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咪咪是想看这张照片吗？”
兔子点点头。
照片是樊洛晨贴着兔子背的合照，看起来不像是在家里，倒像是在外面。
而照片里的樊洛晨眼睛是红的，似乎还有泪光。
第36章 “爸爸在那里好快乐。” “没人知道爸……
樊洛晨的手指悬停了一下。
“这是咪咪还小的时候, 爸爸出去见朋友，不放心把咪咪留在家里，所以一起带出去了。”
他说着笑了一声。
“但是那次之后, 咪咪就不喜欢出去见人了。”
兔子抬起头来, 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樊洛晨怜爱地揉了揉兔子的下巴。
“现在咪咪大了，爸爸上班的时候可以自己待在家里。”
“可是小时候咪咪根本离不开爸爸, 那段时间爸爸还没去工作，就天天在家陪着咪咪玩。”
“除了那次，和司南叔叔出去聊天，喝了点酒。”
兔子眼睛一亮, 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司南？是那个奸商司老板吗？
简枫赶紧乖巧地蹲好，生怕樊洛晨话又说一半。
所幸, 樊洛晨已经完全沉浸到了回忆里。
“咪咪觉得他说话声音大, 聊到高兴的时候还喜欢乱挥手、拍桌子，吓到咪咪好几次。”
“后面他想摸摸咪咪, 咪咪都不让, 直往爸爸怀里躲。”
樊洛晨笑了笑，把兔子抱紧了一点。
“司南叔叔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什么好人，但他脾气就那样。在云滇待久了，没到大城市‘社会化’。”
“咪咪知道云滇吗？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藏在山间云里，要从天上飞好久才能到。”
“在遇到咪咪之前, 爸爸在那里待了好久。”
兔子瞪着眼睛，听得很认真。
樊洛晨被这副表情逗笑了，忍不住又揉了一把兔子的脸。
然后他伸手出去，捡了一个布蘑菇。
“云滇是个好地方, 山里都是各种各样的蘑菇，数也数不清。”
“但是可不能乱吃，一不小心就要吃坏肚子，可能还有生命危险。”
“爸爸第一次去就吃坏了，晕倒在了司南叔叔的店里。”
“醒来之后，爸爸发现自己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手上还挂着吊针。”
“然后司南叔叔坐在旁边，一看爸爸醒了，就甩了几张帐单过来，说：”
“‘挂号费吊针费药费，你是现金还是转账啊？’
‘哦，刚才的咖啡钱也没付，一起结一下吧。看你现在也不太舒坦的样子，凑个整收你五百好了。’”
樊洛晨似乎觉得很好笑，又笑了起来。
“其实那些药钱加起来只有几十块，爸爸喝的又是意式咖啡，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那个价。”
“他是看爸爸是外地过去的，想宰一宰呢。”
“不过爸爸没拆穿，毕竟人家把爸爸送过去看病，还陪了好久。”
“所以爸爸就把钱给了他。”
果然还是黑心老板和不差钱冤大头的剧情。
简枫想着，兴致突然就下去了，开始百无聊赖地舔自己的爪子。
然而樊洛晨后面的话，又把他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他收了钱正要走，但还是客气地问了一下要不要帮爸爸叫车。”
“爸爸说，自己身上的钱全给了他，现在一分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去哪吃饭，就不打车了。”
“他脚步一顿，表情不安起来。”
“他想了几秒钟，从刚收的钱里抽出两百给爸爸，让爸爸去吃饭。”
“爸爸说，就算吃了饭还要住宿，两百块也不够在那里待两天的，回去路费也不够，不如不要了。”
“然后他就急了：‘那你来这干嘛来了？’”
樊洛晨的眼睛都笑弯了。
“爸爸就说：丢了工作，走投无路。本来想到云滇打工，结果也没找着工作，现在打算自生自灭了。”
“他纠结了一阵，把剩下的三百也退了回来。”
“说：‘那咖啡算我请你的吧。’”
简枫照着樊洛晨的描述，把司南的形象代入了进去，顿时觉得十分滑稽。
没想到樊洛晨看起来古板，背地里还有这幅面孔呢。
不过司南那个油滑的奸商，也确实该治一治。
——下次他去May也试试这招！
简枫越想越开心。可惜兔子的身体没法哈哈大笑，他只是全身颤抖了一阵。
“不过爸爸可没收那钱，和他说，就算加上这些也无济于事，不如找个工作好。”
樊洛晨继续说道。
“他想了想，最后说他的店里可以要个帮手。不过没有工资，只能包吃包住，问爸爸去不去。”
“然后——爸爸就去给他打工了，免费的工。”
兔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震惊。
简枫：…………诶？？
樊洛晨给司南打工？！！！
怪不得最开始在May的时候，司南“阿晨”、“阿晨”地叫，还问AS总监是不是很高级的职务。
他心想道。
樊洛晨揉了揉兔子的脑袋，让兔子趴在自己腿上。
“咪咪不知道，司南叔叔的咖啡店在古城旅游区里，好小好破。”
“但是价格可高了，服务态度又不好，所以名声也不怎么样，没多少客人。”
“爸爸也不知道那时候在想什么，就答应了他。”
“其实爸爸有钱，只是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想花的地方。”
“司南嘴里每天胡说八道没几句实话，爸爸也跟着对他胡说八道，他都不知道爸爸是干什么的。”
“不过云滇就是那样的地方，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没有人会大惊小怪地议论你。”
“你想做什么人都可以，奇怪的、疯癫的……因为那里每个人都奇奇怪怪的，所以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爸爸在那里好快乐，好放松。”
“没人知道爸爸过去的事，没人知道……”
樊洛晨说着顿了顿，表情有了些变化。
“……不说了，怎么扯了这么多呢。”
樊洛晨自嘲地笑笑，目光又回到了平板上。
“后来司南把云滇的店关了，说要做点认真的生意。”
“那天爸爸是去和他叙旧，多聊了点。”
“结果那之后咪咪再也不喜欢陪爸爸出去见人了，爸爸也就不去了。”
樊洛晨捏住兔子的兔爪，在嘴边亲了一下。
“咪咪对爸爸是最重要的。”
然后，趁机把平板上的照片划走了。
