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总是如此,敏锐、细心、洞察力惊人。
姜蘅能明显感觉到他此时的情绪不太愉快——更准确地说,他在生气。
就在昨日,她还在为他流露出的一点小情绪而高兴,然而仅仅过去一天, 她便吃到了相应的苦头。
姜蘅心情复杂。
温岐的手仍然按在她颈后,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薄薄的皮肤。战栗感被细碎的摩擦延长,她不由抵住背后坚硬的案角,以此支撑自己微微发软的身体。
必须中止这种接触, 对她太不友好了。
“温岐……”黑暗中,姜蘅试图看清他的脸,“你在生气吗?”
“为什么这么想?”温岐的声音依然很轻,和往常一样悦耳、动听,却也让人无法捉摸。
“因为我感觉到了。”姜蘅低低地说, “以前我回来的时候, 你都会问我饿不饿, 但你刚才连水都不让我喝……”
她的语气里有种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听完她的控诉, 温岐静默几秒,手指上移几寸, 转而轻抚她的头发, 接着略微侧身, 将桌上的烛灯点亮。
姜蘅终于重获光明。
她抬起眼睫,看向温岐的脸。
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温和无害,清浅通透的眼睛如同琉璃般明净无暇。他站的很近, 此时微微垂眸,注视她的目光柔和而关切,可以驱散一切不安和恐惧。
“抱歉……你还好吗?”他轻轻抚摸她柔软的绒发,声音里满是歉意。
姜蘅点头:“……嗯。”
她其实很难说自己好不好。
因为她并没有被他生气的样子吓到,更多是招架不住刚才的气氛。
她很怕自己真的站不稳,那温岐可能又会觉得她生病了,可能还会怪到贺兰攸的头上,不服气的贺兰攸再跟他吵上一架……
总之,后果不敢想。
姜蘅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去给你倒杯茶。”温岐还记得她口渴这件事。
“不用!”见他转身便要出去,姜蘅连忙一把拉住他,“你先让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温岐凝眸看她。
“关于我为什么会和贺兰攸一起回来……”姜蘅顿了顿,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你不想知道吗?”
温岐微微思索:“你不想说的话,我可以不问。”
他不太想吓到她。
现在她正处于不太安定的时期,一点点诱惑都可能将她勾走。
他应该引导她,呵护她,而不是责怪她。
“我没有不想说,我是怕说了你又不高兴……”姜蘅抿了抿唇,“咳,其实我真的是碰巧遇到他的。他在山上到处找妖兽,刚好撞见我在找木材,所以就……“
“找木材?”温岐略微疑惑,“什么木材?”
“打造猎弓的木材。”姜蘅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自己试着做一把弓。”
温岐听明白了:“所以,贺兰攸帮你一起找了?”
姜蘅点点头:“就是这样。”
温岐眉头微蹙,似乎仍有不理解的地方。
也许他在疑惑她为什么要做一把弓。
虽然她曾经也提起过打猎的事,但那次结果很失败,而且过了这么久,温岐说不定早就忘了。
姜蘅看着他,正想开口解释,温岐忽然轻轻出声。
“为什么不找我?”
姜蘅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为什么不找我来帮你呢?”温岐长睫半垂,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会做的比他更好。”
她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
而且后半句怎么有点攀比的味道……
忽略掉心里那点微妙的既视感,姜蘅告诉他:“这种小事我自己做就可以了,根本不用麻烦你啦。”
但是她麻烦贺兰攸了。
温岐微微低头,勾住姜蘅的小拇指。
“下次直接来找我吧。”他声音很低,同时隐含诱导和请求的意味,“我不觉得这是麻烦。”
他身上的气息再次笼罩了她。
清疏,干净,带一点幽微的冷意,令姜蘅头晕目眩。
“我……”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一阵敲门声突兀响起。
“你们还要在里面聊多久?”
