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意外 慕秋筠:慢点
这一周过得很不平静。
周日晚, 一公舞台及舞台评级被正式放出,正片时长达三个小时。
因为慕秋筠的争议话题,《THE ONE》本就被所有人盯着, 几乎是拿放大镜来评判。
显而易见的,很多选手都被批评评级过高,本身实力不配级别。
还有一小部分,被心疼压分,拿了比本身实力差很多的级别。
慕秋筠就在后者之列。
上周的舆论, 因三方声明稍稍平息,但也只是平息了一点。
大部分网友都已经接受了官方的解释,再加上慕秋筠及时道歉,态度良好, 众人的怒火已经消弭。
而小部分人, 仍旧认为其中有猫腻在,提出“承宋和林宥辰一起包庇慕秋筠”的观点, 并坚持认为慕秋筠与林宥辰不清不楚。
两方冲突, 争吵越发热烈。
但让人失笑的是, 哪怕反对者觉得慕秋筠行为不端, 却从没批判过他的舞台表演。
就算吵架, 也会默认跳过这一方面。
似乎无形中已经达成一种共识:慕秋筠的实力无可指摘,对他的批评都只能从旁的下手。
很难说是不是背后有人刻意引导, 又或者慕秋筠本就具有超高话题流量,总之,从结果看, 这一周的硝烟都因“慕秋筠”这个名字而起。
徐枫一直在帮着控制舆论走向,一面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林宥辰与慕秋筠坦坦荡荡, 黑评总会平息;一面又怕范琳发疯,搞出点什么幺蛾子,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难以想象,他作为经纪人,在帮着自己的艺人防范其亲妈。
徐枫推眼镜暗叹,奇妙的人生经历又增加了。
林宥辰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慕秋筠的提案对学员更为友好,对导师来说却无疑加大了任务量。并不是每个组长都像他那样会统筹控场,很多地方需要导师帮忙安排。
再加上,二公舞台选题更为自由,学员为了能够出彩,很多组都做了大胆尝试。
以至于,几位导师从早晨睁眼,到晚上睡觉,每个人都脚不沾地地周旋在各组之间,帮他们把控舞台质量。
周三晚,节目组宣布,为了二公舞台更好的演出效果,演播厅的舞台向众人开放,周四、周五两天,学员可以按照预约时间,按时到演播厅彩排。
二公舞台一共十一组,每组每天可以预约一个小时。
慕秋筠他们是从下午四点到五点,几人到时,刚好上一组结束整顿,还没离开。
好巧不巧,是承宋的五人团队,加上另外三位伴舞。
八人原本是团体参赛,彼此熟悉,此时正讨论着各自要注意的点。
见到慕秋筠几人进门,他们不约而同止住声音。
其中,团体里的主唱白杨抬起手,跟同在声乐班的三人打招呼:“笛子,则哥,小桂!”
“辛苦了。”杨钧则也抬手向他示意。
白杨笑笑:“还行,剩这么几天了,再辛苦也值得。”
杨钧则认同地点头。
高鹤嘉和瞿昶都是舞担,两人同时向章学几人瞥过来,章学和袁直正插科打诨,没什么反应。
他们身侧的慕秋筠注意到两人视线,不动声色,颔首示意。
两人像烫到一样,匆忙收回目光。
“则哥你们来,我们几个完事了。”白杨跳下台阶,对几人招呼道。
他身后,另外两名队友还在研究走位,杨钧则笑笑:“没事,不急,你们先弄。”
白杨和这边三个声乐同学关系显然不错,走过来顾自和他们交谈。
其余人更多都把注意力放在慕秋筠身上,只有高鹤嘉一直在瞄章学。
文野也凑过来,低声问白杨:“听说你们经纪人给下了死规定?”
白杨笑容敛起,眼中浮现哀愁,点头,轻叹:“没办法,公司人太多了,不能卷出头,就只能卷死。”
杨钧则跟着皱眉,拍他肩膀:“加油,你肯定没问题。”
白杨上轮比赛拿的A,他是少有的,能在课上被宋凌稍微夸一句的学员。
白杨苦笑:“难啊,一共七个位置,我现在也卡着,每天都愁。”
说完笑笑:“则哥你上次没发挥好,这轮准备拿A了吧。”
“我?”杨钧则无谓一笑,“我随意。尽力了,对得起自己就行。”
白杨羡慕地看着他,慨叹:“我要是有你这么洒脱的心态就好了。”
“你们这没法洒脱吧,”栾桂插了句,“换我我做梦都感觉头上有剑悬着。”
白杨只能无奈苦笑。
承宋作为最大的娱乐造星公司,每年数不清新鲜流量,底层人的死活,是从来不会被公司放在眼里的。
那边走位也快速商量玩了,瞿昶在台上说:“杨儿,递瓶水。”
白杨从台下给他扔了一瓶,瞿昶边向台下走,边喝几口,顺手又交给高鹤嘉。
高鹤嘉也边喝边下台阶,衣服几乎全是湿的,文野和荀鄂看到,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同病相怜。
新人想出头,就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千百倍的努力——但这也只能稍微碰到那扇门而已。
许多没有他们努力,甚至没有他们有实力的人,凭借另外一些优势,快速地登上台阶,不费吹灰推开他们梦寐以求的大门,走到了观众视线之中。
他们一没人脉,二没万里无一的颜值,能做的,只有靠努力摸到门边,剩下的交给运气。
文野和荀鄂自认运气很好,才能凑巧站在慕秋筠身边,搭上这股东风。
他们看几人,看到的是没有遇到慕秋筠的自己。
“加油。”文野挥手,与高鹤嘉握了一下。
“你也是。”高鹤嘉笑笑。
上一组离开,几人在台下做着热身。
慕秋筠不知为何走到门边,向外面看了眼,又回来,扫视周围。
“找什么呢?”杨钧则顺口问。
“有没有打扫的工具?”慕秋筠道。
“啊?你找这个干嘛?”章学说。
慕秋筠示意台阶:“有水。”
舞台是白色的,灯光一照,什么都看不清。
赵怀笛弯腰到几乎与台阶平齐,才应了声:“真的哎。”
“可能刚才洒的吧,都小心点。”杨钧则说。
程颢注意到慕秋筠略有些沉的脸色,小声问:“怎么了?”
慕秋筠摇了摇头:“都注意些就好。”
转而特意对章学道:“尤其是你。”
章学又被点名,有点无语:“你这周怎么一直针对我啊?”
