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慕秋筠的处女作就是《镜中云》男主吗?这资源也太好了吧。]
[资源好是应该的,需要古装美男来拯救我被荼毒的眼睛QAQ。]
[确实,请各大出品方狠狠给慕秋筠的档期安排上,让他演皇帝王爷帝君仙尊,他!都!可!以!]
话题度持续走高,《THE ONE》官博下都响起一片呼声,让他们别按着慕秋筠不放了,赶紧让慕秋筠去演戏呀!
慕秋筠刚和家人打完电话,恰巧手机弹出了软件通知,他点进去,看到了网友们的议论。
哑然一笑,慕秋筠心想两个通告时间刚好错开,本就不存在时间冲突。
正打算带着手机回去,屏幕上方又滑出一条微信消息。
他的经纪人曹臻问:秋筠,《镜中云》准备过几天拍定妆照,你最近有时间吗?《THE ONE》能不能请假呀?
慕秋筠顿了下,回复她:我去问问导师。
第66章 限期同桌 林宥辰:这节目旺他?……
“请假?”
走廊的灯光垂落, 拉长林宥辰本就颀长的身形。他略垂下眼睫,黑亮的眼睛看着慕秋筠,眉头些微地蹙起。
“你哪里不舒服?”林宥辰刻意压制住语气里的关心, 让声音听起来一如平常。
“没有不舒服,”慕秋筠道,“是《镜中云》的定妆照。”
“哦。”林宥辰了然。
他今天忙于整理学员们的学习情况,还没来得及看新的一期。转瞬他想,华海的宣传部倒真不是盖的, 很会找时机发官宣。
“定在哪天?”林宥辰问。
“尚且未定。不知道节目组这边的安排是……?”慕秋筠讲话时,透粉的唇映着灯光,更显得饱满莹润。
林宥辰心里想,一个大男人嘴唇这么水润做什么, 嘴上道:“我的课都可以随意, 如果是其他老师的课,你再和他们单独说一声。”
“好。谢……”慕秋筠点头, 林宥辰别开眼, 打断他道:“要是有人有意见, 你就说我已经同意了。”
慕秋筠怔了下, 轻轻弯唇。
他的请求一般不会被导师挂红灯, 如果说有人有意见,那就只有教声乐课那位了。
但宋凌的意见慕秋筠一般都是无视的, 林宥辰这样讲,是把矛盾背到他自己身上了。
他弯了弯眼睛。
林宥辰看着他弯出柔和弧度,沉静生光的眼睛, 嗓子又一次发紧。他按捺住轻咳的冲动,故作冷淡:“还有事吗?”
“你刚刚说不舒服……”慕秋筠已经习惯了这人一会儿亲近一会儿冷淡的风格,直接问道, “有人生病了?”
林宥辰靠到墙上,说:“大概是课程排太满,今天有好几个跟我请假的。”他略一垂眼,“你平时也注意点,有不舒服赶紧处理。”
慕秋筠点头,听林宥辰道:“没有药的话来找我,导师办公室和我房间都有。”
“好。”
慕秋筠依稀觉得林宥辰好像变细心了,又思忖林宥辰似乎不喜欢听人道谢,便咽下“谢”字,对他说:“希望不会用到吧。”
林宥辰没听到他道谢,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但隐约又从他这平淡日常的语气中,觉察出一丝亲近来。
他迟疑了下,才答:“嗯。”
慕秋筠回去就联络了曹臻,和华海那边联系后,时间定在了周三。
周一周二刚好是林宥辰的课,周三周四则是季梵的课。
不过这周表演班统一培训语言和文化,节目组特意请来指导老师专门讲解。
这也是因为前几周的授课中,两位导师都发现学员们难以理解剧本里的台词,一方面是觉得古代剧本用词文言,读不懂;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了解当时的历史文化,代入不了。
这种文化基础就不是林宥辰和季梵能救的了,所以节目组特地请老师给他们恶补。
当然,想要一周之内让他们深入了解古典文学文化也是不可能的,老师至多给讲一下词语含义和特殊语法,帮助他们能够理解剧本上的台词。
周一早上,众人进入表演班教室时,齐齐发出感叹。
大家惊讶地发现,教室里竟然被摆上了桌椅,还有一个简易的讲台,搭配多功能演示设备,完全就是一个低配版学校课堂。
“救命,回高中了。”一个男生笑道。
“啊啊啊我讨厌语文课啊!”另一个男生哀嚎。
进门的男生大多往后面走,不愿意坐在靠前的位置。尤其第一排,四张桌子完全空着,没有人坐。
眼看着人越来越齐,可供选择的位置越来越少,后来的男生就被其他人怂恿着:“坐第一排啊!”
“第一排露脸概率大,镜头多。”
“就是就是,你看前面三台机器,绝赞出镜位置。”
刚进门的男生哭丧着脸:“这么好你们怎么不坐啊!”
众人齐齐缩脖子,怕被点名的恐惧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
最后还是有两个男生选了两边的位置,而最中间的C位仍旧空着,唯二没有入座的两人眼看要没救了,不约而同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坐在中间位置的慕秋筠。
很快地,慕秋筠的座位被最后两个男生一左一右围住。
一个人说:“慕哥~”
另一人道:“慕哥!能不能……”
慕秋筠合上做满笔记的剧本,抬头对他们道:“谁与我换?”
他一个人,自然只能换出一个位置。求助的两人互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转向程颢:“颢哥!我们知道你是最好的!”
向来因脾气好而常被众人拜托各种事的程颢无奈一笑,问慕秋筠:“咱俩去最前?”
慕秋筠其实本就有坐在前排的打算,只是来时他与程颢被荀鄂带到了中间,便顺其自然地落座了。
慕秋筠对程颢点头,荀鄂一看,慌张道:“慕哥,颢哥,你们这就要离我而去了吗。”
程颢笑着怂恿他:“你也去前排啊。”
荀鄂:“前排已经……”
话没说完,第一排右手边的那个男生已经站起来,跃跃欲试地看着他。
荀鄂:“……”
好吧,兄弟。
他一脸沉痛地拿好剧本,和程颢慕秋筠一起走向第一排,接替那位兄弟的位置。
荀鄂的心砰砰直跳,隐隐回忆起高中时被语文老师点名而一节课挂在座位上的场景。
但他不知道,比他更忐忑难安的,是坐在左手边的那个男生,田裕。
田裕此时心里在想:卧槽,和慕哥坐一块儿,我这不是灯下黑吗。
他悄悄向右瞥,慕秋筠表情纹丝不动,正低头看着剧本。
他心里默默流泪,心说,之所以敢坐这个位置,是因为以前上学时语文还不错,有点底气。
但……一看到慕秋筠,那点底气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虽然慕秋筠没在人前卖弄过学识,但单看人家这气质,再加上平时的用语措辞,很显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田裕满眼绝望,他是想多占点镜头,但他不想被观众看到身侧慕哥妙语连珠,他在旁边阿巴阿巴。
他祈盼地看着门口,期待一个奇迹的降临。
至少来个人换掉他——
半晌无人进门,他再一转头,更加绝望地发现班级的桌椅已经坐满了。
不会再有后来的学员了。
田裕颓丧地在桌上抱头。
咔哒一声,房门推开,但他没心情抬头去看,生怕和进门的老师四目相对。紧接着,只听一句:“没我位置?”
