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旁边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别人都是模糊的，只有他是清晰的。
别人都是暗的，只有他是亮的，彩色的……
他好像……一个骑士……
简枫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推开椅子，张开手想朝影子走过去，脚下却被厚重的兔爪绊得一个踉跄。
影子见状，赶紧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简枫正好扑进他的怀里，抬起头，又对他笑了。
“你……来啦……”
“我等你……好久了……”
樊洛晨的假面已经掉了，衣服上的流苏也是乱的，不知道是冲过来的时候被人群弄乱的，还是被简枫这一下扑的。
“简枫，你怎么会在这里？”
樊洛晨的脸色有些苍白，额上似乎还有汗珠。
“你没事吧？喝了什么？！”
“嘿嘿。”
简枫用兔爪蹭了蹭他的手，然后侧过头，看向后方的吧台。
“……那个。”
樊洛晨看了过去。
“甜甜的，好喝，嘿嘿。”
简枫说道。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说是……来了都要点……”
樊洛晨似乎突然发了怒，但是他吼了什么，简枫没有听清。
他只觉得自己的腰似乎紧了紧，接着便被扶着转了个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要……回家了吗？”
简枫努了努嘴，像是在不满没有玩尽兴。
但很快，他又高兴起来，放心地靠在樊洛晨身上，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脖子。
“回家啦~”
“我要吃……草莓尖尖……你给我洗……”
“草莓比那个……还甜……”
“你和小兔子什么关系啊？”
旁边有人问道。
“他坐那半天等的是你？”
樊洛晨似乎又吼了一句，简枫还是没有听清。
周围又嘈杂了起来。
“那他是故意点大满贯的？”
“……搞什么，拿我们当你们play的一环是吧？”
“以后看好你的人，不该让他去的地方别去。”
“你要是再来晚点，玩过火了，发生了什么可没人和你交代！”
简枫不知道那些声音都在说什么，只是一下一下蹭着樊洛晨的肩膀。
末了，他的大脑突然处理成功了一句话-
“……你和小兔子是什么关系？”
简枫为自己听懂了这句话而兴奋起来，猛地直起身，拉起了樊洛晨的手。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牛劲，硬是把樊洛晨拽到了舞池的中央，吓了舞者一跳。
舞者慌忙退开，简枫满脸兴奋，抬腿就爬上了小舞台。
所有人都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樊洛晨见状赶紧跟着爬了上去，想把简枫强行拉走。
下一秒，他却瞳孔骤缩，僵在了原地。
简枫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满脸骄傲。
他把樊洛晨的手举过头顶，声如洪钟、字正腔圆地宣布道：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
“——他是我爸爸！”
第47章 “你、再、想、想” “总监……我真的……
木质香, 柔软的触感……
简枫嘟囔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的被子，还有樊洛晨绣着蛇纹的丝绸睡衣袖口。
而他正靠在樊洛晨肩头。
又到周末了啊？
简枫迷迷糊糊地想道。
他翻了个身, 打算继续睡过去, 脑袋在樊洛晨肩上蹭了一圈。
对方的身体动了动，似乎是醒了。
几秒钟后，简枫即将再次沉睡的意识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强制重启了。
不对啊，以往这个时候，樊洛晨不是该扑过来抱住他，然后说“咪咪太可爱了爸爸亲一亲”吗？
……怎么半分钟过去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有, 刚刚自己蹭过去的时候，樊洛晨的身体似乎整个都僵硬了起来……
简枫猛地睁开眼睛。
引入眼帘的是一只蹲在枕头上的长毛憨兔子, 鼻子一耸一耸的, 愣愣地瞪着他。
——它是兔子，那我是什么？！
简枫低下头, 看到自己从被窝里伸出了的双手。
人类的、修长的双手。
“啊啊啊啊啊啊——！！！！”
*
“你放心, 我对你没兴趣。”
樊洛晨冷淡地说道。
兔子已经朝樊洛晨跑了过去，这会正窝在他腿上，享受他的抚摸。
而简枫则把被子拉到了下巴上，整个人躲到了床的另一个角落。
“不、不是……总监, 这个……”
简枫整个人像坏掉了一样语无伦次。
“我也不知道……怎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简枫心想道。
他之前只是莫名其妙会在周末穿到樊洛晨家的兔子身上，这回是穿越出bug了么, 人穿来了，但是没穿进兔子身体里？
天呐，这该怎么和樊洛晨解释啊！！！
“你喝多了。”
樊洛晨说着，声音的温度又往下掉了几度, 听起来不爽到了极点。
“一点都不记得了？”
“……啊？”
简枫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把脑袋里的疼痛驱散一点。
他最后记得的事情，是公司的年会。
这次年会的主题是化妆舞会，他扮了一只兔子，结束后……
简枫猛地反应过来——
年会是周四晚上，也就是说，现在不是周末，是周五！
难道……他是被樊洛晨带回来的？！
对，樊洛晨刚才说他“喝多了”。
喝多了……他喝了什么……
碎片样状的记忆突然朝简枫袭来。
他在脑海里努力选择着，试图抓住其中的几片，看看究竟是些什么。
“……公区？”
他说道。
“年会结束后，我是去了酒吧。”
樊洛晨“嗯”了一声，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不愉快的事，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他才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来。
“你去公区做什么？”
简枫又揉了揉太阳穴。
“是因为Reed……他在年会上来找我，说是想要讨教一下，约我之后去酒吧继续谈。”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他说只有昨晚不用回去加班……我就答应了。”
樊洛晨的声音更不悦了几分。
“你们只是约好了谈工作？”
“嗯……他没回我消息，我想他怎么也是前辈吧，约好了就去等着了。”
樊洛晨转过身来，目光复杂。
“公区……不是普通的酒吧。”
简枫眨了眨眼睛。
“哦，看起来价格挺高的，确实不普通哈哈哈……”
“我昨天那杯酒是总监帮我结的吗？那个，我一会转给你……”
“不用了。”
“啊，总监在那边也有卡吗？”
樊洛晨又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在用毕生的修养压制自己的怒火。
“公区，不是普通的酒吧。”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你就没发现那里面……只有男人吗？”