“你这周也有点飘了。”杨钧则替慕秋筠拍他一记,“稳当点吧。”
章学撇嘴:“行行,我注意。”
也无怪他心态起飞。他从第一次定级开始,就始终不大放得开,一上舞台就紧张,导致前几次定级都不太理想。
二轮汇演和一次公演找到了节奏,两次舞台表现都很不错,一公更是非常难得地,被林宥辰夸奖了。
章学接连几天心花怒放,尽管一直有自我提醒,但发自内心的喜悦是压不住的。
再加上,三个室友对他连褒带损、褒大于损,柳合、栾桂两个新人更是处处捧着他,更是让章学不自觉喜上眉梢,时常讲话带笑。
只有慕秋筠,每天都要点他一句,让他收敛些。
章学现在对慕秋筠言听计从,得到提醒就坚持着稳当一天,睡完一觉再继续以兴奋昂扬的心态面对新的一天。
当下得了提点,他嘴上不忿,身体却很明显地慢了下来,不再跟袁直嬉笑打闹,较为认真地做起准备。
他们上了舞台,排练一轮,慕秋筠正给众人复盘时,季梵和王堪并肩进来了。
几人连声问好,季梵摆摆手:“练你们的,我们就来看看。”
“别就看看,指导指导。”杨钧则说。
两位导师哈哈一笑,在观众席上落座。
慕秋筠将注意事项说完,众人各自找了下感觉,走第二遍。
啪啪啪——
表演结束,季梵和王堪一起鼓掌。
这两人都是鼓励型教学,平时授课风格也是能夸则夸,再提意见。
众人已经习惯他们的先扬后抑,站到一起,等着点评。
王堪先夸了章学一通。
“你现在是真放开了啊,很好,各方面都很好,基础扎实平衡稳定这就不说了,表情控制也完美。”王堪竖起大拇指。
章学的嘴角上扬,再上扬,回他一个拇指。
“没什么要提点的,”王堪想了想,肯定道,“状态保持住,就这么上二公舞台吧。”
“文野和袁直你俩,表情再稍微调调,”王堪比划着,“入戏一点,别光顾着做动作,整个人要融进去。”
两人似懂非懂,王堪指章学:“跟你们学哥学学。”
这句说得跟绕口令似的,几人都笑,章学更是藏不住的得意。
王堪话音一转:“柳合你还是之前的问题,平衡找不好,整体感觉就乱。基本功不太扎实。”
他语气温和宽厚:“回去再练练,不急这一阵,啊。”
“好的,谢谢导师。”柳合恭敬地鞠一躬。这周几位导师走访各个训练室,他们没想到,已经落选的人,还能得到导师指点。
王堪尤其热心,特意把他们舞蹈班落选的拉到一起,开了小会,挨个告诉谁哪里有问题,又怕他们失去信心,指导完后,每个人都夸了优点。
学员真心服他,每个人都跟他相处很融洽,隔壁几个方向的学员,舞蹈上需要指点,也乐意主动找他,他都愿意教。
与之相反的是宋凌,谁都看不上眼,学员大多怵他,也不愿和他亲近。托他的福,声乐班三十来个人的关系反倒非常融洽。
也算是一种强权下的同舟共济。
季梵就比较居中,他人温和,但业务上却较为严厉,学员对他比较符合正常后辈对前辈的样子。
季梵对程颢和慕秋筠已经没什么好提点了,主要揪着荀鄂说了不少,荀鄂身体前倾,听得极为认真。
旁边的柳合和栾桂看到,心中无限感慨。
人很容易局限在自我认知里。他们自认为足够努力,每天都顶着夜灯回房休息。
但来了这个队伍,他们才知道,永远有比你更努力的人。真的有人能全天候埋头在训练中,不喊苦、不抱怨,最关心的只有怎么进步,最开心的是团队配合愈臻完美的那一刻。
两相对比,他们之前在的队伍,大家半小时就歇一会儿,时常互相说着“好累”,有问题不知道复盘,反而自怜自艾说自己天分不好,转头又以错误的方式闷头训练。
……现在他们都不敢说之前的自己有在努力。
再回想当初闹得众人都来安慰,导师组大半夜为他们开解,两人都感觉当时的自己真是天真。
幸亏他们被劝了回来。
幸亏他们在那天做选择时,大着胆子选了这一组。
那天众人互相议论,都说“要是能和慕哥一队多好”,又都不敢真的迈出脚步。
慕秋筠这一组,一路走来,已经众所公认拿到了斐然的成绩。
一旦二公表现不好,观众一定会将怒火都归在新人身上。
别说他们这些被淘汰的,就是荀鄂,当初不也被骂“扯后腿”、“不配跟慕秋筠搭档”。
荀鄂差点心态崩溃,他们又怎么敢赌自己能撑住铺天盖地的黑评。
但柳合和栾桂,他们总记得那天单独和慕秋筠交谈。
其实也没说什么,但慕秋筠始终镇定从容的语调,深深印在了他们脑中。
两人后来私下有讨论过,慕哥为什么总是那么从容不迫。
他们比其他人更先意识到,慕秋筠有着极为强大的精神内核,这也在之后越来越多的事情中得到证实。
就算被人疏远,就算全网贬低,慕秋筠仍旧能顺利破开藩篱,开辟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他们……也想学习这一点。
所以,两人大着胆子,在队长程颢的后面,贴上了自己的名字。
事实证明,他们没选错。
虽然这几天,没能发现慕秋筠内核稳定的原因,但他们真的在组里学到很多很多。
多到他们不再幻想时光倒流,让过去的自己加倍努力。
而是愿意随同时间一同前进,让未来的自己更加优秀。
两位导师离开,舞蹈和表演都得到了点评,声乐这边显然是野孩子。
赵怀笛分别提了点建议,末尾不忘补一句:“只是我个人看法,大家听不听都可以……”
栾桂和杨钧则笑着拍拍他,凑在一起讨论要如何改进。
半个小时过去,大家也都有点口干舌燥,荀鄂和杨钧则都轻轻咳了两声。
被夸得正暗喜的章学主动关心队友:“你们渴吗?我给你们拿点儿水。”
他从舞台直接跳下去,给程颢吓了一跳,忙道:“你小心碰到。”
“不至于。”章学从下面抱了几瓶水,抬腿想迈上来。
腿一抬,发现有点高,上不去。
袁直和荀鄂揶揄地笑,章学讪讪,绕到台阶,哼道:“我这是抱着水,不然一步我就……”
他直接跨了两阶。
“慢……”慕秋筠刚张开嘴。
哐的一声,水平七散八落,滚了满地。
章学在这一瞬间的脑子是空白的,反应过来时,众人已经七手八脚给他扶了起来。
脑子嗡嗡的,腿上火辣辣的疼。
他恍然意识到,刚才,好像滑了一下,摔了。
第122章 侧击 慕秋筠:哼
“哎, 慢点慢点慢点……”
章学被袁直和文野搀着,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杨钧则手拿药水,跟在后面迭声叮嘱。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学哥撞到头了。”袁直担心地说。
“我没脑震荡。”章学强调。
被几人扶起来的时候,他有好几秒都是蒙的,后知后觉才感受到疼。
头被磕到的地方肿起一个大包,杨钧则一边给他上药,问:“晕吗?想吐吗?”