是天籁般的他们林导师的声音。
田裕遽然抬头,只见工作人员一脸歉疚:“不好意思林老师,忘记导师也听课了,我们这就再加套桌椅。”
几乎不假思索,他站起来,热情洋溢地道:“林老师,坐我这里!”
林宥辰瞥向他,视线从旁边的慕秋筠脸上扫过,然后问:“那你坐哪儿?”
工作人员飞快搬了一套桌椅进来,加在空余位置,他们考虑着林宥辰的身份,所以特意把桌椅摆在中间,单独安置一列。
田裕毫不迟疑地大踏步走向那个多出来的位置,自然地坐下。
林宥辰:“……”
全班同学:……?
兄弟,我们理解你想避开慕哥,但你觉不觉得,这个位置更高调了?
工作人员也看愣了,心想这种能兼顾前后、便于巡视的位置很明显是给林宥辰准备的,这位田同学你是出于什么想法才坐过去的?
林宥辰看这小子完全占定座位的模样,哭笑不得,便走到他之前的位置坐下。
刚一落座,慕秋筠那种独特而清淡的香气就钻入鼻腔。
鼻子莫名有点痒,林宥辰抬起食指,下意识摸摸鼻尖。
慕秋筠瞥他桌面,一片干净,问:“没带剧本么?”
林宥辰轻笑:“我自己公司的本,剧情台词我还不知道吗?”
慕秋筠心想的确,便认真看着自己的剧本,不再开口。
林宥辰微一侧目,眼神不知怎么又落在那弯折出柔软弧度的颈项上。
他不清楚慕秋筠身上的那股气质,是否来源于某种“克制”。但能一目了然的是,慕秋筠的行为动作幅度都比其他人小很多。
同样是低头,好多人都快趴到桌面上了,他却只是轻轻弯下一点点弧度,身体仍旧保持板正笔直的状态,视线垂落纸页。
连纤长而挺翘的睫毛都流露出极尽优雅的幅度。
林宥辰心脏好像空了一拍,茫然地想:慕秋筠这种长相……
这种一丝一毫都能用完美来形容的长相,其优越从来都是众所公认的。
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么好看?
林宥辰心道《THE ONE》这个节目是不是旺慕秋筠的脸,让他来参加录制后变得更好看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节目组请来的专家霍老师被助理引着进入教室。
林宥辰站起身,熟练地与霍老握手寒暄,然后向学员们介绍其身份成就,简短地做了开场白后,就让大家欢迎霍老上课了。
霍老是个看起来很慈祥和蔼的小老头,一眼看过去,十个有八个都能精准说出他的职业。
他对众人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调动了教室内的气氛后,就直入主题:“虽然我们只能短暂地共事四天,但我仍旧希望大家能打起精神来,好好学习,努力提升,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大家答疑解惑。”
体制内的老师说话自有一套风格,大家热烈鼓掌,霍老推了推老花镜,继续道:“同样的,在正式上课前,我也要强调一下课堂纪律。”
“虽然时间比较短——只有四天——但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更应该争分夺秒,最大可能地来扩充、提升自己,所以,除非极特殊情况,我希望大家都能准时上课,不要请假。”
慕秋筠仰头看着老师,眼神微动。
第67章 对答如流 慕秋筠:术业有专攻
霍老正式开始上课, 哗啦啦的翻页声不绝于耳。
林宥辰轻觑慕秋筠,这人面前的剧本已经翻到了第一页,上面做了不少标记。
而其本人, 则端端正正坐着,听到霍老之前的发言后,表情也没什么波动。
“我们先从第一句开始讲……”
霍老站在讲台上说着,环视了一圈学员。
大部分一听到开始上课后,都换上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他在心里暗暗叹息:这群孩子们啊。
但也有让他精神为之一振的地方: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两名学员, 都坐得笔直,全神贯注听他讲课。
他心里又萌生出点欣喜,觉得总算不是对着空气讲课。
来之前,节目组就已经知会他, 考虑到学员们的文化基础相对薄弱, 所以请他上课尽量不要提问没讲过的知识,如果是想检查讲过的知识点, 那是可以的。
他在心里暗嗤, 上个课还要顾及着学生的面子, 不过念在是录节目, 也就罢了。
他边讲, 边观察下面的情况。
那连剧本都没拿的导师就不说了,霍老心说自己也看过不少林宥辰的戏, 没拿就没拿吧。
至于其他学员,有一小半还能提笔记一下,大部分听着听着就放下笔, 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他于是停下讲课,轻咳一声道:“希望同学们能记好笔记,下课时我会抽查。”
瞬间响起一阵翻页和落笔声。
霍老视线透过老花镜, 看着第一排中央的两个男生,此时的心情隐隐有些变了。
长了娃娃脸的那个,自始至终都在低头做笔记,他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欣慰且满意的。
而旁边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娃娃,自他上课开始就没动过笔,只是姿态端方地听着。
这算什么学习呢,霍老在心里说。
这样的学生他见过不少。课上光靠耳朵听,以为自己都会了,等过个三五天,再一问,那些讲过的内容都成过眼云烟了。
霍老不由暗沉下唇角,对于对方不够勤勉的态度生出点意见,心道刚才看到的认真端正原来都是表象,本质上也是一个不思动笔的孩子。
第一节课上完,短暂休息了一会儿后,他对坐在面前的学员们说:“上节课讲过的知识,大家都理解了么?”
有几个男生答道:“理解了!”
“那好,趁着上课前这几分钟,我考考你们。”霍老笑呵呵地说。
顿时不少人都低下头。
霍老视线逡巡一圈,点着最突出的那张桌子:“那位同学。”
田裕愣愣地指着自己:“我?”
不少人捂嘴偷笑,霍老含笑点头,目视田裕缓缓、缓缓地站起来,问道:“刚刚让大家画下来的,‘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1),出自哪部典籍啊?”