简枫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是吗？”
他努力回想了一番，在残存着的印象里，里面确实充满了奇装异服的……男人。
对，普通酒吧里为了吸引消费，就算气氛组也会找很多美女，很多还会推出女士折扣或者免费的活动。
那个酒吧，怎么会没有女客人？
简枫用他目前还不太灵活的大脑努力思考了片刻，电光火石之间，灵感突然冲进了他的脑子。
他终于明白“公区”是什么意思了。
“那个公区——”
“是gay吧？？？！！！”
樊洛晨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简枫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慌了起来。
很明显，樊洛晨误会了。
谁会在gay吧谈工作，他不会觉得自己和Reed是去公区谈……
天地良心，我昨天刚知道Reed是哪个，他也根本不是我可能喜欢的类型啊！
“总监，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简枫慌忙说道。
“我根本不知道公区是gay吧……我以为就是普通酒吧，没想那么多，我是直男啊……”
“我真的是直男！！”
樊洛晨看着他，面无表情。
简枫更慌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刚刚才想明白的，我直……”
“对了，就是因为我是直男，我才不知道的！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gay吧啊！”
樊洛晨移开了目光：“嗯。”
简枫看樊洛晨像是相信了，这才松了口气。
意识慢慢清醒，记忆也恢复了些，他终于有余力思考别的问题。
“那总监……”
简枫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啊？”
樊洛晨的呼吸又粗重起来。
“你再想想。”
这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吗？
简枫一头雾水，但还是在脑海里挖掘了起来。
几秒钟后，一个片段突然间清晰地出现了，不仅里面的情景像梦一样不真实，连带着语音都像是假的。
因为画面太过震撼，简枫用了许久才确认那不是梦，而是真实的记忆。
——“他是我爸爸！！！”
振聋发聩。
简枫羞愧得想要当场晕厥过去。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是因为迷迷糊糊把自己当成真兔子了吗……平时他不是最反感樊洛晨自称爸爸了吗，怎么会潜意识里喊他爸爸啊！
还是当着全酒吧所有人的面！！
“总监，对不起……那个……我可能是真的喝醉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
樊洛晨捂住了额头，像是不愿再提。
“咳……那后来呢？”
简枫问道。
“总监把我随便丢哪个旅馆就好了，不用这么……”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更了不得的事情。
樊洛晨放下手，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简枫。
过了一会，发出了微妙的嗤笑声。
简枫第一次具像化地看到，什么叫“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你、再、想、想。”
樊洛晨一字一句地说道。
***
前一晚。
【酒店大堂】
“开一间房。”
樊洛晨说道。
前台看看他，又看看靠在他身上那只歪歪倒倒的大兔子。
“先生，您是要标间还是大床房？”
“一张床就好了，他一个人。”
樊洛晨说着皱了皱眉头，把巨大的玩偶兔头扶起来一点。
“简枫，带身份证了吗？”
简枫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樊洛晨叹了口气。
“算了。”
“实在不行就先用我的……”
他刚把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简枫突然抬起头来，一下抱住了他的手。
“爸爸！”
简枫喊道。
“你怎么不带我回家？这是哪啊？”
樊洛晨一个哆嗦。
“先生，那这登记……”
“快点登。”
樊洛晨压低了声音。
“赶紧把他送屋里！”
简枫像是完全兴奋了，睁大了眼睛，笑盈盈地盯着樊洛晨看。
他听到了樊洛晨和前台的交谈，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了。
“爸爸，你不要我了？！”
简枫喊道。
“你不带我回家，要把我丢外面？”
樊洛晨面如死灰，最后还是深呼吸了一下，转而对简枫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怎么会呢……你先去休息，明天再来接……”
“爸爸……”
简枫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你不要我了……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小兔子了吗！”
“还是说，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兔子……”
“噗……”
前台发出了古怪的动静。
樊洛晨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发现前台的头几乎都要埋到键盘里了，肩膀还在不住地颤抖。
“噗……先生稍等很快就好了哦。”
“噗。”
樊洛晨再回过头，一旁的简枫还在哭天抢地。
“呜呜呜，你明明说我最聪明最可爱了……”
“……你说你永远是我的爸爸！”
樊洛晨捂住了脸。
“算了……不用登记了。”
“我们……回家……”
***
简枫：……
…………………………
是哪个酒店来着？
这种公共场合的监控录像一般保留几个月？……保险起见，接下来半年都不要在那附近几公里出现好了。
……要不以后出门还是把口罩焊在脸上吧！！
简枫闭上了眼睛，希望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但很显然，另一个清醒的人比他更希望。
“对不起，总监。”
他低声说道。
“我平时不怎么喝酒，也不知道自己会醉成那样。”
听到这话，樊洛晨皱了皱眉头。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带着森森寒气。
“因为那也不是普通的酒。”
他说道。
“那酒不在菜单上，你怎么点的？”
“啊？不在菜单上吗？”
简枫有些茫然。
确实，他当初随时翻了菜单，但是因为对酒类完全陌生，那些名字他一看就晕了。
最后点的“大满贯”，是Reed说的，说是公区的招牌，去了必点。
他把这话对樊洛晨说了。
樊洛晨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指节处似乎发出了“咔哒”的响声。
简枫看了过去，发现他脖颈处的青筋似乎暴起了一下。
樊洛晨深吸一口气。
“鸡尾酒里面，有一类酒是用多种高度酒加入大量果汁甜饮兑的。”
“因为喝起来酒味不重，像是饮料一样，所以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但是喝多了之后，就会突然醉倒，不省人事。”