简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你也没说自己为什么流泪啊！重点呢！
他徒劳地挥动起兔爪，试图把照片翻回去。
然而樊洛晨已经一手把它揽进了怀里，让他根本碰不到平板。
无奈，他只能暂时消停下去。
樊洛晨又继续翻相册，絮絮叨叨地回忆兔子小时候的事，没再说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兔子脑袋一滑，歪倒在他的怀里。
“嗯，咪咪听困了？”
兔子没有反应，俨然熟睡过去。
樊洛晨笑了笑，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抱着兔子朝房间走去。
给兔子盖上被子后，他又悄悄回到了客厅里，拿出了手机。
只见消息列表的一排群聊里都是灰色的未读数字，点进去以后，满屏都是“宝馥”相关的信息。
***
第二天。
简枫打了个哈欠，抹抹脸，又伸了个懒腰。
昨天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睡过去了？
一定是因为樊洛晨一直在说兔子的事，给他说催眠了。
樊洛晨这人还是那么奇怪，一会好像挺有意思的，一会又那么无聊。
洗完脸，简枫清醒过来，一下从被窝里跳了出来。
旁边的被窝是空的，樊洛晨已经起床了。
空气里飘来咖啡的香气。
简枫猛地反应过来，赶紧跳下床去。
樊洛晨站在餐厅的位置，正在一个台子前冲咖啡。
这个台子是可收纳的，用完就能折叠到墙上，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柜门。
或许是因为这样，简枫才从不知道樊洛晨家有个咖啡角。
这会，樊洛晨正提着一个手冲壶，往滤杯里绕着圈倒水。
这套动作简枫并不陌生，去May的时候看到司南做了好几次。
只是没想到，樊洛晨并不仅会喝咖啡，自己也能冲。
大概是之前去云滇打工的时候，和司南学的吧。
樊洛晨全神贯注，似乎这套动作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人在这两分钟内心无旁骛。
等到最后的水冲完，樊洛晨把壶往台面上一放，朝简枫转过头来。
“咪咪起床啦？”
简枫一跃跳上了冲煮台，对着分享壶一顿猛嗅。
樊洛晨赶紧把壶拿起来。
“咪咪小心别烫着了。”
伴随着他摇晃的动作，阵阵香气从壶里弥漫开来。
简枫依然分辨不出这咖啡里面究竟含有那“几百种香味”中的哪一种，但似乎能嗅出它和先前在May喝过的都不一样。
于是他继续往前蹦着，想寻找更多线索。
樊洛晨笑着摸摸他。
“咪咪今天怎么又对咖啡感兴趣啦？真是好奇宝宝，什么都想学。”
他说着顿了顿，
“是随了爸爸吗？”
兔子没有搭理他，而是往台面深处蹦了两步，拖出一个牛皮纸袋来。
袋子里装的应该是咖啡豆，随着兔子的拖曳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然而袋子上却没有什么说明，只是用水笔写了潦草的几个字。
简枫看了很久，才辨认出那上面写的是“啡尝云巅计划”。
总觉得有些在哪见过。简枫心想。
“终于没有土腥味了，这次品质还可以。”
一旁樊洛晨的喝了一口咖啡，说道。
“差不多可以推进了。”
听到咖啡杯底和碟子碰撞的声音，简枫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啡尝云巅计划”——
上周樊洛晨“加班”的时候，在笔记本被简枫掀翻前，电脑上的方案就是这个！
咖啡，云滇，难道是……
“今天天气很好呢。”
简枫跟着樊洛晨看向了窗外，已经是阳光明媚。
“爸爸带咪咪去公园玩好不好？去人少的地方，就爸爸和咪咪。”
樊洛晨摸摸兔子的脑袋，露出了笑容。
简枫看着这样的阳光，心情也跟着亮了起来。
他仰起脸，点了点头。
“嗯，爸爸给咪咪画张像。”
“到时候，就把咪咪放在标签上……”
第37章 他长得……还可以 “咪咪这么安静，在……
简枫从宠物包里探出脑袋来。
上一次出门, 还是被送到宠物医院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成为兔子，哪哪都不适应。
可现在，他好像已经习惯成为这个上司的周末宠物了。
宠物包和之前不是同一个, 应该是新换的, 包内空间更宽敞了一些。
樊洛晨依然把包放在副驾驶上，却没有拉上拉链。
简枫就这样仰头看着窗外。
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点点树顶和天，全然不知道自己去往哪里。
于是他把手搭在包沿上, 努力蹬了几下，终于从包里翻出来，一头栽在了座椅上。
樊洛晨瞥了他一眼，笑出声来。
“咪咪小心点, 可别又把脸撞扁啦。”
简枫没搭理他，站起来用兔爪给自己做了个面部毛发管理, 接着就好奇地探索起来。
倒不是因为这车怎么样, 而是他实在没有以兔子的视角坐过车。
做人的时候，大概只有头枕在座椅上时才能看到这样低的视角。
简枫在副驾的座椅上前后探索来一番, 试图把爪子搭在车窗上看风景。
然而他那边的车窗紧紧闭着, 他虽然站起来能够看到窗外，却觉得不得劲。
于是他跳了下来，朝樊洛晨那边蹦过去。
樊洛晨冷不防地感受到腿上传来一阵带着温度的重量。
“咪咪，小心哦。”
他摸了摸兔子的脑袋表示安抚, 接着又放心地开车去了。
兔子在樊洛晨腿上站好，扶着他的身体攀上肩去, 最后在肩膀和头枕上安稳地蹲下来。
半开的窗外吹来了凉风，吹得兔子的毛发飘逸起来。
樊洛晨侧过头，用脸颊蹭了蹭兔子的脑袋。
“咪咪好久没有这样蹲在爸爸肩膀上了，上一次这样和爸爸出门, 还是好几个月前的事呢。”
他说着把手伸到兔子嘴边，
“舔舔爸爸好不好？”
兔子斜了他一眼，警告似的张嘴咬了过去。
不过这回咬得很有分寸，只是象征性地磕了一下他的手指，没有咬痛。
樊洛晨顺手蹭蹭兔子的下巴，收回了手。
简枫见这人终于不执着于和自己互动，这才半眯起眼睛，沉浸在凉风里。
樊洛晨应该是往城郊开的，这会已经远离了市区，人也越来越少。
自打上班之后，简枫几乎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所有的安静，也不过是加班到深夜之后寥落的街头，再没见过白天里自然风光带来的平静和松弛。
看惯了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没想到城郊的绿化还挺丰富，空气也清新许多。
