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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成犬 扇九 20909 字 24天前

而另一群家世更好点、已经参加过温家宴会的少爷小姐,脸上已浮起古怪之色。

“找到了!他在那儿……”

有个眼尖的女生率先找到了人,随即,便死死捂住嘴唇,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叫声。

“哪?”后边的同学顺着方向看去,没能发现,纷纷问她。

“就、就那里……哎呀,被他契约兽挡起来了。”

“他契约兽是哪个?”又有人问。

女生揉着脸蛋,没有犹豫:“最好看的那个!”

“……”

“呃,我是说,白头发的那个,啊哈哈……”

好不好看不知道,白头发倒是很显眼,众人很快定位了目标。

恰在此时,对方似是感到窥探的视线,护着身旁青年朝这边转过脸,冷然而告诫地巡视了一圈。

一干人鸦雀无声,立即明白过来那女生为何支吾。

温子曳契约日当天说什么来着?

要好看的……

好看是真好看啊,就是,也有点吓人?

“这只是什么种族?谁来鉴定一下?”

“光看脸,大概率是观赏品种,毛色为白,能被温子曳契约,说明等级在C-D,这样来看的话……月光犬?”

“你家月光犬气势这么恐怖啊?”

“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哪族的兽人?”

你一言,我一语,愣是讨论不出个章程。

消息灵通的实在看不下去,插嘴道:“别争了,就是月光犬!和普通月光犬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是因为温子曳给他打药了。”

“打药?什么药?”

那人幽怨地吐出四个字:“基因药剂。”

“???”

“温子曳给月光犬注射基因药剂?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有钱人,真会玩……一只契约兽而已……”

“可不止如此。”风头被抢完的王少爷冷笑一声,略略提高了声音,“你们不知道吗?温子曳跟他的契约兽,关系可不简单。”

闻言,周围本就没几个在听台上老教授发言的学生,目光全都聚焦到了这边。

王少爷见状更加嘚瑟:“温大少连自己都赔进去了,基因药剂算什么。不过也难怪,谁让人家长得好呢?许家那个出了名的浪荡子许凝,之前也想要他,为此跟温子曳大打出手……啧啧,也称得上蓝颜祸水了……”

“哦?是么?”一道女声轻声接话。

“这还有假?我亲眼所见!”王少爷叹道,“不怪你们不信,我当初也不敢信啊。谁能想到从前那个对谁都不假辞色的温子曳,如今居然和许凝一样,变成了个喜欢被兽人操的……”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看清眼前微笑着的女人时,冷汗唰地流了满背。

“许、许小姐……”

“嗯,是我。”许忱温和道,“怎么不继续说了?我弟弟和温少喜欢什么?”

王少爷欲哭无泪,虽然关于许凝的部分都是真话,但他哪敢当着许家人的面嚼舌根啊!

“没、没什么……我都是……胡言乱语……哈哈……”

……

另一端的骚动因许忱的到来渐渐落幕,祁绚收回目光,低头看向不为所动的温子曳。

“少爷。”

“嗯?”

“打了药的月光犬,比一只C级兽人强,很合理吧?”

第67章 融合度 关系的好坏。

基础测试结束。

祁绚神清气爽地走出来, 身后跟着怀疑人生的一众契约兽。

还月光犬……

谁家月光犬那么变态,各项素质直逼C级巅峰,与B级仅一线之隔啊??

基因药剂竟恐怖如斯,难怪卖那么贵, 还有价无市。

之前趾高气扬的王少爷历经连续两轮打击, 悻悻地不敢吱声——刚刚祁绚一拳头刷新灰羽豹的力量成绩时, 似有若无地朝他瞥了一眼, 意味深长, 吓得他汗流浃背。

温子曳见祁绚这么高兴, 好笑得不行:

“幼稚。”

“幼稚又怎么样。”祁绚哼了声,他的少爷岂是别人能诽议的?

“不过这样也好,适当展露些能力,以后遇到突发情况就不会太束手束脚……”温子曳沉吟,D级兽人与C级跨度并没有那么夸张, 祁绚把握得有数,有基因药剂的名头做幌子, 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接下来是最终登记,完成后就可以回家了, 走吧。”

祁绚点点头,两人一道向礼堂深处走去。

最终登记的地方在古堡顶楼,轮到温子曳进去时,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中央的椅子上, 冲他们笑眯眯地招手:“午安,我的孩子们。”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 在平均寿命长达三百年的星际,这样衰老的面貌,证明他已历经岁月的尘霜, 行将就木。

但老人的精神似乎不错,一笑之下皱纹丛生,十分慈祥。

可当他睁开眼,其中蕴藏的深邃与睿智,又令人无法等闲视之。

看到他,即便温子曳也吃了一惊,短暂的怔忡后,他微微躬身,抚胸行礼:“校长。”

校长?这座学院的管理者?

