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手下长得不赖啊！” “哦，有没有……
过年后。
简枫站在陌生的街上, 寒风吹得他一个哆嗦。
还没发芽的枝头，和眼前的办公楼一样萧瑟。
这里也是写字楼的集群，却像是十几年前兴起的建筑, 远没有CBD那里来得干净繁华。
可是这里却富集着众多新兴的网络科技公司, 比起SL和AS那样被冗余规则和派系斗争拖入泥潭的大公司，这些公司虽然小，却有着更加扁平的管理和顺畅的沟通。
或许比起在大公司消磨生机, 这样的地方才更适合简枫。
Jack也是这么认为的。
过完年，Jack三十三岁。
他原本也在AS的传统部门，最初是在客户部，负责对接广告主的需求, 和现在肖夏的职能相似。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在年底调薪的时候, 他放弃了在客户部的晋升, 以平级的姿态转入了策划部重新开始。
在传统部门的分工里，策划和创意文案是两个部门。
策划部更注重综合性的市场分析、调研, 最后决定方案的方向, 而具体的方案设计才是交由创意部完成。
虽然Jack在策划方面并没有经验，但凭借在客户部时期和广告主对接的积累，让他对客户需求有了更深的洞察。
他把这部分经验迁移到了新工作上，很快也形成了自己的工作风格。
许多广告主都很喜欢他, 认为和他工作的沟通成本是最低的，因为他很知道甲方需要什么。
Jack在策划部工作如鱼得水, 只要再待下去，晋升PM、甚至PD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AS决定成立新媒体部门，在公司内部招自愿转岗的人。
对于传统部门的员工来说, 新媒体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制作粗糙，传播时间短，广告主也不够高端。
AS的传统业务在业界大名鼎鼎，现在却要去做一个不入流的东西，根本没人愿意接受。
Jack却在这时候又站了出来，放弃晋升PM的机会，从0开始组建创媒部。
因为AS内部没人愿意转岗，Jack只能焦头烂额地对外招人。
简枫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创媒部实习的。
回想起那个时候，简枫心里感慨万千。
Jack虽然经过了数年的职场历练，也带过不少团队，但在面对简枫这个从未踏入社会的大学生时，也从没有摆过架子。
他很诚实地介绍了创媒部的现状：许多人是冲着AS的大名来的，但实际上AS在新媒体业务并没有经验，创媒部也暂时不被内部重视。
如果选择加入创媒部，就是选择了挑战，选择了和他一起奋斗、白手起家。
简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Jack确实是奋斗型的领导，凡事都是自己先冲在前面。
在他的领导下，创媒部这帮新人也都充满了干劲。
就算加班熬夜，休假还要及时回复消息，他们也乐在其中。
比起普通同事和上下级，他们更像是一群创业伙伴。
就这样，AS创媒部从无到有，开始凭借自己站稳了脚跟。
简枫眨眨眼睛，收回思绪。
虽然Jack不是樊洛晨那样的新媒体业务大佬，但他一直都在努力进取。
在创媒部走上正轨的时候，Jack还能再次抛弃过往的成绩，选择离开AS的平台重新出发。
跟着他，简枫也一定能拼出自己的一片天的。
简枫笑了笑，算是给自己的鼓励。
然后他抬腿迈进了眼前的写字楼。
不曾想，Jack已经在大堂等他了。
“Jack！”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上去也是可以的。”
“那不行啊。你可是我过去一起奋斗的伙伴，也是未来一起奋斗的伙伴，当然要热烈欢迎了。”
Jack笑着拍了拍他，
“还有就是这边构造比较复杂，怕你第一次找不清，我先带你走一遍。”
简枫眨了眨眼睛。
办公楼不都是这样的么，看着楼层和门牌还会找不到？
他心想着，却没有开口，而是默默跟了上去。
电梯间有六台电梯，这个时候并没有排队的人。
进去之后，简枫看到了楼层面板，有35层。
除开写字楼不标识的“4、13、14”等楼层，实际应该是三十层左右。
新公司在11层。
“这边一层有三四十家网络科技公司。因为很多岗位都不坐班，公司只是为了有一个办公地址注册的，所以看起来面积不大。”
Jack解释道。
“但是大家的业务范围都很广，里面很多家你肯定都听过或者见过他们运营的账号。”
“一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沉重地打开了。
电梯间没有采光，照明也比较昏暗，看起来有些压抑。
正对着电梯的墙上，写着门牌指示，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各种网络公司的标识。
原来Jack说这一层有三四十家公司，并不是夸张。
简枫心想。
他放弃了在这些标识里找到自己即将入职的新公司的念头，安心跟着Jack走了进去。
一路上他经过了数不清的门牌，都只有楼下早餐店那么大的门面，一半关着门，一半亮着昏暗的灯却没见人走动，还有几家贴着“招租”。
让他惊讶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两家眼镜店。
Jack终于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里了。”
简枫看向面前有两家早餐店大小的门面，背后的墙上挂着大大的招牌——
【搞点东西】
这里的灯光明亮了许多，装潢也是新的，一下子把他有些晦暗的心情照亮了。
“我们年前刚进行一轮装修，还差点东西，不过大体到位了。”
Jack说道，
“你来得正是时候。”
正说着，一个人从办公桌后面抬起头来。
Jack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就是你以前的手下啊？长得不赖，做直播应该能卖挺多货的——要是跳舞就更好了。”
“哦，有没有肌肉啊？”
简枫的表情僵在脸上。
“你别乱说话，吓到人家。”
Jack说着，转过头对简枫笑笑。
“这是马大壮，你可以叫他马哥。”
“他就喜欢逗新人，你习惯就好——我们没有这项业务哈。”
简枫这才放松了下来。
“马哥好。”
“叫壮哥。”
简枫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而是别过脸去。
Jack又简单介绍了一下其他员工，除了那个马大壮，其他人都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然后Jack又指了个位置，说是简枫的工位。
“你旁边的两个都是文案，之前招的。”
Jack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过我感觉她们能力不如你，既然你来了，未来我们可能就不需要她们了。”
简枫一时间不知道Jack为什么和他说这个，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好，你先去熟悉一下吧，有事我会找你的。”
简枫点点头。
他和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在空的工位坐下来。
这是个初创小公司，今后他就要抛弃从AS带来的一切，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根、发芽。
不依靠大平台，也不依靠其他人的铺路，而是完全依靠能力。
——他要证明自己。
工位总共只有六个，面对面并成了两排。
马大壮坐在简枫的对面。
“哎，你把宝馥的案子带过来了吗？”