路有些陌生啊。简枫心想。
也不知道是这一年里城郊发生了什么变化，还是自己真的从没来过这里。
车终于拐进了辅路，最后开进了一个露天停车场。
樊洛晨拿了包，抱着兔子下了车。
“好舒服的天气啊，咪咪说是不是？”
简枫耸耸鼻子，空气里都是太阳刚晒过的青草气味，暖烘烘的。
还没到正午，阳光也不烤人，正是最惬意的时候。
樊洛晨抱着兔子，一路往公园深处走去。
他轻车熟路，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兔子被他一路抱着经过了几块草坪，穿过巨大的下沉广场，最后又攀了长长的台阶，这才到了一片人少安静的沿江人行道。
原来是到了江边。
简枫想道。
江边往往是游人聚集的地方，然而这条江从整座城市中蜿蜒而过，长度有几十公里。
到了城郊的河段，人就少了，但是风景却并不比市中心逊色。
正想着，樊洛晨把他放到了草坪上，穿上了牵引绳和小马甲。
等简枫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牢牢束缚住了。
“？”
他感觉被像只狗一样对待，顿时觉得不痛快起来。
“咚！”
跺脚的声音完全被草坪吸收了，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咪咪去跑跑吧，爸爸跟着你呢。”
樊洛晨说道。
你这牵着谁还能自己跑！
简枫不悦地想着，在原地蹲了一会。
几秒钟后，或许是受了风的鼓动，他没忍住往前蹦了几步。
在户外阳光下活动的愉悦，是无论装潢多好的室内都不能替代的。
没过多久，简枫就快乐地蹦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高兴的时候可以蹦到半个人那么高，越蹦又越高兴，越高兴越蹦。
他就这么在草坪上撒起了欢。
樊洛晨先是举着手机追着兔子拍了一阵，接着便收了起来，露出一脸老父亲欣慰的笑容，看着兔子来来回回。
直到兔子终于玩够了，一下蹦到了他的怀里。
“咪咪累了吗？嚯，跑得热气腾腾的。”
“像个刚出锅的汤圆团子！”
说完，抱着兔子往草坪上一趟，就势张大了嘴，把兔头靠近自己。
“小汤圆，趁热吃，啊呜——”
兔子跌在他胸口上，这会赶紧蹲坐起来，甩了甩耳朵。
然后挣脱了他的手，又蹦到草坪上去。
樊洛晨笑着翻过身去，只是拉牢了牵引绳的一端，便远远看着兔子去树下玩耍。
简枫在树下蹦了几回，确认自己没法爬上去之后，只得悻悻地换一个目标。
小时候他还常爬呢……要是自己现在是人，哪怕是个小孩，这棵树都不在话下。
兔子这活动能力，在野外也怎么活啊？
不过还好，他现在有人养着。
简枫又在活动范围内蹦了几圈，慢慢也玩累了。
就在这时，肚子又叫了起来。
明明在车上还吃了好些草，现在怎么又饿了。
不对……自己现在不就在草坪上吗？
他低下头啃了一口。
“呸。”
怎么连樊洛晨准备的草都比外面好吃那么多。
他往回一个冲刺，到了樊洛晨面前。
樊洛晨仰面躺在草坪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他今天没有穿正装，也没有穿家里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而是穿了牛仔裤和连帽卫衣。
让他这张好吃好睡不操心保养出来的面孔，年轻得像是个大学生。
简枫凑近了些，在他肩膀旁蹲了下来。
这会樊洛晨戴着帽子，阳光照亮了他的下半张脸，看起来一副不经世事的模样。
然而他的眼睛却罩在阴影里，显得神秘起来。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除开那些故作无聊和过度装扮的衣服，樊洛晨长得还可以。
不，应该说……挺好看的。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樊洛晨的时候，他是有被这个新总监的样貌惊艳到的。
樊洛晨的眉眼比寻常人更深邃一点，低下头时眼窝中会有浅浅的阴影。
鼻梁和嘴唇的弧线恰到好处，像是游戏中精心捏出的建模。
不仅是他，连王决意、肖夏都因此兴奋不已。
只不过后来因为樊洛晨上班的做派，加上没日没夜的加班上火，大家对他外貌的初印象逐渐被一种厌烦取代。
而他一成不变的表情，也让这幅初见惊艳的面孔变得无聊起来。
在接到宝馥的项目后，大家对樊洛晨的印象又发生了转变。
这个转变是因为发现了他真实的实力，觉得他过往的行为都得到了解释。
大家当他是个业内大佬，能力的光芒已经完全掩盖了其他的部分。
难道阳光有美颜作用吗？为什么现在的樊洛晨看起来那么不一样呢？
简枫心想。
他的头发丝和鼻尖上的皮肤都在发亮，像是纱裙上的珠光，一闪一闪的。
微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投在脸上的光影也变得鲜活，美得很生动。
这样处处出众的人，应该从小到大听赞美都听到耳朵起茧子了吧？
简枫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
兔毛触到了樊洛晨的脸颊，他轻轻睁开眼来。
在看到兔子的时候，他没有意外，也没有夸张的兴奋，只是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然后他支着身体侧躺起来，和兔子对视着。
兔子呆呆地蹲在那里。
樊洛晨没有说话，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就这样躺了很久。
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吹乱了兔子的毛发，兔子鼻子痒痒，打了个大喷嚏。
樊洛晨笑着坐起身来，把兔子抱进自己的怀里，帮它打理脸毛。
“咪咪突然这么安静，在想什么呀？”
“唔，要是咪咪会说话就好了，爸爸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兔子低下了头，耳朵耷拉下去。
他只是在看兔子罢了。
简枫想道。
那样温柔的、赞许的眼神，是不会对他流露的。
他能得到的，只不过是责备、失望……看傻瓜和幼稚鬼的眼神。
打理完毛发，樊洛晨把兔子举到自己面前。
“咪咪还玩吗？”
兔子愣愣地由他抱着，连腿都没蹬一下。
“那爸爸给咪咪画像喽？”
兔子还是没反应。
樊洛晨早就习惯了自说自话和沉默以对的相处，从包里掏出软垫来，把兔子放了上去。
然后又掏出食盒，装上干草兔粮和水果，放在兔子面前。