“所以在酒吧里，这种酒还有个不太好的称呼，叫做‘失身酒’。”
简枫一下子僵在那里。
而接下来樊洛晨说的话，更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后背发麻。
“‘大满贯’不是普通的‘失身酒’，是公区的隐藏菜单，默认只有懂得含义的人才会点。”
“它的意思是：‘来者不拒’。”
“来者……不拒？”
“对，如果你喝倒了，谁都可以把你带回家。”
“甚至是好几个人。”
樊洛晨的眸子冰冷，黑得像是深渊。
“怀璧其罪。”
他冷笑道。
“看得出来，你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伤害你的事。”
“但你要知道，以你的长相和能力，所得到的喜爱和憎恨，都可能是普通人的数倍。”
“目前看来，你过去二十几年的幸运已经结束了。”
第48章 “小心被坏人欺负。”（倒V结束） “……
简枫感觉大脑空白了几秒。
“是Reed故意要害我？”
他还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就因为宝馥的案子没让他们参与吗？”
“他觉得是我让他们出局的？”
樊洛晨沉默了一阵。
过了一会, 他把腿上的兔子放到一旁，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宝馥是其中一桩，虽然不是最主要的, 但却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
“而你, 是他最容易报复的目标，也成了他的泄愤对象。”
樊洛晨说着，从衣架上拿了几件衣服, 接着便消失在卫生间的方向。
简枫垂下目光，愣愣地看着自己搭在被子上的双手。
床上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兔子蹦了几下，来到了他手边。
等到樊洛晨出来的时候，简枫已经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整个人跪着俯在床上，和兔子对视。
除开体型差很大以外, 他们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樊洛晨收回目光, 抽下一条领带，走到了全身镜前。
“最近整个传媒业受到的冲击都很大。”
他一边系着领带, 一边瞄了眼镜子里的床。
床上的简枫抬起头来, 表情和兔子一样乖巧。
“前不久出了新的人工智能，在出各类文案方面表现很出色。不管是广告、脚本还是小说诗词，表现都非常好。”
樊洛晨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在很多公司, 策划和文案是不分家的，一时间整个业内人人自危。”
简枫点了点头。
“我也有关注……可是这样一来, 我和Reed是一样的，都同样有被替代的风险。”
“而且我们也不是一个部门啊，为什么……”
“因为年底了。”
樊洛晨说道。
“年终结算，效益好的皆大欢喜, 等着拿丰厚的年终奖；效益不好的，一方面要考虑奖金会不会减少甚至没有，还要担心部门会不会被处罚。”
“AS的传统部门，本来就在新媒体崛起的几年被连年冲击，份额不断萎缩。”
“过去是因为AS早年的底子和地位，还可以苟延残喘。再加上创媒部之前也收入平平，只是个收支勉强平衡的小部门。”
樊洛晨突然不再开口，而是慢慢地扣起了袖扣。
“是因为这次宝馥的案子，让高层看到了新媒体方向的营收能力。对比起来，本来还比较鸡肋的传统部门，就变成了可以裁撤的。”
简枫接着说道。
樊洛晨应了一声。
“他们做的本来就是千篇一律的东西，这方面ai最擅长。旧部门跟不上时代，营收能力差，新部门又在这时做出了成绩。”
“全行业都在降本增效，公司也到了年底结算的时候。更不要说，你很年轻，而他们已经要面临中年危机了。”
简枫从床上爬下来，站在樊洛晨旁边。
“可即便如此，对我做这种事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啊！”
“而且为什么，是这种手段……哪怕是在工作上使绊子我都能理解，为什么是……”
樊洛晨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身体微妙地一僵。
“有些事情或许没多那么道理，只是因为你看起来太像猎物，就会有很多恶意扑向你。”
“你第一次遇见，会想不通很正常。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美好。”
“可是……”
“我先去上班了。给你批半天假，休息好换身衣服，再去公司报道。”
樊洛晨冷淡的口气一如既往。
“来不及的话，你在我衣柜里找件合身的穿。别选我上班穿过的。”
简枫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樊洛晨拿起外套，正要走出卧室，又停住了脚步。
“难过的话可以抱抱兔子，它很通人性的。”
“它叫咪咪。”
“……总监。”
简枫叫住了他。
“总监昨天为什么会刚好找到我？”
樊洛晨脚步一顿。
“刚好路过，瞥到了。”
他说道。
“你那身衣服……挺显眼的。”
*
说不通啊，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简枫跌坐回床上，心想道。
他现在是又困惑又恶心，感觉头更痛了。
“哎，难受死了……”
他捂住了眼睛。
那身厚重的毛绒玩偶服已经没了踪影，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暗绿色格纹丝绸睡衣——想也知道是谁的。
只是……这是怎么穿上的啊？
先前他想问樊洛晨，但是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了，一时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樊洛晨又要赶着去正常上班，特意交代他那些话，应该也是不希望别人疑心这晚的事。
再者说，就算他开口问了，樊洛晨估计也只会黑着脸让他“再想想”。
“行行行，我自己想。”
他嘟囔着，又倒了下去。
半梦半醒间，一段模糊的记忆闯进了他的脑海。
***
前一晚。
“回家啦！”
简枫甩开樊洛晨的手，登登登朝着楼道一头跑去。
然后他整个人贴着门蹲下来，一边回过头对着樊洛晨笑。
“你怎么知道是这间……算了，一梯也就两户。”
樊洛晨摇摇头，无奈地走过去。
简枫一直蹲在他身边，等到指纹锁“嘟”地解开，就一下子蹿了进去。
“屋里黑，你小心！”
樊洛晨手忙脚乱地打开灯，只见简枫乖乖地站在那里，在灯亮的瞬间，突然拔腿往客厅深处跑去。
等樊洛晨追过去的时候，简枫已经跪坐在了沙发上，膝盖下垫着一块小小的毯子。
毯子旁边，刚被赶下来的猫猫兔一脸震惊地看着樊洛晨，好像在说“这哪来的巨兔”。
樊洛晨捂住了额头，感到一阵疲惫。
还好简枫的力气似乎也都耗尽了。
几秒钟后，他闭上眼睛“咚”地倒了下去。
樊洛晨无奈地把兔子抱回窝，然后又反身回来，帮简枫把厚重的玩偶服脱掉。
“我去找床毯子，你今晚就在这凑合一下吧。”
看着简枫一副睡死过去的模样，樊洛晨松了口气，放心地找毯子去了。
等到他回来，沙发上却是空的，只有空荡荡的玩偶服掉在一旁的地上。
“简枫？！”
樊洛晨在一楼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简枫的身影。
