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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她是骗你的!

“韫青?在想什么呢?”

“怎么这么心不在焉?不欢迎我回国?”

临海的高档会所,海景落地窗下,栗色长发的女人懒散地陷在软沙发里,一身灰色西装穿得极为松弛,侧头,看向身旁端坐着的姐姐。

傅明雅是韫青的表妹,只比她小了一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都在傅阿婆的庇护下,同亲姐妹没什么区别。只是明雅和韫青的性格恰好相反,从小张扬又要强,很不服气自己比韫青小,所以从来不叫她姐姐,虽然这并不影响她们的感情,但总韫青韫青地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她昨天刚从国外为傅氏谈完项目回来,今天叫了些朋友组了个局接风洗尘,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唯独发现自己的姐姐看起来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

傅韫青背靠沙发,抬眼看着她,面前的女人跟几个月出国前没什么区别,卷发红唇,喝了点酒,带着点点醉意的脸明艳又颓靡,表情倦怠,身体也像没骨头,在沙发上缩着,往她肩上就是一瘫。

傅韫青笑说:“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像出去了好几年似的。”

傅明雅叹气,“所以几个月不见,你一点儿也不想我喽?那是在想谁呢?”她拉长语调,故作委屈了一会儿,随即侧过脸,直截了当地指出:“刚才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一直看到你在瞟手机,怎么了?等谁的消息呀?有新欢了吗?”

傅韫青不予奉告,反问:“阿婆倒是有向我打听,明雅今年都三十二了,怎么能还没有个伴儿?”

“所以阿婆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你有伴儿了?韫青,这个世界上可没人比我更担心你的幸福了。”傅明雅说:“要不是我当初正谈着恋爱呢不愿联姻,阿婆也不会找你,把你给害惨了。结果谈到最后,那女人给我来一句我们不合适就人间蒸发了,真是爸了个根的。”

傅韫青:“别说脏话。”

“哎哟,我在外面为傅氏拼搏已经端庄够了,你就让我放松下。”

傅明雅压力大,有烟瘾,更别说忽然谈到了前任,随手拿起桌上的细烟点了根,又给傅韫青递去一根。

纵然这一年里,她这位只品酒不沾烟品性恬淡的姐姐开始了抽烟的恶习,但抽烟的样子很美,没什么享受的表情。她模样太清冷,实在不像会依赖尼古丁的样子,所以美得矛盾。有一点忧郁,有一点堕落,又很清醒。

谁料,这次傅韫青拒绝,“不抽。”

“你抽就不要靠着我。”

“这么排斥?看来对方不喜欢烟味?”

“所以你到底在等谁的消息?我真的很好奇,”傅明雅坐直了身体,稍微挪了挪屁股:“到底是新人还是旧人呀?”

新人旧人之间的差距可大了,见傅韫青的表情没什么波动,傅明雅心中的答案往其中某一方倾斜,“噢,旧人。”

“你的烟烟宝贝回来找你了?”才问完,傅明雅便直截了当地说:“说实话,我看过她的直播了。”

她这句语气很怪,傅韫青侧头看向她。

傅明雅问:“你觉得她是放不下你,忘不掉你才回来找你的吗?”

傅韫青的脸色没变,气氛却僵凝了些,她沉静着没吭声,傅明雅说:“我好像有点儿不见得。”

“虽然她曾经在直播间里说过好想你……但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全都带着一股是玩笑在嘴炮的感觉,根本不能信的,你没发现吗?我看过她几场直播,嗯……还给她送过礼物,你知不知道她怎么感谢我,那语气甜的呀。”

傅明雅也不怕这种话说出来惹自家姐姐生气,继续道:“她直播是为了赚钱,对所有给她刷礼物的人都很甜,说很想被富婆包养什么的……你真的不觉得,她回头找你只是因为没钱花了,又正好有你这么一位大款前妻么?”

她吐了口烟,淡笑:“她的热情不光只对你一个人,好像只要长得漂亮,愿意给她花钱谁都可以?”

傅明雅从来不掺合别人的感情事,但她这位姐姐可是在那小蝴蝶身上栽过一次跟头的。小朋友在一起久了就腻了,说不开心,要闹离婚,转头就跟别人在一起。

韫青喜欢她,依然没放下她,这大概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如果对方回头是认真的还好说,但喻烟这样没心没肺又目的性强烈的态度和表现,真的很难让人放心啊。

听了她的话,傅韫青垂眼凝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并没有赞同,也无法反驳傅明雅的话,很明显,她无法给自己一个能完全说服自己的答案。

傅明雅意识到她似乎挑破了她心里的怀疑,亲情建议:“我觉得,你还是谨慎一些,或者你也别太认真,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别又被人家小妹妹给渣了耍了。那可就太丢脸了啊。”

“……”

氛围太冷,让人下意识想跳过这个话题,傅明雅没再说什么,无所事事地靠着她摆弄起手机,好巧不巧的,竟刷到了话题的主角。

“她发了新视频。”明雅把手机递给身旁的姐姐。

傅韫青看过去。

“妹妹确实很迷人,她一定知道自己很漂亮。”

她指的是视频里的喻烟。

一对猫耳,一双如小猫一般纯真而狡黠的眼眸故作乖巧含情脉脉地望着镜头,她散发诱惑,势在必得——变成猫猫就可以被姐姐摸摸吗?

从前很多次,很多个舒适的夜晚或早晨,喻烟就是这样趴在傅韫青的怀里,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对她撒娇说好爱姐姐、好爱妈妈。或者抱怨不想上课,又或者,单纯像小猫一样忽然黏人,十分主动,想要亲昵,想要傅韫青的诱哄与爱抚,想要看傅韫青对她着迷的样子。

无论她心里打的是什么小主意,傅韫青都觉得她很可爱,很特别,很珍贵。常常,傅韫青觉得好幸福,幸福到警惕处处都是危险,很想把她藏起来,又不忍心让她失去能让她快乐的天地,所以常常叮嘱她,要记得按时回家,去哪里要报备,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记得依赖她,要记得想她。

她总是有很多鬼点子,总是不守规矩,傅韫青庆幸自己不是特别古板的大人,接得住她奇异的思维,总能和打成一片,能接受她任何样子。

其实,她很喜欢她叫自己妈妈,因为谁都知道,有妈妈在的地方才是家,这份骨肉相连的关系,比普通的爱人要牢靠得多,对不对?这会让她很有安全感,烟烟无论如何都属于她的安全感。