兔子的目光还是呆呆的，只是在嘴碰到草叶的时候，开始了全自动进食。
全然没注意到樊洛晨在一旁拿出了平板和画笔。
“……！”
当嘴里突然空了的时候，简枫才回过神来。
他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自己居然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吃完了一整盘草？！
兔子这生物这么自动化的吗！
他赶紧活动了一下，蹦出了软垫。
樊洛晨拿着笔埋头在那操作着，听到旁边的动静，这才抬起头来。
“小兔子吃完啦？看来是饿急了吧。”
简枫对樊洛晨的画技充满好奇，赶紧朝他怀里蹦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平板上赫然画着一只被风吹乱的潦草小兔！
长毛被吹乱了，整只兔变成了一朵灰白的蒲公英，连眼睛和耳朵都看不见了。
不仅如此，它还打喷嚏打出了残影，乱毛丛中只能看见一张咆哮大口和大大的兔牙！
毫无帅气优雅，全是憨气！
简枫重重跺了跺脚。
你这画的谁啊！
第38章 “咪咪是在骂人吗？” 看我无敌兔兔拳……
樊洛晨“噗”地笑出声来。
“咪咪在那边嘀嘀咕咕什么呢？”
“怎么, 爸爸画得不像吗？”
兔子转过来，满脸奶凶。
三瓣唇不停动着，时不时还龇出兔牙。
樊洛晨憋住笑。
“咪咪是在骂人吗？”
“为什么？咪咪这样子多可爱啊, 发出去肯定所有人都喜欢的。”
兔子骂骂咧咧, 脚上跺得更起劲了。
见樊洛晨毫不收敛，兔子更是气急了，跳到他胸口把他扑倒下去, 继续在他身上跺脚。
“哎呀，咪咪最近是重些了，爸爸都要被你踏出骨折了～”
“咪咪武艺高强，爸爸甘拜下风, 哎呀——”
樊洛晨看到兔子发怒的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睛都看不见了。
“太可爱了～咪咪生气都这么可爱！”
“上哪里找这么从头到脚都可爱的小兔子呀～”
兔子跳到他的锁骨上, 挥起兔爪去揍他的下巴。
看我无敌兔兔拳！
兔拳攻击力为零，主要起到一个萌死对方的效果。
樊洛晨的眼里冒着爱心, 耐心等到兔子累了, 这才抱着它坐起来。
然后，抱着兔头一顿猛啃。
“可爱！可爱晕了！吧唧～”
“啃啃小耳朵，mua！”
兔子徒劳地举起兔爪，试图阻挠邪恶人类吃掉自己的耳朵。
阻挠失败, 它还是被邪恶人类蹂躏了一顿，同时还要面对自己丑丑的画像。
兔子精疲力尽, 只能蹲在那里“咚咚”生着闷气。
樊洛晨看着兔子在自己身上跳踢踏舞，从一个小巧的餐盒中掏出处理好的草莓来，凑到兔子面前。
兔子耸了耸鼻子，嗷呜一口啃了起来, 同时也没忘了跺脚。
“咪咪别跺了，噗……”
“草莓汁都糊到嘴边了，咪咪是想涂口红吗？嗯嗯，血盆小口也挺好看的。”
兔子忍无可忍，对着他的手指咬了下去。
樊洛晨哈哈大笑。
“噗……好啦，爸爸不逗你了，快吃快吃。”
“爸爸今天是太开心了。”
接下来他果然安静下来，不再乱动，也不再开口。
简枫在心里“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啃了起来。
一颗草莓下肚，简枫的肚子顿时满满当当。
樊洛晨拿出纸巾给兔子擦嘴，刚擦了一遍，兔子就背过身去，自己梳洗起来。
“咪咪还是这么爱干净～”
半分钟后，兔子把自己的毛梳得柔柔顺顺，这才抬头挺胸地转过身来。
“怎么啦咪咪，要抱抱吗？”
兔子躲开樊洛晨的手，跳到平板电脑旁，用兔爪拍了拍屏幕。
见樊洛晨还没有反应，兔子叼起了笔，往他手中递过去。
樊洛晨没有立刻接过笔来，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兔子。
“咪咪还想爸爸给画画？”
兔子叼着笔，敲敲他的手，又敲敲平板。
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给我好好画！
“爸爸前面画的那张咪咪也很好看啊。”
兔子龇了龇牙，把笔杆咬紧了一点，露出威胁的表情。
不给我好好画，就把你的笔咬断！
樊洛晨忍俊不禁。
“好好好，爸爸认认真真地再画一张，把咪咪画得美若天仙。”
兔子这才把笔松开来。
樊洛晨看着笔身被兔子啃掉的一点漆，笑着摇摇头，重新拿起平板来。
刚准备好，一抬头，就看到兔子已经站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兔子四脚着地站在阳光里，毛的边缘被照出了一圈金色。
这个姿势对于兔子来说并不舒服，还会有些累，一般来说是代表兔子不够放松、有些警觉。
可是现在兔子还特意给脸摆出了一个好看的角度，俨然是在凹造型。
风吹动了兔子的毛发，弄得它有些痒痒，可它还是岿然不动，只是抖了抖耳朵。
表情管理十分完美。
樊洛晨“噗”地一声笑出来，又怕兔子想多，赶紧低下头假装画画。
他画了半个小时，兔子就那样维持了半个小时。
虽然中途兔子实在站不住了活动了一下腿，很快就又原样摆好了。
樊洛晨又好笑又心疼。
“咪咪快回来，爸爸画好了。”
兔子不动。
樊洛晨只好把平板转过去：“咪咪你看。”
兔子远远端详了一会，像是认可了，这才放松下来。
下一秒，兔子的四肢失去了控制，“咚”地一声栽在了地上。
“哈哈哈……噗，对不起……哈哈哈！”
“真是太可爱了咪咪～”
兔子自觉有些丢脸，赶紧从草坪上站起来，甩甩头，又抖抖四肢，做出很忙的样子。
过了一阵后，感觉人类已经不记得那一跤了，兔子才转过身，昂首挺胸地朝他蹦过去。
平板上是新画好的画，兔子毛发顺滑，形体优雅，好看极了。
美中不足就是樊洛晨自我发挥，给它头顶戴了个粉色的蝴蝶结。
“怎么样，咪咪还满意吗？”
兔子纠结了一阵，最后勉强点了点头。
差……差强人意吧。
樊洛晨把平板和笔一丢，抱着兔子滚到草地上，用一些奇奇怪怪的假声角色扮演起来。
“老师老师，我们家宝宝这么好看，可以当童模吗？”
“哎呀，资质是不错呢，看这大眼睛，看这大长腿，还有这个身段——”
“我们家宝宝不但好看，还特别聪明。虽然它只有几个月大，都已经会背古诗词了呢！”
“那这位家长要仔细考虑一下了，是送宝宝去出道呢，还是去考研呢？”
……
一人一兔就这样在安静的树荫下玩耍着，直到太阳升过了树梢，又悄悄往西移去。
***
“咪咪玩了一天，累了吧。”
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樊洛晨摸了摸躺在自己腿上的兔子。
