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选在哪一层,是离他们主卧近点,还是或许他怕吵,要选得远一些。
这些,她都有想过,只是他从没在意过罢了。
现在他主动说要选婴儿房,云挽怔了怔,还是觉得像是场幻梦。
对方原本是面对陆承风,看见云挽,倒是侧过身,露出恭敬而得体的微笑:“夫人,这些都是陆总之前吩咐设计好的方案,您看看喜欢哪一样?”
说着,他翻过一页纸,也是不同的主图类型预览图,旁边还都做了细节的配图标注。
“如果您有自己中意的,可以随时告知我。”
陆承风估计也是觉得挺稀奇的,那种童趣风格没怎么见过,顺手拿过文件夹,随意翻了两页,看着像是满意的样子。
他说:“我让他把联系方式留给你,我要是不在,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和他提。”
摆脱曲同舟的纠缠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云挽整个人筋疲力尽,随便对付了一口晚饭以后就走进浴室,洗去一身的疲惫早早上床睡觉。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枕着雨声云挽迷迷糊糊梦见大二那年,她带着买完机票仅剩的几百块助学金,拖着破旧的行李箱踏上前往港城的飞机……
刚上大一没多久,云挽就从直系学姐口中得知京大每年都有去港城交换的名额。
这个名额好处很多,不仅能提升专业能力还能拓宽视野增长见识,对将来毕业以后的就业选择也很有帮助,因此条件也十分苛刻,不仅要各项成绩排名专业前三综合评分A+,更要通过学校的两轮面试。
她准备了两年才拿到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所以即便是在生活拮据的情况下,也依旧毅然决然地选择前往港城求学。
于旁人而言港城或许是纸醉金迷的东方之珠,可于云挽而言只有上不完的课、打不完的工还有学不完的粤语。
在港城除了老师授课讲普通话以外,日常生活中几乎很少听见有人用普通话交流,几乎都是用粤语,不会讲粤语就连去餐厅打工也只有在后厨刷盘子的份。
在港城三十多度的高温下,云挽在没有空调的后厨刷了三个月的碗,不过幸好她的室友是港城人,帮助她没日没夜地恶补了三个月的粤语,她总算也能用粤语进行简单的沟通交流,只是有时发音还是不够准确。
挽见陆承风那天是云挽从后厨解放的第一天,她至今印象深刻。
那天细雨连绵了一整天,到了傍晚隐隐有加大之势,白天还零零散散有几桌客人,天黑以后别说是客人了马路上连车都没有几辆。
好不容易熬到快打烊的时间,云挽便开始打扫店里的卫生,准备关门。
而陆承风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店里的。
门口响起清脆的风铃声。
晚上十点,秋雨裹携着潮湿的寒气落进店里,陆承风穿着被水汽浸透的雾霾蓝色衬衫立在门口,他微微垂着眸子神色有些颓,像是要与身后混沌的雨幕融为一体。
突然有人进来把云挽吓了一跳,要不是那张过分出挑到无懈可击的脸和周身称得上温润的气质,她怕是以为是挽到了趁夜打劫的匪徒。
可即便如此,云挽也还是吓得举起拖把怔在原地半天没出声。
四目相对几秒。
“不好意思。”
陆承风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被他吓得不轻的女孩,语气带着几分抱歉:“吓到你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但是很好听,不是粤语也不是云挽来这里听过的大多数的港普,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咬字十分清晰,仔细听依稀能分辨出几分不经意带出来的京腔。
“没……没有。”
云挽蓦地回过神用力摇了两下头,像只受了惊的呆头鹅。
看着女孩一度被吓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陆承风薄唇轻启又说了句“抱歉”。他也没想到会吓到别人只是想着找家餐厅落个脚顺便填饱他挑剔的胃,但今天下雨附近只有这一家店还亮着灯。
这会儿云挽才终于从惊惧中慢慢回过神,她连忙放下手上的拖把:“不好意思,我们店马上就要打烊了。”
陆承风扫了一眼还剩下一半没打扫完的地板,怕吓到她嗓音尽量温和地说:“我不挑,有什么给我上什么就行,吃完我就走不耽误你打扫卫生。”
这一次云挽听出了他的京市口音,她再一次用视线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个斯文冷淡,却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少年,误以为陆承风跟她一样都是过来当交换生的穷学生。
许是对“同类”的惺惺相惜,云挽点了点头:“那你先坐,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
“谢谢。”
陆承风的嗓音清越温和,态度彬彬有礼。
云挽走进厨房看了看橱柜里的食材,思考几秒后伸手拿出一袋没开封的意面放在台面上,然后开火烧水。
许是还有些不放心,云挽后退半步视线悄悄打量着陆承风的方向。
店内昏暗的光线下,面容清绝的少年低着头坐在餐桌旁,浸着水汽的衬衣贴在身上,依稀能看出肌理轮廓,衬衫领口微微翻乱,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
雨水顺着衬衫下摆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水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鸦羽般的长睫微微耷着,睫毛下的黑眸阴翳,周身散发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颓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云挽只觉得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股湮灭厌世情绪。
像什么呢……
像一只在雨夜里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后来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天晚上陆承风是被他母亲从两公里以外的车上赶下来的。
……
许是今天睡得太早,再加上这一觉也睡得并不安稳,梦境虚虚实实地交替着,云挽醒来拿起手机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十二点。
她皱着眉把手机反扣在床上,用指腹用力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这些年她有意忘记当年在港城的一切,若不是今日的突发情况,再过几年她或许可以做到把这个人从自己的记忆里连根拔除。
云挽越想越觉得头疼,索性先来被子走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清醒之后,她做了个决定。
随后打开电脑一边重新做自己的简历,一边找出之前私下里联系过她的几个猎头的联系方式。
在乐泰工作了几年,经手过的项目数不胜数,其中也有过几个做得十分漂亮的大项目,履历相比刚毕业那会儿要丰富许多,可能性也更多。
云挽这会儿困意全无,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丰富简历。花了近四十分钟才将新的简历做完。
正当她打算将新简历发给猎头的时候,微信突然响了一声。
低头扫了一眼,是房东阿姨的头像。
云挽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她猛地想起快到交租的日子了。
她现在住的这个小公寓是刚毕业时跟人合租的,房租每个月一千块半年起交,那会儿没什么钱只能租得起这里。后来住习惯了也懒得再搬走。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果不其然是房东阿姨提醒她该交房租了。
[小云下半年的房租该交了哈,继续租的话就还是转账就好了。]
云挽看着自己卡里剩下的七千块叹了口气,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原本以为卡里剩下的钱应该够她撑到辞职后找到新工作,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思考片刻,她低头在和房东阿姨的对话框里打字,想着能不能通融一下先季付,这样手里多少还剩下些钱不至于太拮据。
文字删删改改了许久,逐字斟酌过后才发出去。
云挽看着对话框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确定消息石沉大海后才按灭手机屏幕。没回基本上可以确定等于婉拒,有时候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就是这样。
放下手机,她看了看电脑上刚编辑好准备发送的邮件,手放在鼠标上没动,像是在斟酌思考着什么。
她在这家公司工作了三年,原上司对她还算不错,同事关系也融洽,薪资待挽和未来的发展前景都很好……
再想想辞职以后可能会面对的困境,暂时拮据的生活,家庭方面的琐事,未来不确定的工作待挽、人际交往环境、以及发展前景……
不过是个分手了许多年的前男友,真的值得她放弃现有稳定的一切,去赌那些未知吗?
理智告诉她不值得。
她稍微清醒了一些,相比辞职后的太多未知,云挽突然觉得上司是前男友也不是完全不能忍,毕竟她不提也没人知道,陆承风自己总不可能说出去,况且……
云挽蓦地回忆起今天上午在会议室重逢时四目相对的那一眼,他脸上完全没有半点波澜,像是根本没认出来她。
她下意识拿起手边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相比上大学那会儿变化是有些大。
陆少爷的追求者犹如过江之鲫,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怎么会记得微不足道的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云挽心里突然酸酸胀胀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她觉得有些不妙。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动手关掉邮箱页面,拿起手机爽快利落地给房东转了六千块房租,没必要为了一个或许早就不记得她的前男友杞人忧天,有什么好怕的。
关掉电脑以后,云挽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包方便面,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吃东西,这会儿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吃饱喝足云挽重新上床拿起手机一看,十分钟前房东阿姨已经收了她刚刚转过去的六千块房租,并且选择性屏蔽了她前面发过去的一大段字。
见状,云挽心道果然如此。
突然觉得半小时前坐在电脑前删删改改打字的自己像个小丑。
成年人的世界一向都是残酷的。
她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丢出去以后,云挽被刚才矫情的自己气笑了。
居然想要因为陆承风换工作,她是疯了吗?-
提前睡了一觉的后果就是,云挽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多才重新酝酿出睡意,而闹钟照旧早上七点半叫她起床,化妆时眼下的黑眼圈连遮瑕都遮不住。
刚到公司姚露就一脸诧异地看着她问:“老大你不会昨晚也熬夜加班了吧?”
“也?”
云挽脸上带着疑问偏头看她。
姚露:“宣传部和市场部的人眼睛上都挂着俩黑眼圈,刚才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听说昨天下班以后那位新老板不知道为什么搞突然袭击,要看这两个部门的项目进度。”
她压低声音说:“你也知道,上半年宣传部老大离职带走了一批骨干元气大伤,市场部的业绩也不佳,昨天陆总突然要这两个部门上半年的资料,他们连夜加班才搞出来交上去。”
云挽沉默着没出声。
姚露边走小声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这么快就烧起来了。”
“对了老大,我刚刚还看见纪经理朝着陆总办公室去了。”
“纪简心?”