他焦急地跑着，突然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望向楼梯。
该不会……
樊洛晨三步两步冲上楼去，看到简枫已经舒舒服服地躺进了他的被窝里。
“……”
“行，我睡沙发。”
他叹了口气，转头拿出一套睡衣，随手扔在了床角。
等他收拾完准备去浴室的时候，一回头，床角的睡衣已经不见了。
简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手里正拿着他的睡衣。
“要穿衣服啦？”
简枫迷迷糊糊地笑着，把衣服往身上一套。
“我自己会，嘿嘿～”
“我是最聪明的小兔子～”
套完，又倒进了被窝里。
樊洛晨：……
他已经无力再计较什么，只是默默又拿了一套睡衣，走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樊洛晨终于走了出来，面色缓和了许多。
他本想直接下楼，想了想，还是走到床边，打算确认一下简枫的状况。
简枫的脸颊红红的，看起来是睡熟了。
“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不设防。”
樊洛晨轻声说道。
“说不准哪天就要被坏人欺负。”
简枫的嘴动了动。
“可是你会……保护我啊。”
樊洛晨目光变了变。
他刚想说什么，只见简枫又张了口。
“……爸爸。”
樊洛晨脸一黑，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不曾想，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一把拉住了他。
“快睡吧，爸爸，别累着了。”
“在家……不要工作……”
***
简枫：……
………………
好奇心害死人，早知道不努力回想了。
怪不得今天樊洛晨看起来完全没有平时那种吃饱睡足的精气神，整个人看起来既疲惫又低气压，脸都是暗的。
换成谁被这样折腾一宿，都得心力交瘁啊！
简枫感觉头更痛了。
从今往后，还不知道樊洛晨要怎么看他。
以前自己在他眼里还只是个处处不成熟的小笨蛋，这下好了，直接成了大脑发育不健全的巨婴！
“还是装傻好了，实在太丢人了……”
简枫拿枕头盖住脸，用力蹬了几下床。
一团影子兔兔祟祟地靠近了他。
等简枫放下手来，就看到猫猫兔蹲在他手边，瞪着眼睛望着他。
“对，还有你。”
简枫坐起来，凑到兔子面前和它对视。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妖怪吗？”
“不对，既然我可以穿到兔子身体里，说不定别人也行……难道它身体里现在是别的什么人？”
简枫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把兔子抱起来。
“你是谁？说！”
“……你一周陪樊洛晨五天？！”
兔子挣扎起来，用力蹬了他几脚。
简枫一时没抱住，让兔子跳了出去。
“你别跑！”
兔子一脸惊恐，急慌慌地蹦下楼去。
简枫对樊洛晨家也很熟悉，下楼第一件事就是关上了所有房门，来个关门逮兔。
终于，兔子被他逼到了沙发一角。
“你要是听得懂我说的话，就点点头。”
简枫说道。
兔子：。
“不管你是谁，我们都可以合作一下，反正周末是我在用这副身体。”
“你也不想我把它用坏吧？”
兔子：。
“……我带你去绝育！”
兔子：。
“吃东西！”
兔子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眼睛也亮了。
简枫松了口气。
确认了，的确就是只兔子。
他放慢了动作，伸手去和兔子示好。
兔子嗅了嗅他的手，踌躇了一会，慢慢朝他靠了过来。
简枫把兔子抱进怀里，像樊洛晨平时做的那样，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
兔子的毛软得难以想象，抚上去之后，又能感觉到带有温度的小身体在微微颤抖。
还真的有点治愈。
简枫情不自禁地多rua了几把，见兔子放松了，又把它抱起来，整个脸凑了过去。
樊洛晨喜欢这样亲兔子的脑袋。
……香香的，像是奶糖的味道。
简枫想着，又轻轻含了一下兔子的耳朵。
“……”
“太可爱了吧！”
兔子乖乖地任人摆布，一点没有不乐意的样子。
简枫亲了兔子好几口，把它放到了沙发的小毯子上。
兔子打了个滚，脸朝上歪着头看他。
“呜，太可爱了～”
“下次咬坏樊洛晨的东西我就这样打滚给他看……这谁还能生气啊，太可爱了吧！”
兔子翻过身来，又摇摇摆摆地凑过来和他贴贴，弄得简枫心花怒放。
“可爱可爱可爱～”
“等等，我要给你拍视频！”
简枫四下寻找了一阵，终于在玄关的置物架上看到了他的手机。
他拿起来一看，上面显示着几条刚传来不久的信息。
【“烦”总监：】
“厨房台面上有洗好的草莓。你念一宿了。”
“咪咪要吃的话，只能喂它一颗。”
【“烦”总监：】
“叫了跑腿，一会有人敲门把玩偶服给他。”
【“烦”总监：】
“昨晚的事我来处理，对外别提，有人问装傻。”
“多看看社会新闻，学会点防备。”
简枫的目光暗了暗，短暂的放松烟消云散。
虽然最后万幸没发生什么，可是有人做出这样阴险的事，总不能轻易算了吧？
要报警吗？会把Reed抓起来吗？
一想到素未谋面的Reed居然对他有这么大恶意，简枫心里就和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再想到昨晚酒吧那些人的嘴脸……虽然他一个都没看清，但那种难受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还好樊洛晨出现了，他来得好及时。
简枫收回思绪，打算去收拾一下准备上班。
冷不防地，屏幕又亮了。
【“烦”总监：】
“我昨天也是第一次进公区。”
“我没有那里的卡。”
第49章 “你做好心理准备” “第一次见总监这……-
May Coffee -
“哟, 今天午休比较早嘛。”
简枫在吧台前坐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司老板，可以来杯你自己烘的咖啡吗？”
司南喜出望外：“当然可以！”
他回过头去, 对小朱挤眉弄眼了一阵, 压低了声音。
“小朱，快把我剩的半包豆拿来……咳，还没扔吧？”
“……看吧, 我就说有人会喜欢喝！”
交代完之后，司南才回到吧台前，一副如常的模样。
“咳咳……怎么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
“被总监骂啦？”
听到这话, 简枫的脸都皱了起来。
他没敢穿樊洛晨的衣服，只是着急忙慌地回了趟家, 收拾干净就出来了。
“我现在头有点痛。”
他叹了口气。
“等我休息会, 缓缓再说。”
这一缓，就缓到了咖啡送上来。
简枫赶紧拿起来灌了一口。
难以言状的口味直达天灵盖, 狠狠地把他的大脑激活了。
别的不说, 司南烘的咖啡真是难喝出了境界。
比美式兑中药还刺激，建议加入早八打工人套餐。
“司老板，你知道公区的事吗？”
简枫问道。
“公区？那个最近很火的酒吧啊。”
司南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你说哪件事？”
“你知道它的很多事吗？”
“不多, 不过也算是半个同行吧，多少能打听到一点。”
“我想想啊。”
司南说着, 抬起头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它那个地方在内街，但是从主路也可以看到门头。”
“租金按照内街价格算，但是实际客流量要比其他内街商铺多，性价比很高。”