田裕张了张嘴,忙低下头,飞快翻着剧本,一时间却找不到这句话出现在哪句台词里。
旁边的同学提醒他:“23页,太傅的台词。”
田裕翻到23页,悲哀发现上面空空如也,他在讲到十几页时就开始走神了。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这位置换了还不如不换,耳尖发烫地抬起头,呆然与霍老对视。
霍老便心领神会示意他坐下,问其他人:“哪位同学记了?”
有人抢答:“《孟子》!”
“很好,”霍老笑容满面,点头,继续问,“哪则篇目?”
鸦雀无声。
霍老扫视一圈,心下叹息,决定找个能答上的,便将目光对准坐在第一排,足够勤奋的那个娃娃脸男生。
程颢一看老师视线投向自己,登时心里一慌。他在记这里时,刚好旁边荀鄂问他问题,这么一叉话题,这句台词就错过了。
他思忖只是出处而已,也不算重要,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眼看此时要被提问,他下意识瞥向慕秋筠。
慕秋筠表情不变,也没有出言提示。程颢心里哀叹,秋筠恪守规则这点确实值得敬佩,但是眼下这时候,他倒是希望慕秋筠能不那么遵从课堂纪律了。
他丝毫没有往慕秋筠也可能不会的方向去想,也完全忽略对方一节课都没提笔的事实,下意识地想听到慕秋筠的提示。
“第一排这位同学。”
霍老出声,程颢慢慢站起,在他站直时,慕秋筠在桌面上落笔的手刚好放下。
纸页上端端正正几个字:《孟子·梁惠王下(四节)》。
程颢心里一喜,依样回答。
“正确。”霍老笑容满面让他坐下,这时有人举手问:“老师,我们为什么连出处都得背啊?”
又有人说:“是啊老师,我们知道意思不就行了吗?”
霍老一脸的不认同:“知道出处,你们才会想着去看原文,看完原文,你们才能真正理解这句话在文章里的具体含义,理解先贤想要表达的思想。单单知道意思,不懂由来,这怎么行?”
班级里复又沉寂下去。
霍老继续道:“我先问问,在座的各位,有谁知道这则篇目具体是讲什么的?”
没人吭声,霍老特意拎出管事的询问:“林导师知道吗?”
林宥辰扯了下唇角,谦虚地笑笑。
“旁边的同学知道吗?”
众人都能看出霍老不高兴了,他们也知道自己上课的态度不够端正,于是没人敢出声。但当老师问到慕秋筠时,一下子所有人的头都抬了起来,看向慕秋筠。
这情景倒让讲台上的霍老愣了下,不由得扶了扶眼镜,定睛看过去。
慕秋筠姿态优雅端肃,轻轻颔首。
霍老微微一哂,他是不相信娱乐圈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们,有几个愿意研究国学的。
他料定慕秋筠是在敷衍骗他,追问:“你且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虽然句法文言,但意思还是浅显易懂的,班级里的学员基本上都能看懂是什么意思。霍老这么问,他们都觉得杀鸡焉用牛刀,不用慕哥,他们也能答。
一群人心里翻滚着白话翻译,然后便听慕秋筠道:“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2)”
嗯?
怎么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许多人都面露困惑。
他们迷茫地看向霍老,在霍老脸上看到一瞬间的讶然,紧接着便是认同。
霍老缓缓地点了下头,用一种带了点探究的语气说:“不错。”
他能看出,这孩子是真的读过原文的。
《孟子》中大量的说理性论证,剧本上的这句,便是孟子论证中的一句。而慕秋筠所说,则是论证后得出的结论。
这孩子不仅读过《孟子》,还能记得,并且在没有用搜索引擎的情况下秒答,霍老觉得很不容易。
他笑笑,心里虽然充满好奇,但也觉得自己再追问下去,就显得咄咄逼人了,于是缓和了神色道:“很不错。我继续为大家讲解吧。”
所有人齐齐松了口气,在慕秋筠背后,默默给他竖大拇指。
林宥辰暗觑慕秋筠,心里想,到底有什么是这人不会的?
他越发意识到,慕秋筠所学、所体验的东西,的的确确是和他们这样平常长大的孩子不一样的。
一下子,他更加觉得之前写过的那些评语,不知道是否正确了。
他总是在以前辈的眼光,站在一名演员的角度审视慕秋筠。
所以他才有底气写下那些评语。
可现在一想,慕秋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凭什么要求人家改变?
再者,慕秋筠连在这个圈子里待多久都不确定,又何谈演多少角色、拓出多少条戏路。
林宥辰心里沉沉想着,唇角不自觉上扬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正这时,一份写有端正字迹的剧本,推到了他的面前。
林宥辰:“?”
他看向慕秋筠。
慕秋筠没有开口,莹白的指尖点了点剧本。
林宥辰接过,翻开第一页,在内页发现了一张夹着的纸条。
上面写:我全记下了,给你看吧。
林宥辰脑门浮现一个问号。
他压低声音对慕秋筠道:“我也不……”
“你对剧本的掌握,还有待提高。”慕秋筠打断他,悄然淡声道。
林宥辰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又无从反驳。
他坐正身体,翻到霍老正在讲解的地方。上半页是霍老讲完的,上面有些笔记,他扫过去,只心想字确实不错。
下半页霍老还没讲,他粗略看了一眼,随即眼神定住。
霍老还没讲的地方,慕秋筠已经注明了一些文言的出处,并且在旁边写上了心得感悟。
慕秋筠写的并非是语句的意思,而是他自己的理解,关于引用这句话所体现出的讲话者的性格,之所以引用的言外之意,以及表演时的注意事项。
林宥辰眼睛看着剧本,耳朵听着霍老讲课,心里不知不觉浮现出一个声音:太浅了。
对这部剧本而言,霍老浮于字面的讲解太浅了。
当然,作为文学院的老教授,霍老对于词、句的解析已经鞭辟入里。
但他不懂表演,讲不出这句台词体现了角色什么性格,做不到将其本意与角色、场景、表演相融合。
林宥辰目光复杂地瞥向慕秋筠。
那一瞬间,他真的在想,要不和节目组说一下,让慕秋筠来做导师吧。
……
同学们在晦涩难懂的文言中艰难捱到下课,一下课,就有人递出笔记,大声道:“慕哥,你能帮我看下这里记得对不对吗?”
“好。等下。”慕秋筠应了一声,起身走向讲台。
霍老端着保温杯正欲离开,眼看着这个被自己误会的孩子走过来,便站住脚步,慈祥地道:“有什么问题么?”
慕秋筠将前因后果简略讲明,然后歉意道:“老师,不知可否允假?”