简枫一愣：“什么？”
“Jack说那个项目是你一手做的。怎么，你不是带着客户来投奔他的？”
马大壮说道，
“不然这年头找工作多难啊，我们又不缺策划。”
潜台词是：没资源你来干嘛。
简枫暗暗握紧了拳头。
“客户都是公司的，不是我私人的。”
“再说了，整个项目是公司上下许多人一起参与的，成果是大家的。”
“噢？这么大派头。”
马大壮嘟囔了一下嘴。
“不过以后可都得你一个人干喽。”
简枫皱了皱眉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两个文案。
这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似乎比简枫大些。
两个人都盯着电脑不说话，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搭理马大壮。
看来马大壮确实不太受待见。
简枫打定主意也不搭理他，打开了电脑。
Jack似乎有事要忙，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简枫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里的各种文件夹，试图找到过往的档案，对公司的业务更了解一点。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营业执照的副本。
他本以为是因为公司小，所以这种文件没有好好归类，才会随意出现在各台电脑里。
直到他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公司名称。
【纽艾迪尔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简枫感到心里一凉。
他愣了一会，才用手机打开网页，搜索这个公司相关的信息。
或许因为类似的网络科技公司太多，大部分公司注册名称都查不到信息，简枫并没有搜出什么来。
但他应该没有记错。
——这就是宝馥项目上线后，最快开始抄袭这个模式、并且蹭到第一波模仿流量的公司！
***-
May Coffee -
“哎，今年开年，办公楼感觉安静了很多啊。”
司南说道。
“听说楼里还有公司倒闭了。”
“嗯。”
“阿晨，你们公司也裁了不少人吧？”
樊洛晨喝了一口咖啡，应了一声。
“传统业务裁了两成。”
“你们部门没影响喽？”
“也是，你们本来也没几个人，还做了那么多业务，哪个智障老板会下手。”
樊洛晨又喝了一口咖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以后人就多了。”
他说道。
“传统部门有五六十个申请转岗到创媒部，我还在筛呢。”
“那你可真要成为大领导了，带那么多兵！”
“我可不想花心思带一堆没用的人。他们在AS混久了，身上毛病也多。”
“毛病多就算了，可别整天还想着在工作之外的事情上搞手段。”
司南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
“你说这事也是，怎么老落你头上……你到哪里都招这种事。”
“不过我看简枫也是——和你一样，招坏人。”
“因为过去受到了很多善待，所以也想回报给世界善意。人年轻的时候都这样。”
“要是能永远能被保护在象牙塔里，大概也就能永远这样天真温暖下去。”
樊洛晨说着，露出一个苦笑。
“要是走出了保护圈，被恶意弄得遍体鳞伤，就很难再回到过去了。”
“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开始憎恨这个世界也说不定。”
“……可他偏偏又是容易招致恶意的人。”
“说不定他能自己强大起来，既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也保留着内心的追求，还能保护其他人。”
司南说道，
“就像你现在一样。”
樊洛晨的目光垂了下去。
“可这条路很苦。”
他低声说道。
“而且，我也没办法保护其他人。”
“这是他的选择。”
司南笑道，
“要不我说你俩挺像呢，那你以前不也都是放着顺的路不走，非要一次次‘走出舒适区’的？”
樊洛晨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司南敲了敲桌面，强迫樊洛晨抬起头来。
“你要不放心，找个借口周末来一趟得了。”
“和他聊聊，有什么话摊开了说。反正你们现在也不是同事。”
樊洛晨盯着他看了一会，移开了目光。
“他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还处理不好？”
“……我周末要陪咪咪。”
“行，那你没事也别来这边以咖代酒。今天都喝三杯了。”
“……”
“也不知道他去新公司第一周怎么样，明天问问。”
“学咖啡倒是挺有灵气……进步挺快。”
“就是最近老爱喝暖栗焦糖，每杯都要多加一泵糖浆，这个材料费可真是……”
樊洛晨斜了他一眼。
“我不会找他要钱的，你放心。”
司南说着，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说曹操曹操到，给我发消息了。”
“我看看……‘抱歉南哥，这周末我可能要加班，不能去兼职了’。”
“这才第一周呢就周末加班啊，什么血汗工……”
“阿晨！”
司南话还没说完，樊洛晨已经把杯子一推，转身离去。
第62章 “滚！” 他好像完全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简枫, 一小时后可以出脚本吗？”
“简枫，刚刚出了一个热点，你跟一下, 争取两小时把内容发出去。”
“简枫, 晚点我约了新签的达人，你看看给她规划什么赛道好。”
……
简枫的时间感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
过去在AS，项目往往需要前后花费一个月左右。
在“搞点东西”, 周期被压缩到几天、甚至几小时。
而以前他做的策划，覆盖了平面和动态，满足不同的载体和传播平台，是一整套完整的方案。
如果是做视频, 也是十分钟以上的横屏精品视频。
现在，他面对的大部分是竖屏传播的短视频, 时常被压缩到五分钟、两分钟、甚至十几秒。
拍摄也从精心置景布光专业摄像设备, 变成了大多数时候用手机搞定。
他每天都要出新的方案，甚至一天出好几个不同类型风格的脚本。
简枫已经很久没有去May了。
严格来说, 他几乎没有再休息过。
搞点东西严格来说并不是广告行业, 而是MCN机构，服务的是各平台的自媒体博主-
“你别看这好像只是自媒体，实际上也是最小的招商单位，一个账号等于一个甲方。”
“我们公司的好处, 就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大量承接多个甲方的业务，效率比AS高多了呢。”
Jack对他说道。
“这才是这个时代新媒体的方式。”
简枫不置可否。
这个行业对他来说近乎也是陌生的, 不仅是更新速度快到难以想象，还因为内容和受众喜好与过去他熟悉的相差过大。
当他们让他学习其他同类型优质传播项目的时候，简枫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内容会受到欢迎。
“为什么只是拍了几秒钟摆pose就有几十万点赞？”
“这好像是个段子……但是好笑在哪里？”
“故事片吗？画质粗糙，内容又这么扯, 为什么千万传播……”
他一下子被这些东西淹没了。
等他深夜晕头转向地离开公司，看着藏在巷子深处、被惨淡月光笼罩的办公楼，才发觉自己不仅仅是从CBD的高档写字楼换到一个昏暗没有窗户的格子间。
——他好像完全坠入了另一个世界，不管是他热爱的行业，还是生活。
如果他没有踏出这一步，或许永远都不会接触到这样的世界。