可后来她还是走了。

她欺骗了她,她做不到自己说出口的承诺,她像一朵飘忽不定的云,她和别人在一起了。

傅韫青心中感伤,一想到便觉得痛苦。点开她的评论区,热度第一的评论是个退居幕后当起了导演的女星。

她的评论被喻烟回复了——

安邱:【让人好想抱回家呀】“不要再被女人骗”回复:姐姐我愿意【爱心jpg.】【爱心jpg.】【流口水jpg.】【爱心jpg.】【流口水jpg.】

****

喻烟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生病了。

她一会儿比一会儿更难受,喉咙发干的感觉比中午刚睡醒的时候更严重了,非常有喉咙吞刀片的趋势,头昏脑涨头重脚轻,还昏昏欲睡。

路玉不在家,身边没有人,秉持着感冒就多喝热水的传统态度,她不停的给自己灌热水,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喻烟很崩溃,每次身体出现这种感觉,就意味她需要经历将近两个星期的感冒、发烧、鼻塞,还很可能流鼻涕的难熬病症。

“最近云城开始入冬,现在这种季节正是感冒发烧的高发期,你前两天出去可能穿得少了,中招了。”

终于等到路玉回家,她翻出家里医药箱里的板蓝根,帮喻烟冲泡。

喻烟特别讨厌吃药,那是一种打心底里对药味的膈应,哪怕板蓝根算不上多苦,甚至还有甜味,但那它股无法剔除的药的气息还是让喻烟生理性反胃,眉头紧蹙着喝完,干呕了一下,赶紧灌了半杯水。

都乖乖吃药了,就不要再生病了,喻烟希望自己的抵抗力能争点儿气。傍晚又开始下雨降温,她换了一件加绒的睡衣,给自己的保温杯灌满了热水,希望能把病毒赶走。

以为板蓝根可以抢救她濒临发病的身体,可天不遂人愿,这个初冬打定了注意是要让喻烟难受一场,更晚一些,喻烟开始觉得头晕乏力,且已经有了喉咙吞刀片的感觉,喝了几口粥,捧着热水没精打采地和路玉说了会儿话就回房躺着了。

她打开手机,点进和傅韫青的聊天框。

今天下午的时候喻烟就给她发消息发招呼了,可是怎么回事呢?居然到现在天都黑了她还没有回复。

喻烟:【姐姐下午好~】

喻烟:【今天睡了将近十五个小时,现在才吃早餐。今天降温好厉害哦,确实好适合睡觉,傅姐姐今天休息吗?还是有别的事情要忙呢?】

后来喻烟渐渐难受,就没顾得上她,又开始不回信息了,明明昨晚还在打视频的诶,喻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稍微提醒她:【姐姐是不是不小心忘掉我啦?】【猫猫戳一戳jpg.】

傅韫青还是置之不理。

傅韫青是什么意思嘛?

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喻烟往上翻聊天记录,全程她都乖得不行,没有任何一点儿出格。

喻烟的脑袋隐隐作痛起来。

喻烟:【傅姐姐明明答应过我有空就回我信息的】

她小小的提醒了一下,撑着病弱的躯体,等了半个多小时依然等不到对方的回复,觉得更头疼了,眼睛也疼。她用手捂了下额头,体温好烫,果然还是没逃过,真的开始发烧了。

路玉给她买了退烧贴退烧药什么的,放在她桌前,喻烟爬起来往自己额头上贴了一片,定了个明天早上七点的闹钟,打算就算是烧到四十度也要去上傅韫青的课,必须要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见她,多么有诚意。

到时候,傅姐姐看她病恹恹的样子,肯定会心疼她心疼得不行,还怎么舍得冷暴力呢?

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吧?

很好。

这个病来得很是时候,喻烟就这样释怀接纳了它,闭上眼睛,开始畅想傅韫青看到她发烧后心疼的表情和温柔的责备了。

*

冷空气来袭,云城一夜之间降温七八度。

前些日子还毛衣衬衫风格迥异的大街,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换上了大衣外套,阴天和雾霭笼罩城市,它身后藏着一整个不大会落雪的寒冬。

云戏的地下停车场相比地上更为阴冷,傅韫青下车,对面车位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毛呢大衣的也刚下车的女人。

女人扎着个利索的丸子头,长相温柔,眼里盛着明媚笑意,“傅老师,好巧。”

傅韫青打招呼:“早上好。”

两人并肩往出口走去,女人向傅韫青搭话:“傅老师在几栋上课?”

“h楼。”

“我这周也在h楼,给她们上理论课,傅老师上两节大课么?”

“嗯。”

“我也是,还蛮累的,每次上完课都会嗓子哑……欸,我听说,前阵子有个女学生给你送水?你接受了?”

学校里八卦传得快,更遑论傅韫青这样备受瞩目的老师,更别说,她从来不会接受任何学生的礼物。她摇了摇头:“她不是学生。”

“不是学生?专门来听你课的么?追求者?听说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女人佯装八卦,却不敢直视,瞟着傅韫青在冬日里柔和淡雅的眉眼。

她的气色不太好,看样子没休息好。

傅韫青没有回应她,垂着眼望向前方。

傅韫青是个温柔的人,因为太温柔,温柔之中的边界感和距离感,她一直找不到什么有效的方式逾越。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和她的交谈中选择了忽视。

那个女孩对她来说,是无可奉告的吗?

女人扬了扬唇角,无人察觉地收起了些什么。

两人在电梯里分别,傅韫青停留在五楼。她没有留给自己什么等待的时间,出电梯时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不到半分钟。走进教室那一刻上课铃正好打响,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讲话声戛然而止,四散的目光汇聚到她身上,她双眸不动声色的地望向人群,和一双双眼睛擦肩而过。

她的心坠了一下。

她并没有来。

第42章 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在医院

喻烟一直到中午才醒来。

醒来时路玉在她身边,拿着体温枪对准迷迷糊糊的她,还没从睡梦中彻底醒来的喻烟差点儿举手投降,“滴”的一声,路玉居高临下地说:“三十七度五。”

“退烧了,起来喝点儿水。”

喻烟昨晚半夜高烧,头痛欲裂一直烧到早晨,闹钟响时别说起床去找傅韫青,就算是下床吃个早餐她也做不到,跟路玉讲话都是迷迷糊糊口齿不清的,又睡了一觉,现在才退烧好受了些。

实在是太受罪了。

给喻烟倒了杯热水,她咕噜咕噜全喝掉,靠着路玉的肩膀,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你还头疼不?”

