安,黑保安制服, 红色校牌。
和守则上说的一致。
这保安消瘦得不行,站在那儿就像往地上竖了根竹竿, 风一吹就要倒地上。
陆辞言将他打量一番,这人明显极度疲惫, 眼底青黑几乎扩散到面中,连那双因为瘦而突出的眼睛也疲倦到睁不开。
陆辞言冷冷开口,“我走了。”
保安没说什么,也没问为什么陆辞言要来这里,似乎对超出他认知的一切习以为常。
他只是僵直地走到椅子边坐下, 无神的眼盯着监控, 沉默了许久才将眸子转向陆辞言, “你拿走了我写的纸条?”
陆辞言将纸条掏出来,“是这个吗?”
他盯着纸条不过一秒,胸口剧烈起伏, 蹭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过了一会儿,呼吸平复了,他从手臂中抬起头,血丝遍布通红的眼又惊又恐,他的牙关在颤抖。
“我不该来,你也不该来,你发现了它,它会缠着你,我已经被它缠上了……逃不掉的。”
他喃喃自语,“没有人逃得掉,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他突然站起身,抢过陆辞言手中的纸条,举到眼前笑出眼泪,“坟墓……将我的血与骨,做你往生的桥梁。在轮回中,在轮回中,吾与汝葬身于此。灼灼野火,将我的血与泪,做你起舞的燃料。烧不尽啊,烧不尽啊,我为此高歌。献祭我的灵魂,我的躯体,与你的瞳孔直接面对。谁能高呼,谁能高呼,高呼破碎的肢体,与碾碎的脊梁。在彷徨与苦痛中,绝望的人们,迎来诞生于此处的羔羊。羔羊啊羔羊,谁能看清你脆弱的脊骨,委身迷途黑暗中——”
他的声音逐渐激昂,用尽了生命去高歌,高歌在彷徨与苦痛中,诞生于此处的羔羊。
突然他的嘴角流出鲜血,声带似乎被无形的手掐断,戛然而止时,整个人被由内而外的充气,眼球突出,嘭地一声,那眼睛滚落在地。
留两个黑洞的血窟窿。
他咽了口血水,从被割断的喉管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快逃啊,羔羊……”
接着,小小的保安亭塞不下充气浮肿的人,他的皮肤变得透明,薄如塑料薄膜的皮肤下,血红的脏器,爆裂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空洞的头对着陆辞言,喉咙中血液滚动的咕噜声混在在一起,“快逃啊,羔羊……”
陆辞言将纱布解开,只是凝固的伤口已经结痂,被他强行撕开的伤口并不能挤出足够的鲜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名保安在自己面前高歌,又被这股奇异的力量拉向死亡。
在爆炸的瞬间,陆辞言迅速旋身翻出窗户,掩在窗下,他的手撑过窗台,保安亭上留下一道血液的掌印。
预想中爆炸的声响并没有传来,他只是静静地死亡,似乎一切声音都被收走,连死前也不被允许再次讴歌。
一切声音停止了。
陆辞言垂眸看着自己再度破开的伤口,鲜血此刻才从手掌中流出。
一滴。
一滴。
一滴。
从掌心指缝间滑过黏腻的猩红,濡湿他的袖口,和脚下沾满保安血与肉的土地。
陆辞言没由来地想,如果是江凛,他会怎么做?
陆辞言站起身,往屋内看去,血液和碎肉糊满墙壁,椅子上凭空出现个黑色保安制服的人,从一堆碎肉中捡起沾血的校牌戴在胸前。
他似乎才注意到陆辞言,诧异地问,“同学,上课时间,你怎么在这里?”
陆辞言没回答,他把正在流血的手揣进宽大校服的口袋中,这是一个防备的姿势。抬起略微有些沉重的脚步,去找江凛。
此刻正是课间,校园里零零落落地有几个学生,陆辞言路过医务室时,校医正在医务室门口浇花,花坛中种着不知名的植物,不过这个花坛中的植物和其他的植物显然不同。
它的根茎粗壮,上面长满倒刺。
校医看到他,微微皱眉,“小同学,伤口怎么又崩开了?”