兔子前面累到直接往他怀里一栽就睡死过去，连被他一路抱上车都没有反应。
这会像是充够了电，兔子伸了个懒腰，又悠闲地侧躺了下去。
樊洛晨看着兔子舒展的后腿和圆圆的小尾巴，真的想要狠狠揉一把。
然而绿灯却亮了，他只能启动了车，跟着车流缓缓前进。
车已经驶入了市区，华灯初上，商场外墙的巨大屏幕显得更加醒目。
这条街角有一个购物中心，几层楼高的弧形广告屏是人们时常打卡的地方。
开过那附近的时候，车流缓了下来，最后直接停住了。
樊洛晨朝广告屏看过去。
彩色的光在他的面孔上变换着，连带着他的脸都变得莫测起来。
简枫感觉到车突然停了，樊洛晨又一动不动，不免有些奇怪。
他抬起头，看到了樊洛晨的颌角。
樊洛晨仰头看着窗外，似乎在微笑。
下一秒，樊洛晨突然摇下车窗，又伸手拿了手机，对着窗外举了起来。
简枫大感好奇，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垫着脚往窗外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市区地标之一的购物中心大屏，下面还围着许多拍照打卡的人。
大屏上正在播放年终购物节的预热广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这次他给宝馥做的策划！
周五下班后，简枫就“听话”地关了手机，再也没关注过宝馥的案子。
而在变成兔子后，樊洛晨也根本没在他面前看过相关信息。
不同于往常项目发布的头几天焦虑到睡不着的情况，他这两天过得轻松惬意，几乎把宝馥给忘了。
没想到这时候，它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算起来已经发布两天了，现在还在大屏播放，应该是反响还不错吧。
简枫想道。
乐高一样自由排列、组合的珠宝，对应着不同时期、不同境遇下变换的身份……
广告中的画面倒映在兔子眼里，像是流淌着的绚烂星河。
“……他做到了呢。”
樊洛晨喃喃道。
简枫的耳朵动了动，没听清樊洛晨在说什么。
他刚回过头，樊洛晨却托起他的身子，又把他抱回到腿上去。
“这里人多，太危险了噢。”
说着，樊洛晨拉上了车窗。
车流又动了。
简枫挣扎了一阵，试图再次趴到窗边。
然而车启动之后，广告屏已经快速地往后退去，没多久就看不见了。
他只能蹲坐回去。
不管怎么样，明天也就知道结果了。他心想。
于是他又揣起了手，安然地躺了下去。
一直到回到家里，樊洛晨都没再开过口。
只是他的嘴角似乎一直扬着，没再下来过。
第39章 “可算是找着你了！” 明明是急着回家……
第二天。
“简枫……简枫！”
“可算是找着你了！”
刚进办公室, 简枫就看到王决意在座位上对他打招呼，看起来已经到了好一阵子了。
也不能怪王决意着急，他今天醒来就看到手机里的群聊全部爆了, 都还没来得及一一看完呢。
简枫刚想坐下, 就看到桌面上摆着的几个May的袋子：“啊……”
他手上也拿着一杯May的咖啡，是来之前特意去找司南冲的手冲。
“你领了咖啡？没事，这里面只是早餐, 你先配着吧。”
王决意说道。
“总监好像交代了May给我们部门做特制的咖啡，因为要尽快喝，他们过一会做好了会送上来。”
“总监不愧是大客户哈，外面排队都排不到的网红咖啡, 居然肯给我们送上门。”
简枫含糊地应了一声。
樊洛晨在May办了五位数的储值卡已经是部门人尽皆知的事，不过只有简枫知道, 樊洛晨和司南过去还有些渊源。
但他也是上个周末才搞清楚那些渊源是什么。
他今天早早出了门, 就是为了上班前找司南打探些消息。
没想到司南这个老板上班不准时，一直到了八点半才姗姗来迟。
于是他只能借口想喝手冲咖啡, 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
司南这个老狐狸, 张口就和他侃了一堆不知真假的话，看起来啥都说了，实际上啥也没说。
最后，简枫只能悻悻地端着咖啡上了楼, 打算来日再努力。
不知道今天这杯“坦桑尼亚小农”是什么档次，反正司南从樊洛晨的卡里扣了两百。
“你现在是真厉害啊, 一个周末都没回消息，这是完全向樊总监看齐了啊！”
王决意的声音打断了简枫的思绪。
他赶紧从纸袋里胡乱挑了个盒子出来，掩饰自己的走神。
“这不是怕周末过不安稳嘛。”
简枫说着，拆开了油纸包装的早餐。
“周五回去我手机就关机了, 反正总监说有事情也不用我们管。”
“沉得住气，佩服！”
王决意拍了拍手。
“不像我们几个……哎，周五晚上你没跟着去聚餐，上线之后那段时间我们真的是吃得索然无味啊！”
“一开始的时候数据还没什么明显的动静，我们还想着完了，该不会是扑了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发布两小时之后，数据突然开始指数级上扬，每秒刷新都在增长！”
王决意说着捂住了心口，似乎又回到了那晚惊心动魄的时候。
“爆了，是爆了！我进AS之后从来没有见过数据那么好的内容！”
“那天回去之后，我一直刷新数据到了凌晨三点……最后实在撑不住睡着了，第二天一醒来，数据又翻了一倍！”
“宝馥的人也忍不住了，破例在群里实时播报呢！”
简枫应了一声，低头咬了口随手拿的早餐。
樊洛晨在接到宝馥项目的时候，就说过双方都不允许在工作时间外沟通，否则他会解散群聊。
但内容已经发布了，项目也可以算结束，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太在意。
更何况他早上看消息的时候，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涉及工作的内容，只有双方都在不断地截数据并表示激动。
真的火了吗？
虽然早上在热搜上看到了相关的条目，简枫还是觉得恍如隔世。
明明每一个环节他都参与了，这十天里面也做到了全力以赴，可是真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他又觉得像梦一样。
他的心里不断响着两个声音，一个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另一个是“我真的配得到这样的成绩吗”。
“……咳咳咳！”
嘴里突然一阵辛辣，呛得简枫猝不及防咳了出来。
“这什么馅啊！”
他鼻腔呛得难受，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赶紧扒开面包去看里面的馅料。
他选中的是款法棍三明治，里面一堆黄黄绿绿的酱料，显然是放了芥末。