她昨晚一度飙到三十九度,路玉生怕她烧傻了,一直守着她,没怎么睡觉,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今早请了半天假,在喻烟退烧后睡了两个小时,现在也才刚醒不久。

“嗯不疼了。”

“不疼了就好,昨晚真是吓到我了,烧得我差点叫救护车。”

喻烟还颇为自豪呢:“我的免疫系统对抗病毒对抗得太努力了。”

路玉噗笑:“那你是不是还要对她们说了一声谢谢,辛苦了?”

“嗯,谢谢,辛苦了。”

“行了,肚子饿了么?锅里还有肉粥,我去打一碗给你吃?”

喻烟点点头,感恩路玉的辛苦付出,看她站起身,抬头夹着嗓子对她说:“谢谢姐姐。”

“路玉姐姐也辛苦了~”

她是故意的,故意装可爱故意卖乖,十一岁的时候路玉就不吃她这套了,呵呵了两声,大方道:“不用谢,你没烧傻姐姐就放心了。”

路玉离开房间,喻烟拿机看时间,十一点四十一,傅韫青都快下课了……她脑子转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得赶快给傅老师解释一下自己缺勤的原因。

喻烟:【傅老师,我昨晚发烧了,特别特别难受,一直烧到早上,烧迷糊了都,就没起来没去上你的课,忘了要给你发信息,请问可以补一个假条吗?】

喻烟:【哭哭jpg.】

十二点钟按时下课,学生们四散离去,空荡荡的教室里傅韫青点亮手机看消息,弹出来这么一条学生旷课后找补的请假信息。

是发烧了?

傅韫青蹙眉,终是无法忽视,打字问她:【退烧了么?】

喻烟秒回:【退啦,刚刚量了三十七度五】

过了会儿,喻烟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点开图片,只见她侧躺在病床上,头发乱糟糟的,脸颊还泛着烧后的红晕。她一只手拿着体温枪,将显示屏区域对着屏幕让傅韫青看到,抿着唇,一双眼睛安静又可怜地巴望着镜头。

她们一起生活两年,傅韫青对她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她抵抗力算不上好,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像这种季节性的病毒感冒,她通常都会反反复复的烧上几天,她现在退烧了很开心,后面还有得她难受。

傅韫青对着她发来的照片走神,喻烟的信息又弹出来,引用了上面那条补假条的信息:【傅老师愿意原谅我么?】

因为没得到姐姐的回复一直不安心,被姐姐理会真的好开心,琢磨不透姐姐的心思,所以这忽远忽近的,姐姐到底有没有打算原谅她?

喻烟:【我会乖的,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老师打我骂我教育我都好,就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真的会乖吗?她真的觉得自己很乖吗?她会撒娇,会胡乱承诺,会蒙混过关,她没心没肺有恃无恐,因为知道傅韫青有多爱她,知道自己只要生病了难受了就可以让傅韫青为她担忧、对她心软。

可是她呢?她有走心吗?她回头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说的乖就是一边对着她卖乖一边来者不拒地对别人做同样的事么?她也会对别人说同她说过的撒娇的话么?她对谁都可以热情又甜腻么?

傅韫青骗不了自己,也不打算骗自己了。

她其实一直在等,喻烟从她身边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开始就独自守着她们的家等待她回来,可她怎么也无法接受,喻烟回头来找自己,心里却依然计划着其他人;她回头来找自己,是出于就算换成别人也可以满足她的“目的性”。

她说她永远只爱她一个,她说她永远都不会离开她,她说她永远都不会让傅姐姐伤心,她答应傅韫青的很多承诺都没做到。

傅韫青在她心里算什么呢?

傅韫青对她来说到底重要吗?

可是……

她现在还在生病,她昨晚自己一个人度过了难熬的高烧……

看着照片里的她,脑海里浮现出她曾经蜷缩在她怀里忍耐的模样,傅韫青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去,编辑信息:【还难受吗?还烧的话要告诉我】

马上,她把这句删掉了,重新编辑,只剩冷冰冰的叮嘱:【还烧要去医院】

喻烟雀跃回应:【好,我都听老师的!】

她可懂事了,选择性忽略了已经看到的傅韫青撤回的那一句:【还难受的话我一定乖乖去医院】

喻烟:【可惜,今天没能给傅姐姐送橘子雪梨QAQ】

傅韫青:【不要玩手机了】

喻烟:【想和姐姐讲话也不可以吗?】

傅韫青:【我要开车】

也是哦,现在傅韫青刚下课,还在学校呢,可傅韫青好不容易理她,喻烟可不满足就这么聊两句:【那等傅老师不忙了,我可以跟你打视频么?】

喻烟:【很想跟傅姐姐讲讲话,想看看小猫,就一会会儿,可以吗?】

打视频跟姐姐聊天,还要看小猫,好暧昧哦,可是她们已经打过了,早就这么暧昧过了。

傅韫青:【再说。】

再说?

再说就是等她不忙了再去找她说,好的,喻烟理解能力很强,笑吟吟地:【那姐姐好好开车,注意安全哦】

*

喻烟真的很乖,答应傅韫青不玩手机就不玩手机,去客厅开路玉的投影仪看电影。

答应她还烧的话要去医院,当天下午她便有了反复的苗头。

好在也不算多难受,烧得也不高,在三十七八度徘徊,还是觉得没必要去医院,拿了片退烧贴贴在额头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傍晚,路玉还没回到家,喻烟先被自己热醒,觉得身体很奇怪,不难受,但是好沉,好热,又好飘忽。

她撑起身体,晃得险些倒下去,用体温枪给自己量了下,体温枪报警滴滴滴响,她一看,40.5°C。

40.5°C……

喻烟懵了,四十点五度是什么概念,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没那么夸张啊,真的有那么夸张吗?

她拍张照片给路玉发过去,“对方正在输入”在顶框上闪了一瞬,下一秒,视频通话拨过来。

路玉还在地铁上,满脸惊慌地站在角落,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情况啊,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给你叫个救护车?”