是贺兰攸。
温岐眼底闪过一丝郁色,被门外分走注意力的姜蘅并未发现。
她回了一句“已经聊完了”,然后看向温岐,对他说:“我们出去吧?”
“好。”温岐低柔应声。
这顿晚饭吃得还算平静。
虽然温岐很不待见贺兰攸,但还没到不允许他上桌吃饭的程度。
不过即便如此,他对贺兰攸的态度也是肉眼可见的冷淡。而贺兰攸显然也没有讨好他的打算。整个进食过程中,二人几乎没有交流,有什么话都跟姜蘅说,搞得姜蘅一会儿要回这个,一会儿要听那个,一顿饭吃得相当疲惫。
饭后,贺兰攸还兴致勃勃地询问姜蘅:“制弓的图纸在哪儿?”
“呃……”姜蘅偷瞄一眼温岐,含糊道,“明天,明t天再说吧。”
贺兰攸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下了然。
这只妖兽防得还挺严。
“好吧,那就明天再说。”腰间的灵玉发出微弱光芒,贺兰攸极快地扫了一眼,转身向竹楼外走去,“吃多了,我去消消食。”
“好走不送。”姜蘅打了个哈欠,也转身回屋了。
贺兰攸走出竹楼,左右看了看,找了个草木幽深的地方扎了进去。
灵玉一直在有规律地闪烁,一明一灭,散发出青色的柔光,在夜色中如同一团忽闪的萤火虫。
贺兰攸在指尖划了一道,挤出一滴鲜血落到灵玉上。
鲜血没有顺着灵玉滑下,而是像被吸收一般,很快融入进去,与灵玉合为一体。
吸收了鲜血的灵玉不再闪烁,散发出稳定的淡淡光芒。随后一行小字浮现其上,字迹遒劲有力,正是来自贺兰攸的父亲——贺兰越。
“神山危险,速归。”
贺兰攸皱了下眉,也在灵玉表面写下几个字:“别来妨碍我。”
灵玉再度亮起:“你到底想做什么?”
贺兰攸这次只写了两个字:“历练。”
回完这两个字后,灵玉不再发光,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这说明贺兰越已经确认了他的生命安全,以他的行事作风,自然不会再发来多余的讯息。
某些方面,贺兰越对他这个亲手培养的儿子可以说是相当放心。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贺兰攸天赋极高,足够强大,而是因为他审时度势的能力与贺兰越一脉相承。
他能敏锐地分辨出什么是生命威胁,什么是虚张声势。
因此,即便是进入了上古妖兽的地盘,贺兰越其实也没有太担心。
不过,今晚可就说不准了。
贺兰攸想起出门时温岐轻瞥他的眼神,全身肌肉本能地进入紧绷状态。
看来他还是低估那只怪物对自己的恶意了。
姜蘅回到卧房,先将剩下的驱虫草全部撤掉,然后将窗户关好,最后将床榻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没有虫子,没有蚂蚁,没有蛇。
很好。
至于夜里会不会有,她就不管了。
姜蘅解开腰带,正要脱下外衣,余光不经意向下扫过,忽然发现门边站了个人。
她心下一惊,连忙停止动作。待看清来人后,又随之松懈下来。
原来是温岐。
她还以为是贺兰攸呢。
也许是因为温岐连她最落魄的样子都见过,她在温岐面前其实没有太多的羞耻心。
况且他们已经多次同床共枕,却从未发生过什么——仅凭这一点,也足以让她对温岐放下所有防备。
如果说在他们二人之中,一定要有一个人有戒心的话,那个人也必定是温岐,而不是她。
姜蘅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此时,与温岐对上视线的瞬间,她却忽然觉得不妙。
心跳开始不受控地加快,耳根升温,那种电流顺着脊椎游走的酥麻感再次浮了上来。她下意识站直身体,不想让温岐看出异样。
太糟糕了。她竟然对黑暗中的那次接触产生了应激反应。
而且……似乎比昨晚更强烈。
“怎么了?”温岐见她神色古怪,关心地向她走近。
“……没什么!”姜蘅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出声。
温岐停下脚步,眼中困惑更深。
姜蘅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
她不想让温岐误会,于是迅速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抱歉,我是刚才突然想起夜里有虫子的事,所以有点烦躁……”
说着,她低下头,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
其实她是不敢和温岐对视。
至少现在不能。
还好,温岐并没有怀疑。
他垂眸想了想,走到姜蘅面前,轻声安抚道:“别担心,今晚你不会再被影响了。”
姜蘅顿时惊讶:“真的?”