陆辞言低下头看自己的校服,在两个口袋前的白色布料已经被染红。
陆辞言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他摇摇头,“没事。”
校医放下手中花洒,走到他身前拍拍他的肩膀,颇为怜爱,“才十六岁的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让爸爸妈妈看到,不得心疼死了。”
陆辞言一阵恍惚。
他低声道,“十六岁……”
黑如鸦羽的长睫颤动几下,浓而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小片青灰阴影。
他的脸上闪过片刻的迷茫,苍白面容下,掩藏着的脆弱正在被剥开,再由这双血淋淋的手亲手送到别人面前。
他抬起头看校医,没由来地说了一句,“我没有爸爸妈妈。”
校医叹了口气,怜爱地摸摸他的头,推着他的后背将人带向自己,两人贴近到了超出陌生人的距离,“没事,没关系,来我给你包扎。”
陆辞言跟着校医的力道,抬脚走进医务室。
“陆辞言!”
少女清亮的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
“江凛让我来找你,你好点儿了吗?”
掌心刺痛,陆辞言的脑海瞬间清明,涣散的眸子聚焦在眼前,落在校医室几个大字上。
他状若自然地离开校医的包围圈,“我该走了。”
校医笑了笑,“手在流血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
沃昭拉过他,古灵精怪的脸上难得的认真,“即使是面对规则之外的东西,也不能放松警惕。”
陆辞言淡淡嗯了声。
又说,“谢谢。”
沃昭看他面色依旧苍白,安慰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深究,这一切和你没关系,陆辞言。”
“我们只是旁观者,戏剧自己会上演,观众就算不是你,不是我,还有其他人。”
“更何况……”
她住了口,杏眼里闪过难以捕捉的情绪。
陆辞言眸色暗淡,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对她的欲言又止并没有在意。
天色骤然暗沉,灰扑扑的浓云裹挟着冷意往另一头聚拢,席卷而过的风卷起地面落叶,在脚边打着旋上升。
陆辞言抬眸看了眼乌云的方向,淡淡说了句,“我该走了,江凛在等我。”
他转眸看向沃昭,“你要一起吗?”
沃昭摇头,短而蓬松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俏皮地弹了弹,“我回去上课了。”
沃昭走后,陆辞言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犯难,他能察觉到,江凛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的这种作战方式,至于为什么对方的话总是只说一半,陆辞言归结于江凛没有异能,所以不愿意多提。
于是他找了个花坛坐下,拿出之前被自己解开的纱布,又一圈一圈缠上去,左手缠得很好,右手的纱布一看就知道是解开后又缠上。
陆辞言蹙眉思索了一番,卸力地叹了口气,又把纱布解开再缠。
因为割开手掌握刀,刀柄摩擦让伤口的软肉红肿得不行,即使上过药也没有消肿。
现在紫红药水和红肿的伤口混在一块,简直惨不忍睹。
陆辞言缠好纱布,看着是没有过于凌乱后,往江凛的方向赶去。
料想中江凛遇到污染物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江凛身后跟着个人,看那模样不停地朝江凛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江凛见了他,微微颔首,“来了?”
陆辞言点点头,“一切还好吗?”
江凛无奈地瞥一眼跟在后面的祁文柏,“除了多了个跟屁虫,一切都好,不过现在按照规则,要去找红玫瑰。”
江凛看到他口袋处浸染的红色血液。
他话音一转,带着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不悦,“你的衣服怎么了?”
陆辞言装傻,“什么怎么了?”