喻烟躺回了床上,声音很虚弱,但状态并不痛苦:“没怎么样……就是感觉很热,很混沌……就是,晕晕乎乎的。”

“那你起得来不?”

“应该起得来吧?”喻烟不确定道。

“赶紧试一下能不能起得来!”

喻烟尝试了一下,从床上坐起,立马就有想倒回床上的冲动,脑子很沉。

“你现在赶紧起来给自己灌两杯水,然后换衣服穿外套下楼,我还有一个站就到了,打辆车,去医院!”

换季病毒性感冒高发期,发热门诊人满为患,已经没有床位可供,喻烟挂完号检查完,只能去输液间坐在椅子上输液。

路玉问护士要了俩口罩,给自己和喻烟都戴上,坐在身边陪护,时不时摸摸看喻烟的额头,看看温度有没有褪一点。

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烧到这么高的,差点吓死了,要是喻烟真在她手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可怎么向喻岚交代。

“喻岚又不会管我,怕什么。”喻烟满不在乎道。

大难临头,亲妈抛下她远走高飞,什么也没留下,这么久了一个电话也不打,只嫌喻烟是累赘,她会在乎喻烟的死活么?她那些债务不要牵连喻烟就好了。

倒是某些人可能会管她。

“路玉,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火急火燎地把你送来医院,哪有空吃饭?”

“那你快去吃饭吧,这里有医生和护士,你吃完饭回家休息一下,这里的椅子坐着一点儿也不舒服。”喻烟忽然催促,像赶她走似的,路玉有点儿纳闷,“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喻烟可不是这样独立自强不爱麻烦别人的性子。

只见她眼睛弯了起来,用讲悄悄话的语气:“要是不可以的话,打完吊水你再来接我嘛,还要好几个小时呢。”

“……”

路玉知道了。

看来心里是有小注意了啊。

她站起身,“那行,我去吃个饭,你打完针了要我接你回去的话给我发信息。”

“好的~”

目送路玉的背影离去,喻烟用没打吊针的那只手从口袋掏出手机,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拍了张吊着针的手背,拍了拍输液间的标识牌,还有那张恐怖如斯的四十度的体温枪直接发给傅*韫青的话会显得她目的性太强了,还负能量,不太好,会给傅姐姐压力,说不定还会招来反感。所以呢喻烟选择发朋友圈,既能让她看到,又没有给她必须要回复的压力,让主动权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还能显得喻烟懂事,衬托出她的孤单可怜来。

很好,很聪明。

【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呆在医院】【沮丧jpg.】

编辑好文案,喻烟还贴心地标了个定位:滨江医院发热门诊

傅韫青看到那条朋友圈是在十五分钟之后。

得知喻烟生病,她的心一直不安,休息或是工作,都时不时打开微信看她有没有给自己发什么消息,担心她又烧起来,担心她自己一个人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从上午结束聊天到现在天快黑下去,喻烟都没再给她发什么消息。她想,结束聊天后她大概会不听话继续玩手机,然后午睡,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她还没有睡醒吗?

不难受了吗?怎么没有来找她?傅韫青知道喻烟的性情,她很需要依赖人,从前磕着碰着都要找她诉苦被哄才会好,更别说现在傅韫青不愿多理她,她生病了,怎么会不借着生病难受的由头来找她呢?

她知道,姐姐会心疼她的。

还没有醒吗?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不是说想和她打视频么?

知道她一烧起来就容易高烧反复,知道她不喜欢吃药,知道她自理能力很差,眼见天彻底黑下去她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傅韫青愈发惴惴不安,想给她打个电话,电话拨出去之前,明雅提醒她,喻烟发了条朋友圈。

——40.5°C……

傅韫青心头一窒,烧到了四十多度,自己一个人,她……

傅韫青当即站起身往外走,身旁的助理一惊,忙追上去问:“韫姐,怎么了?”

“跟杨小姐说一声,我有事得先走,下次再谈吧。”

定位导航,喻烟在的医院距离她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她觉得好长,好久。

路程焦灼,满心担忧,怕她出事怕她难受,怕她自己一个人在医院会无助会害怕,她果然一点也没办法照顾好自己,怎么能烧到四十度,烧成这样为什么不发微信告诉她?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医院也不向她求助。

是因为傅韫青对她太冷淡了吗?傅韫青想,她怎么忘记了,烟烟很有自己的脾气,自己那样对她,她会闹别扭会赌气,会故意偏不让她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她怎么能这么任性,烧到四十度真的很危险……

心生责怪,很多的是心疼、担忧与懊恼。

傍晚医院周边也在堵车,交错的喇叭声无比刺耳,车子排队领餐似的一格一格挪动更是加重了焦躁,傅韫青将车停在附近路边,步行赶到医院发热门诊,熙来攘往中顺着指示牌走来到输液区。

输液区坐满了人,充斥着断断续续咳嗽声和浓浓的消毒水味,她知道喻烟不喜欢这样的环境,焦急张望,很快,她的视线落在女孩的侧脸。

喻烟裹着一件羽绒服大衣,一只手吊着针,平放在椅子把手上。她面前站着一个穿风衣戴眼镜的女人,她弯着腰同喻烟讲话,近得几乎要将她的身躯笼罩。喻烟抬头望着她,她眼神怜爱,伸出手,抚了抚喻烟蓬乱的发顶。

第43章 表姐依然喜欢她

喻烟没想到,黎瞳居然回了云城工作。

她明明记得,表姐之前似乎是有在帝都定居的打算的。

“我公司就在附近,原本在加班呢,看到你的朋友圈吓了一跳,有点担心你,就想着过来看看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怎么就自己一个人?你不是跟路玉住在一起吗?”

“我……路玉她去吃饭了。”

“那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黎瞳相比三年前变化好大,脸颊更瘦了,头发留得更长了,依旧没有烫染,浓密的黑长发绑成低马尾束于脑后,没有化妆,看起来很干净。她好像变得更温柔也更成熟了,衬衫配黑色大衣,看起来很有气质,很温润。

这还是除了路玉和傅韫青外第一位从三年前跨越而来和喻烟面对面的熟人,喻烟感觉好奇妙,好不真实,目光久久地落在黎瞳身上打量。

面对喻烟打量的目光,黎瞳全然包容,只是怕她饿着想去帮她买东西吃,喻烟轻轻摇了摇头,“我没胃口,不想吃。”

“不饿吗?现在已经快七点了。”黎瞳伸手顺了顺喻烟的长发,这是她们从前相处时会自然而然对彼此做的事,喻烟眨了眨眼睛,想,表姐没有变,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和她生疏。

除了中午吃的那一点粥外,喻烟一整天什么也没吃,但是真的感觉不到饿,可能是饿过头了吧,只觉得头很晕,眼睛干涩,身体很沉胸很闷,很没有胃口。

“不想吃。”

黎瞳不强求,“那我陪你坐会儿吧,要是饿了你就跟我说?”