“嗯,你会睡个好觉的。”温岐拉着她的手,将她引到床边,“上来吧。”
姜蘅不明所以地爬上床,盖好被子,然后紧张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会像前两晚一样,在床榻另一边躺下,然而并没有。
温岐在床边坐了下来。
姜蘅有些不解地眨了下眼:“你不睡吗?”
她很矛盾。
又怕他跟她一起睡,又怕他不睡,像她生病时那样整夜守着她。
“我今晚有事要做,你先睡吧。”温岐柔和地回答她,眉眼低垂,有种近乎神圣的美。
姜蘅不知道他有什么事要做,只觉得他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平静、舒缓、悠远得让人昏昏欲睡。
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温岐看着她熟睡的面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然后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贺兰攸已经回来了,正歪歪斜斜地靠在软榻上。
见温岐从屋里出来,他放下把玩的白瓷杯,轻声道:“她睡了吗?”
温岐微微颔首。
贺兰攸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我猜,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温岐笑意浅淡:“出去说吧。”
二人离开竹楼,又走了一段路,周围草木繁茂,半弦月高悬夜空。
夜雾弥漫,贺兰攸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感知到森然刺骨的庞大妖气笼罩着整座神山,浓重而压抑,几乎能将凡人瞬间碾碎。
他看向温岐:“你就不怕姜蘅发现?”
“无妨,她睡得很安稳。”提及姜蘅,温岐的神色隐约柔和了些,“你呢?又为何关注她?”
贺兰攸神色不变:“上古妖兽亲自饲养的凡人,我当然要好好探查一下。”
温岐似笑非笑:“你认为她是被我饲养的?”
“不然呢?”贺兰攸说,“别告诉我你是把她当成伴侣。”
温岐没有回答。
他不急不缓道:“姜蘅不希望我伤害你。”
贺兰攸笑了一下:“你会听她的吗?”
“你运气很好,被她捡了回来。”温岐说,“如若你突然消失,她大概会伤心,还会惋惜自己的报酬。”
贺兰攸暗暗凝聚体内灵力:“所以?”
“我不希望她伤心,也不希望你留下。所以……”
温岐微微侧头,月光倾泻在他的发丝上,将他的面孔辉映得如神如魔。
“你能自己离开吗?”