要是跟着樊洛晨，即便未来他离开AS，也只会进入同样级别的广告公司，服务那些高贵的客户。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座城市不仅有那些明亮的窗户和礼物盒一样的写字楼，还有无数不算干净的破败街角。
简枫咬紧了嘴唇。
都过去了。
他对自己说道。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走下去。
他加倍努力地学习和产出，终于在三周后跟上了节奏。
等到满第一个月，Jack已经以试用期不合格为由，劝退了另外两个文案。
Jack对简枫说，她们的能力实在和简枫没法比，出稿数量加起来只有简枫的一半，而且几乎用不上。
公司不需要养这样的闲人，甚至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只要有简枫一个，就完全足够了。
这些话，几乎和当初在AS实习结束的时候，Jack对他说的一模一样。
那时候进入创媒部的应届实习生不少，大家有的是为了混实习经验，有的是为了转正，都是没有工资地干着。
等到实习期结束，只有简枫和另外一个实习生留下了。
不过那个人似乎不太适应广告公司的节奏。
有时候跟项目，整个部门忙到半夜，可是连着几天刚到晚上九点，那个人就说要走了。
Jack也还在办公室，脸上自然有点尴尬，但也没说什么。
没过几个月，那个人也走了。
但正如Jack所说，创媒部只需要简枫一个策划也足够运转。
时至今日，简枫已经明白了Jack对他的“夸奖”都是什么意思。
这些肯定虽然是真心的，但同时，也表明简枫是完美符合“控制成本”的“高性价比员工”。
在某次和那两个文案交流过后，简枫才知道他的“市场价”——至少是Jack给出工资的3-4倍。
事实上，Jack为了招到那两个差强人意的文案，开出的工资也是简枫的一倍多。
可她们依然觉得工作强度太大，薪资水平不匹配，因而算是主动离职。
简枫悄然记在心里，在Jack热络地夸奖他的时候，也没有作声。
他没有推辞任何工作，也因此，他身上的工作越来越多。
不仅是Jack，连简枫自己也是在这样的强度下才发现，原来他的潜能如此之大。
他可以在看到brief之后，几乎不假思索地给出两三套脚本；
他可以同时给几个不同赛道的博主出文案，每个新博主只需要花两小时调研；
他可以根据不同的个人特质，给公司签的新人制定合适的赛道；
……
他的大脑每天像是榨汁机一样工作，灵感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除了工作，他完全无暇顾及任何事情。
饭只要吃超过十分钟就是浪费时间，出租屋只承担了睡觉洗漱的功能，每天只要是清醒的时候就在高强度思考。
也只有在这样的强度下，他才能够完全不去想AS，不去想樊洛晨。
“咪咪是只猫猫兔”早就在过节的时候被他取关了，在每天高强度的调研下，即便是大数据也无法让他再看到相关内容。
他完全和过去告别了。
然而，MCN机构获得收益，几乎只能靠博主接广时的收入分成。
除开只签商务约的博主，全约的那些，公司不仅要帮忙制作商单合作，还需要帮忙制作日常内容。
这些日常内容只能用来增长粉丝和维持关注，没有任何收益。
搞点东西目前还只是小公司，能签的博主粉丝基数不大，每月获得的收益甚至还无法覆盖支出。
目前为止，缺口部分还是依靠Jack和合伙人的投入。
简枫看在眼里，也没有提过任何增加底薪的要求。
Jack给他开的是底薪+分成，理论上来说，只要公司进入正常发展阶段，简枫的工资会相当可观。
只不过目前为止，公司收益还没达到过分成要求。
也就是说，简枫花费了大量精力，在进行没有任何收入的工作。
而且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也遇到了AI的冲击。
短视频制作周期短、成本低，是最容易被批量复制的。
尽管现阶段AI的产出不尽人意，但是因为数量大。短时间内，大量的低质、同质视频挤占了平台，导致质量较高的视频很难被看到。
所有的账号流量锐减，再加上进入淡季，商家投广的意愿也迅速降低。
有几个全约账号已经在闹解约了。
又过了半个月，Jack找简枫谈了一次话。
“简枫，你看看要不你自己做个账号呢？”
简枫有些意外：“我？”
“你以前也有制作视频的经验，策划转博主是最容易的。”
“而且短视频对拍摄要求不高，你用手机拍点段子，自己剪剪就好。”
“公司也可以给帮你对接商务嘛，这样你的收入就多了。与其帮别人写，不如帮你自己写。”
简枫目光动了动，答应了。
Jack没有规定他做什么样的账号，只是把这个账号的所有权签到了公司名下，约定了给简枫的分成。
接下来的时间，Jack变得更忙了，很少来公司。
与此同时，原本的后期也走了一个，办公室里几乎只剩下简枫和马大壮，还有一个刚来的助理。
有一天，Jack想要招一个新商务，但人实在没空出现。
于是他把写JD的工作交给了简枫。
再之后，连面试也交给了他。
除开这些琐事，实际上怎么拍摄发布、平台规则又是什么这些问题，也没有任何人能教给简枫。
他只能自己摸索，一边搜索教程一边尝试。
然后他做了个打工人吐槽的账号，用一周多的时间出了首个小爆款。
粉丝首次破千的时候，还是Jack先发现的。
当时简枫正在和马大壮还有小助理整理一箱二手道具——是Jack从同城一家刚倒闭的直播公司那里买的。
「Jack：」
“不错嘛！这样下去，成为百万博主指日可待！”
“我没看错人，也没栽培错，哈哈哈！”
简枫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消息，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马大壮对箱子里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这是什么——‘可以点点关注吗小哥哥’。”
他兴奋地挖出一个手拿提示板。
提示板是粉色的，还贴着小翅膀和爱心。
“这肯定是那种主播用的，哇，这里还有真的小翅膀，背在背上的！”
“仙女棒和兔尾巴道具……果然大家还是喜欢看这种东西！”
马大壮说着，看向简枫。
“简枫，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喜欢的主播啊？给壮哥推荐一下呗。”
“你审美肯定好！”
简枫没有回答，只是埋头整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马大壮有些自讨没趣，又有点拉不下脸，只能悻悻地假装不在意。
过了一会，他从箱子里掏出一个东西，小心地藏到了身后。
“简枫，你要不试试自己出镜吧，我看你比我们签的那些达人好看多了，要是出镜账号粉丝能翻十倍不止。”
他说道。
“芳芳，你说是不？”
叫芳芳的小助理抬起头来，用力点点头。
“嗯，枫哥是真的好看！可以做颜值博主！”
“就是，你每天拍个十秒钟的视频，做点撩人的动作，粉丝不是蹭蹭涨吗。”
“那公司还担心什么业务啊，你看那个谁谁做到八十万粉的，一单广告就够公司活三个月了。”
“要是你做直播，嘴甜一点，穿少一点，啧，那才叫……”
简枫抿着嘴不说话，只是脸色又阴沉了一点。
马大壮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身后。
简枫突然感觉头上被戴了什么东西，皱着眉抬起头来。
在玻璃门的映照下，他看到自己头上被戴了个兔耳朵。
“兔男郎！简枫你真适合这个造型诶！”
“我知道你适合什么风格了——纯欲风，大家都爱吃的！”
“哎！”
马大壮被兔耳朵狠狠砸了一下，表情从难以置信到愤怒。
“简枫你干嘛，你有病是不是！”
“滚。”
简枫瞪着他，冷冷地说道。
芳芳吓傻在一边。
马大壮和简枫对视着，似乎很快两个人就会动手打起来。
不知道是简枫现在散发的气息有些可怕，还是为了维护表面的平和。