江凛语气沉了下来,“手给我看看。”
陆辞言默默退后,“……”
江凛伸出手的手停在半空,对方明显的抗拒让江凛瞬间有一种自己小孩不听话的无奈与焦躁,这样的认知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烦躁。
他想,我不该这样。
冰冷语气中充满刻意的疏离,“好吧,随你。”
陆辞言愣了一瞬,又点点头。
看到陆辞言点头,江凛更火大了,觉得自己要被他气笑了,偏偏还不能发作。
祁文柏摸着下巴,凑近陆辞言嗅了嗅,“嗯,我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江凛一把推开他的头,“滚开。”
祁文柏将手搭在江凛肩膀,很自来熟地套近乎,“咱俩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只是说句话,不至于吧。”
江凛呵呵笑了两声,没反驳他,只是把手握上祁文柏的手臂。
祁文柏蹭地收回手。
他火速撤离江凛,梗着脖子说,“别想摔我第二次。”
陆辞言把手又揣回口袋,看着举止亲近自然的两人,心底涌上一阵失落,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手心刺痛。
他不自觉掐上自己手心,疼痛让他清醒许多。
不是十六岁。
所以这样的情绪来得没有道理,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这一切都是这个污染区的影响。
想通一切的陆辞言冷冷开口,“我知道哪里有玫瑰。”
说完,他不等两人跟上就先转身离开,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多分钟,学生太多了不适合行动。
所以最好在下课之前找到玫瑰,按照规则送到教务主任手中,再向他求助。
第28章 Chapter 28 江凛笑了,“陆……
陆辞言依旧保持双手插兜的姿势, 柔顺的黑发披在削瘦肩头,脊骨柔韧的弧度被掩藏在宽大的校服之下。
他就这么一声不啃地走在两人前面。
祁文柏啧了一声。
江凛瞥他一眼,意思很明显, 现在别出来讨人嫌。
他又啧了一声。
江凛:“……”
【宿主……不关心言言吗?言言手还在流血,伤口——】
【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他是个成年人。成年人, 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系统弱弱开口,【可是他现在受到副本影响很大, 大概只有十六岁……】
江凛停顿了一瞬,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缩,又松开。
他无奈地走上前。
将手放在陆辞言后背,安慰的话说出口还有些晦涩。
低垂着头的人抬眸看他,面容苍白沉静, 连薄唇也是惨白一片,深蓝眸子一阵恍惚, 虚虚地落在江凛脸上。
从江凛的角度,看到陆辞言小巧的下巴, 漆黑浓密的长睫颤动下,苍白脆弱的神情来不及好好掩饰,不过下一秒,他抿紧唇,绷着脸又移开目光。
江凛心底生起一股无力感, 第一次有了种拿人没辙的想法。
他软和自己的声线, “手给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这样温柔的声音让陆辞言呆愣了瞬间。
不过他立马回神, 冷冷开口,“我没事。”
说完,继续自己闷头往前走, 像头倔强的驴。
江凛:“……”
祁文柏走到他身旁,拍拍江凛的肩膀,长长抒了口气,憋不住地笑,“唉!唉!陆辞言,想不到你还有今天。”
听到叫到自己名字的陆辞言扭头。
陆辞言:?
江凛笑呵呵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移开,嘴角勾起似笑非笑,“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再跟着我,我把你丢进池塘里喂鱼。”
祁文柏从善如流的收回手,抱手在胸前自圆其说,“我没有跟着你,我跟着前面可怜的大美人~”
他迅速窜到陆辞言身边,歪着身子和陆辞言不断搭话。
江凛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系统:【……】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江凛听到祁文柏一张嘴滔滔不绝。
祁文柏:“大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陆辞言:。
祁文柏:“瞧瞧这小脸白的,可把人心疼坏了。”
陆辞言默默往另一边挪了一大步:……
祁文柏向江凛的方向努努嘴,暗戳戳地挖墙脚,“那个人就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不如——”
木头:……
木头哦不,江凛走上前,笑咪咪地隔在两人中间,阴测测地开口,“祁文柏,你再多说一句话。”
江凛抬手横在自己脖子前,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祁文柏捂着胸口做出一副被恐吓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看着陆辞言,江凛默默挡住他的目光。
【宿主,你好像反派。】
江凛漫不经心回它,【我是什么很正派的人吗?】
被带到医务室门口时,江凛还有些欣慰,但看到陆辞言指着医务室门口花坛里那从花时,心底那点欣慰荡然无存。
“这是玫瑰吧……应该,我分不清玫瑰和月季。”
陆辞言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紧实的花苞。
他淡淡开口,“但是只有几个花苞。”
身后咔擦一声响,门开了。
门内走出的女孩诧异地看着屋前的三人,目光不过停留几秒,又迅速移开。
从她身后,走出来另外一个女孩,那个人陆辞言见过,在演播室的后台,那个女孩带他从后台绕出来。
突然,想到什么,他瞳孔骤缩。
掌下的玫瑰花苞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膨大,裹紧的花瓣鼓胀绿色的,未曾脱落缩小的花托,硬生生在他面前炸开,诡秘地,荆棘般的枝干有了生命,颤颤巍巍地裹上陆辞言的手掌,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蛇行,渐渐裹紧。
陆辞言发出声忍痛的闷哼。
尖锐的倒刺划破他的手臂,在肌肤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不过几秒,嘭地一声。
红色玫瑰在他面前绽放,火红的花瓣吸了血一般猩红,红到发黑。
江凛迅速掐断缠着陆辞言的枝干,被掐断的玫瑰迅速枯萎,猩红柔嫩的花瓣并未保持多久,迅速枯萎变为皱巴巴死皮一般。
江凛小心翼翼地把缠在他手上的荆棘摘下,看着细白手臂上一道道沁出血珠的红痕,眉心皱得很紧。
逆着倒刺生长的方向,整个过程并没有带来太多的痛苦,只是太过骇然。
江凛敛眸,专注地检查是否有断裂的倒刺扎在肌肤中,问他,“你刚刚在想什么?”