第20章
贺兰攸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温岐会直接对他动手。
“这个‘离开’的意思, 是让我下山,还是让我下地狱?”贺兰攸一本正经地问。
温岐耐心解答:“取决于你的配合程度。”
贺兰攸打了个响指:“明白了。”
他倒是没想到, 温岐竟然真的给了他“活着离开”这个选择。
他不确定是因为这只上古妖兽另有打算,还是因为他真的在顾及姜蘅的感受。
如果是后者,那他或许能稍微放心点。
“好吧,既然这里的主人不欢迎我,那我自然也不会赖着不走。”贺兰攸无奈地叹口气,接着话锋一转, “不过,有个问题我很好奇。”
温岐歪了下头,似乎在示意他有话快放。
贺兰攸紧盯着他:“姜蘅可能不是凡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他试图从温岐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然而温岐听了他的话, 表情平静得没有任何变化。
“她是不是凡人,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真是难搞。
贺兰攸暗暗“啧”了一声,原本打算继续问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后只能暂时放弃。
其实他还想让温岐不要伤害姜蘅, 但他很清楚, 温岐已经在怀疑他了, 如果再说下去, 恐怕会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贺兰攸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行吧, 反正不会危害到我们贺兰家就行。那我明日再走?至少让我跟姜蘅道个别。”
温岐微一思忖:“可以。”
贺兰攸与上次那名钟家修士不同, 若无故消失, 姜蘅怕是会追问。还是让他自己在姜蘅面前离开,也好让姜蘅放心一些。
当然,若能就此断了她下山的念想, 那便更好了。
次日,姜蘅不到辰时便醒了。
这一夜她睡得相当舒爽,一夜无梦,感觉整个人都进入了深度睡眠。醒来时也是精神抖擞,看窗外那几只鸟都顺眼了许多。
要知道平时被鸟叫声吵醒,她都恨不得把它们抓了炖汤。
起床后,她像前几日那样,先检查一遍身体。
令她惊讶的是,今天她的腿上竟然没有任何痕迹。
那些蜿蜿蜒蜒的红痕好像一夜之间都消失了,摸上去也没有之前那种凉丝丝的感觉。她又掀开里衣看了看自己的腰,同样一片光滑,洁白如初。
真是神奇……
姜蘅想t起昨晚睡前温岐对她说的话,不由心生崇敬。
不愧是温岐,一下子就帮她把问题解决了。难怪她昨晚睡得这么好,照这样下去,以后应该都不会有虫子来骚扰她了。
——不过,温岐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她只记得他昨晚说自己有事要做,应该就是这件事吧,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他有见到究竟是什么虫子吗?
姜蘅对此非常好奇,心里的疑问也越堆越多。
她决定待会儿好好问一问。
但她没想到,一打开门,贺兰攸已经站在外面了。
“早上好。”贺兰攸弯起眼睛,笑容明朗而轻快,“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姜蘅不明白他要干嘛,“你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跟你道个别。”贺兰攸还是笑眯眯的,让姜蘅想起山上的狐狸。
“道别?”姜蘅一愣,“这么快?”
“我也不想这么快,不过有人在催了,所以……”贺兰攸有意无意地往后瞥了一眼,很快又扬起笑脸,“我们出去说吧,你不是想要报酬么?”
温岐正在花架旁浇水,位置就在他的正后方。
“哦对,还有报酬。”
被他一提醒,姜蘅也想起了这件事。
她关上房门,走到温岐身边,小声对他说:“贺兰攸要走了,我去送送他。”
她知道温岐不喜欢贺兰攸,因此这种事就不让他做了。
“嗯。”温岐低低应声,目光落到她脸上:“早点回来。”
姜蘅点头:“我知道。”
温岐唇角微弯,继续给那株琉璃花浇水。
姜蘅会这么答应,就说明她没有打算跟贺兰攸一起离开。
至于贺兰攸……他相信他会遵守承诺。
一刻钟后,姜蘅和贺兰攸走出竹楼,向结界的方向走去。
姜蘅很久没接触过结界了,对于那东西的位置非常模糊,只能一路跟着贺兰攸。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贺兰攸忽然停下脚步。
“行啦,就送到这里吧。”
姜蘅看了看四周。
树很多,花草也很多,但空气中没有任何波动,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结界的样子。
她疑惑道:“我记得结界不是还有很远才到吗?”
贺兰攸笑了:“你又不跟我一起下山,走那么远干嘛?”
姜蘅闻言,有些无奈地说:“谁让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我暂时还不想离开呢。”
“是不想,还是不能?”贺兰攸开玩笑似的问。
姜蘅默了默:“都有吧。”
她能感觉到温岐不想下山,而她也不可能丢下温岐自己离开。更何况下山后能去哪里,要如何生存,这些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而她又不得不面对。
总之,现在确实不是下山的好时机。
见她露出为难的神情,贺兰攸笑了笑,语气轻快地说:“看来我只能换个报酬了。”
姜蘅一听还有报酬,眼睛顿时亮了:“什么?”