“营业时间是下午五点到凌晨五点, 白天空置着有点可惜……但是他们利润高，除开请气氛组和男模的花费，估摸着收益也还不错。”
“唔……按照目前的热度和客流，要是能维持下去，一年内收回成本问题不大。”
司南回过头，看到简枫一脸无语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知道餐饮业开店投资有多大吗？一年内收回成本都算是经营状况良好的了！”
“更不要说现在大家都是线上营销，一直要请人宣传的！别的不说，你就看奶茶行业好了，别管多大的连锁店，半个月没出新品新联名，就要被大家忘记了！”
司南摇了摇头。
“现在餐饮业很卷的好吧！你还能在办公室拿稳定工资就偷笑吧！”
简枫的脸更皱了。
“我不是觉得你们赚钱容易的意思，只是……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问什么？”
简枫犹豫了片刻，接着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
“你知道公区不是普通的酒吧吗？”
“知道啊，那么贵能普通吗？”
“我跟你说，它的目标就是那些有钱有闲的高客单价客群，普通人它看不上眼的。”
“听说凌晨的时候，这周围几条小马路上停的都是豪车——它们家的客人。”
简枫“啊”了一声。
这么说起来，樊洛晨也算是是个有钱人。
莫非……
“那除了贵，就没有别的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不然还有啥？里面总不能进行些刑法不允许的交易吧？”
看司南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倒像是真不知道。
简枫抿了抿嘴。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它昨天好像出了点事。”
司南说道。
简枫背脊一僵，赶紧又喝了口咖啡。
“……什么事？”
“听说有小孩儿进去了，好像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差点出事。”
“哎，要我说进门就该查身份证！又不是什么饮品店，未成年人进去多危险啊。”
“小……孩儿？”
“是啊，估计是高中生吧，还打扮得像个兔子。”
司南无所谓地说道。
“后来好像被他爸气急败坏地领走了。”
简枫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噗——”
“咳咳咳咳……咳咳！”
司南赶紧帮他拍拍背。
“你也觉得离谱是不是？要我说啊，公区也是倒霉，本来就是给特定的人开放的，人家成年人总要有个消遣的去处吧？”
“也不知道那个小孩儿怎么混进去的……现在家长多敏感啊，要是去举报了，就是关店整改半个月的事。”
简枫咳得脸都红了。
“哎你怎么呛成这样？我用力了啊。”
司南往简枫背上重重拍了几下。
简枫终于把呛的东西都咳了出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所以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是这个版本？”
“传没传开不好说，至少附近做生意的差不多知道了吧。”
司南耸了耸肩。
“当个笑话听听就过去了，这种事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呢。”
简枫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酒吧室内昏暗，他和樊洛晨又都是化妆舞会的装扮，里面也没有什么附近的上班族。
否则要是有人认出来，或者有视频照片流传出去，那就麻烦了。
真是……万幸啊。
“其实公区是gay吧。”
简枫说道。
司南轻笑了一声，接着瞪大了眼睛：“什么玩意？”
“啊——公区的‘公’是这个‘公’啊！”
简枫点了点头。
“这件事，普通的直男不知道很正常对吧？”
“因为我们没见识过也没去过，都不知道gay吧什么样子——你是不是也以为它是普通酒吧？”
司南应了一声。
“是啊，你要不说，我还想哪天要去观摩观摩呢。”
“哦，原来开业请男模是那意思……我怎么没想到这层，现在这块市场这么大呢！”
司南的眼睛开始转了起来，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所以他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连大满贯这种暗号都知道。”
简枫低下头，自言自语道。
“该不会他是……”
木质香气，丝绸睡衣……这一切分明都有迹可循。
只不过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厌人”气息，很容易让人忽视这些，从而放弃探究他的取向……
“不管我的取向是什么，反正都不会是你。”
一个冷淡的声音传过来，比那杯难喝的咖啡还刺激百倍。
简枫差点从座椅上摔下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尖头皮鞋，头都不敢抬。
“总监，我、我不是说……”
“曼特宁还有吗？”
樊洛晨看向吧台，冷冷地问道。
“稀奇了，怎么今天都喝重口味的咖啡。”
司南说道。
“好像还有点，不过没那么新鲜了，估计香味没剩多少，只剩下苦味。”
樊洛晨“嗯”了一声，视线往旁边移了移。
“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简枫面前那杯。
“我烘的豆子啊！”
“壶里还剩点，要不要尝尝？”
樊洛晨没发出声音，大概是默认了。
没多久，司南就倒了一小杯放在樊洛晨面前。
“……怎么样？”
“豆子没烘熟，但是表面已经烤焦了，既萃取不足又过萃。风味为0，入口是炭味，中段是生草味。”
樊洛晨说道。
“回味很奇怪，感觉像是发霉了。你是不是因为便宜买了人家处理的坏生豆？”
听到这里，简枫抬起头来，脸有点发绿。
司南满脸堆笑。
“呵呵，练习豆嘛，前期当然要控制成本啦！”
“是有些坏的……可是坏的我都挑出来了，去烘的都是品相还可以的！”
“这种东西你自己知道水平就可以了，别拿出来给别人喝。”
“换一杯吧。”
“是他自己要……咳，行，喝坏了也没法和你们公司交代。”
司南说着，把简枫那杯发霉的咖啡收了回去。
“给你换杯新的哈。”
司南离开了，就剩简枫和樊洛晨两个人坐在吧台前。
简枫死盯着桌面，大气都不敢出。
“事情会不了了之，你做好心理准备。”
樊洛晨开了口。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什么……”
“酒吧是你自己去的，东西是你自己点的，从头到尾Reed都没出现过，你们之间也没有相关的聊天记录。”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谁想设计你做什么。”
简枫像被迎头泼了盆冷水，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是啊……Reed全都是在年会上和他口头说的话，那时候那么嘈杂，大概也没有旁人听见。
就算有人听见，只要Reed矢口否认，简枫也没有任何证据坐实他存心使坏。
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过轻信，处处都是漏洞，才让人轻易钻了空子。