马大壮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蹲下去，继续整理工作。
简枫收回目光，也继续整理。
就这样，三个月过去了。
*
「/枫叶：」
“Jack，我要对你提离职了。”
“原本前三个月是试用期，但是你让我提前转正了，所以我还是遵循正式工的交接程序。”
“我可以至多再工作一个月，等公司找到新员工接手。如果公司要让我早点离开，我随时可以结束工作。”
对面沉默了十几分钟。
「Jack：」
“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你自己的账号马上就要五千粉了，最近也有商务在谈，工资这边的分成是会增加的。”
「/枫叶：」
“我考虑清楚了，Jack。”
“这三个月的工作强度太大了，我平均每天三四点才能入睡，心脏已经不舒服了。”
“我打算完全休息一阵。”
「Jack：」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了。”
“但是你那个账号的问题我要说清楚。当初签的合同，账号是归属公司的。”
「Jack：」
“我知道这个账号都是你的心血，就这样给公司不划算，我也不忍心。”
“你可以继续以博主的身份和公司续约，只是没有文案底薪，但还有商务分成。你就继续做账号就好。”
「/枫叶：」
“没关系的，账号留给公司，我什么都不带走。”
发完这条消息后，简枫重重地往椅背上一倒，久违地长舒一口气。
他扪心自问，自己没有任何对不起公司的地方。
如果Jack对他有知遇、培养的恩情，那他这三个月的付出，也足以回报。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桌面上是密密麻麻的表格、文档，记录了成百上千条数据分析。
那是他借由给不同类型账号做的策划，测试出的大众偏好，从关键词、语言逻辑、内容时长和节奏转折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还有不同平台的规则、不同类型内容最适合的发布时间，以及敏感词等等。
最重要的一张表格，是他归类出的大众情绪，以及受众对不同内容表现形式的敏感程度。
“简枫，你已经把MCN公司和这个行业内外的逻辑全都摸透了。”
他对自己说道。
“你触达了过去从未触达的广大用户，也搞清楚了他们的品味和喜好。”
“从今往后，你可以看得更全、更远。”
他笑了笑。
“这三个月的学费，不亏。”
第63章 “为什么？” “你不会是要回AS去吧……
简枫闭上眼睛, 感到一阵疲惫袭来。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高强度地工作了，他的身体近乎到了极限，精神压力也在不断累积。
只不过他一直强迫自己不断投入新的工作, 无暇处理这些东西。
直到现在完全松懈下来, 那些被压抑的疲惫和情绪才一下子涌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无数的快节奏视频，用近乎聒噪的音量在他的脑海里旋转起来。
他看不清那都是些什么内容, 只感觉到了不断被催促的紧张和恐惧。
——像是有人拿着鞭子不断抽着他负重前行，不咽气不准停下。
简枫一阵心慌，呼吸也有些困难。
他低头缓了好一会，才勉强能够抬起头来。
电脑屏幕已经黑了, 映出了他的面孔。
眼睛又红又肿，脸上则是一副晦暗无光的神色, 十分可怕。
他盖上电脑, 不敢去看。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他应该休息了。
但他还是拿出了手机。
过去三个月他不敢面对的事, 或许现在可以面对了。
***-
May Coffee -
“你终于出现了啊，简枫。”
小铁说道。
今天是周日，小朱休息。
这会人不多，司南或许晚些会过来。
简枫撇了一眼小铁挽起的袖子, 小臂上的刺青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工作日的时候，她还会欲盖弥彰地用袖套遮住, 或许是为了符合这栋办公楼的“气质”。
人好像总会为了这种虚假的刻板印象去改变什么、迎合什么。
小铁其实是女生，直到来May兼职，简枫才知道这件事。
她是司南在本地招的员工，算起来也就工作了四五个月。小朱则是从云滇跟着司南来的。
所以司南一直把小朱当成店长预备役, 有时候会留他下来多交代点事，算是“培养”。
小铁就是纯粹的咖啡师，每天到点上下班。
简枫一直觉得，小铁更适合那种小巷子里的独立咖啡馆，而不是这种连喝咖啡都满是班味的地方。
因为开在办公楼里，May的高峰期和普通咖啡馆是错开的。
周末加班的人没那么多，外面的游客也很少会特意进办公楼喝咖啡，因此周末算是很悠闲。
这两天，小朱和小铁会轮休——这个行业居然普遍是上六休一。
简枫对她打了个招呼，走到休息室换围裙。
过完年后，他就没有再踏进过这栋办公楼。
严格来说，他没有来过附近，也没有联系过以前的同事。
最开始的时候，王决意和肖夏还会约他，但他实在是太忙了。
又或许，他只是在用“让自己忙个不停”去逃避什么。
提完离职后，虽然他还会继续在搞点东西工作一段时间，却不会像之前那样忙了。
比起对他身体的关照，Jack更多的是对他的防备，因而不敢把一些重要的工作交给他了。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回到May兼职。
想到昨天Jack找他当面谈话的时候，那副表面亲和、暗地却戒备的神色，简枫感到有些不舒服-
“简枫。”
送他离开办公室之前，Jack突然低声问道。
“你不会是要回AS去吧？”
简枫瞪大了眼睛，因为没有准备而有些慌乱-
“没有，当然没有了。”-
“我开玩笑呢，你别想多。”
Jack笑了笑，意味有些不明。
“我想你和过去的领导关系应该都不错。”
……
就是这番话，磨灭掉了简枫内心对他最后一分感情。
为了考虑成本请有潜力没资历的人，他可以理解。
如果不是Jack这种心态，他大概没什么机会一毕业就进入AS，也没法在毫无经验的时候进入一家MCN承担主要策划任务。
可是现在他知道，这份“感情”或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Jack一直是个商人。
他在AS的时候，做的也不过是售卖方案的工作。他了解客户，为了成交，不惜放弃内容创作上的很多东西。
在和其他人合伙之后，他的这种特质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为此，简枫在过去三个月不停地被要求制作一些他根本不愿意做的东西。
如果是樊洛晨，宁可不要成交，也不会牺牲创作。
可是他对樊洛晨，又何尝不是一厢情愿呢。
简枫自嘲地想道。
这三个月，他不仅学到了前所未有的技能，还学到了很多不曾了解的事。
关于复杂的人性，社会的规则……这些因为他太过年轻和幸运，还极少接触到的事。
还真是难以消化的东西呢。
“简枫，现在没什么人，你先顶一下哈。”
小铁指了指手机，对他说道。
“我女朋友找我呢。”
简枫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等到小铁走出去，他才慢悠悠地走到吧台前，开始制作今天的第一杯咖啡。
虽然他现在的兼职没有工资，但是司南允许他免费给自己制作咖啡——前提是他要自己全部喝完。
通过这种方式，他进步得还算快。
虽然达不到出品的标准，但是他已经能喝出自己的问题，也知道该在哪方面精进了。
只是三个月没有制作过，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简枫心想着，按下了烧水键。
店里售卖的手冲豆大多成本高昂，司南让他在喝不懂的时候先别自己冲。