陆辞言抿唇,又陷入沉默,他低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才开口说,“没什么。”
江凛握着他的手瞬间收紧。
“没什么吗?”
陆辞言白着脸,咬牙坚持,“没什么。”
江凛笑了,“陆辞言,我真想揍你。”
深蓝色眸子中闪过片刻茫然,但他依旧倔强地,不愿意说出真相,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一步,那股熟悉的烦躁再次袭来,心中突然涌上熟悉又陌生的暴戾,叫嚣着给面前的人一点惩罚。
有个声音在心底低语,他是你的,你对他做任何事都可以,他不能拒绝你,永远不能。
江凛跟着这道声音失神,脑海中闪过难以捕捉的瞬间,走马灯一般一瞬间闪烁过成百上前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都长满棱角,尖锐的刺扎进他的心脏和血肉。
那股熟悉的电流声再次响起。
滋————————
尖锐高昂的声音划破耳膜,扯动半个脑袋剧烈的刺痛。
眼前再次蒙上一层血雾,血色编制的大网中,他看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捏上陆辞言的下颚,强迫着抬起他的脸,收紧的手指狠狠掐进脸庞软肉中,硬生生将苍白的脸掐出红痕。
陆辞言的手抓在自己手臂上,濡湿纱布的温热血液,粘腻地濡湿两人相贴的肌肤。
江凛闪电般收回手,猛地后退半步。
江凛侧过脸,胸口随着呼吸不断起伏,刺痛的脑袋过了半响才从混沌中清明。
陆辞言正捂着自己被捏红的下颚,蹙眉将薄唇抿得很紧,迟疑说,“我不说,是因为我触碰了规则。”
江凛回过神,眼前的血色越来越厚,他使劲眨眨眼,甩头,想让血幕消退,可惜无济于事,脑海里尖锐的暴鸣消失了,扯着肩膀的刺痛仍在。
他回过头,“对不起,先去医务室给你重新包扎。”
陆辞言摇头,“我不去,你的眼睛?”
江凛想要揉揉眼睛,手抬到一半又收回,“没事,这只是暂时的,会自己消退。”
他刻意保持了个安全的距离。
【系统,不出来解释一下吗?】
第29章 Chapter 29 “是你害死的他……
【别想装死。】
【……】
系统沉默了一会, 过了片刻,有些迟疑的机械音才响起。
【宿主有没有想过,在言言受到污染区影响的同时, 你也受到副本的影响。】
【系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系统,系统的意志源无法破解。】
江凛闻言, 理不清的思绪好似有了源头, 受到副本影响这样的理由,似乎可以为他屡次三番做出不受控制的行为做辩解。
他松了口气, 胸腔里那股热潮消退了。
【我知道了。】
江凛眨眨眼, 适应眼前模糊的血幕,又变回陆辞言第一次见他的模样,冷漠又疏离,似乎与周围的一切隔着一层坚冰, 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化。
他面容沉静冷白,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蒙上血红, 无端增添些许阴翳。
“哪条?”
陆辞言没有再遮掩,“演播厅。”
他抬抬下巴, 示意站在门口的女孩。
女孩走回屋内,扶着另外一个同样年纪的女孩走出来,阮沛脚上穿着拖鞋,两人相似的身量,手腿修长, 体态轻盈。
被扶出来的那个女孩看到陆辞言, 眸光停滞一下, 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陆辞言也冲她点点头。
江凛支着下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儿?”
搀扶着阮沛的女孩突然回过头, 目光落在陆辞言流血的手臂上,皱着眉于心不忍,“你最好包扎一下,开放性伤口容易感染。”
陆辞言轻轻嗯了一声。
江凛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企图减轻一点视线被遮挡的不适。
陆辞言从他手里把玫瑰拿过来,放在眼前端详,极为缓慢地吐出几个字,“没用了。”
江凛听对方的声音有些怪异,但没太在意,诧异地问他,“什么没用了?玫瑰?”