除此之外，馅料还有种清凉的口感，刺激得辣味更加明显，应该还加了薄荷。
“……”
“哈？你不会吃到隐藏款了吧！”
王决意说道。
“什么隐藏款？”
“不知道啊，他们店员说早餐也是根据总监要求特制的，里面有个隐藏款，会吃出好彩头。”
“就像吃饺子吃到包硬币的馅一样！”
什么好彩头，是学了我上次DIY的东西，拿厨房里剩的东西乱搭出来的吧。
简枫心想，这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哎，总监来了！”
简枫回过神来，跟着转了过去，就看到樊洛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踩点上班的肖夏和黎晓。
“总监早！”
“总监早！”
樊洛晨对他们点点头，没有什么表情。
又变成了那个无聊精致的假人。
肖夏冲到了工位上。
“总监！这次……这……”
樊洛晨把外套挂到衣帽架上，淡淡地回过头来：“嗯？”
见樊洛晨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肖夏也变得结巴起来。
“宝馥这次……嗯……”
“数据不错，你的部门年报可以顺利交差了。”
樊洛晨的声音毫无起伏，瞬间把众人的兴奋劲压下了一半。
“噢、噢……对我还要做年报呢，呵呵……”
肖夏把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赶紧在工位上坐下。
简枫的情绪也跟着落了下去。
“总监这也太淡定了吧！”
王决意低声说道。
“也是，虽然对我们来说这效果是破天荒头一遭，可对SL来说肯定见怪不怪了。”
“唉……”
是啊，还指望他能夸自己不成。
简枫想着，垂下了目光。
他把目光投向电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那个怪味三明治的缘故，咖啡的味道也变了，整个口腔里又苦又酸涩。
宝馥的群里开始有了动静。
【宝馥策划-小华：】
“这次周末的效果非常好，各电商平台的预售加购量都增加了几倍，社媒上活动关键词的搜索量也直线上升，周末一直在热搜榜上！”
“感谢AS各位的努力！”
【AS-总监樊：】
“宝馥的开屏和地广购买也提供了很大助力。”
【宝馥策划-方总：】
“好的方案，好的营销手段，也算是共同成就了！”
“看来有樊总监在，哪怕和AS是首次合作也不用担心……”
……
“哎，宝馥果然还是冲着总监才把方案给AS的。”
王决意又凑了过来。
“没想到他的名头那么能打，怎么我们圈内的反而不知道？”
“……我懂了，总监走的是高端局，平常应该都是和人家大佬直接对接的。”
王决意说着动了动简枫。
“简枫你说，总监每天到点下班，是不是晚上周末都去酒局上和人家老总应酬啊？”
“我以前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level来不来都无所谓了，他居然还能每天在办公室待满九个小时！”
他才没有去酒局应酬呢。
简枫暗暗想道。
明明就是急吼吼地冲回家撸兔子。
“你说宝馥也真客气，周末我们已经商业互吹了一顿，今天还要和总监互吹一顿，这会功夫聊那么多了。”
王决意继续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
“嗯，是我看错了吗？他们好像发了文件过来。”
“……真是文件！”
王决意立马精神了，赶紧坐直起来扑到电脑前。
【宝馥策划-小华：】
因为这次宣传的效果不错，总部决定把这个限时活动做长期运营，希望AS可以继续为宝馥做后续策划。
下面是宝馥这边的相关物料，请查收。
「文件1」
「文件2」
……
“这是要长期合作了？我没看错吧！”
王决意的嘴张成了“O”型。
“不仅是集团形象，文件里还有宝馥集团下属的各个分支品牌……让我们针对性为每个品牌做更细致的策划！”
王决意兴奋地拍了拍简枫。
“简枫，你真是立了大功啊！”
简枫没有回答，看起来兴致缺缺。
“我去休息室吃早餐了，要是需要我回复的话你先帮我顶一下。”
他说着站起身来，拿起早餐朝休息室走去。
出门前，他差点撞上一个人。
但他也没顾上思考，说了声抱歉就走出去了。
小朱提着满手的纸袋站在那里。
“哎，你不……”
简枫已经走远了。
***
休息室。
简枫吃着三明治，提不起半点兴致。
法棍冷了之后变得干硬，嚼起来噎得慌。芥末味又突兀得很，吃得他鼻子和腮帮子都酸。
——还忘记把那杯两百块的苦咖啡拿进来。
简枫实在咽不下去，于是起身站起来，打算弄杯水喝。
身后响起了敲门声。
门是开着的，敲门应该只是礼貌提醒他有人来了。
简枫倒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于是应了一声，接了水就转身过去。
“……总监。”
樊洛晨拿着一杯打包的咖啡，放在桌上的法棍旁边。
“听说你已经点了杯手冲，不过这是拿铁，应该不太冲突。”
“秋栗焦糖风味，要热的才好喝，就帮你带过来了。”
“嗯……谢谢总监。”
“味道比较香甜，是给大家庆功用的。”
“喝不下也没关系，象征性尝尝就行。”
听到“庆功”两个字，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数据是比AS过往的项目好一些。”
“多亏了这么多同事一起努力……还有总监的帮助。”
“这次项目下来，你也应该发现了自己的不足。”
樊洛晨继续说道。
“我看到你很努力想要改变，但是有些事急不来。”
简枫的目光又垂了下去：“好的，总监。”
“路只能一步步走，没有谁生下来就是什么都会的。我也一样。”
“所以，不要急。”
简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么短的时间拿出这样效果的方案，在顶尖公司里也不多见。”
“做得不错。”
简枫难以置信地愣了几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
“……总监？”
“以后把这次项目写进作品集吧，你们几个都是的。”
樊洛晨似乎轻笑了一声。
“前面的就不用写了。”
简枫的眼睛亮了一点。
“嗯……嗯！”
“我说过，宝馥只是个开始。今后你们只会做出更多、更厉害的项目。”
“加油干吧。”
“……好！”
樊洛晨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很快侧过头去，笑意便随之消失了。