“没, ”章学指指大腿的划伤,“腿疼。”
他的大腿后方,从屁股下到膝盖窝,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幸运的是只渗出了血珠, 没有破得太厉害。
“流年不吉啊。”袁直看着章学受伤的腿, 心有戚戚然。
“没事,不耽误训练。”章学正接受上药, 痛得龇牙咧嘴, 对身边几人道。
“你再缓缓, 确认一下。”杨钧则说。
慕秋筠就站在他身后, 神色如常, 但隐有冷意。
章学心里发憷,偷偷瞟着, 没敢吭声。
是谁被提醒好几次还摔了,兴师动众回宿舍。
是他。
他真想把面子打包卖出去。
程颢瞥着慕秋筠略微收紧的下颌,凑到他耳边, 低声:“怎么了?”
慕秋筠却摇摇头。
“让章学先休整,你们不要急,伤势看来不严重。”慕秋筠开口。
房间里刚弥漫开来的低落气氛缓解不少, 柳合看着血拉拉的口子,眉头都皱在一起:“真的没事啊?”
这要放在以前,就算手上划个口子,章学都叫天喊地,让人赶紧来给自己包扎。
现在,他潇洒摆手:“问题不大,你们该回去训练就赶紧去,都挤在这儿也没用。”
慕秋筠也点头:“回去训练吧,刚刚说过的问题,都提起精神注意一下。”
他语气温和,几人心里宽慰不少,章学看他没怪自己,也偷偷松了口气。
看章学的确不像多严重的样子,几人也就各自安慰两句,先后离开了。
章学上完药,也想直接去训练,被慕秋筠按住:“你仔细头。”
“我真没事。”章学诚恳。
“缓一会儿,再看看。”杨钧则收起工具,“不晕不吐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章学一脸晦气地靠到桌边,咬牙切齿:“舞台上弄点水,神经病吧!”
慕秋筠眼睫垂着,流畅紧致的侧颜线条,在此时看起来有些冷淡。
章学一看他的模样,心里打鼓,不自觉地又坐直了。
“你不用介意,”慕秋筠说,“身体最重要。”
声音里带着关心。章学猜测这股冷意应该不是冲自己,连连点头,放心不少。
他跟众人一起回到训练室,没参加训练,坐在一边,身残志坚地指导袁直和文野的功课。
到了晚上,章学正式宣布自己没事。所有人都松口气,杨钧则拍拍他:“那就行。”
最后又合练了两次,章学姿势较为滞涩。他受伤的腿一片青紫,有点使不上力。
这几天的激动振奋,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浇灭了。他不由担心自己发挥失常,影响了队友们的等级评定。
“别急。”身侧萦绕清冽的香气,向来不疾不徐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明天继续磨合。”慕秋筠说。
心下稍安,章学恹恹应声,搭上慕秋筠肩膀。
几人走出训练室,刚巧,遇到隔壁也刚结束训练的承宋八子。
“学哥怎么了这是?”瞿昶惊讶道。
“啊?没事,不小心摔了,问题不大。”章学说。
“看着还挺吓人的。”他盯着章学的腿。
章学训练一直都穿短裤,腿上的伤没有遮掩,大片的青紫淤血,确实很骇人。
章学不想理他们,扯了扯唇角,转身就走。
“哎,还是得小心点啊。”瞿昶道。
分明是一句关心的话,但他的语气莫名令人不舒服。
就连荀鄂都察觉到了,嘟囔:“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还不是他们洒了水,学哥才摔的。”
“那咱也怪不到人家头上。”杨钧则说。
几人沉默,荀鄂负气哼了声。
章学是自己不小心才摔倒,的确不能怪人家。
但这事总让他们心里有点憋闷。
明天还有一天,周六就二公比赛了,突然出了这种意外,大家都有点七上八下。
上到五楼,临别前,慕秋筠在楼梯间对几人道:“就算在舞台上,也会出现各种问题。无非是一支小插曲,越是在意,才越危险。”
几人经他提醒,一想确实,都点头应承下来。
途径高鹤嘉和瞿昶的宿舍,他们更快一步,此时四人都在,门半开着,听声音似乎在商量舞台的事宜。
荀鄂袁直同时侧头看了眼,被坐在门口的高鹤嘉注意到,立刻抬手掩上门。
“嘁,”袁直说,“本来玩得挺好的,现在一看,真小家子。”
文野和高鹤嘉更熟一点,神情尴尬,没有讲话。
他蓦然想起那天,章学的蚂蚱理论。
前阵子还称兄道弟,互相帮助的人,在当下这个你争我赶的时间段,突然泾渭分明了。
他心里戚戚。
有些感慨,章学明明也只比他们早出道一年,却已经看惯了人情冷热。
几人各回房间,慕秋筠特意跟进509,安抚了下章学的情绪。
章学有些讪然,他虽然有些低落,但心态还算稳定,没想到慕秋筠会特意来关心他。
等到慕秋筠离开,房门关紧,他趴在椅背上,怔忪片刻,说:“他真的变了不少。”
“嗯?”文野从床上探头,“你是说慕哥更有人气儿了吗?”
章学挠挠头:“算是吧。”
不像以前那么高不可攀,冷不可侵了。
但细细想来,他却觉得心里惶恐。
那时他觉得慕秋筠目无下尘,心中不忿,发过的脾气说过的抱怨,未成想真的被对方听了进去。
他们何德何能呢?
以慕秋筠的身份,根本不用在意这些抱怨,人家的圈层比他们高了太多。
章学其实不懂,慕秋筠为什么会有如今的变化。
他到底在想什么?
大家每天一起训练,一同吃饭,但没人完全理解慕秋筠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盯着的目标。但慕秋筠,似乎把目标定得又高又远,和他们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漫长而又短暂的准备期,一闪而过。
周六上午,会馆后台忙忙碌碌。
二公规模比一公更大,这次是三千人的观众席。
灯海炫目。
慕秋筠在准备间隙,借着场边黑暗遮掩,在乌压压的人海里,寻找韩含的身影。
片刻,导师席位亮了下灯光,他借此发现了坐在林宥辰身后,举着他的Q版灯牌的好友。
韩含瘫着脸,明显坐在林宥辰身后,让他感到非常的被冒犯。
慕秋筠轻轻弯唇。
何其幸运,他的两位好友都在台下,观看他的表演。
“小筠,准备了。”程颢在身后提醒。
慕秋筠回去候场。
他们这次比较靠后,抽到的是第七组。
紧接着他们的,是承宋五人的队伍。
前面几组都混在一起聊天,他们两组紧挨,彼此之间却不热络。
白杨的态度比较友好,和赵怀笛有说有笑,互相鼓励了几句。
文野和他们的舞担也能稍微聊上点,但始终顾忌着他们的态度,不敢多说。
瞿昶问文野:“学哥的腿怎么样了?”