他正想说些什么。
陆辞言眸光慢悠悠飘向他,小脸惨白如纸,连方才被掐出的红痕也尽数消散,他的唇刚刚张开条细缝,话还未说出口,眼前颓然一黑,软趴趴地向后倒去。
江凛:!
江凛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把人揽在自己胸前,捞住他的膝弯横抱在怀中。
接着,他一脚踢开门,沉默着把人放在床上。
校医端正地坐在桌前,手中的笔在书上滑动,门被踹开徒然炸起的响声并没有打断他的动作。
甚至可以说是带着诡异的平静,慢条斯理地写完最后一个字。
陆辞言神智恍惚,虚弱地靠在床头柔软的枕头中,单薄清瘦的身体几乎被一片惨白掩埋,他目光跟着向自己走来的校医移动,一寸寸一寸寸地上移,只觉得整个人好像泡在温暖的水里,浮在水面上,有人把他捞起来,又放进冰冷的坚冰中。
好冷……
为什么会这么冷……
沉重的白,晦暗的灰,他沉溺于其中,再次忘记自己是谁。
自己在哪里。
冰凉的手触碰惨白到几乎透明的眼皮,他面容苍白,长睫无力地颤动几下,深蓝的眸子缓慢的转动。
最终将眸光落在校医的脸上。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他残存清醒时的最后一个想法。
“我说过,你会回来找我的。”
那人含笑的声音,冰凉如水,却又一字不落地进入他的脑海。
屋内安静得可怕,校医站起身,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罐在他手底叮叮当当地响。
棉花团吸满液体,镊子夹住后,被校医以一种极其珍视的动作,轻轻贴在陆辞言布满伤痕与干涸血液的手臂上,即使在这样的轻柔对待下,依然能看见在棉花团触碰的瞬间,那只裸露在外的手极为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脆弱,又美得惊人,毫不怀疑这样的景象让人心底的暴虐感疯长……
江凛皱起眉头,从校医手中夺过镊子和酒精。
“用碘伏。”
校医笑了笑,只说好。
江凛俯下身,轻轻朝伤口吹了口气。
门口那从玫瑰花,在吸饱陆辞言的血后,以一种难以理解的速度疯狂生长,从昏暗的室内望过去,窄门外,日光为它镀上浅淡金光,颤动的花枝上带着几滴要落不落的血滴,仔细看了,又发现那是极浓极烈的红,水滴折射着日光的光点,从水滴透明的躯体中,攀爬出摄人心魄的红。
他心脏猛地颤动一下,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细心为伤口消毒,清理血迹后,他用纱布将陆辞言的手臂包裹。
祁文柏从校医室木门旁桌上的托盘中拿了把剪刀,站在那从玫瑰花前手起刀落。
玫瑰花并没有在他手中枯萎,他抱着一束玫瑰花走进来。
玫瑰的香气浓烈的令人作呕,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却又有奇异的异香。
江凛知道,这是陆辞言的味道。
室内因为这束玫瑰顿时明亮,他抱着束花递到江凛面前,“走吧,他在这里很安全。”
江凛默不作声地接过,出门时回眸看了眼陆辞言。
一只猫叼着枯萎的玫瑰花跳上花坛,它毛茸茸的爪子,伸出尖锐的指甲,在花坛里刨啊刨,刨出手掌大小的深坑,猫爪茸毛染上可疑的红色污渍。
猫把花丢进坑里,爪子哼哧哼哧地往坑内盖土,它扭过头,目光幽深地落在江凛怀里的玫瑰花中,碧绿竖瞳瞳孔猛地扩大,全身的毛炸开,它露出尖锐的牙齿,发出恐吓的嘶吼声。
说着,它猛地蹬腿,像一把快剑扑向江凛怀里的花。
江凛把花转了个方向,猫扑了个空。
猫尖锐的爪子抓过水泥地面,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哗啦声,“如果我是你,我会把那些花丢得远远的。”
江凛垂眸,冰冷目光划过柔嫩花瓣,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花离开。
祁文柏将手交叉在脑后,哼着不成调的调子,好在不算难听。
猫跟在两人身后,炸开的毛发让它看起来像浑身长满毛刺。
“你不该遵守规则,规则是用来打破的,你已经看到了违背规则的后果,如果不打破规则,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猫又说,“我见过太多人的死亡,你会死,他会死,校医室里的那个孩子也会死。”
江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迈开脚步。
猫几步小跑到他脚边,毛发已经服帖地贴在身体上,它柔韧的身体贴在江凛的脚边,跟着江凛迈开的脚步亦步亦趋。
如果忽略它不停地说着话,它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的,干净一点儿的流浪猫。
猫的爪子钩住江凛的裤腿,“我知道规则,我看过你们的规则,那些规则只是把你们困在这个牢笼中,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像他们一样,变成麻木的任人摆布的布偶。”
江凛脚步停下了。
他的面前。
原本楼梯的位置变成了电梯,往上的按键亮起,叮得一声,门开了。
电梯内灯光亮得令人意外,磨砂的钢制金属内壁折射着面前的画面,在一片模糊中,江凛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抹血红像是从他的心口生长。
猫停下了。
它迈着高傲的步伐走进电梯,“我选择相信我看到的,规则不是保护,而是牢笼,你认同什么样的规则,你便被什么样的规则禁锢,你以为你记住了规则,实际上……”
猫舔了舔爪子,“是你被规则驯化。”
电梯门关上了,电梯顶电子屏幕上滚动的数字从1到4,叮的一声,一声凄烈的惨叫从电梯内传来,像猫叫又不像猫叫。
数字再次跳动,从4跳到1。
叮!