因此他用来练习的，都是司南自己烘焙的练习豆——还好现在用的也是品质比较好的生豆了。
简枫开始按照一套流程准备豆粉，就像过去看到司南和樊洛晨做的那样。
他还是没有办法一一分辨出不同的风味，只是能大致辨别出不同：有的粘稠些，有的清淡些；有的酸质刺激，有的柔和；有的味道虽苦，但是喝下去后会有蜂蜜一样的回甘。
但他也不知道在这三个月后，这种好不容易建立的感官训练有没有再次退化。
毕竟他连饭都吃的是那种一看就是料理包加热的外卖，工业的香精吃多了就觉得单调——他好像已经失去了对味道的判断。
等到终于冲好咖啡，他缓缓吹凉，喝了一口。
一瞬间，麻木了许久的味蕾似乎被重新激活了。
香味从抽象的、淡淡的，渐渐变成了具象的、丰富的。
简枫喝了半杯，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感官的活动，让他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不再是那种被眼花缭乱的视频和聒噪的声音刺激到麻木、最后变成行尸走肉的模样，而是终于感觉到了香气、感觉到了呼吸。
还好，没有真正变得迟钝。
他心想道。
提了离职后，他才有勇气去看樊洛晨的作品。
他先是打开了“咪咪是只猫猫兔”，发现竟然已经许久没有更新。
最新的视频就是元旦时发布的“咪咪和咪爸的一天”。
下面的评论区有很多人催更和询问，樊洛晨只回复说了咪咪身体一切正常，却没有回答什么时候恢复更新。
简枫还是没敢仔细重刷那条视频，迅速退出了。
然后，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乱客”。
“……这次真的可以，不信你尝尝。”
安静的大堂里，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简枫的思绪。
他赶紧回过神来，调整好状态，准备先帮忙点单。
“真的，我这次下血本买了瑰夏村……”
声音越来越近，简枫听出那是司南在说话。
连司南的声音都有些陌生了啊。
很快，脚步声靠近了店门。
紧接着，就是两个身影出现了。
简枫的瞳孔倏地一缩，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真的阿晨，要不你自己冲冲就知道了。”
司南的嗓门显得有点大，
“哎……店里怎么没人值班啊？小铁呢？”
简枫整个人躲进了休息室，心脏砰砰地像要跳出来。
怎么会……今天是周日，樊洛晨怎么会来这里？
“真是的，这怎么干的，我说说她！”
司南已经走进了吧台里，似乎在找小铁。
“哎，真不在啊，去哪——”
司南打住了话头。
他掀开休息室的帘子，看到简枫背对着门口站在里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秒钟后，他放下了帘子，什么都没说。
“算了，还是我来冲给你喝吧。”
司南的声音在吧台响了起来。
简枫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的视线可以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外面，又不至于被外面的人发现。
在司南去烧水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张许久不见的面孔。
樊洛晨坐在吧台外，看起来和过往的时候都不一样。
他穿着宽松的T恤，脸上不像工作时那样刻意隐藏了所有情绪，看起来像是个来打发时间的职场新人。
可他也不像在兔子面前一样放松。
或许因为司南算是熟人，但他依然会维持一些距离。
这个人怎么对谁都淡淡的。
简枫心想。
他的情绪或许都藏在了作品里，又或许只会展现给兔子。
而他身边的人就算关系再熟络，也只能停留在有些距离的位置，没有办法真正靠近。
他就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还要奢求能走近些呢。
简枫低下了头，但很快又抬了起来。
他害怕失去这样看他的机会。
吧台又响起了声音，是小铁回来了。
“南哥，你怎么在冲。”
小铁说道。
“简……”
“你来了啊。”
司南提高音量打断了她，
“那你先帮你晨哥冲个咖啡啊，我进去收拾一下。”
小铁一脸莫名地接过了冲咖啡的任务，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樊洛晨聊了起来。
司南走进了休息室。
“南……南哥。”
“我前天说了周末可能有时间，但是昨天还在加班……就今天来了。”
“我知道。”
“嗯……”
“你们公司那些破事我听说了。”
“你放心，搞你们的那几个人都被裁了。”
“嗯。”
简枫垂下目光，没有再说话。
司南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几次。
“那……你为什么不敢出去？”
“你怕被AS的员工撞见了，又说你们什么？”
创媒部周末不加班，如果会撞见AS的员工，那也一定是传统部门的。
简枫抿抿嘴，摇了摇头。
“那你是还在怪他吗？”
“他当初没有彻底处理SL的谣言，是因为考虑到那个人还有家庭和孩子，再加上他自己并没有这么在意名声这些……”
“他现在也有些后悔，没想到这些过去会连累到你。”
简枫又摇了摇头。
“我没有怪他这个。”
“那是为什么？”
简枫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为我还没准备好用新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他想道。
我不想在他面前只能做个每一步都被看透、需要他安排好一切的笨蛋。
我想走过他走过的路，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想理解他。
第64章 他感到一阵恶心 樊洛晨，你也是这样成……
那天喝完咖啡, 樊洛晨就回去了。
之后的两周周末，他都没有再出现在May。
或许他会在周末离开兔子，本来就是个例外。
平日里, 简枫还是会在搞点东西上班, 但给他的工作越来越少。
Jack开始高强度地在公司面试新人，简枫旁边的空位又坐满了。
这些人可能出现几天，就自愿或者被自愿地离开了。
第三周开始, Jack不再让简枫和合作的博主有所接触，即便是进行到一半的工作也让他转交了。
简枫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也没吱声。
毕竟工作强度下降后，他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 夜里心脏也没那么难受了。
倒是马大壮和芳芳，这段时间明显不好过起来。
马大壮的工作比较杂, 总的来说是主做后期, 有时也协助拍摄。
这段时间因为合作减少，他也闲了下来, 经常是在公司坐到晚上六点都没什么活。
但他依然是凌晨下班, 因为在六点半的时候，Jack会突然交给他一些需要当天完成的工作。
芳芳的工作就更杂了，几乎所有有需要但没人干的工作都需要她。
包括给各种达人博主当拍摄助理、处理公司卫生、事务和财务，还有出气筒。
芳芳的工资是简枫的两倍, 虽然对于工作强度来说不算什么，但因为她学历不高, 这几乎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工资。
因此，她虽然吃了很多苦，却没有什么怨言。
这段时间里，Jack和合伙人在公司大声斥责芳芳的次数也增加了。
简枫有时候在想, Jack是不是故意这么做，好告诉简枫“都是因为你要走他们才过成这样”。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做完事就下班，周末有空就去May兼职。