云挽表情有些意外:“她不是代表销售部去海城谈合作要出差一周么,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纪简心就是销售部的另一位高级经理,也是销售部两大台柱之一,因为去海城出差所以没能参加昨天的见面会。
在工作上两人一向是竞争关系,毕竟部门总监的位置还空着。
原本海城的合作云挽也想争取一下的,这是个大单子,海城的合作如果顺利谈成下半年的kpi就算是完成一大半了,但无奈她手上有两个难缠的合作方正在谈续约的事,实在分身乏术,纪简心又极力争取,唐总便刚这个合作交给她去谈。
只是没想到纪简心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海城的合作方很难搞么?不然乐泰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没打开海城市场。
姚露:“好像是临时回来的,下午还要走。”
顿了顿,她小声猜测道:“你说她这么着急回来见新老板,会不会跟销售部总监的位置有关系?”
云挽神色微顿。
为了海城的这个合作机会纪简心花了很多心思,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其他可以让她暂时放下那边的工作着急飞回来的原因。
销售部总监的位置空悬已久,她和纪简心对这个位置都很感兴趣,或者是说志在必得。传闻纪简心跟公司vp唐总关系匪浅,若是纪简心坐上了这个位置,她在公司的处境就会变得有些艰难。
还没等云挽开口,就有人敲开办公室的进来:“云经理,陆总请你去办公室一趟。”
其实他说要陪,她肯定乐意,只是她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不过他陪在身边,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云挽轻应:“好。”顿了顿,她说,“我之前去医院看过了,不影响吧?”
“有什么影响的。”
“就是怕,以后是不是都要在那家医院了,之前去,说是要建档什么的。”云挽咬着唇,“我之前也是一个人去的,不太懂这个。”
他笑。
她有些紧张地看他:“笑什么。”
陆承风凑近,挨着她唇角:“你是在怪我回家太晚了,之前总是让你一个人?”
她微愣,红着脸低眸:“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低低笑几声,看样子没生气,反倒显得心情挺愉悦的。
“不影响。”陆承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我约好人,一会我们就走。”
第 17 章 承风
清晨他司机也在,出门的时候,问他开哪辆,陆承风凝眸片刻,看天上的雨,意味不明说:“今天估计不会出太阳。”
司机毕恭毕敬:“是,清晨有雨雾,能见度也低。”
话音稍顿,他意识到什么,觑陆承风一眼,又低头,轻声说:“那开我那辆宾利。”
就是陆承风记在他名下那辆。
陆承风轻嗯。
车很快开出来,稳稳停在瓢泼的雨水中,云挽站在台阶上,有几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下去。
她听了全程,其实不懂陆承风和他司机在说什么,然而或许是本能,雨下大起来,她没来由觉得心慌,眼眸不安地颤了颤。
他侧身:“怎么了。”
云挽也说不上来,想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就摇摇头:“没什么。”
陆承风抿唇,半晌,他过来牵她手:“看着台阶。”
餐厅空间很小,挨墙支着一张木桌,放着两张椅子。
陆承风洗过手,从厨房走出来,去往玄关处,拿了一样东西,递给云挽。
她穿着宽松的T恤站在昏暗的光线里,身形清薄,垂下眼睑的模样,显得乖巧极了。
她说得很快,耳朵里像是蒙了一层潮水的声音,生怕慢上半秒就失去勇气。
陆承风稍稍一愣,而后笑说:“没问题。当然可以。”
“……我今天只考一门,下午回宿舍收一下东西,大概吃过晚饭就过来。”
“明天有考试吗?”
“两门。上午是《概率论和数理统计》,下午是《数据结构与算法》。”
陆承风点头:“好。”
云挽捏住门禁卡,“……那我走啦。”
“考试加油。”陆承风笑着叮嘱一句,“困的话买杯咖啡,别在考场上睡着了。”
“……好。”
陆承风回到厨房继续整理,听见玄关处传来防盗门关上的声响,流水声中,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收拾完厨房,他去了一趟浴室。
推开门,空气里一股浅淡的香气,隐约不可觉。
不像昨晚,他走进浴室时,热腾腾的水汽挟着潮湿香气扑面而来,承面上还蒙着一层白色雾气。像暴晒整日的傍晚下了一场雨。
他第一时间拉开百叶帘,打开窗户,等热气散得差不多,才开始洗漱。
此刻,台面上他的电动牙刷旁的玻璃漱口杯中,留下了一只牙刷和一管小号牙膏,安安静静地斜支在那里。
他收回目光,打开水龙头洗手,目光瞥见台盆边缘,落了一根长长的发丝。
打湿的指尖将其拈了起来,丢进垃圾桶。
他有轻微洁癖,尤其浴室一定要打扫得干干净净。
此刻这缕理应罪无可恕的发丝,并未引起丝毫的厌恶感。
意识到这点,陆承风蹙了蹙眉。
/
白天,陆承风去了趟院楼实验室,帮谢衡看他准备发刊的论文初稿。
那稿子定了以后就要送到导师那儿,江思道要求严格,一丁点儿格式上的错误都不能犯。
谢衡自己提前看过好多遍,都看成斗鸡眼了,但自查总有视野盲区,叫陆承风这样细心的人再过个质检总归更加保险。
“陈辉是不是还追过云挽啊?”
陆承风点头笑说:“有。我微信发给您。”
云一一:考完啦!
陆承风微笑回复:不错。好好休息。
被提到的云挽回神,笑一笑说:“大一的时候追过吧,好像。”
“实话说是有点无聊。得问你要点精神损失费。”
陆承风也打声招呼:“倪老师。”
“我俩是不是还没加微信?”
云一一:饿。我先去吃中饭啦。
两人离开院楼,到了背风处,谢衡让他等会儿,他先抽支烟。
“正准备去。”谢衡赶紧把烟灭了。
刚把消息发出去,忽听谢衡唤道:“倪老师。”
谢衡感激他的大恩大德,中午请他吃饭。
倪叶点点头,正要走,想起什么:“哎陆同学,你那里有没有MIT的Kerry Emanuel教授的联系方式?我往他官方邮箱发了邮件,一直没有回复。”
话题继续往下发展,云挽埋头吃了两口,又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斜前方。
“上回跟新传那个联谊会,你们去了没有?”
陆承风掀眼,“什么意见?”
陆承风点头,“可以。”
“是吧?”
“我论文有这么无聊吗?你都打了一百个呵欠了。”
云一一:感觉考得还行。
倪叶是上半风从外校来的助理教授,今风三十一岁,形象气质俱佳,重点还是单身。谢衡宿舍里有个男生迷她迷得不行,说她长得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于是倪老师私底下就得了个“莉香”的外号。
陆承风走到旁边去等,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一瞬,拿出来一看,是云挽发来的微信。
谢衡今天殷勤得很,端茶倒水任凭吩咐。
“没去,怎么了?”
“滚滚滚。我这论文多有创新点。”说着,却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我给你点杯咖啡?”
半小时后冰美式送到,陆承风靠咖啡提神,仔细替谢衡检查过两遍,挑出两个错别字,一个图表标示不规范的问题。
mjn:好。
陆承风抬眼望去,却见前方正走过来一位女老师。
/
“二班的陈辉,加了好几个女生,每个都聊,一模一样的话术,炫耀他家里几套房。我有个朋友在新传,说那几个女生每天聚在一次疯狂吐槽他,都说暂时不删他,当赛博耍猴……”
陆承风拿着红色圆珠笔,一边翻看打印版的论文,一边偶尔圈点。
“……老陆,我有意见了啊。”
四人各点一个菜,一起分着吃,饭桌间的永恒话题是吐槽院里男生有多离谱。
倪叶笑说:“你们不去吃饭啊?”
下午没有考试,时间相对充裕,云挽跟室友一道去了三食堂吃饭,那里二楼可以点小炒,价格比普通窗口稍微贵点。
陆承风想了想,点头,刚把手机掏出来,倪叶说:“那一块儿去吃饭吧?边走边加。”
四人位的桌子,陆承风和一个男生背对她而坐,在他们对面,坐着一位漂亮的女士,挑人的齐颈中发,却衬得她格外有气质。
暗恋的人都有一种天赋,能在人群中迅速定位与自己目标一致的同类。
吃饭的过程中,那位女士的视线总会状似不经意地落在陆承风身上,称不上热切,但对他感兴趣是一定的。
云挽食不知味,看着三人吃完饭,端上盘子去往收餐处,那位女士有意地落后了一步,与陆承风并肩。
在聊什么呢?陆承风微微地低了一下头,像是要把她的话听得更清楚些。
中午,云挽回宿舍午休。下午洗衣服,洗头发,整理东西……
她晚饭没什么胃口,暂时不打算吃了,拿一口小号行李箱装上了一周的换洗衣物,直接去了陆承风那里。
去之前给他发了消息,但没有得到回复,不知道他是不是赶着聚餐去了。
去过两次,路已经很是熟悉。
她输入密码锁,打开1108的门,展眼望去,从阳台那方投进来一室的夕阳光,金红一片,铺在地板上、墙面上……潋滟得要烧起来一样。
她低头,正欲打开鞋柜去找自己的拖鞋,却见落尘区放置着陆承风外出的皮鞋。
她霍地把视线再投过去,这才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似乎是睡着了。
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陆承风长腿交叠躺在沙发上,双臂抱胸,阖着眼睛,呼吸匀净。
穿的是早上的那一件白衬衫,被睡出了些许褶皱。
她没有把他叫醒,就一手撑在扶手的空余处,低头望着他。
目光从高挺的鼻梁,移到他的嘴唇,偏薄的唇,唇形很好看,像是会被放在游戏建模里的优秀预设。
想象不出来,是温热还是冰凉。
破坏欲横冲直撞,想要报复他今天在食堂里,低头听那位女士说话,稍稍凑近的瞬间。
凭什么这个世界上,其他女人都可以对他有光明正大的欲念,唯独她不能?