门开了。
电梯和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那声惨叫像是幻觉,短暂出现,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祁文柏走进电梯,像江凛伸出手,“陆辞言,你选择相信谁?”
江凛眸光幽深,把一支玫瑰放进祁文柏手心,话语中听不出特别的情绪,“我相信我自己。”
祁文柏握住手里的玫瑰,荆棘刺入掌心,溢出血色,他看着手心的花笑了,这花开得那么红,那么热烈,像短暂的生命,迅速绽放又枯萎。
玫瑰枝干变得透明,血液顺着枝干往花托涌去。
祁文柏抬起头,眸光闪烁涌动着难以描述的情绪,好像抓住了什么,正难以抑制地狂喜,“陆辞言,玫瑰是黑色。”
叮!
门关了。
数字滚动,1-2-3-4……
数字并没有停下,相反地,滚动到只剩下残影,数字越来越大,又停下了,数字迅速下降。
叮!
门开了。
轿厢内涂满粘腻猩红的血液,血腥混合着湿热拂面而俩,似乎能感受到温热血液黏上冰冷轿厢的温度。
猫翘着尾巴,迈着矜持的步子,高昂下巴。
走到江凛脚边,“他是被规则驯化的产物,如果不被规则驯化,他就不会死。”
猫挠挠耳朵,“你呢?你被规则驯化了吗?”
猫说,“我听到你们说话了,你说,忘掉你的规则,遵守作为学生的你的规则。”
“是你害死的他,你从被规训者,转为规训者,你还会害死更多人。”
江凛叹了口气,就在猫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开口了,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满是嘲弄,“我应该对此感到羞愧吗?”
第30章 Chapter 30 它在引诱我,引……
他低低开口, “我突然感到厌倦了,我果然还是不适合……”
猫说,“不适合什么?”
江凛想要开口说什么, 喉结滚动几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笑了笑, “没什么, 你的规则是什么?你被你认同的规则禁锢吗?你将打破规则作为不受规则禁锢的标志,但你呢?不受规则禁锢的你为什么在这儿?”
“你只是规则的产物罢了, 你和他没什么不同。”
猫摇摇尾巴, 又变回那副炸毛的模样。
江凛掏出规则,按照规则的指示,阅读规则后销毁。
电梯消失了,面前出现老旧的阶梯, 黑洞洞的楼道像是某种怪物的口腔,黑暗, 又充满未知,但诡异的是, 即使知道它带你到何处,通往哪里,依旧会被这种难以预测的未知的恐惧俘虏。
走到教导主任室时,江凛敲了敲门,按照规则的描述。
敲门三下后等待。
门没开。
“进来。”
一道闷闷的声音隔着沉厚的木门。
江凛把花拿在手中把玩, 深红的花瓣一面光滑如上好丝绒, 一面是微微鼓起的经络, 这样平凡的花,似乎能勾起他无限的乐趣,久久未能移开目光。
墙上分针走了两格。
江凛再次敲门。
“同学, 你直接进来就好,我现在很忙。”
那声音开始变得不耐烦,很符合被打扰时的状态。
江凛继续等待。
“你就打算在这里干等吗?”