“这个给你。”贺兰攸从怀中掏出布袋,朝她一抛。
姜蘅一把接住:“这不是你的那个……”
她不知道这个布袋的名字,只知道这个袋子很能装,里面仿佛存了一个小天地。
“乾坤袋。”贺兰攸说,“那些树枝都被我拿出来了,现在里面只有零食。”
姜蘅一听,眉头微拧:“这些零食不是要带给你妹妹吃的吗?”
贺兰攸失笑:“我都要回去了,给谁吃还不一样?”
姜蘅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不去找你妹妹了?”
“下次吧。”贺兰攸的眼底有种游刃有余的光芒,“也不急这几日。”
姜蘅不是很懂他对自己这个孪生妹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收下啦。”姜蘅将乾坤袋收好,真诚地看着他,“我会好好吃完的,谢谢你。”
贺兰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还有。”
姜蘅眨了下眼:“还有什么?”
她话音刚落,贺兰攸微一俯身,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姜蘅一怔。
她感觉到额头似乎微微发烫,有散发着金色微光的字符在她脑海中迅速浮现。她试图辨别,那些字符又像雾一样消散了,只留下一阵细密的嗡鸣。
“这是我施加在你身上的术法,可以助你进入假死状态,帮你掩盖活人的气息。”
贺兰攸轻声解释,慢慢与她分离,额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这么厉害?”姜蘅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感觉又迷茫又新奇,“真的能帮我假死吗?”
“当然是真的。”贺兰攸笑道,“这是我在一本古籍上学到的,这种术法本来只能用于自身,不过我改良了一下,现在也可以给别人用了。”
姜蘅闻言,不由在心里默默震撼。
虽然她不懂修道,但也知道,一般前人留下的东西都很晦涩,就像温岐书架上的那些天书一样,别说融会贯通了,她连看都看不懂。
但贺兰攸这家伙不但学会了,还能自己改良……看来他真的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那……我以后就是假死状态了?”姜蘅收敛思绪,认真提问。
“不,这个术法是有时限的。”贺兰攸说,“现在它虽然在你体内,但并没有运转。当你遇到危险时,可以在心里默念三次我的名字,术法得到这个指令便会自动生效,掩盖你的气息,让你变成一个暂时的死人。”
姜蘅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术法并不是真的让她变成尸体,而是让别人感知不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就像死了一样。
听起来的确很实用。
“那这个假死状态能维持多久呢?”姜蘅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贺兰攸看着她,说,“你可以用两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易使用,至少撑到我下次过来。”
“下次?”姜蘅疑惑,“你还要来?”
“来玩嘛。”贺兰攸无所谓道,“反正我来去自如。”
姜蘅:“……”
这副嘴脸真是欠揍啊。
“好吧,随便你了。”看在刚才那个假死术的份上,她懒得跟他计较。
然而贺兰攸却没有结束的意思。
“还没完。”
他说着,突然抓起姜蘅的手,在她指尖飞快地划了一道小口,同时挤一滴血出来,用指腹拭去。
姜蘅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一脸惊疑:“你干嘛?”