霍老微微一滞,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说:“你跟我来。”
第68章 都是巧合 林宥辰:随便逛逛
慕秋筠随霍老走出房间, 走了一小段后,霍老才问:“工作时间不能调整吗?”
慕秋筠抿唇。
理论上当然是可以调整的。但一来,他不习惯答应的事情出尔反尔;二来, 这门课的讲解于他而言实在太浅了,得到的提升属实有限。
见他垂眸不语,霍老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叹息道:“你们这群孩子啊,难得好好上几堂课, 却不知道珍惜。”
略微一顿后,他又问:“你读过多少《孟子》?”
他虽然惊诧于慕秋筠的对答如流,但转念一想,现在网络这么发达, 学员自己提前搜一下, 看一看,有点印象也是正常的。
再加上梁惠王篇本就是《孟子》的开篇, 所以慕秋筠能回答上, 霍老细想之下也觉得有理可循。
他怕慕秋筠是因为今天表现不错, 心生骄傲, 不想上课, 因而准备给他一个警醒。
霍老年纪虽大,目光却炯炯有神, 就这样注视着慕秋筠。
慕秋筠谦虚低眉:“有幸读过全篇。”
“哦?”霍老笑了,“那你说说,离娄篇都讲了什么?”
慕秋筠抬眼, 正要张口,霍老忽一抬手:“哎等等,算了, 这篇又没有台词。”
他想了想,说:“周三要讲《诗经》,《诗经》也读过吗?”
慕秋筠颔首:“是。”
“那你跟我说说,最喜欢哪篇?”
慕秋筠道:“《烝民》。”
霍老愣了下,终于露出了很明显的讶异神色。
他本以为,像慕秋筠这种从事娱乐行业的年轻人,至多也就能说出脍炙人口的那些篇目,《关雎》、《蒹葭》之类,再对国学热衷一点,能说个有为人所知名句的《无衣》、《七月》也就是极限了。
没想到啊,这孩子竟然能说出大众视野很少见到的一首。
他神色有所缓和,不住打量慕秋筠,又问:“最喜欢哪句?”
“吉甫作诵,穆如清风。”慕秋筠道。
霍老微微一怔,随即慈眉善目地笑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欣喜,问慕秋筠道:“《世说》也读过?”
“是。”慕秋筠道。
霍老点点头,将“吉甫作诵,穆如清风”绕在口边念了一遍,再看慕秋筠,已经满是欣赏。
他和颜悦色道:“我明白了,你想请假就请吧。”
“多谢老师。”慕秋筠恭恭敬敬向他略一欠身。
霍老满意地看着他,心道好啊,芝兰玉树的好孩子。
他好奇道:“你大学读的是是文学系?”
“不是。”
“哦,这样,”霍老更为惊奇,嘟囔,“我们文学院的孩子,也未必答得你这样快。”
他摇摇头:“是我先入为主,偏见太重了,对不住了孩子。”
慕秋筠忙道:“没关系,老师不必在意。”
霍老端详他,越发觉得他身上有种古意,他是研究古典文学的,更能理解什么可以称之为“士人遗风”。
他抬手拍拍慕秋筠肩膀,笑眯眯地问:“有没有兴趣来报考C大中文系啊?”
慕秋筠微笑:“承蒙老师赏识。有机会的话,一定。”
霍老乐呵呵点头,正想再问问他大学是在哪儿读的,刚巧一名工作人员追过来,对他道:“霍教授,这边想再和您确认一下时间安排。”
“哦,好。”霍老推推眼镜,看一眼慕秋筠,示意他去忙吧。
慕秋筠便欠身示意,转身回到教室。
霍老望他背影,越发赞赏,心说娱乐圈里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苗子。
慕秋筠刚一进门就被学员团团围住,上课没听懂的、笔记没记全的全来问他。
林宥辰敲敲桌子:“笔记没记全的,互相之间借着补一补,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别都交给别人。”
呼啦啦一下子不少人退开,慕秋筠身边空闲许多,他不动声色弯唇,给留下来的几个男生答疑解惑后,便回到自己位置。
林宥辰靠在椅背上问:“怎么样?”
“可以。”
林宥辰低低一笑:“怎么说服老人家的?”
慕秋筠心想,霍老德高望重,并没有为难他,又谈何说服,便道:“有赖老师宽和。”
林宥辰微微一滞,心说宽和?
他刚搜了下,霍老的网上评价清一色都是严格,说一不二。
到慕秋筠这儿就变成了宽和?
他哑然,慕秋筠从他眼神中读出了一些情绪,回以疑惑的目光。
林宥辰摆摆手:“没刻意拦你就好。一会儿去我那儿签个假条,周三你自己安排。”
“好。”慕秋筠一顿,问,“办公室还是你房间?”
林宥辰:“……办公室。”
慕秋筠或许是造访他房间次数最多的学员,他一时间都恍惚了下。
……
哗啦——
抽屉拉开,里面杂七杂八随意摆放的东西发出碰撞的声响。
慕秋筠循声瞥过,视线在乱七八糟的抽屉中停留一会儿,然后注视林宥辰写好假条,撕下给他。
接过时,他视线扫过林宥辰的桌面。
桌子上东西不多,但也都歪七扭八地随意搁置,和抽屉里的杂乱“相映成趣”。
林宥辰:“完事了。”
慕秋筠张口,吸了口空气,才咽下下意识的那句道谢,只对林宥辰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林宥辰目送他走出办公室,目光这才落在自己的桌面上。
很乱吗?
他回想着慕秋筠刚才不易察觉的细微蹙眉。
他向来都是随手扔的东西,随手也能找到,看着自己的桌面几秒,林宥辰还是站起身,将上面的东西略作归拢,顺便整理了一下抽屉。
正这时,房门发出响动,紧接着响起导演郝晶的声音:“宥辰呀。”
林宥辰刚好把最后几样东西收拾后,转头,态度温和:“郝导。”
郝晶说:“是这样,我们也发现最近请假的孩子太多了,考虑给大家增加几天作为假期。”
“哦,好的。”林宥辰说,见她手里拿着一份表格,便顺势接过,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各个班级的放假日程,以及导师的轮休情况。
郝晶说:“也多亏你向我们提出了这个问题,现在解决也还算及时。这上面就是暂定的方案,你拿去和导师组商议一下,看如果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们再调整。”
“好的。”林宥辰粗略扫过,发现自己的假期刚好被安排在这周三。
“我周三放假?”他向郝晶确认。
“对,”郝晶笑着拢了拢头发,“你和季老师两个人,时间上更容易调整一些。刚好周三周四是季老师带班,我们就想着让你先休一天。”
“最近学员的事情都是你在管,真是辛苦了。”郝晶诚恳道。
“没什么,应该的。”林宥辰平和地回了一句,眼神在周三那个小圆圈上反复逡巡,然后收起表格,对郝晶道:“我知道了,傍晚我周知其他导师。”
“好,麻烦你了。”郝晶笑笑离开。
她拉开门,空气对流,风灌进来,洁白的窗纱飘摇而起,鼓出柔软的弧度。
林宥辰漫不经心扫视一眼,随即视线落回表格文件上。
“周三。”
他低念,手指轻轻弹了那个小圆圈一下。
周三上午,日光正好,柔和的阳光播散出馥郁的花香。
慕秋筠踩着光点走出大门,许彬早已停车在那里等他。
“慕哥!”