一道带着调笑的声音传来。
江凛侧目看过去,修长削瘦的身影从楼梯口走下来,迈着不急不徐的步伐。
他来了,右手执剑,左手拈花。
他穿过死亡的道路进军到你生命之中。【注】
校服上布满血液喷溅的痕迹,甚至连一贯沉静冷白的面容,也被血液染得癫狂,他勾唇轻笑,风度翩翩。
江凛平静地收回目光,淡淡开口,“你来了?”
陆辞言持剑的水垂在身侧,“你好像并不意外我会来?”
江凛笑了,“有时候……太柔弱会让人忘记不是什么好惹的小绵羊,不是吗?”
陆辞言眨眨眼,“你说的对。”
江凛叹了口气,“不过啊,还是比较怀念需要我哄着睡觉的言言。”
陆辞言:……
江凛掐着时间,又敲了一次门,“你身上的血,是祁文柏的?”
陆辞言脱下染血的校服外套,不在意地丢在一旁,诧异地问,“祁文柏是谁?”
“我知道了,我没有杀他,相反,我救了他。”
随着他话音落下,楼梯处传来几声略有沉重的脚步声,祁文柏捂着自己的左肩,咬着牙走下来。
江凛问,“你为什么会碰巧出现?”
陆辞言垂眸,鼻尖浅浅埋进玫瑰繁复的花瓣中,沉吟片刻,“也许是因为他带着这个。”
江凛了然。
陆辞言把剑丢向祁文柏,后者捂着伤口的手稳稳接住剑柄,在他左肩,一个两寸大的血洞不停冒血,几乎染红大半肩膀。
祁文柏脱下校服外套,随手拿起陆辞言搭在护栏上的校服外套,往自己伤口处裹。
祁文柏手指灵活地给两条校服袖子打了个结,直到察觉两人都看着他默不作声,他诧异地抬起头。
后知后觉地问,“你不介意吧。”
陆辞言掩唇咳了咳,“你随意。”
祁文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微活动一下手臂,才继续问陆辞言,“怎么称呼?”
“陆辞言。”
江凛:!!
祁文柏:???
他走近几步,几乎是凑到陆辞言面前,诧异地问,“你是陆辞言?”
陆辞言迷茫地点头。
说着又转向江凛,声调拔高几个度,“你也是陆辞言?”
面对这样审视和怀疑的目光,江凛依旧十分淡然,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祁文柏敏锐地察觉到了第一个陆辞言的不对劲。
“你骗我?”
江凛嘴角噙着抹笑,耐心和他解释,“我好像并没有承认自己是陆辞言。”
祁文柏面色变幻几番,最终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也没否认啊!所以你到底是谁?N195安全局我没听过你这号人物啊!”
他无比平静的回答,“江凛。”
而被围绕在两人话题中心的人,一脸迷茫。
是啊,我是陆辞言。
不过他也没开口就是了。
江凛抱着玫瑰,再次敲门,三下叩叩叩的声音落下,班主任的声音忽然暴涨。
“让你进来进来听不懂话吗?”
江凛挑挑眉,弯腰将一支玫瑰放在门前,“走吧,该去找校长了。”
祁文柏抱着剑,半边染血的肩膀已经被裹紧的校服止住,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不过那双锋利的眉眼下,潜藏着肆意又张扬的跃跃欲试,“江凛,你不好奇吗?门后面有什么?”
江凛注视着他,胸口微微发烫,他说得对,自己并不是能遵守规则的人,游走在规则边缘的人怎么会安心做一只小绵羊呢?
这样的提议让他有些意动,不过也仅限于此。
江凛勾唇笑了,“你可以试试,言言,我们走。”
祁文柏拉住他,“这可不行,上了一条船了,哪有想走就走的道理。”
他一脚踹开教师休息室的门,老旧的木门并不能抵抗成年男性全力的一脚,连嘎吱声都没响起,嘭地巨响,整扇门都扑到地面。
江凛:……
室内的摆设很简单,四四方方的屋子,左右两侧各摆着一个巨大的文件柜,正中央是两张对面放着的桌子。
屋内面对面坐着两个人,深蓝色西装,正面对他们的人戴着蓝色校牌,相似的身形,相似的发型,就连动作也几乎一致,对坐的人像照镜子,连一人抬眸望向几人的动作也完美复刻,就算他面前什么都没有。
此刻,正对着他们的人瞪大双眼,不知是怒的,还是惧的盯着三人,又或者两者都有。
教导主任额角滚下几滴汗水,咽咽口水湿润干涩得发紧的嗓子,即为艰难地开口,“你们几个新生,要造反啊!”