“我……知道了。”
简枫低声说道。
“既然知道什么地方会有隐患，以后就避着点、防着点。”
“不是每次都刚好有人能帮你。”
简枫的声音更低了。
“我……记住了。”
樊洛晨没再说什么。半分钟后，司南的身影重新出现了。
“曼特宁两杯——”
两个红彤彤的外带杯放在樊洛晨面前，上面正是熟悉的图案。
樊洛晨眼皮都没跳一下，仿佛视而不见。
“这周最后半天班，一会记得准时到。”
说完，樊洛晨拿起杯子，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司南趴在吧台上，俯身凑近了简枫。
“你们公司怎么了，给樊总监气成这样。”
简枫抬起头来。
“他这样子果然是生了很大气吧？”
虽然樊洛晨看起来和平时没太大分别，语气和表情都是一副人机的模样。
但是他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想来不是简枫的错觉。
“唔，很少见他真的生气，毕竟大部分事情对他来说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司南说道。
“是公司有人捅了大篓子？不对啊，工作的事他更不放在心上。”
简枫不敢再说话，赶紧捧起杯子来大喝一口。
“噗——烫！”
“你慢点！别把自己喝坏了，回头你们总监又过来蛐蛐我。”
简枫哭丧着脸。
“总监估计烦死我了。”
本来只是个工作不成熟的笨蛋和大脑发育不全的巨婴，现在又加上了背地里嚼上司舌根。
从樊洛晨的视角看，他这个下属真是哪哪都有大问题！
“我看他不像生你的气。”
听到司南的话，简枫抬起头来：“嗯？”
“他这种人喜欢和自己较劲，应该是生自己的气。”
“可能是有什么他觉得自己没处理好的事吧。”
司南说着摆了摆手。
“要是他生你的气，话都不会和你多说一句，哪还有心思管你喝什么咖啡。”
简枫看着面前的红杯，愣了愣。
“公司那么多人，你一个能捅多大篓子？上头那么多人，出了事大家都有责任。谁盯着你指责就是PUA你，想给你甩锅，你可别自己认了。”
“放宽心，离开办公室就别惦记工作了，这点你要和你总监多学学……”
“哎，要走了啊？”
简枫拿起外带杯，对司南挥了挥手。
“下周见，南哥！”
***
“你来了啊，简枫。”
王决意招呼道。
“上午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就是睡迟了，只好请假了。”
“行吧，昨天年会结束就联系不上你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没事就行。反正年底了，年假也该用上了。”
听到“年底”两个字，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是啊，年底了，公司应该挺忙的。”
“可不是嘛！今天一早夏姐就忙着弄年终总结、新年展望，还要考虑部门聚餐的事。”
“财务那边也要结算，上午还把总监叫出去开会来着。”
王决意说道。
“本来以为今年年终奖能多点的，可是听夏姐说公司整体效益不太好，说不定我们部门也会同步缩减。”
“还有一些传言，说传统部门那里那可能要裁员，人事正在定指标呢。”
没想到担心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简枫心想。
“会裁很多人吗？”
他问道。
“定下来之前谁都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少。”
“毕竟传统广告的四大巨头都传出了裁员计划，连SL也传出要裁员……它们可都是业界标杆啊。”
“这一裁，岂不是后面的公司都要跟着裁。”
王决意叹了口气。
“怪就怪那些个AI公司，非赶着这时间发布新模型，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
“他们股价是大涨了，我们可就惨喽！”
简枫愣了愣。
“SL也要裁员吗？他们不是只做新媒体么，也受到AI冲击了？”
“人家AI哪里管你是新媒体旧媒体的，方案一样地出。”
“我们最近谈的客户不也都那样么？一听说AI能做方案了，预算就砍半。”
王决意说着，朝简枫凑近了一点。
“小道消息啊，据说SL内部已经在和那些AI公司谈合作了，要给他们接入数据库什么的。”
“如果最后谈下来，说不定能取代好几百人号呢。”
简枫瞪大了眼睛。
“公司内部直接接入AI，这是打算以后方案都不用人了？”
“谁知道呢。”
“现在AI工具也是刚出，还没真正运用，大家都在观望。”
“不过都说普遍使用是大势所趋，先用上的抢占先机。SL大概是这么想的。”
说到这里，王决意脸色一变，迅速坐了回去。
几秒钟后，樊洛晨从他们身旁经过，径直走到落地窗旁，把外套一挂。
“看，连总监今天状态都不对，估计是开会的时候上面说了什么。”
王决意轻声说道。
简枫想起了司南的那句“他可能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没处理好”。
难道真的是部门会有什么变动？
“大家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开会。”
樊洛晨说道。
他的身影率先走进了会议室。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续跟了过去。
樊洛晨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操作笔记本，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
会议室里没人开口，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的气息。
几分钟后，樊洛晨抬起头来。
“最近业内和公司的状况，大家应该都有耳闻。”
“今天我就同步一下信息，让你们工作能安心。”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首先，创媒部没有减员计划，未来可能会有增员。”
“其次，公司可能会使用AI工具辅助，创媒部也不例外。”
听到前一句话的时候，大家还松了口气。
可是在后一句话出来的时候，大家又焦躁起来。
肖夏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简枫。
这一波AI冲击，主要影响的就是文案策划岗。
虽然视觉方面也出现了不少AI工具，但是在动态传播方面局限性很大，目前对专业人员几乎没有影响。
简枫握紧了拳头。
难道樊洛晨也觉得，他的岗位能被AI取代么？
正想着，群聊里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是樊洛晨发的一个文档。
“这次新发布的AI工具，我已经做过全面测试，结果都在这个文档里。”
“它很强大，乍一看无所不能，但是测试多了，就能发现它的局限。”
简枫打开了文档，随便翻了两下，就被它表现出来的能力震撼到了。
除开网络上盛传的演示，樊洛晨做的测试更深入和彻底，挖掘出了这个工具更广泛的适用性。
……这简直就是古往今来人类大脑的集合，更可怕的是，它真的会“思考”。
如果说之前简枫还有些侥幸，看到这份档案后，残存的希望直接被击碎了。
不要说现在……就是往后十年，他都没有战胜的可能。
难道这个岗位真的要不存在了吗？
“局限”？
简枫自嘲地想道。
和它比起来，人类个体的局限才叫一个渺小。
显然，有同样感受的不止他一个人。