还没走近,许彬就下车迎了过来。
节目开始录制后,慕秋筠见这边没有事情需要经纪人来筹办,便给许彬放了假。前两天收到拍摄定妆照的通告,才联系他过来接自己。
他含笑对许彬点点头,两人上车,许彬端详他,感慨:“看节目的时候不太明显,现在一看,你瘦了不少。”
“有么?”慕秋筠笑着拉上安全带,眼神自后视镜一瞥而过。
“这节目还是太累了。”许彬叹气,发动车子。
两人随意闲聊几句,很快就到了华海总部。
两个地点相距不远,倒是方便很多。
慕秋筠下车,廖聪立刻殷勤地走上来迎接,就着热度正高的《THE ONE》说了不少夸赞。
慕秋筠不甚在意地半听不听,态度上没什么可指摘的。几人走进摄影棚,不少人都等在里面,慕秋筠一露面,登时响起一阵尖叫。
“本人更好看啊!”
《THE ONE》的热度的确不是吹的,这一整个房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追更新,见到慕秋筠后,眼里的惊喜和爱慕几乎溢出来了。
廖聪亲自带慕秋筠去化妆间,造型师紧随其后,态度更是热切非常。
“你这样的底子,怎么弄都好看。”造型师心心眼夸赞道。
许彬在旁边帮衬:“麻烦老师帮我们慕哥锦上添花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太荣幸了。”给无数古装美男做过设计的造型师手捂心口,非常快乐地给慕秋筠挑选眉笔颜色。
“浅一点吧。”他说,“帝君整个人就是很淡的,浅一点的也很适合你。”
慕秋筠从善如流:“好,依老师的意思。”
造型师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他跟过不少剧组,见过太多要求这要求那,想靠造型师一双手把他们弄成天仙的男演员。
问题是你得有天仙的底子啊!
看看面前这位,真正伟大的脸就是可以任他们随便发挥的!
他分外激动地往手背上点眉粉,刚涂匀,忽然外面又响起一阵尖叫。
造型师吓了一跳,嘟囔一句:“怎么了这是?”
他对慕秋筠笑笑,走到门口,探头看去。
化妆间和摄影棚连着,开门出去就是摄影棚。
而摄影棚的正门,此时正走进来一个肩宽腿长、标准男模身材的男人。
造型师深吸口气,扶住门框,也忍不住叫道:“今天这是什么风,连林宥辰都来了?!”
林宥辰?
慕秋筠微微一怔,本不为所动的目光略向外移,瞥向门口。
第69章 无风自动 林宥辰听到
“哎呀, 安然姐!”在门口的化妆师笑着问了声好。
他侧身让路,安然眉开眼笑走进,与他打过招呼, 一眼看到慕秋筠,登时脚步快了几分,亲近地说:“又见面啦!”
慕秋筠微笑颔首,安然言笑晏晏坐到他身边,“我最近一直追《THE ONE》的更新, 看你和林宥辰飙戏,羡慕死我了,就等着咱们进组开拍呢。”
慕秋筠莞尔。化妆师此时也蹭过来,好奇地问:“安然姐, 林老师和你一起来的呀?”
“啊?”安然夸张地掩唇一笑, “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在楼下停车场遇见他了,也不知道干什么来的。”
她冲慕秋筠挤挤眼睛:“林宥辰和你一起来的吧?”
“不是。”慕秋筠说。
“哎?”安然有些惊讶, 形状姣好的眼睛微微睁大, 说, “那可怪了。他怎么也过来了?投资商检查?他还有这闲工夫?”
“有这闲工夫”的林宥辰正在棚内被团团围住, 以廖聪为首的几位管理都在与他攀谈, 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眼睛时不时瞟向化妆间。
其他人以为他在顾虑妆造, 争相一顿保证,从团队到设计都吹嘘了一通。
林宥辰态度始终不冷不热,也不知是听还是没听, 眼神三不五时就往那边扫一下。
慕秋筠做好第一套造型,站在镜前,捋直发冠两侧垂下的珍珠坠。
几个造型师围在他周围, 安然坐在化妆椅上,从镜中呆呆看他。
“漂亮,太漂亮了。”负责给慕秋筠化妆的组长由衷感慨。
慕秋筠长相俊秀,气质高贵,这样洁白端庄的珍珠头饰,更加衬得他秀逸俊美,眉目如画。
“快快快,出去让大家看看。”一位造型师道。
几人拥着把他往外送,化妆间内,给安然盘发的造型师说:“是不是更期待了?”