“不打扰你吃早餐了，咖啡趁热喝，后面还有新的工作。”
“跨年、春节，都是一连串营销节点。这次宝馥效果业内都看到了，接下来应该会忙碌一阵。”
“我会努力的，总监！”
樊洛晨点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一顿，又回过身来。
“默问。沉默的默。”
他说道。
简枫有些茫然：“嗯？”
“是我用过的一个花名。如果你想看我的作品的话。”
简枫愣在原地。
回过神来的时候，樊洛晨已经走远了。
他赶紧平复了一下心绪，回到桌前继续吃他的早餐。
咖啡还温热着，简枫端起来喝了一口。
……是甜甜的。
第40章 你长得讨小姑娘和老男人喜欢 “眼力见……
“嗯？吃完早餐心情不错嘛！”
回到工位上的时候, 王决意调侃道。
简枫虽然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控制住了自己的嘴角。
但他眼里的亮光却是无法隐藏的，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唔……应该是补充完能量了吧。”
他回答道。
“是因为补充了能量, 还是因为喝到了总监亲自送过去的咖啡？”
简枫没有看王决意, 只是佯装淡定地看向电脑。
“这个拿铁比较甜，喝完热乎乎甜丝丝的东西本来就会心情好些。”
“不过凉了就会齁，可能是因为这样总监才顺便拿过去的吧。”
“我知道！但他还惦记着让人趁热喝, 这心思就挺让人感动的了。”
王决意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早知道刚才我也去休息室了！”
简枫含糊地应了一声，嘴角却克制不住地扬起来了一点。
“其实咱总监心思挺细腻的，听送上来的小哥说，这拿铁是总监特意定制的款, 本来May都没有呢。”
“杯子还是红色的，上面都是些打工人爱听的吉祥话……你看这专业程度, 会不会是咱总监亲自设计的啊？”
简枫的目光移到了桌面上。
桌上摆着他自己从May领的手冲咖啡外带杯, 旁边则是喝光了却舍不得扔的“秋栗拿铁”外卖杯。
前者是冷淡的极简风，整个瓶子上只有白底黑字；后者则是精心设计的红色款, 烫金的花纹和文案无一不击中他们这些广告牛马的心坎。
他绝对相信这是樊洛晨的手笔, 毕竟想来司南那个奸商也不会愿意在这种事上另花一笔钱。
而樊洛晨，现在又被确认擅长画画-
“情绪。”
“对情绪敏感——或许是天赋的一种。”
想到上周拍摄时樊洛晨说的话，简枫的嘴角又扬起来了一点。
是啊，如果不是自己也有这份敏感的话, 樊洛晨怎么能做出今天的成绩？
他太知道怎么察觉人的心思，怎么一眼就看穿他, 又怎么一句话就安抚好他。
仅仅在樊洛晨决定主导部门之后两周的时间里，大家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所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也在他的改造下做出了以往想象不到的成绩，并且对未来充满了干劲。
只是……隐约感觉不太舒服。
简枫的目光暗淡了一点。
樊洛晨太游刃有余了, 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待人上。
他希望别人觉得他无趣、无能，别人就会觉得他无趣、无能；哪天他希望别人信服、崇拜，别人就会对他信服、崇拜。
而自己好像在被他的一言一行牵着走。
每一个巴掌，每一颗糖……是不是都在他随手的计算内？
简枫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他只是个普通员工，而樊洛晨是个不太熟的上司，仅此而已。
他定了定神，正准备在搜索框内输入宝馥后续项目相关的关键词，输入法却鬼使神差地打出了两个字。
——“默问”。
简枫的手指在回车键上悬了几秒，最后还是按了删除。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看，却又不想看。
尤其是不想在办公室看。
搜索框又变得空白，简枫赶紧端起那杯变得冰凉的手冲灌了一大口。
苦涩让他清醒过来，他终于可以认真工作了。
创媒部的群聊突然亮了起来。
【肖夏：】
“转发自AS公司总群的消息。”
“「本年度AS年会方案.ppt」”
简枫“啊”了一声。
上周肖夏好像就提过年会和部门聚餐的事，只不过当时大家都忙于宝馥的案子，一点没顾及。
他记得年会好像是本周四晚上……似乎还有什么主题？
他打开了PPT，几秒钟后，用力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扭过头，正想看向一个地方，却和回头的王决意视线撞了个正着。
王决意对他挤眉弄眼了一阵。
“哎，你也期待吧？”
“总监会用什么模样参与呢？”
公司年会的要求中，赫然写着：
「本次年会为化妆舞会，请全体员工进行角色扮演，并在红毯签名留影。」
***-
May coffee -
“哟，又来啦。”
司南饶有兴趣地说道。
“你上午已经喝两杯了吧？怎么，还不够？还想要？”
简枫赶紧摆摆手。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我感觉有点心跳过速。”
他捂住了心口。
“司老板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总监定了咖啡还不和我说一声。”
司南赶紧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
“天地良心，我是真不知道樊总监定了餐啊。”
“你也知道，我来得比你还晚呢，他指定是和其他人说的！”
说完，司南装模作样地回过头去，朝备餐间喊了喊。
“小朱，小铁！”
备餐间的门帘掀开，两个脑袋探了出来。
“南哥？”
“阿晨今天给部门定的咖啡和早餐，是直接和你们交代的吧？”
“是。”
司南得意洋洋地回过头来。
“你看，我不知道吧！”
“晨哥上周五就交代了，连带打包设计，之后我也给你发消息……”
“好了没事了你们吃饭去吧！”
司南提高了音量，把那两个脑袋又吼得缩回去了。
简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上周末就知道了这件事，今天就是故意想多扣他两百块钱吧！
奸诈！啧！
不过小铁的话，倒算是证实了杯子设计也是樊洛晨提供的这件事。