输液椅旁边有个陪护椅,就是个小圆凳,没有靠背的椅子喻烟最讨厌了,坐着一点儿也不舒服,看着就很难受。

像她这种没骨头,到哪儿都想靠着的人看到这种椅子就觉得腰酸背痛,但黎瞳并不介意,她腰背挺直,坐姿端正,十分可靠。

“你这样陪着我没关系吗?”喻烟记得她刚才还说要加班。

黎瞳笑了笑:“没关系,工作可以先放着。”

工作可以先放着,好有安全感的话喔,更成熟的表姐似乎比从前更加天菜了。

“好了,那你先睡一会儿?等打完针了我再叫你起来。”

黎瞳并没有选在这时候与她叙旧,她帮她看着吊瓶陪着她。喻烟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陪伴,美滋滋地闭上眼睛,只是她忽然又想到——她要钓的是傅韫青啊。

她猛然惊觉,朋友圈都发了快一个小时了,傅韫青看到了吗?应该没有吧?不然怎么可能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喻烟霎时心跳加速,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把朋友圈给删掉。毕竟表姐都来陪她了,傅姐姐再来,她也不能按照计划行事了。

要是傅姐姐再来,看到表姐在这儿,她误会了怎么办?

把朋友圈删掉,就像从来没发过一样,看着朋友圈空白界面和静悄悄的傅韫青的聊天框,喻烟松了口气。

肯定没有发现,不然就以傅姐姐对自己的关心程度,这时候肯定已经急得不行了。

如释重负的喻烟给路玉发信息:【吃完饭你就安心回家休息吧~我跟表姐在一起,待会儿她会送我回去的】

路玉:【黎瞳?】

喻烟:【嗯呐】

路玉:【她咋来了?】

喻烟:【她看到我发的朋友圈就来了,她公司在附近】

路玉总觉得有点不安:【行吧行吧】

聊完,喻烟把手机塞回兜里,靠着不太舒服的椅子,在高热的混沌蒸煮下,她的意识很快就融化。

药液一滴滴流入体内,她的温度慢慢降到一个让人松口气的安全范围,断断续续地睡着,时不时被吵醒又同黎瞳说几句话,到了晚上九点,发热门诊人不减反增,喻烟听到人有叫她,睁眼就看到黎瞳在配合护士拆她手背上的针。

针头拔掉,黎瞳扶着她的手,用棉签按住针孔帮她止血,“打完了,温度降下来了,可以回去了。”

“嗯……”喻烟还很迷糊,揉了揉眼睛,她并不喜欢这里,听到可以回去了马上站起身,只是身形有些发虚,黎瞳怕她跌倒扶住了她,低头问:“不用急,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么?”

“不晕了,”喻烟下意识靠在黎瞳身上,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刚睡醒的湿软,“好口渴。”

“那你再坐一下,那边有饮水机,我去帮你接一杯热水。”

“……”

晚间阴冷,寒风刺骨,喻烟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缩着身子站在医院门口的路边,手里还拿着喻烟饮水机接的热水,一口一口抿着。

云城的又一个冬天真的来了,是羽绒服太劣质的缘故么,才站了两分钟她在室内被一觉捂住暖的手就不暖了,把纸杯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喻烟哈热气给掌心取暖,晚上医院还是好忙碌,有辆救护车载着病人呼啸归来,掀起一阵疾风,喻烟顺着它看到前方马路旁停着一辆黑车。

好眼熟,是傅姐姐开的那个型号么?看不到标识,好像suv都长一个样。

喻烟走神地想着,黎瞳的车停在她面前她都没注意到。

表姐亲自下车给她开车门,眉目温和地看着她,问她在发什么呆。

“刚才过去了一辆救护车。”喻烟说。

“最近是流感高发期,很多人生病,”黎瞳看她缩在帽子里的样子,觉得很可爱,伸手帮她拉了拉帽檐,“冷吗?”

“不冷呀。”

表姐好温柔,和以前一样,对她那么好那么关心,喻烟喜欢被这样舒适的照顾,摇了摇头:“你才是,穿得好薄。”

“里面有加绒背心的,很暖和。”

“真的吗?”喻烟伸手去摸她的手,是暖的,真的不冰诶。为什么她都穿了羽绒服手还是那么冰,一定是气血不足,身体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她在心里叹气。

黎瞳指尖一僵,回握住她,拉了拉,“快上车,别被冻到了。”

“肚子饿了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多少都要吃一点,这样身体才有力气对抗病毒。”

“嗯……想不出,表姐决定就好了。”

“那我带你去我常去的一家餐厅?觉得很不错,很早就想约你去吃了,一直找不到机会。”

“嗯~好。”

车里开着暖气,喻烟的手很快回温。她们从那辆黑车旁经过,扬长而去。

***

黎瞳把喻烟带到了一家不远的中餐厅,喻烟吃不下什么太油腻的东西,点了一碗粥,黎瞳又为她点了两道清淡的炒菜,坐在她对面,静静看着她吃。

“你不吃吗?”

黎瞳摇摇头,微笑:“我在公司食堂吃过了。”

“噢……”被人盯着喻烟也不觉得不自在,自顾自地抿了两口粥,又抬头看向黎瞳。

“怎么了?”

喻烟踌躇片刻,问:“我想问,表姐你知道我妈去哪儿了吗?”

黎瞳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知道,她没告诉我,我现在联系不上她,电话根本打不通,短信也不回。”

“这样……可能是换电话卡了,”黎瞳沉吟片刻说:“我回头试着问问打听看,不用担心,她现在可能在美国,别怕,她没什么事的。”

她能有什么事情呢?