他的动作太快了,她甚至来不及防备。
“别紧张,这只是运转术法的必要链结,就像这样。”贺兰攸一边在自己手上也划一道口,一边无奈解释。
姜蘅捏住流血的指尖,半信半疑地看向他的手。
贺兰攸挤了一下,一滴血从手心渗出。他将姜蘅的血与自己的血涂抹在一起,一道浅浅金光随之浮现,在血液叠加的地方亮起一圈字符,繁复难懂,和姜蘅在脑海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看来他没有撒谎。
姜蘅这才放下警惕。
“这也太麻烦了。”她说。
“不然你以为术法要怎么从我这里转移到你身上?”贺兰攸收拢手心,抬头看了眼天空,“不早了,你回去吧,再迟有人又要急了。”
他说的“有人”自然是温岐。
姜蘅想起出门时温岐的叮嘱,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贺兰攸笑了一下:“知道啦。”
姜蘅转身往回走,贺兰攸一直看着她走远,直至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丛中。
接着,他展开灵识,短短几步,便来到了神山边缘的结界前。
他抬手结印,肉眼不可见的结界在他面前裂开一道缝隙。他踏入其中,下一刻,他的身形和裂缝一同消失在薄薄的迷雾中。
贺兰攸完好无损地从积云山走了出来。
负责监视神山的贺兰族人见到他的身影,立马向主家传信,一时间几只金色灵鸟陆续飞向高空,尖啸着隐入云层。
贺兰攸注意到了那些灵鸟,但他并不在意。
外面监视的人并不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也不用担心自己此行的目的被发现。
所谓的游历只是他糊弄家中族老的幌子,他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出来寻找另一个双生子。
大约半月前,家中一位老仆去世了。
这位老仆在贺兰家服侍了近四十年,可以说是看着贺兰攸父子长大的。去世前的最后一晚,他忽然请人将贺兰攸叫过去,拉着贺兰攸的手,将一件陈年往事偷偷告诉了他。
原来贺兰攸并不是独子,当年和他一起出生的,还有一个女孩。
他的母亲生的是双生子。
这本来是一个好消息,但家中族老派人测完两个孩子的资质后,好消息却变成了坏消息。
这两个孩子,男孩是百年难遇的天生灵胎,女孩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贺兰家从未出过凡人,自然不可能让这个女孩污染保持至今t的优秀血脉。
族老们想都没想便让贺兰越将女孩处理掉,但谢冬宜死都不让,还用男孩威胁他们,贺兰越无奈,只好答应谢冬宜,将女孩送到一户普通人家,悉心照养。
负责送走女孩的人,便是这位老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趁夜将女孩送往负责代养的家庭。然而半路突然有人拦截他,让他把孩子丢掉,还说这是族老们的命令,他必须服从。
老仆认出那人手中的玉牌,的确是贺兰家的信物,只好依言照办。
他将女孩扔在荒郊野外的一处森林里。那夜下着鹅毛大雪,林中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野兽,这个孩子必死无疑。
在那之后,他便回去了,之后果然再无女孩的消息,而他也藏着这个秘密活到了现在。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欺骗了您,也欺骗了夫人,如今说出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老人脸色灰白,老泪纵横。
贺兰攸思索片刻,问:“那片森林在何处,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记得……”
贺兰攸得到了老仆遗弃女婴的地址。考虑到自己贸然去找,很可能会被家中族老怀疑,于是他特意编了个外出游历的幌子,这才顺利找到了这里。
经过一番搜寻,他发现那女孩并没死,而是被一个叫姜家村的偏僻村落收养了。
他来到姜家村,想看看那女孩如今什么状况,却从那些村民的口中得知,那女孩已经被送上镇妖神山,现下恐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了。
贺兰攸活了十八年顺风顺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他想,不管那个女孩是死是活,他都得去山上看看。
他必须要确认一下,这个叫姜蘅的少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孪生妹妹。
贺兰攸摊开手心,另一只手虚指正中的血迹。只见已经干涸的血迹竟然慢慢析出、凝结,最后变回了一滴圆润的鲜血。
他的确需要她的血,但却不是为了链结术法。
他取下腰间灵玉,将这滴血滴入其上。灵玉亮起朦胧的青色微光,很快,鲜血像水一样融了进去。
这是一块认主灵玉。
只有贺兰家的直系血脉,才能与其相融。
虽然姜蘅似乎不是纯粹的凡人……但贺兰攸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她与自己确是一胎双生。
贺兰攸的脑海再次响起姜蘅柔软的声音。
“他是我最亲近的人。”
“据说双子之间都有感应,就算她不记得你,等见了面,也会想起来的。”
“我会好好吃完的,谢谢你。”
他想,她一定是被妖兽的伪装迷惑了。
他会带她离开妖兽的巢穴,带她回家,让她取回她应得的一切。
到时她就会明白,谁才是她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