虽然是教训学生,在放狠话,但声音中却止不住地颤抖。
祁文柏嘻嘻一笑,向着室内走过去,门板在他的脚步下,嘎吱嘎吱地响,“主任,不是你让我们进来的吗?门打不开,只好这样了。”
教导主主任连忙站起来,几步跨过来挡在祁文柏面前不让他继续靠近。
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靠近就会被吞吃殆尽。
他擦了把汗,余光瞟到站在门外的江凛,以及他手中的红玫瑰,布满汗水与紫红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色,“外面说。”
祁文柏却不依了,“主任,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呢?”
教导主任瘪瘪嘴,无奈。
想要开口,江凛却抢了先,“强人所难可不好。”
教导主任连连点头。
江凛视线越过两人,落在屋内的另一人身上,那人已经站起身,沉默地跟在教导主任身后。
教导主任察觉到江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猛地抖了一下。
他将祁文柏推出去,讪笑道:“快上课了,有什么事情下课之后再说。”
祁文柏不依不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只有10分钟就下课了呀,主任。”
教导主任失语,苦笑着看着几人。
良久,他回到桌前坐下,那人也跟着他坐下。
他站起身,那人也跟着他站起身,他抬手,那人也跟着他抬手,他扯出抹笑,那人也跟着他笑。
“如你所见,这个学校到处都是怪物。”
那人的嘴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教导主任疲惫开口,目光落在陆辞言身上,注视他平静的眼眸,“你没有穿校服,没有遵守手册,但你并不害怕,我知道你们都已经违背了规则,我也在违背我的规则。”
他抬起双手放在眼前,掌心密密麻麻的掌纹遍布,宿命体现在不足十寸的掌心之上,荒诞却又正好相合。
他低低开口,似乎已经接受命运的安排,将自己娓娓道来,“我继承了一个职位,继承了一场灾难。”
“我已经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一场雨,大到下水道堵塞,雨水混合着枯枝败叶流到路面,竟然有股血腥味与腐臭,然而这样大的雨,在我到来之后从没有下过。
一成不变的晴天,昨天,今天,明天,没有什么不同,我甚至可以想象到,明天早晨,在7点,会是18度的温度,太阳在9点37开始从云层里出来,14点22到达最上空,6点45,太阳开始下山,7点35天边会出现很美丽的火烧云,8点21,有一只鸟会爬上我的窗户,在窗台叫6声然后飞往东南方,到了凌晨,3点46,我的门外会准时响起一串脚步声,停留8秒后消失……之后一天又一天重复这样的日子。
在开始时,兢兢业业做一个教导主任。虽然规则很奇怪……
但是它出现了,一开始,他只是个虚影,坐在那里,就像现在一样,我控制不住我的余光飘向他,瞥见那双眼睛时,那双眼也在看我,在我崩溃的时候,它也做出崩溃的模样,但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好像在嘲笑我,他变成我的影子,即使在黑暗中也不会消失的影子。
它无时无刻地注视我,我活在他单纯又冒犯的窥探下,还要告诉自己,它是不存在的,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又忽然想到,它不是人。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人呢?
它在引诱我,引诱我注意它的存在,引诱我承认它的存在,我有时在想……。
久而久之我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我创造的它。”
他手指曲起,焦躁不安地插进自己头发中,又狠狠地抓几下。
颤抖的唇发出剧烈的喘息,“这一切,究竟是我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我找不到答案,我有时甚至在想我看到的就是真实吗?你是真实吗?我是真实吗?”
他看到江凛手中的玫瑰花,夺过来,看着花瓣,笑着哭出来,“给我一个解脱吧,人啊,怎么能承受这样的苦难。”
说着,他把玫瑰花塞进嘴巴里,倒刺划破口腔,血沫混合着晶莹的涎水,从玫瑰的枝干往他手中流,一支玫瑰吃下了,他又伸手来夺另一支玫瑰,怀着痛苦与悲愤,一支一支的玫瑰被他直接塞进喉咙。
他的喉咙鼓起一个打包,玫瑰的花苞、枝干堵塞在喉咙口,然而他似乎感觉不到痛苦,依旧往自己口腔里塞。
含糊不清地哭喊,“救……救我啊。”
那道影子动了,他走到教导主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