文档发布之后，会议室就陷入了死寂。
不再是焦躁，而是被震撼到极致后表现出来的无力。
他还是太年轻了。
简枫“啪”地关掉了文档，深吸一口气。
他抬起头，正对上樊洛晨的目光。
樊洛晨似乎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
简枫移开了视线。
“都看得差不多了吧？”
樊洛晨说道。
“看样子有些出乎你们的意料。”
肖夏往椅背上一瘫，双眼无神。
“客户和我提的时候，我还想说，AI能出的就是些千篇一律的垃圾方案。”
“可是看到这个文档我才知道，原来不是AI能力的问题，而是它遇强则强。你问得越深入具体，它给的东西就越好。”
她摇了摇头。
“是我想得浅了。”
樊洛晨没有接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另一边。
“你觉得呢，简枫？”
简枫浑身一僵。
“我……和夏姐是同样的感受。”
他低声说道。
“它强到难以想象，超过我。”
樊洛晨笑了一声。
“是吗？”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们的重要性反而提升了。”
几个人猛地抬起头来。
“我问你们，所有的策划方案中，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是方案有多完善、多新颖？”
肖夏脱口而出：“不是吗？”
樊洛晨不置可否。
见几个人面面相觑，他站起身来，用白板笔在玻璃墙上写下了两个大字——
需求。
“所有的宣传，最终的目的都是满足需求。”
他说道。
“这个需求不是甲方的需求，而是观众的需求、顾客的需求，是当下人们最需要、却还没被解决的情感和欲望。”
“很多人以为需求是策划案的终点，事实正好相反，它恰恰是起点。”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和传统媒体相比，新媒体最大的特点就是传播快。因此从数量上来说，新媒体只用几年就制造了远超传统传媒几十年的内容。”
“这些内容良莠不齐，复制极快。一条火了，三天后所有平台上都会出现成千上万条模仿的内容。”
“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所有人都在想怎么把自己的内容‘喂’到用户嘴里。可是他们从不考虑，用户究竟想要什么。”
“而用户真的喜欢这些内容吗？还是仅仅因为没有更好的东西出现，只能勉强下咽呢？”
会议室依然沉默着。
可是这沉默里，却暗涌着灵感和期待。
“你们看到了AI的能力，因为它的确可以替代行业内大部分人的工作。”
“而AI和这群人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只会生产自以为是的方案。这些方案表面炫酷，原理说起来也头头是道，但实际上只是自嗨的产物。”
“这些方案只会满足甲方的需求，满足专业人士高高在上强加给用户的‘需求’，以传播数据为终点。”
“可是洞察用户真正需求的起点，他们并不在意。”
说到这里，樊洛晨顿了顿。
“简枫，你觉得什么才是好的方案？”
简枫看向他，眼里隐隐亮起了光。
“打动人心的方案。”
“不是只留给人短暂的感官和情绪刺激，而是能让人长久地回味、心弦不断被拨动。”
“不会被时间和内容浪潮淹没，而是会日久弥新，在人们脑海里真正留下痕迹。”
樊洛晨点了点头。
“那只有真正洞察当下人们的情感和需求，才有可能做到是吗？”
“是。”
樊洛晨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有了笑意。
“AI没有感官，没有在人群中生活的经验，也没有个性、没有独特的经历。”
“这就注定了它只能在人类制造的二手数据里学习，再通过模仿人类的表达方式，生产出一些看似精妙、实际上毫无温度的东西。”
“说到底，它和这个时代那些复制噪音内容的人没什么两样。”
“人不一样，是因为人有性格，有偏见，有缺陷。会情绪化，会狭隘，会善变。”
“人是混沌的、离散的，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人又是难以捉摸的，昨天刚产生的想法，今天可能自己就推翻了。”
樊洛晨合上了电脑。
“捕捉到这些变化，以你这个个体独一无二的视角去表达，打动一部分有相似经历和认知的人——”
“那你就永远不会被替代。”
“至于AI工具。”
他最后说道。
“你总得知道它能做什么，才能知道它不能做什么。回去大家都可以研究一下，也蛮有意思的。”
“散会吧。”
几个部员立刻起身，挤到一起叽叽喳喳地朝外走。
王决意拉了一下简枫，简枫却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简枫和收拾笔记本的樊洛晨。
“总监。”
樊洛晨停下脚步，看到简枫眼里像是燃着两个火炬。
“总监，我要怎么才能……”
“保持开放，保持敏感，去察觉这个世界。”
“用只有人类能做到的方式。”
简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樊洛晨的目光柔和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马上周末了，该调整调整，该学习学习。”
“下周还有新的工作。”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简枫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樊洛晨走到落地窗边的工位上。
那一瞬间，他感觉樊洛晨站得好高、好远。
——像是他遥不可及的星光。
第50章 “咪咪也喜欢他，是不是？” “要是咪……-
“创媒部的樊总监？哦, 好像是半个多月前来找传统部门协助的那位吧。”
“不好意思，我在AS已经十年了，只认识资深以上的人, 不认识那种刚进来个把月的——说不定没过两天就待不下去了。”
说话的人一身时髦的叠穿, 带着金丝边眼镜，一副休闲精英的派头。
和他相比，对面一身正装的人显得古板又无趣-
“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Reed。”
樊洛晨冷冷地说道。
“不管是你，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对创媒部使手段都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的，谁也改变不了。”
Reed笑了一声, 转过头来-
“同样的话还给你：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你在SL和下属之间的肮脏事，以为过了一年别人就忘了？”
樊洛晨眼底一暗。
看见他的表情, Reed嘴角的弧度勾得更高了-
“樊总监这样急着为下属出头, 该不会你们之间也有些什么吧？”
“怎么，同样的事还想在AS干一遍？”
樊洛晨盯着他, 末了, 发出一声嗤笑-
“那我告诉你，当初SL搞动作的人，最后都没有得偿所愿。”
“如今在AS，也是同样。”
*
楼梯上响起了“咚、咚”的声音。
樊洛晨收回思绪, 望了过去。
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小脑袋出现在楼梯下。
他笑了笑。
“咪咪起床啦？”
“来, 到爸爸这里来。”
兔子朝他奔过来，轻轻一跃就跳到了沙发上，然后跳进了他的怀里。