只是为什么樊洛晨上周就安排了……是他笃定宝馥的方案会成功，还是认为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安排这些？
成功了就是“庆功”，不成功就是“安慰”……是这样吗？
司南好像看不懂简枫的表情似的，又或者是看懂了，但根本不在意。
“哎我说，你最近来的也太勤了点。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啊？”
简枫把心里那些蛐蛐咽了下去。
“之前不是说，想和你学喝咖啡吗。”
司南把手往胸前一抄，腰杆也挺直了些。
“咳！我可告诉你市场价了啊！”
看他这副油滑的嘴脸，简枫用力咬紧了后槽牙。
但他硬是忍住了自己的心里话，垂下了头。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就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南哥，你不知道，我们这行看起来是在地段、环境都一流的办公楼工作，实际上公司预算都给了办公室租金，员工工资不高的。”
“尤其是我这种毕业不久的新人，都是为了能够多多锻炼，才能拿着这点钱坚持……要想省出学费，我就得两个月不吃不喝只交房租啊！”
这段话果然获得了预期的效果。
司南叹了口气，做出一个“我理解”的手势。
“你们这行都这样，我懂……除非资历熬上去，要么就是有关系，做个只管人不干事的管理，天天和人喝酒吹牛，否则工资真不如路边果汁店。”
“别看小朱小铁他们学历没你高，但是每周按时上下班轮班，算下来时薪比你们高的！”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问了一句小朱的工资。
问完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不说时薪了，连总的月薪都比他高了快一倍！
而且每天都有两个班次，最晚下午五点也下班了！
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May的咖啡卖得那么贵，员工工资高点也正常。
简枫努力说服着自己。
看到简枫的脸变换了好几种颜色，司南突然来了兴致。
“哎我说，要不你把你那工作辞了，来我这打工吧？”
“你长得讨小姑娘和老男人喜欢，应该能吸引更多客人，说不定人家还把你拍网上当网红呢！”
简枫还陷在“疑似被公司压榨”的惆怅中，听到这句话，突然清醒过来。
“讨什么人喜欢？小姑娘和……谁？”
“咳，颜值经济你懂不懂？”
“最近新开的那个‘公区酒吧’，开业直接请了一堆男模，网上一下就火啦！每天开门前就一堆人守在门口等呢！”
看司南满脸“羡慕嫉妒”的表情，就知道他又馋人家的钱了。
简枫翻了个白眼。
“我靠能力吃饭，不搞这套。”
“司老板，你也踏踏实实做好咖啡就行了，别助长那些歪风邪气。”
“哎你……我看你们就是没吃过长相普通的苦，靠脸吃饭多容易啊，非要清高，还故意戴帽子口罩把脸遮着……”
简枫警觉起来：“你说谁？”
司南自觉失言，赶紧扯开了话题。
“咳，你认真考虑考虑吧，来我这打工真的划算，不坑你！”
“现在你还要靠总监的卡才能天天喝咖啡，要是来上班，每天随便你喝！还不用受甲方的气！”
说得好像你们员工喝咖啡扣的不是樊洛晨的卡一样。
简枫心想。
“不了，我对现在的工作还有追求，也没打算完全投身咖啡行业哈！”
他露出一个“婉拒”的表情。
“但是——你们这就不缺什么‘义工’啊、‘学徒’什么的吗？”
司南扬了扬眉毛：“哦？”
“比如说我下班过来兼职，不要你给工资，你教我喝就行。”
“这对你来说也挺划算的吧？”
司南的眼睛转了转，目光闪过好几种情绪。
“新手帮不上什么忙，要练习的话物料损耗也不小，说不定还比不上发工资给熟手呢。”
司南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低头思考起来。
“不过看你也算是老客人了，你们总监又充了钱，友情答应也不是不行。”
“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你周末来吧。”
简枫一愣：“周末？”
“对啊，你平时下班都六点了，比我们还晚，可不只剩周末了吗？”
简枫一下子泄气下去。
“咳，那看来暂时不太方便……以后再说吧。”
“我午休时间差不多了，下次见啊司老板！”
“哎你……”
简枫没再费心和他寒暄，一溜烟就消失了。
小朱从身后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南哥，他是不是知道晨哥之前给你做义工的事啦？”
“看样子是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从哪知道的。”
司南说道。
“一大早就来打听了，没打听到还不死心，中午又来。”
“不用和晨哥说一声吗？”
“不用。打听他事的人多了，告诉他让他心烦么？”
“那你为什么要故意说晨哥当初戴帽子口罩把脸遮起来的事？”
司南斜了小朱一眼。
“你这眼力见长了点，但不多。”
“不觉得这小哥和你晨哥有点像么？”
“南哥是说……都不愿意靠脸吃饭？”
司南往小朱肩上打了一掌。
“脸脸脸，你就看得到这种东西！开玩笑呢，谁真和你说这个！”
“再说了，魅力这东西是把脸遮上就没了的？当初阿晨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不照样成了古城网红吗！”
司南沉默了一阵，突然叹了口气。
“不过要不是认识阿晨，我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天天思考怎么把自己的外在内在都遮掩严实了。”
“可这遮得上吗？一不小心露出点本性，就迷人得不得了，真是……”
“真是！”
“有这么夸张吗？”
小朱问道。
“虽然晨哥长得是好看，手艺也好，但是当初我和他一起工作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你们说的程度啊。”
“你来的时候他都要离开云滇了，已经学会遮掩内在了，你看到的就是他后来装给人看的样子！”
司南看着小朱呆楞的表情，气又不打一出来。
“工作去吧你！”
“就你这眼力，我哪年才能放心让你当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