卷钱跑路了,懒得顾她这个废物女儿,拿着钱才国外过得逍遥滋润,能有什么不好的,她并没有担心她好不好。

喻烟撇了撇嘴,低头喝粥,黎瞳看出她写在脸上的委屈,安慰道:“烟烟,相信小姨吧,等她解决完她那里的事情,会联系你的。”

“她是你母亲,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

完全有可能。

喻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就……但愿吧。”生病消极,提及这个更是闷闷不乐,“表姐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她转移话题。

“我挺好的。”黎瞳说:“就是最近工作有点忙,常常要加班。”

“听起来好累哦。”

黎瞳笑了笑,“还好了,自己一个人生活的话,忙起来也会觉得很充实。”

黎瞳不喜交际,兴趣爱好也不广泛,除了工作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自己一个人生活?

喻烟想,表姐现在还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吗?是现在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呢?还是这三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这三年,表姐有谈过恋爱吗?

喻烟很好奇。

因为太好奇了,她忍不住,直接大胆问:“表姐,你一直是单身吗?”

黎瞳:“嗯啊。”

“噢。”喻烟点点头。

“想什么呢。”黎瞳笑她,“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关心我是不是单身?”

“好奇嘛,毕竟你这么优秀,喜欢你的女人一定很多,真的很让人好奇感情状况。”又开始撒娇了。

没办法,喻烟很八卦的啊。

更何况,她对表姐也是有占有欲的好不好,从前表姐只喜欢她一个人,是她一个人的表姐,要是真磕着头睡了一觉醒来,表姐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那她绝对是会非常伤心的。

黎瞳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柔情和无奈,说:“没遇到什么心动的人,一个人也很好,不一定非要谈恋爱的。”

“嗯嗯,是呀,表姐说得对。”让她开心了,黎瞳怎么说都无所谓。喻烟低头喝了几口粥,觉得身体暖暖的,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就是嘚瑟,很明显的嘚瑟。

表姐绝对还喜欢她,就算她已经结婚又离婚了,表姐对她的心也从来没有变过,对不对?

表姐好棒啊。

喻烟好想摸摸她的头,表扬她。

第44章 傅韫青厌烦她了

被黎瞳送到家楼下,甜甜地道别后喻烟进屋匆匆洗漱,再也没有力气应付什么有的没的,倒头躺床就睡,睡前还迷迷糊糊的想着,第二天攒足了精神再去讨好她的傅姐姐。

只是两个小时的吊针并没让她彻底摆脱病毒的侵扰,第二天睡醒后依然反反复复的发作,她实在不想再去医院打针了,每次烧起来都采取物理降温,十分辛苦。贴着退烧贴的她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好可怜,想给傅韫青打视频的欲望空前强烈——可是,傅韫青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忽然彻底不回信息了。

喻烟:【老师早呀^^】

喻烟:【老师我退烧啦】

喻烟:【噢好像已经中午了,我才醒,老师吃午餐了么?】

喻烟:【完蛋了,又烧起来了】

喻烟:【我的命好苦jpg.】

喻烟:【老师,傅老板,姐姐?】

喻烟:【理理我嘛】

喻烟:【还在低烧,好不舒服……】

喻烟:【我好讨厌生病,决定以后都不让自己发烧了】

喻烟:【老师我好想你】

喻烟:【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喻烟:【好想再被你抱抱】

……

真是要命了。

无论喻烟是问好是抱怨是撒娇还是说一些特别暧昧的话,她通通都不回复,喻烟烦躁极了,想着破罐破摔干脆直接思念超过理智给她打个视频电话过去,哪料响铃三秒就被挂断。

喻烟还侥幸地以为傅韫青是因为太忙漏掉了她的信息,所以她其实一直都在,就是故意不回复么?

是不想理她,还是要吊着她?

什么意思嘛?

索性,喻烟摆烂了。

不对,是按兵不动。

上次,她缠着傅韫青把好几天的课表都发给了自己,知道她明天还有课,喻烟懊恼地想,自己的脑子已经被烧坏半边了,没有那么多智慧去探究傅韫青这个极其复杂且善变的人的内心世界,所以决定先好好养病,争取准时去上她的课,到那时候,可就不是只要牵手抱抱那么简单了,喻烟得想点儿什么办法,彻彻底底的搞定她才好,免得三天两头就被冷暴力。

有什么办法呢?

怎样才可以被她带回家呢?

干脆,直接晕倒在她面前吧,这样,既能让她着急心慌被她带走,又能体现自己就算病重到这种程度,也坚持要来上她的课,想见她的决心。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气温似乎回暖了一些,喻烟的窗户能晒到太阳,她在梦里就感觉暖烘烘的,自然醒来时阳光铺满了整间屋子,一睁眼心情也跟着变好了,人果然是需要晒太阳的,她想。虽然她的身体并没有被阳光治愈,吞一口口水仿佛刀片在嗓子里划过,咳嗽加低烧,脑袋里昏沉的感觉怎么也甩不掉。

越是难受就越不舍得温暖的被窝,但她也只是赖了一会儿就起床,因为还惦记着下午要去上傅韫青的课。傅姐姐说橘子雪梨茶好喝,冬天到了,喻烟还特意买了个很厚实的保温杯,把茶煮好,晾到适宜入口的温度再倒进杯子里,放上好几个小时也不会冷掉。

她倒要去看看,傅韫青又不理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喻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了个口罩,以防咳嗽什么的把病毒传染给其他人。

到教室时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傅韫青还没到,喻烟没直接把保温杯放在讲台上,还想趁着送水和她说上几句话呢。

没多久,傅韫青提着包走进教室,她今天依然很漂亮,穿着一件杏白色的毛呢大衣,像冬日里旺盛的雪;黑发明眸,容貌温柔清贵,身为老师,自带着点儿不可冒犯的严厉的气质,踩着长靴,步伐又稳又从容,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喻烟心上。

傅韫青真的很好看……相比于喻烟初见她时气质更冷了些,但高冷的美女就是很迷人啊……

喻烟就这样盯着她看,满怀期待地过了一节课的时间。

下课铃一打响,趁着还没人去找傅老师请教学术问题,喻烟赶紧拿着她的保温杯起身,一路快步走到讲台边。

傅韫青站在讲台前翻阅手中的资料,喻烟来到她身边,她像毫无察觉,柔和的眉目中透出几分寡淡的冷意。她冷淡的样子真的很有距离感,让人心生怯意。

哪怕是喻烟也不免更加小心翼翼起来了。

喻烟双手握着保温杯,唤她:“傅老师,下午好。”

“这个是橘子雪梨茶,保温杯是我新买的,用开水消过毒,保温效果很好,茶现在还很暖,比常温的更好喝。”

“你喝下去,喉咙应该会舒服很多的~”

喻烟眼巴巴地看着她,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傅韫青一句也没有回应,甚至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像没听到。喻烟的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尴尬地站在原地,蜷起指尖,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她是踩到了她的什么雷区吗?