“没事。”文野含糊道。
“哦,那就好,虽然大家是竞争关系,但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瞿昶说。
他今天说话还挺中听的,文野点头,紧接着又听他道:“主要学哥现在卡位,一点小毛病都能出大问题,还是得多注意。”
章学就站在文野旁边,翻着白眼心想我又不聋。
但他真心不想和对面搭话,只能装没听见,在心里暗骂:卡不卡位关你屁事,什么“一点小毛病都能出大问题”,瞧不起谁呢。
但不自觉地,心脏已经噗通噗通,加速跳动了起来。
他其实不在乎自己卡位的事。
他上节目的目的是话题和流量,现在已经得到了。顺利出道是锦上添花,卡位落败也没有损失。
他担心的,是万一自己真的发挥不好,影响队友的整体评级。
这个队里有三个憨兮兮,为了出道哭过笑过,孤注一掷的憨批后辈。
也有十几年难得一见的黑马,周围人都高攀不起的慕家二少。
他不想看那三个蠢蛋与出道位失之交臂,在宿舍各自哭泣的傻样。
也不想慕秋筠委曲求全,拿个A级随便出道。
他想帮慕秋筠拿到那个镭射标牌,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千百万里难以挑一的,真正的S级明星。
前面队伍已经登上舞台,音乐劲爆,震动耳膜。
章学的心跳随着鼓点,快速躁动。
已经二公了。
再有两轮比赛,乾坤既定。
最后这几百米的距离,就算出岔子,也一定不能出在他身上。
他深吸口气。
腿上的伤其实很难受,淤血拉扯着肌肉,每一个动作都能感受到腿部的紧绷。
头其实也不舒服,本来不觉得,被音乐这么一刺激,确实有点晕。
汗珠从鬓边凝聚,滑落。
章学感觉视线不太能聚焦,他皱起眉,用手指捏捏眉心。
这时又听瞿昶和文野说:“状态还是很重要,我想起一汇的时候,我有点发烧,身上没劲,那场真是稀烂。”
文野已经不太理他了,瞿昶讲话都是乍一听没毛病,但结合语气总让人不舒服。
他默默往旁边蹭,拉开距离,奈何对方一直在跟他说,他也只能含混“嗯”两声。
章学心想,稀烂是因为你菜,找什么借口呢。
但此时的身体状态又让他不自觉地想:不至于吧?
应该没事吧?
正这么想,忽然耳边一道温和清冽的声音:“章学。”
章学转头,在交杂的光线里,看到慕秋筠清潭一般的眼睛。
“想想镜子里的你。”即使音乐震响,慕秋筠的声音也无比清晰。
章学一怔。
镜子里的我?
第123章 二公 慕秋筠闭目
舞台上, 灯光变幻。
台下,观众举起灯海,人声鼎沸。
章学站在暗处, 深深吸了口气。
专注。专注。
伴奏响起,活泼轻快的音乐带动全场呼声。
“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杨钧则醇厚低沉的声音,和赵怀笛温柔婉转的声音, 融合成极为鲜活的音符。
过于熟悉的儿歌响起,观众惊呼中掀起笑意。
谁能想到,二公舞台,他们竟然来唱儿歌了。
场馆中掌声雷动。
一群蓝白校服占领了舞台。声乐组二人唱着歌, 从舞蹈组中穿过, 站在舞台最前方。
他们身后,舞蹈组五个人, 带着特制的轻便篮球, 你追我赶上场。
背景音中响起口哨声, 大屏幕徐徐晕染出盛夏光影, 挺拔翠绿的树木, 围绕着阳光下的篮球场。
歌声与背景相结合,融汇成高中的课间休息, 广播放着歌曲,篮球场上,年轻的生命肆意挥洒着汗水。
章学起跳, 越过袁直,想要投出一个三分。
在半截被文野拦住。
就在这攻受之间,篮球被不小心扔到场外, 恰巧让杨钧则接住。
杨钧则朗然一笑,把球抛回,几人又打打闹闹地下场。
幕合。
上课铃声响起,幕开。
慕秋筠和荀鄂都穿着蓝白校服,坐在课桌后。
“哇——”观众喜悦惊呼。
慕秋筠和荀鄂都非常年轻,平时化妆反而模糊了年龄,这次他们素颜出镜,那种青春活力的感觉,瞬间点爆全场。
和前面几组的劲舞、古风都不一样,画风一下就小清新了。
荀鄂冲慕秋筠:“班长,班长——”
他做出一个“噗呲噗呲”的唇音,立刻让大部分观众回忆起了高中时光。
慕秋筠从书山题海抬起头,看他。
“作业借我抄抄呗?”荀鄂妩媚一笑。
慕秋筠低头,声音平淡:“自己做。”
“哎,抄一次又不犯法。”荀鄂见慕秋筠不为所动,侧身伸腿,踢了踢他。
慕秋筠埋头在练习题上,一手随意抽出作业本,递给他:“没你分高。不一定对。”
“哦~”观众中有人认出这个片段。
五年前的一部电影,《五十页笔记》,主题曲刚好是宋凌唱的。
宋凌那时刚刚崭露头角,因为这首主题曲《一页》名声大噪,被媒体赞为新生代最有天赋的歌星。
没成想歌星划得挺快,《一页》之后,宋凌再没有被大众所知的作品。即使一些作品拿了奖,也始终是被评价技巧高超,缺少感情。
舞台上,程颢白衬衫沙色西裤,脚踩皮鞋,手持文件夹,站到讲台。
“咳咳。”程颢轻咳两声,全场观众几乎同时噤声。
来自班主任的压迫感。
“这周期中考的成绩要下来了。”程颢说完,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我从别的老师那里看了眼,我们班的成绩,非常不理想。”
啪。
水杯被用力搁在讲桌上。
荀鄂整个人一抖,坐得笔直。
程颢严厉的视线锁定他:“荀鄂,你有什么想说的?”