“简枫，总感觉你和以前变化挺大的。”
司南有天说道。
简枫看了他一眼：“嗯？”
“话少多了，还经常低着头沉默。”
“而且也不太爱笑了。”
听到这里，简枫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是吗？可能只是最近比较累吧。”
“可不止呢，你眼里都没光了。”
“还有以前，你和人说话的时候都会直视别人的眼睛，现在倒是经常避开人的视线。”
简枫愣了愣。
这他倒是没注意到。
“是被上班吸光了精气吧。”
小朱插了一嘴，
“现在人都这样，你看这大楼里每天来来回回的哪个不是像丧尸一样。”
司南若有所思。
“我觉得也是。你说办公室这种东西，就算布置得再好，也就是个大点的人造盒子。”
“里面再弄点人照灯光，上班上到夜里才回去，一天都照不到太阳的。”
“怪不得每个人脸都是灰的，没有血色，还要花钱买一堆保养品和补品。”
他拍了拍简枫。
“看你现在做咖啡也熟练多了，要不考虑考虑，来May做全职算了。”
“那就不像现在这样当学徒了，我给你开工资，肯定比你那破公司开的多。”
“在我们这上班多惬意啊，是不是小朱。”
小朱没有马上回答，被司南拍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嗯……嗯！”
“你犹豫什么意思啊，跟我干不好吗？”
司南大声说道。
“南哥，不是……”
小朱“呵呵”干笑两声。
“我们也有很累的时候嘛……之前人多的时候，那早高峰一上午下来，整个脑袋都是麻的，腿也站不直。”
“还经常遇到难缠的客人，气得肝疼。”
“你这个没上过班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
司南用食指点着小朱的头，把他推得连连后退。
“你当坐办公室不用和人打交道？看起来都是打字交流比当面吵好多了，实际上打字才烦！”
“交流效率低不说，因为看不出语气，还要经常用各种表情包和波浪号，说什么‘好哒～’、‘收到啦～’，要不就容易吵起来。”
“更重要的是，因为打字很方便，默认你看到就要回，永远别想下班。”
他又提高了音量。
“你吃过这苦吗？哪次你休假我找过你？啊？”
小朱被逼到了墙角，抿着嘴不敢说话。
司南看他那表情，才“哼”了一声，勉强放过他。
然后又回到吧台，劝起简枫来。
“真的，简枫，你考虑考虑吧。”
“这里顶多身体上累些，奇怪的客人一个月也就能碰上几回，总比你每天脑子不带歇的好吧？”
简枫摇了摇头。
“南哥，现在May早上都已经不怎么排队了。以前你们都能应付过来，现在哪里还需要那么多人。”
“你不是说餐饮业投入很大吗，一年能收回成本都算很厉害了。”
“你还替我考虑上了啊？”
“我跟你说，May马上开业就要满一年了，成本也收回来了……一点。”
“一点是多少，一半？”
“两成。”
“……那也不差你这点工资！”
简枫笑了笑。
“谢谢你，南哥。”
“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努力找找其他工作，毕竟现在技能更多了，经验也更丰富。”
司南看着他，没有再劝下去。
“那你就不问问阿晨有没有能介绍的？”
“他在这行这么多年，也待过不少公司，合作的企业那就更多了，说不定就有既能让你学习待遇也还可以的。”
见简枫没有回答，司南又继续说道：
“人在这社会上，就是这样互相帮忙的，说不定以后你也可以帮他呢。”
“关系这种东西，有时候真得用，对大家都好。”
简枫垂下了目光。
“再说吧，南哥。”
他说道。
“我还没正式离职呢。”
第四周结束的时候，公司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文案。
似乎不是Jack嫌对方能力不够要得多，就是对方嫌公司累死累活还赚不到钱。
但最后几天，Jack也不焦虑了，反倒看起来心情不错。
简枫离开的那天，Jack请所有人去吃了顿烧烤，算是给简枫送行。
席间他说了很多话，还搂着简枫的肩膀，回忆他们是如何从AS又到搞点东西，有了这些交情。
最后，他提议大家举杯，祝简枫有大好前程。
那一刻，简枫是感动的。
Jack的确记得他们过往的许多细节，或许只是自己经营公司压力太大，才让他不得不考虑很多东西。
今后他们没有雇佣和利益关系，也算是好聚好散，或许还能做朋友。
直到次月结算工资的时候，简枫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离职的时候是月底，距离发薪日还有十天。
原本应该可以在离职时结算工资的，但芳芳说这样划账来不及，就还是等到次月再发。
而次月发薪日过了几天，简枫还是没有收到一分钱。
他终于忍不住，去问了芳芳是不是漏了给他划账的事。
「枫哥，Jack没和你说吗？他说你的账号是签给公司的，你才做了几个月就不做了，算是违约，要赔违约金的。」
「你的工资被用来抵了，账号上月的广告分成也用来抵了。现在好像还欠一些，具体欠多少我要问他。」
看到芳芳的回复，简枫头脑里“嗡”地一声。
签合同的时候，的确有一条是乙方一旦违约，需要赔付几百万的违约金。
但Jack说，这只是这类合同的标准格式，整个行业都是这样签的-
“你别被吓到啦，只是形式而已，实际操作不会这样的。”
让简枫放下心来的，是公司和其他达人签约时，的确用的也是同样的合同模板。
而在他们要解约离开的时候，的确也都是和公司协商完好聚好散的。
他没想到，Jack此时竟然用这一条来对付他。
简枫感到浑身发冷，从脚底开始都是飘的。
他知道合同不合理，打官司的话应该可以争取。
但是打官司耗时很长，可能还要请律师，其中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个行业有很多公司是依靠违约金活着的。
不仅是MCN，还有很多影视经纪公司……这是一条正常人难以想象的“生财之道”。
但眼下对他来说最困难的，是马上要交的房租和生活费。
在AS和搞点东西的这两年，他除了经验，几乎什么存款都没有留下。
Jack给他定的工资一直都是只能糊口而已。
简枫定了定神，还是鼓起勇气给Jack发去了消息，问这是怎么回事。
「Jack：」
“啊，我不知道啊？我问一下芳芳哈，她是财务。”
「Jack：」
“哦，简枫这的确是个问题……合同就是这样签的，算起来也是这样办没错。”
“我也没办法，公司不是我一个人开的。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协调一下，应该还有余地。”
简枫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恶心到他甚至想直接拉黑这个头像。
但他不能这么做，万一还要打官司，就没有任何证据了。
现在他只能忍气吞声，想办法服个软，让Jack松口。
许久之后，芳芳发来了账单，上面都是公司采购的用于拍摄的各种器材。
「枫哥，Jack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做账号买的，你把这些款赔给公司就好，违约金就算了。」
「总额是27506.3元，你确认一下哦。」
「付清之后，就可以签解约书了。如果不签解约书，未来五年你做的所有账号所有权和收益都是公司的。」
简枫看着那些他仅仅用过几次、也根本没有带走的“为了他而采购的器械”，发出了一声嗤笑。
“这一课还真是昂贵啊，Jack。”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他正在May的店里。
状态差得很明显。
“简枫？”
小铁问道，
“怎么了？”
今天司南不在。
简枫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很不好看，但他就算想挤，也挤不出正常的表情。
“我……”