云挽咬紧了嘴唇,注视他许久,终究只是任由这股冲动在脑海里磋磨百遍,而没有付诸任何
“是我请你。你想吃什么?”
还是她读小学的时候,高中生陆承风偶尔犯幼稚病,逮住她兴师问罪:你刚刚叫我什么,云一一?没大没小。
他被逗笑,懒洋洋地哼笑一声,那态度是不跟小朋友一般见识。
“你饿不饿?”
顿了片刻,陆承风才笑了一声,有点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这么幼稚?你几岁了,云一一?”
陆承风拧开水瓶,听见房门关上,冰凉的水浸过喉管,才后知后觉渴得要命。他身体往后靠
她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扯出来一个笑容:“……我在看你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流口水。”
此刻,陆承风盯住她:“那你叫。”
“有一点。”
陆承风倏然睁开眼睛。
“都可以。你请客,我不挑。”
她心脏骤停,整个人僵在那里。
人的直觉非常灵敏,尤其被人盯着的时候,哪怕没睁眼,也能觉知,有人在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仿佛在窥伺猎物,极有侵略性的视线。
陆承风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望着她,少有的,不主动递台阶。
他醒了应当超过一分钟了,因为有温热的呼吸落下来,拂在额头上,持续了好一会儿,把他从小憩里唤醒。
她呼吸困难,也有些难以思考,飞快直起身,“……小舅你不是说今晚要去聚餐吗?”
“那我请你吃饭吧。上次你请了我朋友,我还没有还你呢。”说着话,她已若无其事地往厨房走去。
身影去往玄关,拖上了箱子,拐去书房。
云挽拿着两瓶水走了过来,递了一瓶给他,“现在去,还是等一下再去?”
她手掌一撑,准备直起身离开。
在神情转为彻底惊慌之前,他完全捕捉到了她眼里汹涌的情绪,和那日在菩提寺拍照时,她猝然抬眼的那一瞬间,几乎一模一样。
绝对寂静的逢魔时刻,女孩瞳孔微张。
陆承风从沙发上坐起来,低头理了一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好。你想吃什么?”
“嗯……”高挑的身影站在冰箱前,穿着他送给她的那件T恤,牛仔短裤的裤管里伸出笔直匀停的双腿,脸被洁净的灯光照亮,陷入思考的神色有种可爱的幼稚感,“……水煮鱼吃吗?”
云挽呼吸又是一滞,慌不择路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干嘛突然这样称呼我,信不信我也直接叫你名字。”
云挽看他一眼,又慌忙移开视线,他目光幽深,兼有一种仿佛平静不过的审视,格外陌生。
云挽瞬间从床上直起身,然而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又让她直挺挺栽下去。
瞿婶慌了,也不管禁制,赶紧进来扶她:“夫人?”
云挽只是早起低血糖,怀孕了身体也不好,听到消息,突然眼前闪黑。
她好奇怪,陆益年过来是要做什么?
“我没事。”她压住瞿婶的手,尽量维持声线平稳,“到哪里了?”
瞿婶着急说:“就在楼下。”
云挽咬住唇。
第 18 章 承风
楼下客厅昏暗,围了六七个黑衣男人,都矗立沙发后。
云挽在二楼顿住脚,透过楼梯缝隙往下看,沙发上倒是端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了身浅灰的西装,正漫不经心喝茶,模样很刚毅,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
从她的距离,能看见男人眼睛。
偏深黑,眉骨锋利,深邃得像是能洞穿一切,很有攻击性。
这样的眼睛,总让她想起陆承风。
陆益年不愧是他父亲,年近耳顺,却仍像正当年。他喝茶姿势极标准,看得出是家族精心教养的模本,举手投足,威严逼人,自有种风华气度。
瞿婶悄声说:“原本先生是和警卫说不让进的,但这是老爷子,都认得,带的人又那么多。”
她面上难掩焦急,话里话外,挺为云挽担心的。
云挽蹙眉,掌心浮起层薄薄的湿汗。
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阵仗,难免心慌,楼梯口进风,脊背冷了,黏糊得很难受。
她平复呼吸:“没关系,我去见他。”顿了顿,低声嘱咐,“你给先生去个电话,问问他晚上几时回来。”
瞿婶宽慰她:“我这就去。您别急,先生知道是老爷子来了,绝不会让您一个人的,您先拖一阵。”
云挽早上刚睁开眼睛,右眼皮就一直在跳,果不其然刚做好早餐就收到了前男友的求复合短信。
[挽挽我那天是真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今天下班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你,我们见一面。]
她蹙眉扫了一眼屏幕,那双精致清凌的眼底闪过明显的嫌恶,瓷白的小脸透着不耐。
端着盘子走出厨房在餐桌旁坐下来,低头将这个陌生号码拖进黑名单,动作娴熟丝毫不拖泥带水。
操作完她把手机反扣在餐桌上,低头小口小口吃着盘子里的奶油蘑菇意面。
这几天曲同舟换了不下十个电话号码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多少有点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曲同舟是她大学时期部门里的学长,上学的时候还算相熟,毕业以后就没联系过了。
半年前两人在一个项目会上偶挽,他刚好是对方公司的负责人,负责跟她对接,在频繁的沟通和见面中才又重新熟络起来。
项目结束以后曲同舟追了她好一阵子,两个月前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
周末一起看看电影吃吃饭,平时偶尔互相送一些礼物,有来有往谁也不占谁便宜,连朋友都说她太客气,感觉他们俩在一起不像情侣像搭子。
对此云挽向来都是一笑而过,从来不搭腔。
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么,再刻骨铭心也敌不过现实。
她对曲同舟虽然谈不上喜欢和爱,但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上大学那会儿对这位师哥的印象就是文质彬彬的类型,还很有礼貌,再加上两人在一起以后曲同舟温柔体贴,两人相处得还算不错,顺利的话也不是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但前提是,三天前她没有亲眼看到曲同舟在电梯里跟别的女人热吻。
到现在想起那个画面她还有些反胃。
云挽顿时没什么食欲了。
她放下筷子,低头有些可惜地看了看她特意起床给自己做的奶油蘑菇意面,她现在是吃不下了。
处理完剩下的意面,云挽披上外套出门。
入秋接连下了两场大雨,寒意渗透骨髓,地面到现在都还是湿漉漉的。
车刚开出地库,电话就又响了起来,她地头扫了一眼屏幕,皱了下眉接听:“妈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我在开车有什么事吗?”
“同舟昨天给妈妈打电话了,说了你们的事,你……”
“曲同舟给你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还没说完,云挽就忍不住皱着眉头打断。
“同舟说你们吵架了,你要分手不肯见他,让我帮着劝劝。”
云挽反问:“那他有没有说我为什么要分手?”
电话点头沉默一瞬,紧接着轻轻叹了口气:“不就是犯了点错,男人嘛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同舟都跟我说了说了他那天喝多了是意外,你就别不依不饶了。”
云挽气笑了,猛地一个急刹车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你觉得劈腿是小错?”
她有些无语地偏头看向车外,却不曾想,意外瞥见与她车身擦肩而过的那辆迈巴赫驾驶座上,一张轮廓清晰的侧脸。
云挽的心脏猛地停滞了一瞬,脑海中几乎本能地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她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
可当她定睛想要再次求证时,那辆迈巴赫却早已驶离,连车牌号都看不清了。
应该是看错了。
电话那头余玲的声音还在继续。
云挽重新拉回思绪,她不欲再跟母亲争辩:“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曲同舟在给你打电话不用接直接拉黑就行了。”
“你怎么处理,分手吗?”
见她不听劝电话那头余玲劈头盖脸地开始攻击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家庭普通长得又不漂亮,也就只有同舟不嫌弃,你跟同舟分手还上哪找条件这么好的?”
闻言,云挽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细细密密泛着痛意。
见她没反驳,余玲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我也是为你好,同舟那孩子我是真喜欢,昨天在电话里同舟说了,是想跟你结婚的,要是你能原谅他这一回到时候你们结婚,他愿意给二十万彩礼呢,到时候你弟买房子也有着落了不是?”
即便是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可听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么说,云挽的心脏还是像被钝刀子残忍地割开一样,一抽一抽地疼。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比刚才看到曲同舟的短信还恶心。
冷冷地讽刺回去:“你是为我好还是为那二十万彩礼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是被说中了有些恼羞成怒,余玲再一次拿出从前对付她的那一招,情绪有些失控地大声指责她:“我哪里不是为你好?从小到大吃穿都给你最好的,家里的钱也都是紧着你用,为了供你上大学你弟弟高中就辍学了,你说我们哪对不起你了你说啊?”
云挽的呼吸有些颤抖,她试图反抗:“弟弟辍学是因为成绩不好被劝退的。”
“要不是为了供你上大学我和你爸完全可以送你弟去职业学校学门手艺,为了供你我和你爸省吃俭用,你弟也早早出去打工,现在你出息了,你去了大城市工作住大房子,就想不管你弟弟不管这个家了吗?二十万彩礼给你弟弟买房子娶媳妇有什么不行?”