“喔——”没想到他们用上了真名,观众席笑开。
“老老老老班,我感觉自己这次答得不错。”荀鄂说。
“你感觉?”程颢从鼻腔里重重哼了声。
荀鄂惭愧低头,程颢的视线一扫,说:“我们班,这次期中考,只有一名同学上了600分。”
他语气一转,笑意温和:“荀鄂,你感觉挺对。这两天总结个经验,周五班会,给同学们分享一下。”
荀鄂喜笑颜开:“好的老师。”
程颢挥手让他坐下,面对学生们,严厉道:“作业都交上来,给我看看。”
荀鄂一脸紧张,把作业本双手交上。
程颢翻过几页,从上到下看得仔细,表情稍霁:“还不错。继续保持,争取下次名列前茅。”
“好的老师!”荀鄂喜道,在身后悄悄给慕秋筠比大拇指。
林宥辰身后,离舞台最近的观众席,韩含轻笑出声。
荀鄂刚才那一下,像极了学生时代的他。
那是他和小筠的少年时。
只不过,现在的好友已经换了个人,他的笑意不由变淡,直至敛起。
下课了,慕秋筠与荀鄂一起收拾书包,荀鄂凑过来,搭慕秋筠肩膀:“打球去呗?”
“不了,回家做题。”
“又做题?”荀鄂撇嘴,“适当运动陶冶情操,有益身心发展。”
慕秋筠:“没时间。”
“半个小时都挤不出来?哎呀,你看我天天打球,不也能拿高分,都是打球打的。”荀鄂拉他。
慕秋筠没理,但禁不住荀鄂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下来陪同看球——坐在篮球场边刷题。
舞蹈组复又上场,在青春活泼的音乐里跳起组合舞,荀鄂乐呵呵加入他们,一连拦住袁直三个球。
慕秋筠坐在一边的台阶上,膝盖放着习题本,聚精会神地刷刷写着,仿佛完全听不到球场上的吵闹。
不久,荀鄂下场,半蹲到慕秋筠身边:“班长?筠哥?别写了呗,来打个球?”
“等等,还差最后一道大题。”
身后舞蹈组动作未停,演出了激烈的篮球赛。
荀鄂:“你天天这么刷题,刷成书呆子了,也没我考得好啊。”
慕秋筠则不动如山,落笔极快。荀鄂自讨没趣,撇撇嘴,转身回到舞蹈组。
舞蹈结束,布景转换。
一左一右,两套布置,两张书桌。
慕秋筠坐姿笔直,奋笔疾书。
荀鄂横着手机,非常投入,此时全场都听到了 [Double Kill] 的系统音。
众人失笑。
次日,重复的场景上演。
荀鄂借抄,赶在老师上课前交上了作业。
大屏幕上一个时钟,指针飞速转动,转眼变成考试前三天。
荀鄂在桌上奋笔疾书,慕秋筠拿起书包:“回家了。”
“你先走,我把题刷完。”荀鄂说。
“……”慕秋筠伸手拽他,“你回家再刷。”
“哎哎,别动别动,最后一道了。”
两人后桌,柳合和栾桂同时收拾好东西,对慕秋筠:“班长,我们先走了。”
慕秋筠抬手,手指落下,点在荀鄂的练习本上:“这题错了。”
“啊?”荀鄂仔细低头一看,哀嚎,“啊——这怎么也错?完了,就剩三天考试了啊!”
慕秋筠无奈一哂:“前四十多天干什么去了。”
转场。两人在家。
时钟指向晚上十一点,慕秋筠关了台灯,走向舞台暗处。
荀鄂仍在灯光下,奋笔疾书。直到两点,才关灯离开。
舞蹈组上场,紧张的考试氛围展现。
紧接着,场景回到教室。
程颢大步走上讲台,砰一声,重重把保温杯砸在桌上。
荀鄂吓得脖子一缩。
“咱们班有些同学,该错的错,不该错的也错!你倒是真大方,一点分都不想要啊!”程老师怒发冲冠。
荀鄂低头。
孰料程颢立即怒吼:“荀鄂!”
“到!”
“你猜猜你这次考了多少分?排多少名?”
荀鄂不敢吭声。
程颢把成绩单甩到他面前:“520多分!两百多名!真有你的,啊?前几次考得不错,飘了,不知道努力怎么写了是吧?”
程颢发了通脾气,离开了,荀鄂呆呆站在座位上,下课铃响,他恍然未闻。
柳合栾桂说说笑笑准备离开,回头喊他:“荀鄂,打球去呀?”
“不去了!”荀鄂大声答。
然而尾音却有着明显的哽咽。
那两人离开,荀鄂干巴巴站了几秒,泪珠忽然大颗大颗掉下来,砸在成绩单上。
慕秋筠显然懵住了,微微张着嘴,仰头看他。过了几秒,才骤然反应过来,起身抱他。
“我努力了啊,”荀鄂哽咽,委屈地说,“我刷题刷到凌晨两点,怎么没努力了?”
慕秋筠犹豫了下,没说话,轻拍他的后背。
两人一道回家,路过篮球场,场上几个男生还在你追我赶,荀鄂却用力偏过头,加快了脚步。
大屏幕转到一个岔路口,两人各自面相不同方向,停下脚步。
荀鄂问:“你平时都怎么学的?”
“我……平时都在学。”慕秋筠说。
荀鄂:“什么意思?谁没在学啊?”
慕秋筠沉默看他。
荀鄂抹了一把脸,转过身,再转回来,情绪突然爆发:“那我一定就得白天黑夜都刷题才行吗?我连打个球的时间都没有吗?!”
慕秋筠平静:“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荀鄂红着眼眶,瞪他。几秒后,他用力一拍书包,一语不发,转身离开。
慕秋筠踌躇地看着他背影,在原地站了几秒,沉默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夜里,两人同时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荀鄂边写边哭,时间走到十一点半,他啪地合上习题本,关灯。
慕秋筠一如既往写到十一点,正常休息。
次日到校,荀鄂没找慕秋筠要作业,自己主动交上了作业本。
程颢大为震惊,检查之后,抬起眼,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下课铃响起,后桌两人飞奔出门,窗外的篮球场传来笑声。
荀鄂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犹豫半天,扔到慕秋筠桌上。
慕秋筠转头看他。
荀鄂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对不起。”
慕秋筠不语。
荀鄂:“我心态崩了,不是故意的。”
慕秋筠不语。
荀鄂:“那什么……巧克力给你买的,你最爱吃那个。”
慕秋筠还是沉默。
荀鄂肉眼可见的心慌了,偷偷瞥慕秋筠,却见对方唇边肌肉抿紧,眼带笑意。
荀鄂:“你别得寸进尺我跟你说!”
他扑上来锁慕秋筠,慕秋筠哼笑,拿起书摞最上方的厚本,递给他。
“什么啊?”
“错题本。”
“啊?给我的?!”
“下次回前五十吧。”慕秋筠说。
“前十!下次一定前十!”