“期待得不行了。”还没从慕秋筠的美颜暴击中缓过神来的安然叹气,“这剧拖一天开拍,都是多一天对我的折磨。”
造型师咯咯直笑,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
化妆间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林宥辰侧头看去,只一眼,他的目光就定住了。
慕秋筠穿着描金暗纹的云锦华服,头发用白玉云纹冠束起,少许散在身后。玉冠镶嵌的珍珠坠在他两侧耳后自然垂下,饱满的珍珠莹莹生光,却分不走丝毫原属于慕秋筠的光华。
他那些古怪的措辞,有些古板的礼节,以及能让人自动屏蔽周遭旁人的贵气,在这时都仿佛得到了合理的阐释。
他被人簇拥着,明明踩着最普通不过的影棚灰地,却让人觉得他好似走的是白玉明堂,走在皎皎云端。
林宥辰没发现自己许久没移开眼。直到慕秋筠在他近前站定,坦然自若回视他时,他才蓦然察觉,佯做镇定收回视线。
慕秋筠不解地看着他,也不清楚林宥辰最近是怎么了,时常发呆,被人发现却又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
导演笑得合不拢嘴,迅速招呼大家快点就位,先给慕秋筠拍一套单人的。
“下巴再稍微抬一下,对,对,就是这样,要的就是超然物外的感觉。”
给他拍照的摄像师和监控器前的导演简直太感动了,慕秋筠真是画里走出来的青华帝君本人。给他拍照,只需要稍微提示一下姿势,其余的什么都不用管,他的仪态神情,一切都是最完美的。
林宥辰坐在导演旁边,看着摄影棚中,层层打光下的慕秋筠,觉得有些陌生了。
和暗藏威严、韬光养晦的皇帝沈卓不同,慕秋筠演这个仙尊帝君,整个人都是清冷而淡漠的。
《长安令》毕竟是古装权谋,世界观还是人间尘世,所以饰演沈卓时的慕秋筠,虽然高贵不可侵,但还是能感觉到身在世间的那种人情。
而现下的他,却如同空管的竹子一样,空空荡荡,似乎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在意了。
按照剧情,这时候的青华正值失忆,慕秋筠的表现可以说非常贴合。
但林宥辰仍旧觉得,这样的慕秋筠让他有一丝微妙的不适。
——并非对慕秋筠本人不适,只是单纯不喜欢慕秋筠此时的状态。
这一组照片拍摄完毕,导演站起来大肆夸奖,慕秋筠面上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有种脱离于俗世的隔阂感。
这让林宥辰一下子想起了,自他公开表明不再追逐自己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在陈导和郭导安排的那次聚会上,他侧目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与人群格格不入的慕秋筠。
怎么会这样?
他想,不管慕秋筠家世多好,总归是在万千宠爱、众人陪伴下长大的,他身上那种与世隔绝的疏离,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正想着,慕秋筠已经走了过来,他顺势拿起旁边没开封的水,递给慕秋筠:“喝水么?”
慕秋筠清清冷冷的眸子自他面上扫过,接住矿泉水。
林宥辰看着他拧开水瓶,仰头喝一小口,又拧住瓶盖。
短短几秒间,慕秋筠身上那股冷气逐渐泄去了,又恢复成他习惯的感觉。
林宥辰依稀察觉,《THE ONE》这一段时间的录制,似乎有让慕秋筠逐渐变得平易近人。
和导演确认无误后,慕秋筠回去换第二套造型。
安然来拍她的第一套定妆,林宥辰看了几眼,就低下头,漫不经心地玩起手机。
安然无语吐槽:“你个投资商能不能专心点?”
“挺不错的。”林宥辰头也不抬地说。
安然对着他,毫不客气地翻了翻眼睛。
也就她和林宥辰多年好友,习惯了林宥辰的行事风格。
这要是换成新人,可能已经吓得不行了:金主爸爸看都不看就说“不错”,这是什么意思?真不错还是假不错?不会是不满意想换人但没有直说吧?!
她和导演沟通了下,两个人都觉得额上的花钿得改,便让化妆师重新描了花钿,准备再拍一组。
拍到一半,换好衣服的慕秋筠回来,安然发现那“跑龙套”的投资商忽然又有精神了,转头不住盯着慕秋筠看。
慕秋筠这套是一身红衣,重重红纱绣着金纹,既不单调,又足显贵气。可以看出剧组的确在服装上花了不少心思。
他的妆容也相应改成稍显妖冶的,因为是仙尊堕魔套,眼角下还点了一颗血红的朱砂痣。
美,是真的美,夺人心魄的美。
但也是真的让人能生出保护欲。
很奇怪的,大部分人都是穿白色更显得柔弱可怜,大部分影视剧也喜欢用白衣来衬托角色的破碎感。
但慕秋筠正相反,他穿白色,只会让人觉得恰如其分,他就应该这样衣不染尘。
反而是现在的大红色,让慕秋筠看起来有种业火焚烧后的柔软与破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尤其是那颗朱砂泪痣,安然真怕他下一秒就会流出血泪来。
化妆师在抓紧时间往慕秋筠手臂上画图腾,安然也在导演的指挥下换了个姿势。
刚好因为这么一转身,她就看见自她开始拍摄后,一直不动如山的林宥辰,忽然起身,就跟要研究化妆师是怎么画那个图腾似的,站在慕秋筠旁边不动了。
安然心道,林宥辰不会是被魂穿了吧?
这是那个跟她做了将近十年损友,从来不愿意主动凑热闹的林宥辰吗?
安然拍好下来,换慕秋筠上去。
这一组拍的是仙尊堕魔,受业火煎烤,身上被早已堕魔的彼岸花神下了诅咒。
慕秋筠刚在白板上站定,就听导演说:“要不跪一下吧?”
慕秋筠:?
他不确定地看向导演。
导演眼里闪烁着某种激动的光,笑着解释:“这段你肯定记得的,青华身上长满彼岸花藤嘛……”
她做了个手势:“就是这种,双臂举起来,花藤缠绕,然后他跪坐在烈火中,神情痛苦。”
慕秋筠点头:“我明白了。”
他跪坐下去,手臂上举,弯出自然而柔韧的弧度,摄像机对准他,他微微仰头,脑中回忆着前世最后喝下那杯毒酒的感觉,然后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痛苦而挣扎的神态。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不对劲了,几个年轻小姑娘双手捂嘴,睁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慕秋筠。
导演和摄像商量:“要拍落泪吗?”
“可以P。”
“实拍真实点。”
“也是。”
导演转回头,很温和地说:“秋筠你看看能不能哭出来,要是能的话我们就实拍,不能也没事,交给万能的后期。”
慕秋筠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可声音却显得有些遥远。
他一时都有些不确定自己正在哪个时空挣扎,唯有那刻进骨髓的剧痛越来越清晰明烈。
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前世许多事情其实都在渐渐变得模糊。
可那杯毒酒、酒杯落地后发出的铿然声响、溅起微尘而染上黄土的鲜血……在此时此刻,他刻意的回忆下,一切又是那么清晰。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喝下那杯毒酒时,都不清楚那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剧痛,到底来自于酒中的毒药,还是源自他到那时才发现原来父皇真的要杀了他。
后来的一系列变化让他没有时间伤怀,马不停蹄地就融入了现世的生活。
及到此时,那些被有意无意忽略无视的情绪才翻涌上来,挣扎着冲脱出眼眶,化作滚烫的泪滴,从眼角缓缓流下。
泪珠覆住朱砂,染上血一般的红色,再慢慢滑过脸颊。
镜头前的摄影师、导演、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慕秋筠只掉了一滴泪。
可是太美了。
那一瞬间泛红的眼眶,和混着朱砂的泪,都让人不由得感叹,谁能忍心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然而深埋于人类内心深处的某种欲望,又让他们难以遏制地想要看到更多脆弱神情。
此时慕秋筠身上的那种破碎感,已经让所有人失去了言语功能,只是下意识地呆呆看着。
摄影师还无自觉地按动着手里的快门,职业本能想要保留下这勾魂摄魄的一幕。
“别拍了。”
忽然响起的林宥辰的声音,一下子拽回所有人的神思。
许多人下意识看向他,林宥辰站起身,不容置喙地说:“这组就拍到这里。”
他大步走向慕秋筠。
噗通——
周围没有风,房间里没有人往水中扔石头,他却听到分外明晰的跳动声。
噗通——
林宥辰走到慕秋筠身边,温暖而有力的手掌握住慕秋筠手臂,垂下眼问:“能站起来吗?”