这一招余玲屡试不爽,由于从小的愧疚式教育,就算她现在已经形成了自己正常的三观,可每当余玲提到这些的时候,她除了妥协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她说的都是事实,他们的确省吃俭用,也的确将家里大部分钱都拿来供她读书。
可今天不知道是被曲同舟恶心的,还是被余玲刺激的,亦或是刚刚想起了那个许久都未想起的人,云挽鼻尖一酸,心中积攒已久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儿地冒出来,像是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她情绪有些崩溃朝着电话那边歇斯底里地说:“二十万我给你我给你行不行,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坐上,然后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努力平复心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侧脸,却频频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过多久,手机就又响了一声,是有短信进来。
云挽伸手从副驾驶座上拿起手机点开短信——
[你不愿意复合就算了我也不逼你,但是你答应的给你弟弟买房的二十万不能反悔。]
云挽冷笑一声,麻利地点开银行app把卡里剩下的二十万一次性给余玲打了过去。
这几乎是她这几年工作的全部积蓄,看着卡里剩下的七千块余额,云挽叹了口气随后重新启动车子。
钱打过去以后,果然手机一路上都没再响过。
刚才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几乎是踩着点进的公司,差点就错过了打卡。
下了电梯,云挽踩着高跟鞋往办公室走,迎面就碰上了火急火燎的姚露:“我的老大你怎么才来,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要迟到了。”
“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出什么事儿了?”云挽问。
到了公司云挽就是完美的职场女性形象,气质沉稳干练,家庭的琐事丝毫形象不到她的工作和学习,这是她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
“你还问我?”
姚露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今天是新任CEO入职第一天,老大你不会忘了吧?”
云挽心脏“咯噔”一声,她还真忘了。
这两天公司和家里的琐事事情太多,她早就不记得今天空降CEO的事了,怪不得姚露刚刚这么着急找她。
云挽一边往会议室的方向走,一边问:“大家都到了吗?”
姚露:“除了唐总以外,各部门老大早就聚齐了就差您了!”
“看见新老板人了吗?”云挽边走边问。
提到这个姚露兴奋得两眼放光:“没看到正脸,但是看到个背影贼他妈帅!”
云挽扬了扬眉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吗?”
她也见过一个只看背影就让人觉得贼帅的人。
姚露轻轻眨了眨眼,压低声音:“你也对帅哥感兴趣是不是!”
云挽半开玩笑道:“帅哥谁不喜欢,上司长得帅加班也有劲儿不是?”
“你忙你的我这就过去。”
姚露点头,视线停在她脸上:“哎,老大你眼睛怎么红了?”
云挽表情凝滞一瞬,随后弯了下唇:“来的路上被风沙迷了。”
说完,她朝着会议室的方向大步走过去,留下姚露现在原地一脸迷茫地看着窗外因为凌晨下过雨而阴沉沉的天。
这种天气哪来的风沙?
云挽所在的乐泰集团是中外合资企业主做快消品,旗下有好几个口碑不错的快消品牌,总部在国外。这次空降来的CEO是国外总部直接指派过来的,据说是花高价挖过来的管理人才在华尔街赫赫有名。
任命刚一公布就在公司内部掀起轩然大波,大家都在猜测这位空降来的CEO的实力,以及这位究竟是哪方势力的人。
在乐泰这种大公司里,上到管理层下到各部门,都会分成不同的派系阵营,大家都忙着追名逐利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本这种老板和部门老大的见面会还轮不到她这个部门经理参加,但销售部总监的职位空悬已久,或许是因为销售部的另一位高级经理在出差,部门现在就她一个管事的,所以才破例让她来参加今天的会。
也不知道这个空降的CEO好不好相处,云挽心中有些打鼓。
可转念一想好不好相处关她什么事,反正不是她的顶头上司也管不着她。
思及此,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会议室大门没关,云挽远远就望见一道挺拔卓然的身影,不,应该说是背影,她的方向看不见脸。
云挽不自觉放缓脚步,不禁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会议室里的男人背对着门口,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宽肩窄腰背影看上去十分年轻,随着那人不经意偏头露出半边清隽的侧脸。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轮廓分明,薄唇轻轻抿笑意不达眼底,透着淡淡的疏离。
云挽脚步微顿,眼睫轻轻颤了颤,视线不自觉停在露出的那半边脸上。
眼前这张熟悉的侧脸与她记忆深处的某个人渐渐重合,与此同时她的右眼皮也飞快地跳了两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里面的人便看见她热情出声道:“云挽你来了。”
下一秒,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头,而后那双清冷锐利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毫无征兆地对上她的视线。
他在祠堂大吵一架。
她从前一直想弄明白,他究竟心里都有什么,明明同枕共床,为什么她只感觉同床异梦。
然而真的掀开一角,哪怕仅仅是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忽然就又有些想不下去了。
她也不知道这种心理代表着什么。
就像是知道滚水烫手,她本能的反应,就是回避,就是从此不碰。
云挽抿唇不语,弄得瞿婶也感觉自己闯祸似的,试探性问她:“夫人,您可千万记得保密,您可不能在先生面前露……”
话被截住:“露什么。”
瞿婶猝然转身,连云挽也是眼睫一颤,修长挺拔身影从楼梯口转上来,窗外阴影随着天色走,光线打在他身上,半昏沉,半明朗。
他压着眉,眼尾还有被碎瓷划破的痕迹,血已经干涸,只是脸色难看,衬得那道血口狠厉。
陆承风微眯起眼:“你们在说什么?”
第 19 章 承风
他垂眉的模样略显冷淡,云挽下意识说:“没什么,就是想下去看看你,瞿婶让别下去。”
他也不知道信没信。
陆承风眼瞳漆黑看她几秒,最后落到托盘上,他把托盘接过,和瞿婶说:“楼下收拾一下。”
瞿婶应是。
他看云挽:“来书房。”
他书房只有纱帘拉着,清晨光线昏朦,陆承风将托盘搁在桌面,去把窗户开了一半透气,雨水裹挟着凉意,瞬间被风吹得打进来。
他外套早就摔在楼下,身上只有件深灰的衬衣,下摆扎在西装裤里,领带还在,银色领带夹扣在胸前,还没乱。
只是衬衫有了褶皱,是被他突然爆发弄出来的,平常都是整齐。
陆承风闷声坐下,看着黑檀木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还是觉得躁,伸手把领带扯散了。
他抬眼见云挽还在门口:“站那做什么,过来坐。”
云挽挨着他身边椅子坐下。
“吃早饭。”
她看一眼托盘,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碟小菜,一小碗桂花赤豆糊,还有几只煎饺。
都是口味重或者偏甜的东西。
陆承风常在书房办公,有时候见下属,商量事情也会在这里,几乎可以算是家里他的私人地盘。
他抽屉和柜子都存了文件,重点项目规划都在里面,很多时候,连云挽也不能进去。
可能是今天陆益年来得突然,他不想让她待在一楼,一时之间没想好,才说让她去书房。
他平时,根本不可能允许在里面吃东西的。
云挽没敢动,小声说:“我下楼吃吧。”
他掌根撑着额头,闭了闭眼:“楼下摔杯子砸碗,碎瓷片一地都是,没收拾好,下楼一会扎到了,就在这吃。”
云挽还是觉得有点不好,盯着托盘提醒他:“味道太重了,书房里会不好闻的。”
他看着像是还要在里面工作,她不想惹他不高兴。
陆承风尽管在家里几乎不会发火,然而他冷着脸,住酒店不回家,可比发火让人难受得多。
黄昏照晚,染红天边一片落霞。
云挽迅速结束了电脑里最后一点报告敲完,这时,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悦耳的铃音旋律搅动了空气中的静谧。
垂眸看了一眼电话屏幕,是楚先生的助理。
“喂?”云挽接起。
“云小姐,临时的通知您,楚先生今晚有个宴会,需要您作为女伴出席。”楚助理的礼貌的声音因为连日劳累带着一丝嘶哑,但依旧悦耳。
“宴会?”云挽蹙眉低语。
曾经自己经常参加一些声色宴会,作为天之骄女的座上宾,她每次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傲然绽放。
但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在这种场合便销声匿迹了。这样的宴会,无非就是些场面上的事情,恭维奉承,想起来这些她又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但楚先生是她的贵人,如果没有他的资助,也没有现在的自己,他的要求,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
迟疑了一下,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工作室的灯只剩她这一盏没灭,云挽脱下工作服,疲惫的坐在半工作前,眼神空洞地盯着已经息屏的电脑,今天接待了几个躯体化病人,她的思维受了些影响。
不多时,范特助就把车开到了医院后门接她。
一开车门,云挽就看到了专门为她准备的礼服。做工精致的礼服安静的躺在天鹅绒布衬底儿的木质礼盒里,璀璨的钻石沿着一字横肩散落在鸡心领的领心处,环绕着一颗光彩熠熠的宝石,宛若众星捧月,一看就价值不菲。
由于时间紧迫,她在车上换上了礼物,然后又画了一个参加宴会的妆容。
云挽本来就五官精致,不施粉黛已经楚楚动人,画上淡妆,更衬托出整个人灼灼其华。如雪凝肌,一双杏眼长羽微颤,剪水潋滟,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下一双朱唇如娇花浮水,荡漾一抹明媚的浅笑,乌发如瀑,柔顺的披在身后。
她一下车,门口的保安不禁屏息凝神。云挽敲门走进陆承风的办公室的时候,里面除了他以外还有纪简心和唐总,看样子也刚到。
情况跟她设想的差不多,之前就有传言说纪简心和唐总关系匪浅,有说是亲戚的也有说是情人的,所以今天唐总也在她丝毫不意外。
不过也还好,如果只有她和陆承风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气氛一定很尴尬还她真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云挽简单跟另外的两个人点头打过招呼后,才将视线看向陆承风,语气如常:“陆总您找我。”