他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终于他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找回了点理智。
“小铁，你知道短时间里打什么工最赚钱吗？”
“累没关系，做什么都行……临时工也行，最好日结。”
小铁看着他，从他的表情多少能猜出点什么。
“想要马上就上工的话，选择确实少点。”
她说道。
“送外卖可以，但是你要先弄辆电动车。”
“现在平台好像可以租给你，你每天多跑一点，扣掉租金还有剩。”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写临时的……你形象好，还有别的技能，可以去展会之类的。”
“我帮你问问，看看近期哪里有需要的，有我就告诉你。”
简枫放松了些。
“好，谢谢你。”
“嗯。”
“你别急，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她对简枫点点头，就拿起手机站到一旁，开始联系认识的人。
简枫感觉一下子脱了力，几乎是踉跄着撞到了吧台上。
这个社会还是比他预想得可怕些。
即便他自认为做了许多准备，也设了防，还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结果。
樊洛晨，你也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吗？
你也是因为遇到了这些，才变成现在这种不近人情的模样吗？
他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到出租屋里的。
他在合租的小区楼下站了一会，想到马上就没法支付的下一次租金，有些恍惚起来。
然后他走进便利店，破天荒地买了两瓶酒。
他平时不喝酒的，但他不知道今晚该怎么睡过去。
就这样断断续续灌了两瓶，简枫终于困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好像做了个很真实、很香甜的梦。
梦里，他又变成了兔子。
第65章 “抱歉。” “总监……我怎么会在这里……
“咪咪～咪咪真聪明哇, 快到爸爸这边来～”
“呜呜，可爱死了，爸爸亲亲亲～mua！”
“咪咪不需要知道这些, 咪咪只是只小兔子。”
……
断断续续的梦涌了进来。
简枫沉浸在梦里, 不知道是醒不过来，还是不愿醒。
他无意识地做着兔子才会的动作：蜷起兔爪抹脸，歪着头捋自己的耳朵。
等到他重重跺脚的时候, 震动让他突然惊醒。
梦境的记忆在急速消退，简枫有些茫然。
视野慢慢清晰起来，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场景。
他不敢动。
他怕这还是梦，动一下就会碎了。
又过了几分钟, 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改变。
简枫恍然大悟，赶紧坐了起来。
木质香气, 舒服的床品, 挂满领带的衣架，全身镜。
——他变回兔子了？！！
简枫又惊又喜, 赶紧看向一边。
樊洛晨却不在床上。
难道他起床去上班了？
简枫想道。
不对, 今天是周末，樊洛晨应该会在家陪兔子。
那他就是起床了……可是也没闻到咖啡的味道啊。
简枫感觉头还有些痛，下意识抬手揉了揉。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
手？
他放下胳膊，看到了放在被子上的五指, 因为睡久了，关节上的皮肤有点粉。
他还是人？
简枫实在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无措地继续坐了一会。
一切都毫无变化，最后，他只能下了床。
二层的台阶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让他心里安定了不少。
来到一层的时候, 他停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客厅的方向。
脚上传来了毛茸茸的触感，有些温热，有些痒。
简枫低下头去，看到一团蓬松的云朵在拱他。
“咪咪？”
他蹲下来，摸了摸兔子的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啊？”
兔子抬头看看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它想了想，最后抬起头，在他的裤脚猛蹭了几下。
然后兔子蹦了起来，开始围着简枫转圈。
像是要把他划成自己的统治范围似的。
“咪……哎？”
兔子突然又跑了出去，一个箭步跳到了沙发上。
沙发此时已经被占满了，樊洛晨裹着毯子躺在那里，还在熟睡。
兔子跳到樊洛晨的脑袋边上，奋力挤进了他的颈窝。
过了一会，终于把他拱醒了。
“咪咪，今天醒得这么早啊～”
樊洛晨抬手揉了揉兔子，目光瞥到了后面的简枫，手一顿。
他慢慢坐起来，把兔子抱到腿上。
“你醒了啊。”
简枫有些不敢看他，赶紧移开了目光。
“总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打车来的吧。”
简枫抬起头：“啊？”
“昨天晚上你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外，一直拍门。”
“我看你好像是醉了，就把你带进来了。”
简枫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这……怎么会……”
樊洛晨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疲惫。
“不能喝就别喝了。”
过了一会。
“是你自己喝的，还是有人灌的？”
“是、是我自己！”
简枫赶紧回答道。
“可我明明是在家……”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死脑，快想起来啊！
***
“是您叫的车吗？”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欲言又止。
“您手机尾号是……？”
简枫猛地惊醒，报出一串数字，然后又昏睡过去。
“您到那边有人接吗？”
“……您不会吐车上吧？”
简枫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为保障您的行程安全，车内已开启录音……】
司机抿抿嘴，祈祷了几句，发动了油门。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简枫似乎清醒了一点。
司机抓住机会，赶紧问了一句。
“先生，您的目的地定位很远，确定那边是有人接的吧？”
简枫睁大眼睛，瞪了他一会，瞪得司机心里有些发毛。
“当然有人接！”
他大喊一声。
“我爸爸在那里！”
“哦哦哦，那就好。”
司机松了口气。
但没过两分钟，他又心惊肉跳起来。
简枫似乎完全醒了，一下子进入了亢奋状态。
他往前俯下身，从前排座椅的位置探出头去。
“我和你说，我爸爸全世界最爱我了！”
他突然喊了一声，把司机吓得一个激灵。
“我爸爸说，他要照顾我一辈子！”
司机吓出了双下巴，在简枫的注视下连连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是该照顾一辈子……”
“他会给我喂草莓，一颗都要洗好几遍！”
“他会这样拿在手上，这样喂我吃……”
简枫说着伸出了手，做出了“拿”的动作凑到司机眼前。
“就这样喂的。”
司机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先生，我知道了，您有一个好爸爸。”