两人说笑着一道回家,各自在书桌前。荀鄂翻看慕秋筠的错题本,嘟囔:“这也用记啊?”
他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就把本子扔到一边,打开了手机。
[Triple Kill!]
伴奏响起。
“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他: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呐,现在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期末考试。
大家在教室集合,领成绩单。
程颢脚步轻快,温和地把保温杯一放,对众人道:“咱们班这次,高分段不少,有两位同学过了600分。”
“哦~”柳合和栾桂起哄,带着笑意的目光已经瞥向荀鄂。
荀鄂抿出一个小梨涡,满眼期待地整了整衣领。
程颢看到他,也眉眼带笑:“荀鄂同学这次发挥正常,进步很大,从520分进步到603分了。可喜可贺。”
荀鄂:?
他一脸空白,和老班对视。
“更该恭喜的是慕秋筠同学,稳步前进,这次考了648分!大家鼓掌。”
荀鄂:……?
下课后,他还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
“你比我分高?”他不确定地问。
“运气好罢了。”慕秋筠说。
荀鄂眨眨眼,一脸茫然。
“咱俩一起长大,一起上高中,一起进这个班。好像……这是第一次,你比我分高吧?”
慕秋筠再次强调:“运气好而已。”
荀鄂抿唇,不做声。
两人同时拎起书包离开,荀鄂起身时,带起书桌上他特意没拿的那页纸。
那页成绩单。
薄薄的一张成绩单,随便一阵风都能吹起的重量,却好像沉重到让人不敢去接。
他咧嘴笑了下,搭上慕秋筠肩膀:“行,下次一定超了你。”
“超你自己就行,”慕秋筠说,“你的目标不是年纪前十么。”
“啊对,下次就年级前十!”荀鄂举起手臂,做冲刺状。
两人并肩下台。
伴奏缓缓淡入。
歌舞组登场。
“要 走过多少星光
才能到远方”
“要 几个黑夜漫长
才如愿以偿”
章学站在C位,袁直文野分立他两侧,柳合栾桂落后一步,在最外两边。
随着音乐,他们缓缓起舞。
导师席上,王堪逐渐红了眼眶。
这次舞台,他们把重心放在了舞蹈上。
表演组的剧本中规中矩,胜在三位演员把平淡的剧本演出了真实。
而舞蹈组,在这一次的编舞中,把他们自从进入训练营,学过的所有舞蹈,做了汇编整合。
每一个旋转、每一次抬腿,甚至于每一处顶胯,没有一个动作是为了卖弄什么,全部元素都服务于整体舞蹈,非同一般的自然流畅。
但在这流畅中,王堪看到的是一个个卡顿的点。
是他一个动作又一个动作,重复许多次,教了许多次,学员们练了无数遍的点。
这些点,汇聚成一道流畅的曲线。
曲线又转化为优美的舞蹈。
“那么多日夜 寒来暑往
换来
不过一页薄薄纸张”
“谁没有汗水悄悄流淌
却说
只是沾了运气的光”
节奏转急,舞姿跟着加快。
台上五人同时下蹲,整齐划一。
下一个变奏,他们要同时起身。
然而——
好痛。
章学感觉大腿上的肌肉在拉扯,他清楚知道这个状态,不可能利落地做出完美配合。
汗珠从鬓边流下。
导师席和观众席在此时渐渐模糊,扭曲,在他面前展开的,是一面镜子。
他最熟悉的,他们那间训练室的镜子。
在这段时间,他对镜中自己的熟悉程度,或许比他本人还要更深。
他们已经配合了许多天,练习了无数次。
不完美是常事,临场补救成为队友间的默契。
如果是镜子里的自己,这时会怎么做?
他会……
他……?
变奏响起的刹那,章学不假思索,单手撑地,做了一个托马斯回旋,借着旋转的力道迅速站起,紧接原本舞步的第三拍。
完美融合。
与队友的动作一拍不错。
全场欢呼。
观众只当是他作为C位的花样动作,只有旁边四位队友,才心里噗噗狂跳。
音乐间隙,章学潇洒甩头,摆了个POSE。
粉丝尖叫,而在刹那间注意到他视线的袁直立刻会意,踩着鼓点,舞步交替,换到C位。
不在C位,章学的动作就可以不那么紧绷完美,给了他缓口气的机会。
下一段变奏,袁直让出C位,交给文野。
音乐接近尾声,他们的动作都慢下来。
杨钧则与赵怀笛的合唱字字深情,直将现场不少观众唱落了泪。
“一页致过往 谢你跌跌撞撞走到遥远此方”
“一页敬时光愿你初心不负触手星光流淌”
表演结束。
掌声雷动。
栾桂和柳合没有评分资格,留在台下。
八人一起站到舞台中间。
这是第四次,他们并肩站上舞台,面对严肃的导师,和全场观众。
荀鄂和袁直都觉得,心跳已经快到要窒息。
他们虔诚地希望,这一次,能有高一些的评级。
希望观众能多给他们一些机会,他们真的站不够,他们还想和队友们,并肩站上这个舞台。
文野在这时恍然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舞台上体会到了开心。
他完全沉浸在舞蹈中时,根本意识不到台下观众是否喜欢。
只是跳舞这件事单纯让他很开心,和队友的默契配合让他单纯很开心,表演结束,再次和七位队友并肩——仅仅是这样站在一起,他也很开心。
三人的喉咙同时滑动,紧张地等待观众审判。
另一边,程颢和杨钧则也同样紧张。
他们深知,如果有人掉队,这就是最后一次酣畅淋漓的集体舞台。
但他们真的不想把这作为最后一次。
三公的舞台内容,在这周已经无意间商量了一些。
少了任何一个人,对于他们的舞台,都称不上完整。
四周都是渐渐变重的呼吸,慕秋筠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清楚感受到每一位队友的紧张。
他轻轻闭上眼睛。
身后光影变换,渐渐停住。
林宥辰抬手:“请转身,领取你们的观众评级。”
屏幕上,六A两B。
第124章 马脚 慕秋筠:演戏二十年
几人走下舞台, 一路沉默。
袁直左手揽着荀鄂,右手拽着文野。
“还有晚上的导师评级呢,别都丧着个脸了。”章学手搭在文野肩膀, 在旁边说道。
两人情绪低落,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
程颢也道:“没错,晚上还有可能逆转。你们两个的观众评级都更接近A。”
按照上次舞台的标准,两人的评级都应该是B+。
乾坤未定,一切都要看导师组给的最终成绩。
“导师组能给我们翻一下吗?”文野迟疑地问。
这个问题, 没人能够回答他。他不自觉看向慕秋筠。
慕秋筠目视前方,问他们:“这次舞台开心吗?”