听见声音,陆承风抬头看过去。
女人戴着工牌,穿着剪裁得体的香槟色真丝衬衫和黑色半裙,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整个人优雅知性中透着几分干练。语气不卑不亢听不出半点情绪,相比昨天猝不及防后的故作镇定,仿佛已经平静地接受了他成为她新上司的事实。
片刻,男人的喉结轻轻动了下,点了点头收回视线起身,迈步走向沙发:“请坐。”
神色和语气都一如既往冷淡从容,跟对待其他下属没有任何区别,仿佛的确没有认出她来。
云挽稍微放下心,没认出来也好免得给后续的工作添麻烦,只是心中莫名地有些怅然若失。
随后,她看了看同样坐在会客沙发上的唐总和纪简心,轻轻抿了抿唇抬腿跟过去坐在沙发一侧。
或许是陆承风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即便是知道他没认出自己,云挽还是始终不能放松,整个人不自觉地紧绷着。
虽然已经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但还是做不到完全心如止水。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唐总笑着说:“不用紧张就是例行公事,陆总新官上任对销售部的情况还不了解,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汇报一下工作,了解了解情况。”
云挽轻轻点了两下头,露出一个标准的职场化微笑:“好的唐总。”
相比之下,陆承风显得十分游刃有余,他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脸上波澜不惊,举手投足间气质矜贵卓然,没刻意端半点老板架子,却能让人感受到那种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
由于昨天的例会纪简心不在,所以今天她率先做了个自我介绍顺便简单汇报了海城的合作进度,以及她们组近半年的业务进度。
刚开始还一切正常,越往后云挽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纪简心汇报的东西明明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她偏要长篇大论,也不知道是刚下飞机没来得及调整状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她忍不住抬起眼睫,视线小幅度地打量着两位老板,唐总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偶尔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一小口。
而陆承风虽然一直也没打断,但下颌线明显紧绷着,微微皱着眉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下一下轻点着膝盖。
别人或许不知但云挽清楚,这是他耐心快要耗尽的前兆。
索性在他耐心耗尽之前,纪简心结束了工作汇报:“陆总这就是我们组暂时全部的工作进度。”
说完,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陆承风的脸上移开。
由于纪简心浪费了太多时间,陆承风此刻的耐心所剩无几,轮到云挽的时候她尽量言简意赅,花了五分钟将近半年的工作以及目前手上的工作进度汇报了一遍。
听完,陆承风的眉心明显舒展了几分。
云挽说完不自觉地瞥了一眼他停放在膝上的手,手掌承长削瘦,掌骨微微突出,手指白皙匀称骨节分明,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有一些轻微的手控,在她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里,只有陆承风的手完美得仿佛艺术品。
而这双手曾经视若珍宝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深夜里湿汗淋漓地纠缠。
惊讶于自己不合时宜的想入非非,在没人察觉出异常前云挽抿了抿唇,飞快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她没看见的是沙发那头,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倏地蜷了蜷。
随后,陆承风重新抬起头,出声道:“销售部大致的工作进度我已经了解了,在销售部新总监上任之前,还要辛苦两位。”
顿了顿,男人嗓音淡淡:“希望纪经理下一次汇报语言可以简练一些,毕竟大家的时间都十分宝贵。”
此言一出,纪简心脸上的笑意明显僵硬了一瞬。
唐总及时出来解围:“陆总说的也正是我打算提议的,销售部总监的位置空悬已久,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手。所以我觉得与其重新聘用新的总监,不如从你们两人当中选出一位合适的。”
陆承风抬眼语气淡淡:“唐总的提议不错,我也觉得可以开放内部竞岗。”
言外之意是这个位置有能者居之,并不是二选一,免得出现不良竞争。
闻言,唐总神色微顿,但很快便调整好表情笑了笑:“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他原本是打算先提一嘴,等纪简心拿下了海城的项目再顺势推她上位,可还没等说出来就被堵死了。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没别的事了,都去忙吧。”
纪简心这会儿已经重新调整好表情,嗓音格外温柔:“好的陆总。”
云挽也跟着点了下头,准备起身离开时就看见纪简心的表情像是有些意犹未尽,紧接着便拿出手机对陆承风说:“陆总我方不方便加您的微信,为了以后汇报工作,及时沟通效率会高一些。”
云挽不自觉扬了下眉,她总算明白纪简心今天为何如此反常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陆承风这样的男人的确有让女人为他前赴后继的资本。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话音刚落,还没等陆承风开口,就听见唐总附和:“对对对,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你还没加过老板的微信。”
说着,他看向坐在一旁的云挽:“云挽是不是也没加呢,也来加一下方便以后随时向陆总汇报工作。”
云挽原本打算说用公司内部app汇报就行了,可还没等她开口就看见陆承风出人意料地拿出手机,并且大方展示出了二维码。
见状,纪简心眼神一亮瞬间笑开了花,十分主动地举着手机凑过去:“陆总我扫您。”
“……”
云挽神色微顿,这下她不想加也得加了。
唐总笑着催促:“快啊,还等什么呢?”
“好。”
云挽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点开微信扫一扫对着手机上的微信二维码扫了一下。
很快,手机屏幕上弹出陆承风的微信名片,头像是一只眼熟的浅绿色的牡丹鹦鹉。
毛茸茸的很可爱,看得出主人是有在悉心照料的。
见状,云挽的心跳猛地停滞一瞬,连带着放在屏幕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碰巧点了添加好友。
而下一秒,居然直接通过了-
回到办公室,云挽有些心神不风忍不住点开那个熟悉的鹦鹉头像确认。
那是只薄荷绿闪派,颜色非常漂亮。
小家伙比她印象里长大了许多,眼睛又大又圆,鹅黄色的嘴巴尖尖的,正歪头看镜头,莫名有种喜感。
阳光下油光水滑的羽毛泛着七彩的光,看得出来主人是有悉心照顾的。
也是,陆承风就算是再恨她也不会是那种会拿宠物出气的人。
短暂的思绪游离以后,云挽关掉手机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既然销售部总监的位置是内部竞岗那肯定是有能者居之,他们干销售的最能体现能力的就是业绩,一切以业绩说话,这也是她这几年能够在销售部横着走的原因。
既然海城的项目落在了纪简心手上,那她只能更加努力地去寻找其他目标,保住目前手上的客户以外,拓展更多的客户。
上午,云挽在办公室里查了很多资料,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做了一份详细的表格,上面是从前的意向客户,以及最有可能成为她的客户的公司。
一共十一家按照难度等级划分,她打算这周逐一拜访一遍,海城的项目是个大单子,目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接触不到比海城更大的订单,只能用量取胜,只有手里的客户资源够多才能才能占上风。
整理完这些一上午的时间也过去了,中午云挽和许知薇结伴去公司食堂吃了个午饭,回来的时候许知薇被电话叫走,她便自己上楼打算去茶水间冲杯咖啡。
却不料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正在讨论陆承风。
“我有关于新老板的小道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提到陆承风大家都很兴奋:“什么小道消息快说给我们听听。”
“我也是今天不小心听唐总在楼梯间打电话才知道的,说是陆总的背景很深,不仅在华尔街名声赫赫,还有港城的背景。”
“港城?”
“对,我也听说了陆总大学是在港城读的,会不会是港城人?”
“有可能,而且我记得港城有个经常和明星和模特上娱乐板块的房地产大亨就姓陆。”
深扒下去有人忍不住震惊:“你的意思是,陆总跟这个房地产大亨有关系?”
“那你自己品呗,姓陆的不多见吧?反正我只在小说里见过。”
“……”
“港城陆家那可是豪门,有钱人中的有钱人,履历又漂亮,这种能力和背景简直是金字塔尖的人,钻石王老五都是高攀了。”
“关键那张脸还死帅死帅的!”
“不止脸身材也好,宽肩窄腰大长腿妥妥的模特身材,估计那方面也很强,要是能体验一下……”
“得了吧别白日做梦了,人家跟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闻言,云挽像是被人突然点醒似的,蓦然想起五年前。她也是这样像一个局外人,听着旁人讲述那个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人。
流苏的细钻礼服将女人的身材曲线衬托的几近完美,长腿纤细笔直,缓缓走来。
楚远洲一身黑色长尾西装,朝她挥手,不由得挑了挑眉眼前一亮。他还从没见过云挽这个样子。
女主的职业是一名私人医生,平时工作见面她总穿了一件白色的工作制服,及膝的白色大褂包裹下,她总是不苟言笑,面容严肃。但是现在的她截然不同,仿佛黑夜中绽放的昙花,花香露浓迎面扑来,超凡脱俗让人不敢亵渎,与平时谓之天差地别。
不得不说,这样的反差对于楚远洲来说是惊喜的。
“楚先生。”云挽莲步款款礼貌问候。
自从上一个疗云结束,他们应该有半个月没再见了。
“今天是私人邀请,你可以叫我远洲。”楚远洲虽然年近四十,但因为常年锻炼,保养得当,在他脸上很难寻觅到岁月留下的蛛丝马迹,仅在他眼角留下细微的笑纹,不经意间会暴露他的年纪。
他是个白手起家的实业家,纵横商海多年,浑身散发着王者不怒自威的气息,让人望而却步,不敢质疑,“你不会介意吧?”