樊洛晨抚了两下兔子的背，接着就没有了动作。
奇怪。
简枫心想。
樊洛晨今天怎么这么冷淡。
他抬起头, 看到樊洛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在想什么出神。
虽然比昨天淡了许多，但隐隐的低气压还是萦绕在他周围。
是因为今天天气不好吗？
简枫心想道。
这个周六是阴天，哪怕已经十点多了，还像是日出前一样，让人昏昏欲睡。
或许是这个原因，简枫迷迷糊糊醒了两次又立刻熟睡过去。
等到完全清醒，就发现身旁的被窝早已空了。
客厅暗暗的，樊洛晨没有开灯。
这样一来，整个屋里就更沉闷了。
樊洛晨不开心，他已经不开心两天了。
简枫想着，他得做些什么。
樊洛晨感觉自己腿上传来了动静，意识一下子被拉回来。
他低下头，看到兔子挣脱了他的手，一下子蹦到旁边，蹲在它专属的小毯子上。
“咪咪？”
“……是肚子饿了么？爸爸给你补点草……”
樊洛晨的手停住了。
只见兔子原本还端端正正坐着，突然间侧身一倒，接着便翻过身去，四脚朝天地地躺着。
两秒钟后，兔子又一股脑翻回来，甩了甩脑袋。
是……这样打滚的吧？
简枫想道。
樊洛晨果然笑了。
“咪咪怎么突然打滚了呀～”
声音又夹了起来。
好的，有效果！
简枫再接再厉，又打了个滚。
这回打得很熟练，在四脚朝天的时候，他还特意歪头看了樊洛晨一眼，摆了个精心设计的定点pose。
樊洛晨的表情变了，阴云随之消散。
“好可爱啊～咪咪怎么这么可爱哇～”
“再来一个好不好？爸爸给你拍下来～”
兔子像是听懂了，趴下来准备好。
等到樊洛晨举起手机，便开始连续展示它的技能。
滚一个，又滚一个，再滚一个……
哎呀，有点晕了！
兔子“啪”地一声撞到了沙发靠背上，以四脚朝天的姿势停住了。
樊洛晨把手机一扔，心花怒放地抱起兔子来。
“咪咪～咪咪怎么这么可爱哇，全天下都找不到比咪咪更可爱的小宝贝了～”
“爸爸亲亲，mua！mua！”
兔子乖乖地躺在他手里，任凭他一通揉蹭。
等到樊洛晨终于舍得抬起脸来时，眼里只剩下满足和喜悦。
他把兔子往毯子上一放，起身去开了灯。
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屋里终于有了暖意。
“灯亮了，这才真像是起床了。”
樊洛晨伸了个懒腰。
“爸爸和咪咪一起吃早餐吧！”
兔子直起身，似乎在思考什么。
几秒钟后，它跳下沙发，朝着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樊洛晨跟着兔子，一路被领到了隐藏橱柜前。
“……？”
“咪咪是想看爸爸冲咖啡？”
兔子点了点头，站起来用兔爪刨了刨柜门。
樊洛晨笑了一声。
“好，但是咪咪可不能因为好奇偷喝哦。”
他把柜门放下来，隐藏的咖啡角顿时出现在眼前。
兔子被放到了台面上，乖乖地蹲着，看他一步步操作。
还真想尝尝樊洛晨冲的咖啡是什么味道。
简枫心想着，对着各种器具探头探脑。
虽然是居家咖啡角，但里面的器具却很齐全，甚至有点过于齐全了。
除了一台复古绿的小型意式咖啡机，不同型号的手冲壶也有好几把。
旁边更是有一个小柜子，里面摆着七八个不同形状、材质的滤杯。
乍一看，比许多咖啡馆都专业。
他真的是做什么行什么。
简枫羡慕地想。
之前听司南说樊洛晨能喝出咖啡里的各种风味，他还没什么实感。
直到昨天他们喝了同一种咖啡，樊洛晨竟然能喝出烘焙中的问题，连豆子的情况都能说中。
他才知道，原来这里面真的有各种门道，只不过他一个门都没入的人，只能看到杂乱的迷雾罢了。
策划，大概也是如此吧。
简枫又想起昨天樊洛晨开会的那番话。在所有人都被AI高超的技巧迷惑的时候，樊洛晨看出了它的本质。
而且他对这东西的态度竟然不是排斥，而是在第一时间做了全面测试，比其他人走得更早、更远-
“你总要知道它能做什么，才知道它不能做什么。”-
“保持开放，保持敏感。”
光是这两点，就够简枫琢磨几年了。
“刷——”
豆子倒进磨豆机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樊洛晨没有马上磨豆，而是伸出手，捂住了兔子的耳朵。
“它会有点响，咪咪不要被吓到啦。”
几秒钟后，嗡嗡的声音响起。
磨碎的豆子在豆仓中跳跃着，慢慢又像沙漏一样流了下去。
樊洛晨松开手，把磨碎的粉接了出来。
清香充斥了周围的空气。
简枫直起身来，用力嗅了嗅。
是错觉么，还是因为兔子的身体构造？
他好像……闻到了水果的味道。
“咪咪想闻吗？”
樊洛晨问道。
兔兔点头。
“离远点哦，不然对咪咪来说太刺激了。”
感觉兔子像是听懂了，樊洛晨才小心翼翼地把粉杯往兔子面前凑了点。
他画着圈摇晃了几下，咖啡粉的香气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阵涌出来。
是水果，甜甜的。
简枫心想，像是草莓。
樊洛晨把粉杯收了回去，开始往滤纸中倾倒下去。
“今天的豆子有草莓味，是不是因为这样，咪咪才突然感兴趣的呀？”
“咪咪的鼻子最灵啦～”
原来是真的，咖啡真的会有水果的香味。
简枫愣愣地想。
“昨天来家里的哥哥……不对，差辈了……那咪咪应该叫叔叔。”
简枫：？
“昨天的叔叔也喜欢吃草莓，和咪咪一样呢。”
樊洛晨倒完了粉，瞄了一眼手冲壶的温度。
“他开始穿得和兔子一样，咪咪是不是吓到啦？咪咪没见过那么大只的兔子是不是？”
“但是咪咪好像和他相处得不错。咪咪是不是也挺喜欢他的？”
兔子愣了愣，抬起了头。
手冲壶发出了“滴”的一声。
樊洛晨没再开口，而是提起了壶，开始往滤杯里注水。
咖啡粉被热水打湿，散发出的香气更加浓郁，却和先前闻到的不一样。
不再是甜甜的，而是有些酸，像是热果茶。
两分钟后，樊洛晨放下了壶，安心地等水一点点漏下去。
“咪咪很少见人。因为咪咪喜欢干净、有礼貌的人，出去总是被别人吓到。”
“像是司南叔叔那样的，咪咪就不喜欢。”
那可不，那个奸商。
简枫心想。
小兔子倒是挺有眼光嘛。
这样想着，他扬起了头，胸脯也挺了起来。
“虽然咪咪很温和，但是不喜欢被陌生人乱摸。他一定是对咪咪很温柔，咪咪才喜欢他的对不对？”
“咪咪还不喜欢身上有异味的人，也不喜欢香水味太冲的人。就喜欢淡淡的，自自然然的。”
嗯哼！我当然招小动物喜欢，我也挺招人喜欢的！
简枫的胸脯挺得更高了一点。
咖啡滤完了。
樊洛晨把滤杯往旁边一放，拿起分享壶晃了晃。
香气再次弥漫开来，可奇怪的是，这次的香味和先前两次都不一样。
像是苹果煮水的味道，暖暖的，很温润。
“咪咪还喜欢单纯的人，不喜欢全身都是心眼子的……尤其是坏心眼的。”
说完这句，樊洛晨沉默了许久。
“咪咪觉得爸爸……是坏心眼的人吗？”
兔子愣了愣，似乎在努力思考。
过了一会，它站起身来，用兔爪扶住樊洛晨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
樊洛晨“噗嗤”笑了。
“咪咪真的能听懂爸爸说话吗？还是只是在察言观色？”
“不管怎么样，咪咪都是要成精啦～唔，要是咪咪变成人就好了～”
他突然脸色一变。
“不，还是不要变成人了吧。”
他低声说道。
“还是做小兔子好，简简单单的。要是变成人，就要考虑好多好多，可能还要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兔子可以做自己，人不可以。人是很难自由的。”
樊洛晨笑了笑，这回像是自嘲。
他突然把兔子抱起来，举到自己面前，拿鼻尖蹭了蹭兔子的脸颊。
“咪咪是小兔子，永远不会和爸爸分开。”
“可是人啊……人总是会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