“开心。”文野没有犹豫,齐声回答。
“我也很开心。”慕秋筠弯唇,眼神偏过来。
目光温和而充满理解, 一个对视间, 文野忽地释然。
是的,舞台很开心, 他们已经做到了现在能做到的全部。
结果如何, 都是对这几个月努力的检验。
现在能做的, 只有接受, 还有……别忘了沉浸在表演时的那份开心。
文野一下子想起, 淘汰赛开始前,林宥辰的致辞。
他说, 希望你们别忘记这种全心全意沉浸的感觉。
文野在这时才完全理解林宥辰的意思,如释重负,对慕秋筠感激一笑。
袁直不禁跟着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只松一半,就转变为握紧荀鄂肩膀的力道。
文野的情绪已经缓过来了,但荀鄂仍旧低头不语, 他也不清楚荀鄂现在的心情,只能沉默着,给予朋友支持。
紧接着,他看到慕秋筠偏过头,看向他身侧的荀鄂。
眼神中有种袁直无法理解的情绪。
他们回到休息室,与柳合栾桂会合,难免被问到评级。
荀鄂轻推袁直,自己走向一边。袁直欲言又止,刚想喊他,被慕秋筠抬手制止。
“交给他自己。”慕秋筠道。
另一边,舞台上。
劲歌热舞正是高-潮,观众席全然嗨翻,尖叫一声连着一声。
排在慕秋筠等人之后的承宋五人,面对观众越发热情的反馈,心里的犹豫怀疑都已经消散,动作越发流畅自信。
高鹤嘉一段热烈的个人舞结束,非常帅气地一撩衣服,露出了锻炼得当的人鱼线。
瞬间又是一片惊叫。
他们的舞蹈秉持承宋一贯风格,简洁利落,而且热烈。
并且,不时安排一些福利,更是让观众尖叫不断。
导师席上,王堪也被他们感染,哈哈笑着做了两个动作。
在看到瞿昶的个人solo,表情妖媚的顶胯得到全场热情回应时,王堪伸出手指,做了个“yo~”的口型。
音乐终止,他们以极其酷帅的POSE结束表演,导师和观众一道鼓掌。
已经淘汰的三人先行下场,余下五人互视,眼中都有藏不住的喜悦。
光影瞬息更迭,五人并排而立,林宥辰抬手示意他们转身。
然而,看到大屏幕的瞬间,他们的表情都呈现同样的情绪——空白。
“为什么?”高鹤嘉不敢相信地问。
其余几人亦是不可思议,白杨抿唇,转身面向几位导师。
接触到宋凌冷淡的视线,他浑身一震,低头,鞠躬。
他的评级是B。
除他以外,两B两C。高鹤嘉是B,瞿昶是C。
他们本来瞄准了五A。
这时得到的评级,远低于他们的心理预期。几人在茫然过后,都露出不忿的神情。
高鹤嘉刚要张口,宋凌便冷道:“感谢你们今天的表演。”
言外之意就是要他们赶紧下台了。
没人敢顶撞自家的太子爷,高鹤嘉脸色苍白,被队友拉着走下舞台。
休息室里,人声嘈杂,他们进去,不断有人上前关心。
几人没有回应的心思,各个白着脸,走向最里面。
“哟,完事了?怎么样啊?”他们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章学阴阳怪气的询问。
无人回应,章学轻哼:“上舞台,还是得保持最好的状态,不然好难的。”
高鹤嘉脸色爆红,脖颈上青筋凸现,刚迈出脚,被队友胡乱拦住。
“你什么意思?”他质问章学。
章学:“感慨一下。我今天腿疼,没表现好,帮大家长个经验。”
瞿昶的下颌线绷紧,看得出是在咬牙,章学心里舒坦,明媚一笑。
“章学。”慕秋筠不轻不重叫了声。
笑容一滞,章学敛起笑脸,听慕秋筠道:“看见荀鄂了吗?”
章学:“啊?他丢了?上哪儿去了?”
慕秋筠给他一个“我在问你”的眼神,章学也怕荀鄂情绪出问题,转身道:“我去找找,应该上厕所了吧。”
他离开,高鹤嘉和瞿昶两人便失了目标,僵硬地强压住怒气。
高鹤嘉维持着体面,对慕秋筠客气点头,正要离开。
慕秋筠平淡的声音响起:“君子论迹不论心。但有些事,也要问心无愧。”
白杨不明就里,问他:“慕哥,你在和我们说话吗?”
他没察觉到,自己的两位队友,在听到慕秋筠话的瞬间,身形忽然僵硬。
“有感而发。”慕秋筠对他们彬彬有礼一颔首,转身离开。
荀鄂正躲在隔间里掉眼泪。
他拼命忍住声音,不想被人发现。
外间响起脚步声,荀鄂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鹅子?鹅子你在吗?”
章学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回荡。
短暂的安静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他松了口气,知道章学要走了。
“哎,你怎么也过来了?鹅子不在这儿。”忽然,又听章学说。
紧接着,是慕秋筠平静无波的回答:“方便。”
“行,那我先走了。”
两道脚步声交替响起,荀鄂心提了起来。
半晌没听到声音,他轻轻抽气。
慕哥走了吗?
正这么想时,听到外面洗手池的流水声。
“我从来没有拼尽全力,仍旧不及别人的经历。”慕秋筠的声音随水声一起响起。
慕哥在跟谁说话?