女主摇了摇头,“不会,远洲。”杏眼似笑似非。
他哂笑一声,伸出手臂示意云挽挽住,女主礼貌的将纤细的手腕搭在他的胳膊上,宛然一笑,拉近了彼此距离。
“进去吧。”
外表平平无奇的郊区别墅里,装修的金碧辉煌,灯火通明,无疑是富人的销金窟。
主办方在台上发完言,就到了激动人心的晚宴时间。
楚远洲这些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势头正好,那些混迹名流圈的商人们人精似的,个个踊跃的贴了上来,觥筹交错间共谋发展。
“这是?楚夫人吗?”突然,一位副总身边的女伴巧笑嫣然,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大家游离了一晚上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云挽身上。
众目睽睽下,云挽宛如绽放的玫瑰,盛气凌人,妖冶而绝世。面对众人异样的探究,她丝毫没有畏惧,迎难而上的倔强,让她不禁挺了挺胸脯,宛若一株亭亭玉立的盛荷,傲然绽放碧水。
曾几何时,她也是曾是这个圈子的常客,可由于云家家道中落,她也在名流圈销声匿迹。再次露面,身份已经从云小姐变成了“楚夫人”……
“楚总,身边换了新面孔,理应介绍一下呀。”
“云小姐你不知道?多年不见,还是光彩照人啊。”
“难怪我看眼熟,以前我还抱过你呢,已经长这么大了?”
“……”
楚远洲沉浮商场多年,花边新闻不断,他不怎么在意这些桃色。
“又不是陌生人,哪有介绍的必要?”楚远洲不动声色的绕开话题,语气平缓不闻喜怒。
身处舆论漩涡,云挽面淡定的举起酒杯轻松代过:“人再好,在这里都不如杯里的酒好,我敬各位前辈一杯。”举手投足大家风范让人侧目。
“我也还记得您,陈叔叔是吧?”云挽又朝说小时候抱过她的那人说,坦然的打了个招呼。
陈震显然没想到云挽的脸皮还挺厚,讪讪的笑着点了点头。
“少喝点。”楚远洲贴在她耳边道,两人状似亲昵。
云挽也不避讳,红唇擦过他的侧脸,嫣然一笑。
看着这一举一动,大家四眼相对,便心照不宣。
是了,恐怕不会有人不爱带刺儿的玫瑰,天生就有让人征服的欲望,即便是凋零也带着一股儿凌然之美,让人欲罢不能。
就连花名在外的楚远洲也无法抗拒这样致命的魅力。云挽攀上了楚远洲,背后有人撑腰了。殊不知,楼顶上一双锐利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也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晚宴过半,云挽有些困顿,躲进了贵宾室,身子婀娜不在,只剩下一身疲惫,弹了些水珠在脸上,让大脑恢复了短暂的清醒。
没待她多想,隔间里来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没听说吗?楚远洲有病,他就喜欢比自己小很多的!”
“楚远洲外面养了多少人?看她搔首弄姿,肯定没少下功夫。”
“你小点声儿吧,人家家里破产了也能这么风光,不忍着点,哪能啊!”
“……”
云挽站在镜子前,这几个人议论的正是自己。任由冰凉的水从指缝间轻柔溜走,良久,高跟鞋清脆的声响才在水声掩护下悄然离去。
门外,云挽余光瞥到,旁边靠墙抽烟的男人正仰着头吞云吐雾。
隔着缭绕的雾气,一张较为熟悉的脸若隐若现。
四目相对,云挽瞪了瞪眼睛,心跳陡然加速,连忙掩饰般的低下头,快步往前走。
但男人三步两步跟上了云挽,拉住了她的手腕,一阵天旋地转,云挽被拉到了旁边天台外。
“云挽!”
陆承风捏住她瘦小的肩胛,双眼带着蠢蠢欲动的怒火,咬牙切齿从薄唇中蹦出几个字:“云挽,你是云挽。”
男人把云挽抵在天台栏杆上,身子越压越低,云挽感受侵略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先生,请你自重!”云挽也认出了陆承风。
阔别六年,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和陆承风再见。看着不断逼近,近在咫尺的脸庞,云挽倔强的扭开了脸,往事不堪回首,故人终究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云挽,你比我想象中的有出息!”陆承风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女人身上独一份的芳香,还有一些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腔时,陆承风沉浮了多年的那颗心,似乎慢慢的飘向了远处。
他喉结微动,颤抖的双手暴露了陆承风的情绪,要承认的是,不管是初见,还是重逢后的第一面。过多少年,眼前这个女人,都能够触动他的心弦。
陆承风一口咬上她的肩膀,让她疼,让她记起来。
拉开闸门,回忆排山倒海的袭来。
—
少年时代。
陆承风第一次见到云挽,是在高中开学的前夕,发小非要纪念最后一天没有作业的暑假,去自家的高级马场潇洒一番。
陆承风对骑马不感兴趣,但也被扯着去了。
整个马场是一片天然草原,几只马儿懒散的在吃着草,还有人在策马狂奔。
几个少爷百无聊赖的挑着马,放眼望去,一整排德法进口的温血宝马,品种不一。
抬眼,陆承风就看见不远处一匹疾驰而过的骏马,马背上的少女操纵着绳,转瞬而过,只剩残影。
陆承风甚至能记住那惊鸿一瞥的笑容。
肆意又张扬。
“她那匹是什么马?”陆承风天生性子冷,这会才好似对骑马起了点兴趣。
“陆小少,那是比较烈的汗血马。”经理回答,啧啧夸赞:“云家的大小姐一看就是下了功夫学的,才半年就骑得这样好了。”
“嗯?云挽?”旁边的朋友顿时眼前一亮。
云挽性格直爽,最主要是长得漂亮,打眼一过去在人群中最耀眼。
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再加上她也爱玩,所以大家都是熟识了。
“这会就见到新同学了,她和我们是一个高中呢!”钟凡天拍了拍陆承风的肩膀。
“新同学?”陆承风挑了挑眉,他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反应不大。
等云挽到了跟前儿,钟凡天就屁颠屁颠的走上前:“没想到你还会骑马!云挽,深藏不露啊。”
云挽下马,笑容比头顶的阳光都亮:“随便玩玩。”
她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看向陆承风,朝他点了点头。
“这是我兄弟陆承风。”钟凡天笑嘻嘻的介绍。
四眼相对,云挽心道这个长得不错。
“我是云挽。”她朝他伸出手,后者回握,算是打了个招呼。
因为经验不一,没在同一个马场,几人也没有过多说话的机会。
快要晚上的时间,陆承风在门口等钟凡天回去。
不远处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
少女和站在对面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生讲话。
“我说过啊,家里不让我早恋。”她声音像是有些苦恼。
那个男生染着黄毛,这会撩了一把头发,开启pua模式:“我追了你这么久,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云挽又笑了,露出她本身性格里的一些恶劣来:“而且,你以前那些花里胡哨的追求,也耽误了我的学习。”
“云挽,我发誓,是真的爱你!”
“我也发誓,我对你真的不感兴趣。”云挽毒舌道,给他一个打住的手势就要走。
于是和后面站着的陆承风眼神相撞。
“好同学,你偷听我们说话?”她抱臂问道,很是自来熟的模样。
*
栾琛照顾她吃了饭,到了近八点,他司机上楼来,和栾琛耳语几句。
云挽敏感,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代表什么,于是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采访可以改天再说。”
“采访可以改天再说。”栾琛让司机下去,抬眸温和看着她,“陪你吃顿饭的功夫总还是有的。别急着走,再吃会儿。”
云挽一愣,抿抿唇,低头看自己碗里的菜。
那顿饭吃到晚上九点,她回家时,大雨还没停,栾琛照例想送她回去。
然而想到上次陆承风对栾琛的态度,云挽以防万一,就还是拒绝了。
“麻烦你了,还是让司机停在门口就好。”
栾琛从善如流,并没有勉强,让司机送她到别墅区外:“那,下次再见?”
云挽朝他颔首:“嗯。”
“路上注意安全。”
“好,谢谢。”
她看着栾琛摇上车窗,像之前那样,车身缓缓再次驶离视线。
云挽在原地站了片刻,低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消息栏是空荡荡的,并没有人给她发消息。
陆承风也没有。
他这次,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来过。
自从上次她参加聚会,回家晚,陆承风脸色不太好看地上楼,云挽就改了习惯,已经不会再把手机静音。
只是没想,她是改了,陆承风倒不再给她打电话了。
她想陆承风今天晚上,大概率是不会回来,直接睡到老宅了。
毕竟陆益年都亲自登门,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陆承风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打算,不会过问她,当然也不会和她报备。
云挽盯着手机屏幕,轻叹口气。
然而她进了别墅,正要推门进去,门从里面被打开,那道身影修长挺拔,像夜的影子隐匿在玄关角落,微垂着头,闷声不响望着她。
黑暗里,他的眼睛平静如水,目光逡巡过她身上,不动声色,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云挽眼睛都瞪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吃饭回来,竟然又会撞上他。
她错愕得说不出话。
还是他先开口,陆承风轻挑眉梢,波澜不惊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第 20 章 承风
她当然知道,她和栾琛将近九点吃完饭,算算到家的时间,也不过顶多十点出头而已。
对于他这样,时常在外面不回家的人来说,她应该不算晚归。
然而云挽没抬杠,还是好脾气答了:“十点多?我晚上有事去的。”
不知道她这句话,触动到他哪根神经,陆承风看着她,沉声说:“有事。”
“又是出去吃饭?”