“可是您这样很影响驾驶安全的啊，您先坐回去好不好？”
“……先生，这边全程录音的，你不要乱来啊！”
简枫感觉有些累了，恋恋不舍地坐了回去。
然后往车门上一倒，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打开了。
司机哭丧着脸把他摇起来。
“先生，先生？”
“目的地已经到了，您的父亲在哪啊？”
简枫睁开眼，笑了。
“到啦？”
“嗯，那我回家啦～”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司机看他还算站得稳，连忙松开了手，钻上车去。
然后，一溜烟开走了。
简枫轻车熟路地摸上楼去，一路来到了樊洛晨门前。
“砰砰砰！”
“砰砰砰！”
里面安静了两分钟。
“砰砰砰砰砰！”
门终于打开了，樊洛晨有些警惕地探出来。
然后低下头去——
简枫原本坐着靠在门上，门一打开，他就整个人栽进了屋里。
“简枫？”
樊洛晨赶紧弯下身去，想把简枫抱起来。
简枫却反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
“爸爸。”
简枫喊道。
“我回家啦～”
樊洛晨：“……”
见他不回话，简枫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接着，突然眉眼一皱，伤心起来。
“我好久没回家了。”
“你是不要我了吗，爸爸？”
是想家了？家里遇到了什么事？
樊洛晨皱着眉头想道。
他看简枫醉得分不清人的样子，又委屈巴巴地不让他离开，想了想，柔声说道：
“怎么会呢。”
简枫顿时又笑了。
“我就知道，爸爸不会不要我。”
“你说了会照顾我一辈子……我都……答应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简枫？”
樊洛晨唤道。
简枫没有反应，靠着他的肩膀，呼吸也均匀起来。
樊洛晨叹了口气，小心地把他抱起来，带进房里去。
***
简枫：……
两眼一黑。
明明做了那么久准备，明明希望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能焕然一新……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啊？！！！
“对不起，总监，我也不知道怎么……”
“……我收拾一下马上走！”
樊洛晨把兔子放在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
“没事，今天也不用上班，不急。”
“你酒还没有完全醒吧？先休息一下再走，别路上出什么事。”
简枫的脑袋几乎垂到了肚子上，恨不得直接钻到地毯下面去。
“你先坐，我倒点热水给你。”
“喝完洗洗脸，我去弄早餐。”
简枫本想推辞，但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出口。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樊洛晨已经起身把沙发整理好，接着一把拉开窗帘，做自己的事去了。
客厅里顿时只剩下简枫和兔子，在那边遥遥相望。
简枫抿了抿嘴，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兔子蹦到了它的专属小毯子上，抬头看着简枫。
樊洛晨回了卧室，再次出现时，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
他穿着宽松的休闲套装，只是简单的款式和低饱和的纯色，但看起来却有种独特的气质。
这种衣服简枫在商场见过，应该一件T恤就要两千块。
都快赶上他克扣过的工资了。
简枫一动都不敢动，低着头局促地坐在那里。
樊洛晨走到了厨房，端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
“早餐只有火腿可颂，可以吗？”
简枫点点头。
“嗯，那你先去洗漱吧。”
简枫尴尬地走上楼去。
用冷水洗了几把脸后，他的神志终于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他回过头，发现兔子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这会蹲在旁边跟着洗脸。
“……”
“你怎么在这啊，小兔子。”
简枫抬手摸了摸它。
“还是做兔子舒服，对不对？”
“吃得好，住的好，没事就睡觉，也不用去上班赚钱。”
“……凭什么你不用上班。”
兔子没有听懂，洗完了脸，用脑袋顶了一下他的手，就跳了出去。
简枫跟着兔子下了楼，厨房的方向传来阵阵香气。
樊洛晨端着两盘可颂走出来，把盘子放在了咖啡角上。
然后他又回去拿了一盘草，同样摆在桌上。
兔子一下蹦了上去，规规矩矩地在自己的盘子前坐好。
“你喝咖啡吗？”
樊洛晨问道。
简枫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喝。”
简枫在兔子对面坐下，看樊洛晨忙活起来。
这张桌面其实不大，原本只有樊洛晨和兔子的时候，算是刚好。
再加上简枫一个人，就有点局促了。
樊洛晨的手臂在简枫面前来来回回，几次险些碰到他。
……
简枫赶紧站起来，往后退了一点。
樊洛晨瞥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原本的动作。
没过多久，两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在了桌上。
简枫小心地坐下来。
咖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简枫现在已经能辨别出许多味道，这一杯里，他闻到了茉莉花的香气。
他端起来，小心地喝了一口。
像绿茶一样的味道，还有点水蜜桃的甜感。
简枫小口小口喝着，杯里很快少了一半。
真好喝。
他把鼻子埋在杯里，用力嗅着里面的香气。
许久之后，才舍得放下来。
樊洛晨低着头，似乎在专心吃早餐。
对面的兔子也在专心吃早餐，草叶叼在嘴里一耸一耸的。
简枫回过神来，赶紧拿起盘子里的可颂。
“你……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樊洛晨问道。
简枫一愣，随即又尴尬起来。
“没……挺好的。”
“和父母关系也还好？”
“……嗯。”
樊洛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
“我长得和你爸爸很像？”
“还是说……我们会说一样的话？”
樊洛晨斟酌着用词，把“爹味”咽了回去。
简枫整个人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没有，一点都不像！”
“嗯？”
樊洛晨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根本没信。
但他似乎觉得再问下去也不太合适，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很快，空气中就只剩下兔子嗦草叶的声音。
简枫尴尬得坐立不安。
终于，樊洛晨率先站了起来。
简枫赶紧把最后一口可颂塞进嘴里。
“我……我来洗！”
或许是觉得盘子也不多，或许是不想争执，樊洛晨退了出去。
简枫恨不得这些盘子有无限多，好让他能就这样一直洗下去。
一会出去，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简枫在里面耗了十几分钟，觉得再不出去就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