傅韫青怎么了?

“傅老师……”尴尬地僵持着,陷入窘境,喻烟语气弱下去,恳求似的又唤了一声,傅韫青依然低着头没有看她。

忽然,“以后不用给我送这些。”

她语气又淡又冷,不带感情。

她不接受不喜欢?可上次明明是喜欢的呀,喻烟霎时觉得难过,“为什么?是喝腻了,想换个口味吗?”

“没用。”她启唇道。

她就像是在拒绝某个暗恋她的学生一样决绝不留幻想。

“……”

上一次喝还说有用的,怎么就没用了呢?是橘子雪梨茶太寒酸了么?还是喻烟做的其实根本不好喝?她上次心情好才骗骗喻烟的?喻烟懊恼地想,总是送橘子雪梨确实没什么新意。

喻烟欲言又止,忽然,她被人撞了一下——两个学生从座位上离开经过讲台,似乎是在打闹,其中一个笑得太激烈,下阶梯时不小心跌倒,踉跄几步撞到喻烟,撞摔了她手里的保温杯,喻烟也被撞得一踉跄。

“哎哟——”

傅韫青终于抬起眼。

“你走路不看路啊你,丢死人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快起来,快走快走”同伴没脸见人,张口就骂,语速飞快地说了两声不好意思,抓起同伴的手就走。

保温杯被撞得不轻,滚到了学生桌子底下,喻烟愣了愣,快步走过去捡。

傅韫青终于看向她。

她裹着一件厚实的羊羔绒,低低挽着长发,没有化妆,口罩下只露出一双眉眼,很少见地染上了憔悴虚弱的病态,皮肤又微微泛着红,还在生病,还没有痊愈。

喻烟捡起保温杯,赶紧查看有没有漏水,漏水是没有,只是瓶身被摔出了一个大凹坑和许多擦伤,她用手擦了擦,擦伤擦不掉,新买的保温杯一下变得很脏。

脏掉了,不完美,不漂亮了……这是要送给傅姐姐的,摔成这样,还怎么送?

喻烟下意识看向傅韫青,却被刺痛——只见她仍然低着头,视线垂落,对她的处境置之不理。喻烟张了张唇,下一秒,傅韫青被簇拥上的学生吸走了注意。

“老师,我有个问题想”

傅韫青对学生依然是温柔的,是个耐心解答有求必应的老师。喻烟握着被摔坏的保温杯孤零零地站在旁边,被她彻底忽视了。

她感受到周围有很多人在看她,顺着视线一个个望去,喻烟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萧婧坐在第二排座位上看着她,目光惊讶又探究。喻烟差点都忘了,她还有个情敌呢。太糟糕了,让她看到这样的一幕,她这位刻薄的情敌指不定在心里会怎么嘲笑她呢,喻烟忽然觉得好难堪,转身狼狈地回到最后一排。

喻烟的心情坠到了谷底,低头看着自己被摔得变得破烂的水杯,满眼心疼。原本漂亮的乳白色瓶身布满了银色的划痕。现在的大学生好没有素质,撞掉了水杯也不帮忙捡一下,随便道个歉就跑了。

她抬头看向台上沉着讲课的女人,想到她刚才毫不关心的模样,心里委屈堆积得更深。

她在生什么气?

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她吗?

又一节课很快过去,下课铃打响,喻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被摔坏的保温杯已经没法送人了,更何况傅韫青本人也并不想要。

学生四散离去,喻烟也跟着站起身,只是她刚离开座位,还没来得及走下讲台,傅韫青就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快步往门外走,没给喻烟留半个眼神。

喻烟愣住。

她……走得这么快,当真是厌烦了,诚心躲着自己吗?连面对自己都不想面对了?

喻烟刚才还在幻想,她会不会为自己的委屈心疼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同学借过,”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喻烟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她让开道路,傅韫青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走路很快,想甩掉喻烟很容易,喻烟还病着,头晕眼花,追不上她的。

喻烟愣在原地,教室很快空了,只剩前排的萧婧还坐在座位上,就好像在等喻烟路过,然后狠狠嘲笑她。

后门今天是锁着的,想要离开就只能从她身边经过,喻烟低着头走下去,萧婧果然叫住了她。

“你等一下。”

喻烟蹙起眉,看向她。

她要说什么?又要说喻烟不是本校学生还来蹭课吗?除了第一次来占位置想让傅韫青看到他,后来几次她都是坐后面没人坐的位置,无聊也不跟身旁的同学搭话,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喻烟委屈地想。

喻烟其实挺泪失禁的,吵架又超不过别人,气势也比不上。

“你跟傅老师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啊?”萧婧语气冷硬,在喻烟耳朵里变成了趾高气昂的质问,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凶这么没礼貌,喻烟鼻子一酸,眼眶被染红,眼泪不受控制掉了下来。

“什么关系也没有!”她抹了把泪,丢下这么一句,快步走出教室。

第45章 但是很想去偷猫

“我不打算要傅韫青了。”

回到家,喻烟十分郑重地对刚走进门的路玉宣布了自己这项决定。

路玉关门的动作顿住,握着门把手回头仔仔细细把喻烟给打量了一番——听似十分笃定但十分赌气的语气、微微泛红的眼眶、比今早更重的鼻音。

“你哭了?”路玉关上门。

路玉把菜放到茶几上,坐到喻烟身旁,看着她的脸,更确定她哭过:“怎么哭了?”

“傅韫青不会骂你了吧?”

“没有。”喻烟冷静地说。

“我只是泪失禁而已,你知道的,小时候跟人吵架,人骂了我五句,我都想好怎么回怼她了,但一开口就哽咽了,上课举手老师不点我我都会掉眼泪的。”

听起来还挺自豪。

路玉:“那你跟她吵架了?”