这话她不好接,陆承风真生气的时候不多,大多也就是话里带刺。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也是会让人难受的。
云挽只好垂眼,编了个谎:“不是,之前杂志社的主编拜托我一个忙,我跟主编采访去的。”
诚然她也不算撒谎,她确实是去帮忙,只是采访的那个对象,她想陆承风大概不愿意听到他名字。
云挽有瞬间很紧张,那是她为数不多撒谎,在他面前,应该还是第一次。
她从前不是这样,她敏感,细腻,但是也有点轴,内收的情绪让她有时木讷,体现在性格上,就是会固执。
很小的时候,梁西岭就说过她,有个优点,就是不会说谎。
然而同时,她缺点也很明显。
她不会撒谎。
每次都骗不到别人,只能骗骗她自己。
云挽挽着楚远洲的手臂,缓缓步入内场中心的时候,才发现人不是很多,不像是一场大型聚会,反倒像是小型狂欢派对。
不多时,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嗓子:“出海喽!”
此时,夕阳低垂,映照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把原本绵延不绝的波光潋滟,染成了粉色梦幻。
游轮缓缓启航,云挽独自出来漫步,她斜倚在甲板的栏杆上,沉醉于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色。待她转过身来,冷不丁地与一道冰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男人指尖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海风呼啸而过,很快便将他嘴边的烟雾吹散。云挽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那天,隔着电梯门的陆承风,还有那个强取豪夺的吻,像是一个禁忌的秘密,横亘在两人之间,再也无法被提及。
其实并没有间隔太久的时光,可云挽还是恍惚了好几秒。他们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然而,云挽却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男人带着点侵略的目光。
心跳一丝侵略性。不知不觉间,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了许多。
陆承风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与楚远洲相比,他丝毫也不逊色。而且他背后的家族,相较楚远洲而言,更是深不可测。
云挽想要离开,可在当下这种情形下,这一举动就仿佛是落荒而逃。但她已经懒得去计较这么多了,待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只会让她感觉愈发窒息。
正欲抬腿离开之际,一道女声突然横插进来。
“您就是云小姐吧,楚先生的太太?”那女子的话语里带着一点粤语腔调,她热情地拉住了云挽的手。
云挽不禁一愣,她并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女人,对于楚远洲太太这个名分更是感到无比震惊。她可担不起这样的称呼啊。
“我是威安的太太,你可以叫我黎念。刚才还听到楚先生提起你呢。”她显得极为自来熟,此刻已经笑容满面,还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云挽只能干笑了两声,从她的语气中能听出来,她们应该是楚远洲交往甚密的客人。
“您好,黎太太。”云挽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只是也不好对楚先生妻子这个称号进行辩驳。
在黎念看来,这便是一种变相的默认了。在这种都是自己人的重要场所,楚远洲提起云挽的时候言语间满是恩爱,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云挽就是楚远洲的妻子,这才带着她一同前来。
云挽被这边分散了注意力,眼角的余光瞥见陆承风那边,已经有一些人和他在交谈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不用这么客气的。”黎念比云挽大了几岁,说起话来也很风趣,“我瞧你的模样,才真觉得楚先生是走了大运呢。”
云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和她多聊了几句,等到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来,才一起走进船舱里。
陆承风还没有进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应该已经抽了四五支烟了。他就站在入口的位置,要进去的话,就必须从他的身旁路过。
黎念亲昵地与她手挽着手,当她注意到云挽那细白的手指时,好奇地问:“咦,楚先生怎么这么不浪漫,没送你一个大钻戒之类的?”
云挽恰好与陆承风擦肩而过,他身上的淡雅轻拂过鼻尖,随即被海风的微涩所覆盖。她有些分神,没有听到黎念的话,直到走进内室,才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黎念咯咯地笑了几声,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时,楚远洲和威安迎面走来,云挽的注意力也被他们吸引过去了。
威安是个美籍华人,身材高大,英俊潇洒。见到妻子,他亲切地贴面亲吻了一下。黎念显得十分受用,靠在威安身边,解释道:“我跟楚太太多聊了几句,所以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了一些。”
这不仅让云挽感到尴尬,楚远洲也显得有些错愕。他轻轻笑了笑,手指摩挲着,品味着黎念话语中的含义。结婚既是利益的共享,也是情感的共有。但对现在的楚远洲和云挽而言,这样的话题还是显得有些唐突。
云挽朝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解释。“阿黎,小挽现在还不是。”楚远洲用粤语对黎念说。
黎念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云挽,又看了看楚远洲,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向云挽道歉。云挽看着她大大的眼睛,觉得她挺可爱的,也笑着回应:“没事的,黎太太。”
威安微笑着打圆场:“现在还不是,将来总会是。”楚远洲目光深沉,看了云挽一眼:“看她的意愿。”
云挽的笑容有些勉强,但这很快就被忽视,大家都没有再提起。
会上云挽并不认识多少人,便一直和黎念坐在吧台前品尝小蛋糕。黎念是个健谈的人,不断分享着各种趣事,云挽微笑着回应,只是偶尔感觉到有一道隐约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夜幕降临,大家兴致起来,组织了几桌牌局。云挽走过来时,楚远洲正吸着雪茄,身边有个衣着暴露的小名模在向他献媚,甜腻的声音递上酒杯:“远洲哥,好巧啊,你最近怎么都没联系我了?”
楚远洲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她应该是他过去某个女伴,但名字已经记不得了。小名模更加热情,半蹲下来,似乎在勾引。
云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小名模被挤得一个踉跄,抬头看到的是一个美丽大方的女人,以为她也是来巴结楚远洲的,便不悦地说:“没看到这里有人吗?走开点。”
但云挽的出现立刻吸引了牌桌上众人的注意,哪还有那个小名模的容身之处?
“收敛点吧,要是不想被楚总扔到船下去的话。”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小名模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过来。”楚远洲悠然地把玩着扑克,目光却落在云挽身上。
“楚总,您身边这位,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呀?”
云挽生得太过明艳动人,浑身散发的气质也绝非凡俗,已经有人认出她来了。
是云家的大小姐啊,只是他们都对云臻天比较熟悉,一提到云挽,还得反应一会儿才能想起来。
这和楚远洲的年龄差距可是不小呢。月色如水,灯火阑珊。
这家清吧的装承复古暖调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有格调,氛围感十足,台上民谣舒缓又富有情感的旋律还在继续。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陆承风毫不费力地读出了云挽口中的那三个字。
他轻哂了声扯了扯唇角,随即视线定格在她点燃的那支烟上。
动作娴熟,一看就不是新手。
男人神色微怔,头顶昏暗的灯光自上而下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情绪看不分明。
“看什么呢?”
见他半天没动,同行的好友陆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看清那边坐着的女人陆熹愣了一下,没敢认,又仔细确认以后才惊讶地出声:“那不是云挽么?”
陆承风没什么反应,淡淡收回视线。
陆熹:“我应该没认错吧?”
“云挽你还记得吧,就你之前在上大学那会儿谈过的前女友。”
陆承风拧眉瞥了他一眼。
只可惜清吧里光线太暗,陆熹完全没看见陆承风像看傻逼一样看他的那一眼,嘴上依旧没把门儿的轻“啧”了声,接着说:“几年不见变化还挺大的,大学那会儿看着多朴素一姑娘,现在都学会抽烟了。”
陆承风的脸色越来越青,也不知道是被哪句戳了肺管子,没好气儿地回了句:“她抽不抽烟,管我什么事?”
说完也没管陆熹自顾自走上二楼。
陆熹:“?”
原地,陆熹看着陆承风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笑着抬腿跟上去:“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陆承风当年被甩的事陆熹也略知一二,圈子里有小部分人知道陆承风谈过又分了,但这么多年也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主要是没必要分都分了。
要不是今天挽上了,他也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估摸着陆承风估计也跟他一样早就忘了,他这么突然一提人肯定觉得没面子。
想到这,陆熹顿时觉得今儿这几句话是他欠考虑了,忘了兄弟是被甩的那个,上去以后也就没再提这茬,主动点了最贵的酒赔罪。
两人一边喝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生意上的事。
陆熹:“你怎么跑去乐泰那小地方了,我还以为你回京市会直接接手你外公的公司。”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声回:“小公司轻松,不忙。”
陆熹笑了:“工作狂还怕忙?”
别人不知道陆承风这几年在国外是怎么过的,他可是门儿清。
陆承风低头轻轻晃了晃透明玻璃杯里的淡黄色液体,也没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回来还没去港城吧?你妈知道你回来了吗?”
“不知道。”陆承风没什么情绪地回。
陆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
虽然豪门里多多少少都有点龃龉,但陆家关系不是一般的复杂,陆承风跟他妈的关系这么多年也一直没缓和。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清楚,当年陆承风是真打算跟云挽有以后的,没想到后来被甩了。
“对了。”
陆熹转移话题:“周云深这几年在港城发展得不错,前段时间跟我说你爸外面那个最近动作不小,既然你现在回来了还是得多留意。”
周云深是他们俩的发小,仨人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心里有数。老头子还活着呢,他翻不出什么浪来。”
“那你就不怕你爸偏心?”
“怕什么?”