荀鄂疑惑,没听到第二个人的声音,只听到慕秋筠自言自语:“但我有过尽了全力,却离目标越来越远,最终功亏一篑的时候。”
“并非所有努力都能达到圆满,也不是所有付出都会被认可。”
“或许,正是这些不圆满,才促使着我们不断前进,越走越远。”
慕秋筠就像突发奇想,在卫生间给自己灌鸡汤一样,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几句话。
说话时,洗手池的水声也一直没停。
荀鄂的眼泪掉在校服长裤上,仿佛能听到吧嗒一声。
“慕哥。”又有人进来,跟慕秋筠问了声。
“嗯。”水声戛然而止,似乎是慕秋筠走出去了。
荀鄂用力擦了两把脸,听到旁边的隔间关门落锁,再没声响。
他开锁推门,快步走到洗手池边,捧起凉水狠狠洗了把脸。
出去时,讶异发现慕秋筠竟然没走,颀长的身形在走廊里留下一道秀致侧影。
“……”荀鄂眼眶鼻尖都是红的,眼泪不争气地再次滚落。
慕秋筠温和地看着他,递上一方淡色手帕。
荀鄂接过,一句“谢谢”伴随哽咽卡在喉咙里,呜地张开手臂抱住了慕秋筠。
其他人都没察觉到表演组的异常。
只有身在局中的三人,以及台下两位表演组的导师,在当时就意识到:
荀鄂被压戏了。
程颢的班主任,看上去普通不起眼,三进三出都是差不多的台词,但情绪层层递进,每一次登场,程颢都有极尽细致的细节处理,让“老班”这个角色惟妙惟肖。
这是比他们平时排练更好的发挥。
慕秋筠遇强则强,程颢的表演越生动鲜活,他给到的反应就越细致入微。
更何况,这次的角色性格本就贴他,整体的表演十分流畅自然。
只有荀鄂,明明已经做了最好的发挥,尽力呈现出自己能够做到的表演,与本色出演的慕秋筠,和经验丰富基本功扎实的程颢一比,还是显得逊色。
定角色时三人都互相试过角色,荀鄂演不出班长那种稳重和淡然,也搞不定班主任自带的气场,于是拿了活泼聪明的学霸一角。
他自认这个角色也更适合自己,排练时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但上了舞台,遇到气场全开的程颢,和不居人后的慕秋筠,才惊觉自己的反应太浮于表面,表演的痕迹过重——
和两人相比,过重。
刚袁直安慰他,说是观众不懂,他作为看过他们表演组全场排练的人,觉得荀鄂完全可以拿A。
可荀鄂自己清楚,不是。
他完全被程颢和慕秋筠压制住。
之前都在有意引导他演戏的程颢,面对竞争如此激烈的舞台,也不能继续收敛,气场全开后,他才知道自己与这两人的差距有多大。
比起落选的难过,荀鄂更觉得无力。
那种你有心翻身,却被压得死死的,根本无从下手的无力。
也有,之前都在依靠程颢和慕秋筠扶持前进,突然之间要自己成长的茫然。
他在卫生间门口抱着慕秋筠嚎啕大哭,刚进去的男生正好出来,吓了一跳,不敢看他俩,飞速平移走了。
慕秋筠抽出他指间的手帕,替他抹掉泪水,宽慰道:“你才刚接触演戏。”
“可你也是新人。”荀鄂呜呜地哭。
话说完他就知道自己又犯蠢了。慕秋筠从经验上看是新人,但从实力上来说,几位导师都不敢把他当新人看待。
他瘪着嘴,泪珠砸进慕秋筠衣领里,慕秋筠不得不稍微后仰,躲开他的眼泪攻击。
片刻,他听到慕哥轻轻一叹:“我不是。”
荀鄂哭得打了个嗝。
慕秋筠好笑地擦掉他脸颊上的泪水,淡声:“我已经演了二十年的戏。”
荀鄂:……?
慕秋筠声音平静,语气一如往常。这么荒唐的话,听起来都像真的一样。
面对荀鄂困惑的眼神,慕秋筠没有解释,只把手帕塞给他,让他自己擦眼泪。
荀鄂愣愣接过,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慕哥几岁?
转而清楚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慕秋筠明显是有意宽慰他,假话都编出来了。
“等你情绪稳定,我们回去。”慕秋筠道。
荀鄂点头,心下感动。他吸了吸鼻子,又冲回卫生间洗脸。
慕秋筠跟到门口,没有进去,目光落在走廊里摆放的落地绿植上。
不受任何规章束缚的,鲜活的绿色。
他想起自己宫里的那些栽物,每日都要被宫人修剪整理,务必连一个叶片,都要符合皇宫的规定。
集合天地之灵的花草,却在宫中饰演着合乎规矩的角色。
浑不若外面的草木那般,充满了自然的生命力。
慕秋筠的视线移向埋头洗脸的荀鄂,轻轻一笑。
两人都没注意到,拐角处,一个身影静静停住,又悄悄离开。
舞台边,林宥辰正和摄像组确认几个细节回放,转头看到徐枫,随口道:“这么快?”
徐枫推了下眼镜:“胡说什么呢,怎么能叫‘快’?”
摄像低头闷笑,林宥辰轻嗤哼笑,递了瓶水给徐枫。
徐枫接过,手上拧着瓶盖,脑子里却始终忘不了慕秋筠那句:
“我已经演了二十年的戏。”
这是……什么意思?
第125章 挑衅 慕秋筠看到星光
“慕家一直对慕二少挺好的吧?”
徐枫没来由地问出一句, 林宥辰转头看他:“怎么了?”
他顺手把换下来的代言衣服挂到衣柜,正在穿自己的常服。
“哦,没什么, 就突然想到了。”徐枫推了下眼镜,“看最近慕家也没有出面的意思。”
林宥辰穿了件设计感纯黑衬衫,搭配铅灰色长裤,不咸不淡地说:“他估计是逆着家里跑出来的。”
“逆着家里,慕夫人还把电话打到节目组?”
“矛盾吗?”林宥辰抬头。
徐枫仔细一想, 也是,事业和身体不一样,倒是不矛盾。
他略作犹豫,没提无意听到的那句“演了二十年戏”, 转而对林宥辰道:“也不知道咱们现在这么弄, 慕家那边什么态度。”
“随便他们怎么想,”林宥辰淡声, “我只管做我想做的。”
林宥辰帮慕秋筠做公关的事, 在圈里已经不是秘密, 徐枫的微信这两天已经被刷爆了, 无数人来问他林宥辰的情况。
林宥辰自己也是, 被朋友们的“关心”挤满手机屏幕,不过他一概无视, 关系特别好的,才稍微回一句“没什么”。
一下午导师组都在看回放视频,复盘扣细节。
晚上, 毫无意外的,众人来到演播厅,等待二公的最终结果。
和一公一样, 导师组可能会抬一波分数,也可能压一下成绩。白天取得的成绩只是一个过渡,六十来个人打起精神,紧盯着屏幕。
紧张的气氛在无声中传播。今天集合,三分之一的座位都空着,并且在今天之后,还会空掉更多的座位。
这种直观的变化,更能让人体会到竞争的残酷。
他们屏息凝神,目视林宥辰登台,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舞台回放。
到这时,高鹤嘉等人才意识到,他们为什么会拿到低于预期的成绩。
因为选择同样风格的队伍太多了。
他们排在第八组,再他们之前,已经有三组都是一样的热歌劲舞,选手也同样采用了会引得观众尖叫的小动作。
到他们这里时,不管观众反响多热烈,他们都已经有了直观的比较对象,并且一定有不少观众已经审美疲劳。
几人脸色苍白,此刻只能寄希望于导师组的评分。
慕秋筠这一组,同样的,也有几组与他们一样,采取的是不同形式相结合的方式。
但舞台短剧,剧本很难雷同,各组的表达重心也不一样,反而让观众有了期待,更加注重整体的舞台表演。
回放结束,林宥辰站回舞台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