没有。架都没吵都没被骂就哭了,但这对泪失禁来说很正常,喻烟跳过了这个愚蠢的问题,强调:

“反正我已经决定好不要傅韫青了,我不会再死皮赖脸缠着她了,她太阴晴不定了,一会儿好一会儿又不好的,太折磨人了,你知道的,情绪不稳定的人不能爱。我又不是非她不可,干嘛偏要跟她复合,婚都离了,从前那些过往都忘了,或许老天让我失忆就是为了让我和过去道别吧,你说对不对?”

她说这话带着重重的鼻音,语调委委屈屈的,怕不赞同她她又要泪失禁了,路玉点点头,“老天让你失忆就是为了让你和过去道别的,所以别想她了,违背天意可不行。”

喻烟看着她,“云城富婆很多的,对不对?”

“那肯定啊,魔都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富婆了。”

所以啊,傅韫青就更不是唯一了,喻烟态度坚决:“我要找到比她还富的富婆,过上比从前更幸福的生活!”

“那感情好啊,”路玉十分捧场:“赶紧去查查云城富豪榜。”

喻烟:“我要把她拉黑。”

“好,”路玉把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递给她,“马上拉黑。”

喻烟表情一僵,但气势都到这儿了,不拉黑太有损她的颜面,反正是傅韫青嫌她烦的,傅韫青说以后都不要给她送那种东西,她爱要不要,她不要大把人会喜欢。喻烟接过手机,点进傅韫青的聊天,一大片都是她发的消息被已读不回,太刺眼了,喻烟点进她的头像,毫不犹豫,确定拉黑。

“我要去找别的姐姐聊天了!”

如此忍受不了寂寞,这很喻烟,路玉拎着刚买回来的菜进厨房,做了一荤一素两道菜回来,发现她在看小猫视频——上次她从傅韫青的朋友圈里的保存的那只猫。路玉已经见她看了八百回了。

喻烟忽然后悔把傅韫青给拉黑了,这意味着以后她都看不到哈尼了,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把她放出来看看动态吧。

路玉做菜喜欢放歌,此时恰好播到一段特别应景的歌词“才趁内,在放带嘎玩游列国暗中将猫带走”,喻烟听得十分心酸,思考说:“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猫偷过来呢?”

路玉挑了挑眉,“不是找别的姐姐聊天?”

“有什么办法,她是我的孩子,母亲就是无论如何都会思念孩子的呀,尽管没有抢到抚养权,尽管已经拉黑了前妻。”

母亲?路玉回忆了一下,“你之前说,你是它姐姐。”

“噢,是吗?那长姐如母。”

反正什么都是她占理,路玉笑出声:“吃饭了。”

“唉。”

喻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该如何把猫偷过来。

情侣共同养宠分手后宠物抚养权纠纷可以上法院吗?如果可以的话,她好像也抢不过傅韫青呢。虽然是对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但哈尼是终归傅韫青买的,傅韫青比她有钱,傅韫青比她更有照顾猫的经验,傅韫青还比她有手段。

就连哈尼,现在也只认识傅韫青呢。

喻烟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或许,那一切从来都没有属于过她。

一切都像是梦,喻烟像躺在蜿蜒河流里的一艘小船上,她不会控制方向,只能任由命运带她流淌。

*

快一个星期,哪儿也没去,光在家养病。不过她的养病生活并不无聊,随机开几十分钟的直播,拍拍视频,回复回复粉丝的私信、刷刷美女,和美女聊聊天,生活并没有过得很颓废——而且十分有骨气,一次也没去找傅韫青,病也在路师傅的精心照顾下好了个七七八八。

路玉真的很好,没让生病的她吃一顿外卖,喻烟感激不尽,每次都会把直播都收入分她一大半。

“都转给我了你还有钱花么?”路玉领钱时还挺顾虑,虽然很欣慰喻烟知恩图报,但也并不希望喻烟为了报恩委屈了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更何况,她们之间不用计较那么多,她没什么花钱的欲望,大小姐却很需要花钱来哄自己开心。

喻烟很无所谓,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没了再播不就好了。”

很显然,这点儿小钱在喻大小姐眼里根本不值得珍惜,适合用来贿赂路玉这个没见识的。

“待会儿播么?”看她在挑衣服,路玉随口问。

“嗯~”喻烟摇头,“要去跟表姐约会。”

表姐?约会?路玉很快想到:“黎瞳?”

“嗯嗯。”

上次以后喻烟和她一直有联系,表姐对她特别关心,就像从前一样充满爱意。上次被她送回家,喻烟都没有好好感谢呢,表姐好忙——好忙也总是秒回她的信息,表姐真好,好喜欢表姐。

今天她休假,喻烟要请她吃饭,好好感谢感谢她。

“那天晚上你看到了吗?她比三年前成熟好多哦,气质好好,又那么温柔,简直是所有拉子的理想型,我想我肯定是又爱上她了,昨晚做梦还梦到她。”

“真的假的?梦到什么?”

“嗯……梦到和她一起去旅游,牵着手在海边看日落呀。”喻烟笑得十分甜蜜。

路玉噗笑:“这么浪漫啊。”

路玉很欣慰,一开始的两三天她嘴里还会念叨傅韫青,这么些日子没联系,似乎都把那人给忘了,没再提起,已经开始要跟别人约会了。

喻烟就应该是这样的啊,一直没心没肺,一直开开心心的,不该陷在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里走不出来。

“玩得开心。”

“好的~”

*

另一边。

萧婧已经惴惴不安了整整一个星期。

再上傅韫青的课,她已经心虚得不敢再坐前排,拉着朋友跑到最后面的位置,并且无心听课,捧手机按图标乱晃按缓解焦虑,时不时扫一眼教室,像在找谁。

真是奇怪,从前她上傅老师的课连神都不会走的,学霸怎么忽然怎么这么反常?

“你怎么啦?你不会和傅老师表白了吧?怎么一副很心虚的样子啊。”朋友饶有兴趣地猜测,“怎么可能!”萧婧忙否认。

就问问而已,怎么否认得这么激烈,朋友更纳闷儿了,“那为什么忽然不敢面对她?跑到后排来做还不听课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懂*的。”萧婧在心里说,要是你经历了我经历的事情,你可能都不敢来上课。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朋友收拾好了东西要离开,她却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上,说:“你先走吧。”

“噢~”同伴很有边界感,没多问,说了句加油。

加油什么加油,她难道真的以为她要跟傅老师表白吗?萧婧腹诽,她早就已经没那心思了好不好。

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