慕秋筠眼中含着泛红的泪光,看向他。
噗通——
林宥辰实在想不通,向来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为什么会露出这样悲切的目光。
第70章 意外事故 慕秋筠稳如泰山
掌心的热度从手臂传来, 慕秋筠怔忪看着林宥辰。
从对方拧紧的眉间,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
没有借林宥辰的力,慕秋筠自己站起来。
不过起身时的一个低头, 等他再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复成素日里平静的样子。
他淡声道:“无事,不必担心。”
就好像刚才昙花一现的悲切都是表演。
林宥辰静静看着他,过了几秒说:“先休息会儿吧。”
他把慕秋筠按到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 不由分说塞进慕秋筠嘴里。
慕秋筠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但林宥辰塞得强硬,良好的教养让他只能将奶糖抵在牙间,任由甜丝丝的奶味儿一点点蔓延开来。
安然凑过来问:“没事吧?进情绪了?”
慕秋筠含着糖, 下意识想闭口不言, 对上安然视线,才小小地启唇:“表演而已。”
安然呼出口气, 笑道:“我就说, 拍个定妆, 不至于情绪这么充沛呀。”
她笑笑, 转身去和导演一起欣赏刚拍下来的美图了。
林宥辰侧身站在慕秋筠旁边, 一直没动。慕秋筠抬头看他,口腔里全是浓郁的奶味儿, 他眼神示意林宥辰可以坐下。
林宥辰说:“我站着就行。”
他站在慕秋筠膝盖外侧,是一个慕秋筠稍微抬手,就能握住他手腕的位置。
他特意将视线从慕秋筠身上移开, 扭头去看灯光。
慕秋筠便没有强求,不声不响地感受着口中的糖球慢慢变小。
林宥辰望着交错的打光,心想, 嘴硬。
他演了这么多年戏,自身能力又强,很轻易就能分辨出,什么样的情绪是表演出来的,什么样的是真情流露。
慕秋筠刚才那一瞬间,很显然是陷进了什么回忆里,他的那滴泪,已经是强自忍耐之下,才堪堪掉下一滴。
慕秋筠到底不是科班出身,他的基础课只限于季梵这几周内的培训。林宥辰很清楚,他这个阶段,在表演时很容易忘记技巧,不自觉地自我代入,引发情绪共鸣。
情绪一旦进去就很难出,有些演员甚至在拍完戏后会情绪崩溃。
而慕秋筠,却生生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林宥辰多少有些明白了,慕秋筠那时刻淡泊无物的外壳也许只是表象。他固然有着常人无法比肩的心志和才华,但……他也是个人。
这种想法让林宥辰自己都有点匪夷所思:慕秋筠当然是人,不然还能是什么?
同时他也奇怪,以慕秋筠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什么事能让他情绪崩溃成这样?
他不由自主地转头瞥了慕秋筠一眼,刚好被对方捕捉到视线。
林宥辰摸摸鼻尖,轻咳,问:“糖吃完了么?再来一块?”
“不必。”慕秋筠说着,当机立断向后倾身,看来是怕他硬塞给自己。
林宥辰微微一怔,忍不住转头闷笑。
慕秋筠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太过,手指在膝盖上轻轻一蜷,闭口不言。
上午拍完棚景,中午廖聪张罗了饭局,下午一行人转去拍外景。
其实定妆照本来不用这么麻烦,但《镜中云》实在太受华海内部重视,宣传照无论如何都要精益求精;再加上慕秋筠和安然最近档期都紧,能一天结束的,就不多拖一天了。
外景选在影城外围的宽阔草坪上,绿草如茵,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青山轮廓,旁侧蜿蜒围绕着水光粼粼的护城河。
马场的师傅牵着马儿过来,枣红、雪白、纯黑各一匹,各个皮毛油亮,在太阳下惬意地甩着尾巴。
安然的眼睛登时就亮了,导演笑问她:“你以前拍戏是不是学过骑马?”
“学过,还是我和老林一起学的呢。”安然感慨,“这两年没怎么拍古装,也没骑过马,感觉都不会骑了。”
“没事,一会儿让师傅教教你,本来有底子,应该很快就上手了。”
导演说着,转头看慕秋筠:“小慕呢?学过骑马吗?”
慕秋筠颔首:“骑艺不精,再学一天也好。”
导演不知为什么特别喜欢听他说话,掩嘴一笑道:“刚好师傅一起教你们,两个都学过,教起来也容易。”
“他我来教,”林宥辰忽然道,“让安然好好和师傅学学。”
慕秋筠刚想说“不必了”,就见导演张了张口,然后听导演道:“哦,那也行,麻烦林老师。”
林宥辰一派高冷地表示不麻烦。
安然惊恐地看着林宥辰,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天啊,这可是向来懒得管闲事,别人叫一声都未必答应的林宥辰啊。
他今天吃错药了吧?
安然抬头看看太阳,正午刚过,太阳高悬,耀眼的日光笔直垂落草地上。
她心想,大概是今天天气好,林宥辰心情不错。
和天气一样变化多端的双子座。安然在心里吐槽。
师傅手把手教安然,带走了看起来最为俊俏的那匹枣红马。黑马始终睁着眼睛瞪人,相较一看,总是垂眸的白马显得极其温顺。
林宥辰拉住黑马的缰绳,对慕秋筠说:“你骑白的吧。”
“好。”慕秋筠应声,手指轻轻抚摸白马头顶。
林宥辰与黑马套了一会儿近乎,转头问慕秋筠:“你应该会上马……”
“吧”字没说出口,他发现慕秋筠不见了。
林宥辰愕然看向四周,在身后找到了不知何时拉着马儿走出五六米的慕秋筠。
白马乖巧地跟在慕秋筠旁边,甚至在林宥辰的注视下,亲昵地蹭着慕秋筠脖子。
一直在被黑马瞪的林宥辰:?