陆承风脸上挂着淡笑:“他要是偏心,我妈第一个不同意,都用不着我动手。”
陆家这点事儿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就算是他有心遮掩,他那个整天跟嫩模上娱乐板块的爹也不答应。
陆熹扬了扬眉:“也是。”
说着,捏着酒杯伸手碰了一下,抬眸扫了一眼陆承风身后那桌,随即笑着揶揄:“陆公子魅力不减当年啊,你身后那桌的两个美女可盯你半天了。”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睨他一眼:“你喜欢你就去,别带上我。”
“不是,都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云挽守寡呢。”
说着,陆熹视线瞥了一眼某处,揶揄:“再不用都要锈了。”
“滚。”
话音刚落,陆熹就看见他刚刚说的身后那桌的美女起身走过来。
“来了来了。”
美女身材十分火辣穿着也大胆,是陆熹喜欢的类型。
“哈喽啊美女。”
陆熹率先打了声照顾。
那位美女也礼貌回应了一句,随后就将时间落在一旁的看上去斯文冷淡的男人身上:“帅哥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陆承风垂着眼把一口没动的酒杯一搁:“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
陆熹忍不住瞪他,酒精过敏还来酒吧糊弄鬼呢?
美女也不恼,依旧笑意盈盈地问:“那可以加你的微信吗,交个朋友。”
陆承风:“不好意思……”
……
另一边,没过多久方觉浅就看见楼上那桌多了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而且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陆承风。
她忍不住出声:“啧,过了这么多年陆承风还是这么招人。”
云挽葱白的指尖还夹着未燃尽的香烟,抬眼朝着楼上的方向看过去。
云挽的眼瞳微动,视线里妆容精致漂亮的女人正笑靥如花地说着什么,从身体的倾斜方向能判断出她是在和谁说话,而她旁边的男人正偏着头,虽然视线没看她,但像是在耐心倾听。
云挽收回视线,按灭吸了一半的烟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方觉浅:“你脚不方便我陪你吧。”
“不用。”
云挽笑着:“放心吧,我可以。”
说完,她转身往清吧卫生间的方向走。
与此同时,二楼离楼梯最近的那桌,长相英俊气质出尘的男人低头往楼下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淡声开口:“你们先聊。”
说完起身不疾不徐下楼。
楼下洗手间的里的人不多,云挽洗完手轻轻甩了两下手,随手拽了两张纸巾擦干,带着情绪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努力调整着状态,刚才的画面勾起了她许多不好的回忆。
这会儿情绪上来她有点控制不住,这也是她不让方觉浅陪她的原因。
她习惯性去掏包里的烟,摸了半天没摸到才想起来刚才放在沙发上忘了装。
她沉默的按了按眉心,努力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努力调整着心情。
怎么走到哪都能碰上?
怕方觉浅等急了,不多时云挽便将情绪暂时压下。
她刚走出卫生间,余光便看见不远处立在墙边低头打电话的男人。
云挽脚步一顿。
陆承风身上穿着深色西装,只是这会儿外套挂在手臂上,里面的衬衫领口散着,领带也不知道去哪了,他垂下眼眸,神色散漫地应允着电话那头。
下班时间她不想再跟陆承风有任何的接触,索性装作没看见低着头走过去。
可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面前就被一堵人墙堵住。
本来就烦,她也没惯着直接怼回去:“陆总也知道现在是下班时间,您管的是不是有点宽了?”
陆承风神色冷淡:“我是怕有人玩物丧志耽误工作,拖销售部的后腿。”
云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语气算不上好:“陆总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
“怎么证明?”
陆承风抬眼,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云挽火气蹭地一下子上来:“陆承风你有病?”
“现在不叫陆总了?”
男人气定神闲立地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她:“也是,我们的关系工作之外是可以不用这么客气。”
“我们什么关系?”
云挽冷笑着反问,那双清滢的眸子里明显带着怒意。
陆承风:“你说呢?”
他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需要我提醒你?”
“陆总不提我都忘了。”
云挽脸上扯出一个冷笑:“所以呢,陆总想表达什么?您不会这么闲,连前女友的事都要管吧?”
闻言,陆承风神色顿了顿。
他视线下移重新将视线落在她的脚踝上,果然不出他所料,已经又红又肿怪不得连走路的姿势都看着有些不妥。
陆承风拧眉神色凝重:“好像比昨天严重了,我给你的药没用?”
云挽这会儿正吵得上头,也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微微后撤了一小步,把受伤的脚藏起来,便夹枪带棒地淡淡回讽:“没看出来,陆总还挺关心前女友的。”
陆承风拧眉看着她,有些无可奈何,他不是来跟她吵架的。
云挽难得占上风,抬头对上陆承风的视线,轻轻扬起红唇,奔着给他添堵故意道:“就是不知道陆总是只关心我这个前女友,还是每一个都关心?”
刚刚发问的人瞬间就闭了嘴,楚远洲没有回应,只是揽住云挽的腰,随意问道:“吃好了?”
云挽靠在沙发一侧,轻轻扬起嘴角,慵懒地应了一声。
小模特恨恨地瞪了云挽一眼,跺跺脚,只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玩的是五十K,在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牌局里,钱是最不值钱的筹码,除了钱,他们还能玩点别的花样。
在场的几个人彼此相识,其中也有年轻人,玩起来自然比较放得开。
只见输了牌的年轻男人潇洒地一甩大把的钞票,红红的票子漫天飞舞,紧接着便抱起身边的女伴热烈地舌吻起来,周围掌声雷动,云挽只觉得这场景有些刺激感官。
难道是自己过惯了清汤寡水的日子?
一旁的楚远洲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哎,小陆少,找你半天了,快来玩。”
云挽还没从刚刚那震惊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就听到招呼声,抬眼便看到陆承风脚步从容地走来,脸上表情淡淡,动作带着几分慵懒。
男人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也不知道今晚这是第几根了,云挽的目光在他的指尖停留了两秒,都不记得陆承风的烟瘾,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他们刚刚在甲板上才打过照面,这么突然出现在跟前,她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在他们这群年轻人当中,陆承风无疑是首领级别的人物,自然有人对他尊崇有加、阿谀奉承。
当陆承风款步走来的时候,坐在楚远洲旁边的人赶忙不迭地给他腾出位置。云挽见状,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冷峻的男人长腿一屈,极为自然地坐了下来。
云挽一下子被夹在了中间,左边是陆承风,右边是楚远洲,这让她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才好。
“到底还是陆小少的魅力大呀,您这一来,楚总的女伴眼睛都看您这边了。”坐在云挽对面的人带着几分调笑地说了一句。
可这人哪里知道,他这一句话,却是同时触碰到了三个当事人的敏感神经。
云挽满心疑惑,脑袋上仿佛顶满了问号,她明明就没有看啊。
楚远洲是知晓云挽和陆承风之间有过一段过往的,听到这话,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似满不在乎的模样。但真正了解他的人就会明白,他这种表情就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心里恐怕早已是不悦至极。
“哦,是吗?”陆承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云挽,神色镇定自若,只是淡淡地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说话之人明显感受到了从陆承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丝淡淡的不悦,只能干笑了两声,便想把这事儿就此揭过。
新的一局牌开始了,只不过这一回,楚远洲的上家变成了陆承风。
不过楚远洲是庄家,陆承风这么做从牌理上来说也说得过去,倒也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端倪。
楚远洲微微眯起双眼,不动声色地将几百万的筹码推了出去,众人见状,笑着夸赞不愧是楚总,出手就是如此阔绰。
陆承风那修长的双手在扑克牌上轻轻游移着,他似乎还朝着云挽这边坐过来了一点。
他的存在感怎么会如此强烈呢?云挽坐在一旁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显得僵硬起来,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牌局的发展了,只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了针毡之上,浑身不自在。
她似乎都能够闻到陆承风身上那混合着薄荷香的烟草味,其实楚远洲的雪茄味道更为浓烈,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萦绕在她鼻尖的却都是陆承风身上那股薄荷味,难道是自己的嗅觉出问题了吗?
“小挽,小挽。”
云挽想得太过入神了,连楚远洲叫她都没有听见。
直到云挽的目光重新聚焦,她才赶忙应了一声。
“这把你来。”楚远洲往旁边稍微挪了点位置,示意云挽与他同坐一处。
瞬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云挽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更何况陆承风还在这儿呢。
“我,我不会。”
他压下眉,攥着她手腕扯到怀里揽着:“以后不要再收她的东西。”
“嗯。”云挽轻声点头,“当时就我们两个人,我也不好什么都拒绝。”
她缩在他怀里,摸出那枚袖扣,小心望着他:“她说你上次回家,袖扣落家里了,要我给你带回来。”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触到他的雷,陆承风眉一拧,盯着那枚袖扣几秒。
抬手扔进了床边垃圾桶:“扔了,你给我选个新的。”
云挽小声说好。
她怕他生气,洗了澡就窝到床上,陆承风一直在看平板,脸色冷沉不好看。
云挽也不敢说什么,照例喝了药,默默抱紧被子躺着。她心里难受,想和他说点话,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陆承风那边的壁灯很晚都没灭,她还以为他要赌气,睡书房了。
然而再过片刻,他却蓦地抬手灭了灯,翻身摸过来。
她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几次三番挣扎犹豫,最后还是作罢。黑暗里,看着他最近疲惫的面庞,云挽抿抿唇,挨过去靠着他。
陆承风习惯性把她搂进怀里。
他没再提那件事了,他说:“我让人把老宅打扫了,过去就能住。”
胸膛很暖和,她挨着他轻嗯。
熟悉的气息无声包裹她,身边人臂弯收紧,垂眸,吻了吻她面颊:“明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