他正想叫慕秋筠别走太远,随即就见慕秋筠安抚地摸摸白马鬃毛,一个纵身,长腿在半空中扫出优雅的弧度,下一秒,人已经稳稳立在马上。
难得“好为人师”的林宥辰:“……”
慕秋筠松松拽住缰绳,驱马回来,视线从上方垂下:“你不上马么?”
“……上。”林宥辰沉默着跨上马背,腰胯的肌肉因用力显出流畅的曲线,慕秋筠淡眼轻瞥,又静静移开视线。
那边安然也在师傅的指导下上了马,看到他们并肩驱马走远,忽然之间福至心灵,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林宥辰有朋友自己开马场,他三五不时也会去玩一玩。对于剧组找来的这种温顺马匹,驯起来还是得心应手的。
但是……他不着痕迹地侧眼瞥慕秋筠,只见这人时而轻抚马儿鬃毛,时而随意地拉动缰绳,整个人坐姿优雅端庄,又显出一种游刃有余的漫不经心来。
林宥辰那点想炫耀的心思嗖嗖嗖飞向云端,在太阳公公的注视下啪嚓一声炸开。
慕秋筠察觉这人自打上马就不说话了,不由轻轻侧头,看了一眼。
“怎么?”林宥辰开口。
“无事。”慕秋筠收回视线。
“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林宥辰问。
慕秋筠想,若说这具身体,那是在十几岁;若说他自己,应当是八-九岁吧。
刹那的犹豫过后,慕秋筠说:“八到九岁。”
“这么早?”林宥辰讶然,“你父母放心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慕秋筠浅笑。
林宥辰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自嘲,只道慕家不愧是几十年的豪门,对孩子的教育理念确实非同一般。
他又想起他自己,八-九岁的时候,他大抵跟在父母身边出夜市。炭火和油荤烧灼出来的香气贯穿整条街,白蒙蒙的烟雾扶摇而上,在各种叫卖声中,汇聚成最简单也最朴实的颜色。
夏天的时候,他经常馋不远处摊位的冰淇淋,范琳会一边招呼客人,一边骂他天天吃冷饮容易坏肚子,然后给他一张绿色钞票,让他自己去买。
许多年前的记忆了,与现在迥然不同,回忆起来竟有些失真。
“在想什么?”
温润而平静的声音将他拉回草地上,林宥辰转头看慕秋筠,故作惊讶地挑挑眉:“你竟然会好奇我想什么?”
“……”
慕秋筠不动声色甩了下缰绳,马儿依命快走几步,将林宥辰落在身后。
林宥辰听到前面的声音随风吹过来,那是个听起来对什么都不太关心的声音:“随便问问。”
他轻笑,同样轻甩缰绳,追上慕秋筠,两人一道回到原处。
安然也找回了以前的感觉,拽着马儿在那一亩三分地散步。
导演一看两个主角上手都这么迅速,简直太开心了,让他俩各自去草坪中央摆摆姿势,这就开拍。
“今天估计能早收工两三个小时。”导演和摄像感慨。
摄像举起手,竖了一个笔直的大拇指。
“安然,上半身稍微伏低一点,再伏,哎对,要有赶路的感觉。”
“小慕……嗯,好,看镜头,很好。”
镜头自下而上记录下慕秋筠的眼神,林宥辰站在摄影师旁边看着,只觉得心里有点痒。
慕秋筠真的很适合这种仰拍。
或者说,很适合这样自上而下看人。
他浅黑色的眼珠总是带有一种超然物外的俯视意味,仰拍的角度越发将这种感觉衬托得很明显。
林宥辰以前生理性抵触慕秋筠这样的眼神。
可现在,他却只觉得,也就是慕秋筠,也只有慕秋筠,能够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流露出类似神情。
拍好一组,导演举起手做点赞状。
他们的拍摄吸引了不少过路人观看,许多年轻女孩子争相叫着:“是慕秋筠!”“林宥辰也在那边!”
人群里还有林宥辰的男粉尖叫:“林宥辰我爱你啊!”
林宥辰向那边看了眼,抬手表示接收到了。
好在他们早拉了警戒栏,游人都被挡在外围,不会影响拍摄。
嘈杂的人声中,林宥辰听到一个清亮高昂的童声:“妈妈,有大马!”
小孩子的声音调子高,极有辨识度,林宥辰被其语调中的兴奋带动,也翘了翘唇角。
孩子的妈妈说:“我们站在外边看,不要打扰人家。”
“我想给大马吃香蕉。”小孩子说。
“不行,马儿不吃香蕉,猴子才吃香蕉呢。”
“吃嘛,给它们吃嘛。”小孩子央求。
林宥辰转头看过去,人群挤挤攘攘,见他转头更是沸反盈天,惊喜尖叫直上云天。
根本没办法辨认出刚刚是谁讲话,小孩儿更是被淹没在一群大人里,无从寻找。
就在他视线逡巡时,忽然间,一个黄色长条状物体从人群头顶上方划出一条抛物线。
“不要乱扔东西!”林宥辰呵斥,不假思索抬手去拦。
但物体抛掷速度总比人快,眨眼间那根香蕉就落在两匹马儿前方不远,正在拍摄的慕秋筠和安然都愣了下。
紧接着,一声长啼!
马场的师傅焦急道:“别吓云白,它胆子小!”
但是已经晚了,突然扔掷过来的香蕉让白马猝然尖叫,随即高高扬起前蹄,是一个蓄势待发准备冲刺的架势——
“慕秋筠!”林宥辰想也不想,抬脚向那边冲。
“哎,都说了别吓它!”刚迈出的脚步被师傅拦下,人到中年、头发岌岌可危的师傅拉住林宥辰衣摆,急道:“都别靠近!人都别靠近!”
林宥辰脸色刷白,看着仍旧坐在马上,被白马扬蹄甩到半空,只能紧紧攥住缰绳的慕秋筠。
心跳剧烈得快要震动脑膜,他想高声提醒,又怕惊到马儿,只能反手攥住师傅手腕:“快想办法!”
“我过去,我过去。”师傅也不知道是安抚他,还是安抚马。他放缓声音,慢慢地向那边移动。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像是烧了半晌的水终于开锅,各种声音杂乱喧闹,林宥辰视线紧紧盯着马上的慕秋筠。
咔嚓——
闪光灯的声音。
林宥辰对这种声音极其敏感,同时导演等人也在喊:“都别开闪光灯,马受惊了,都让开!”
但是没有人听,警戒线外的人群纷纷拿起手机,拍摄着草坪中央这一幕。
接连不断的闪光灯果然让白马更加惊惧,白色的蹄子越发扬起,显然是想把人从自己身上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