祁绚心中好奇,跟着大少爷乖乖行礼。

温子曳的声音适时从契约那端传递过来:【唐落秋唐校长,如今现存的十位S级精神力拥有者之一。】

【姓唐?】祁绚意识到什么,【那他……】

【嗯,唐校长是唐家人,如今联邦首长的太爷爷是他的亲弟弟,论起辈分来也得矮他许多头。】温子曳顿了顿,【听说,唐究从小跟在他膝下长大。】

听到熟悉的名字,祁绚不禁多看了这位老人一眼,忽然明白了为何出生在世家的唐究能成为一名学者。

他们私下的交谈没有维持太久,面对这般恭敬的姿态,老人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呵呵,不用这么客气。来,坐。”

温子曳与祁绚依言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唐落秋含笑打量着他们,从手边的文件中抽出一张表:“基础测试的结果,我已经看过了,一只D级血脉的月光犬能表现出趋近C级巅峰的六维属性,很不错。”

温子曳微笑:“谬赞,凭借外力罢了。”

“基因药剂是能改造身体强度,”唐落秋道,“可对反应力、意志力,还有格斗技巧帮助不大,用不着拿这个来糊弄老头子我。”

他那双清透的眼珠落在祁绚身上,后者一瞬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但唐落秋没有继续说下去,在表上草草画了几笔后,笑呵呵地开口:

“好了,闲话少叙,后边还有很多孩子等着呢。现在向我展露一下你们的契约。”

展露契约?

通知流程里可没这一环,温子曳蹙了下眉,不确定地问:“校长是指……让我们进入共振状态?”

“没错。”唐落秋颇为赞赏地看着他,“不用抽取太多精神力,一瞬间就可以。”

两人对视一眼,温子曳朝祁绚轻轻颔首。

契约展开,精神力侵入、交融,感官相连。

经历过上回和京九的战斗后,他们对于这种感觉熟悉许多,没有了一开始的不适与排斥。

温子曳感到某种亲密的联系,从祁绚身上传来,如图涟漪泛泛的水波。

那种安定、温暖的情绪,虽只链接了短短数秒,却令他这两天的烦躁一扫而空。

“好了。”

唐落秋的声音像回响在从非常遥远的地方,共振结束,温子曳回过神来,看到老人眼中的赞赏更甚。

“融合度能达到63%……很不错的成绩。”

“融合度?”这个名词,温子曳也第一回听说。

“呵呵,没什么打紧的一个数据。”唐落秋低头在表上写下一个数字,“说明你与你的契约兽感情不错,胜过大多数人,仅此而已。”

温子曳却直觉没这么简单:“还请校长解惑。”

唐落秋看了他们片刻,笑容慢慢消失。

“温家的小子,”他叹息似的说,“你觉得,契约兽对你而言是什么?”

“我……”温子曳侧首望向祁绚,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定义。

契约兽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契约兽?

这个问题就像“你父亲对你而言是什么”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唐落秋见他答不上来,摇摇头,自言自语般喃喃:

“现在的孩子啊……罢了。这本来,也只是我这个老东西的一厢情愿而已。”

尽管没有明说,但温子曳知道,他的反应没有让校长满意。

这种否定让骨子里自视甚高的大少爷很不悦,他一直是个对自己要求严苛的完美主义者:“那么,校长认为,契约兽应该是什么?”

唐落秋并不回答。

他包容地看着温子曳,宛如在看一个和他赌气的孩子:

“不必觉得失落,毕竟我猜,你和你的契约兽磨合还不算久。你们只是差一点时间……以及对彼此的信赖。”

信赖?

这个词让温子曳和祁绚同时一愣。

他们下意识向对方看去,又在目光相触的刹那移开。

欣赏、认可、在意,甚至是喜欢、欲.望,都可能存在于他们之间。但是……信赖?

主人与契约兽——本就不平等的关系,会诞生出这种感情吗?

他们的迟疑落在唐落秋眼中,他一点也不意外地笑了笑,翻动手边的那沓文件:“63%的融合度,已经远超本届学生的平均水准了。之前进来的人里,最高也只有26%。”

差距居然有这么大?

温子曳不明白:“为什么?学院里大多数的契约兽都是从小定好、同主人一起长大的。如果融合度反映的是感情好坏,不应该……”

“温家小子。”

唐落秋打断他,“你觉得服从、被驯化、百依百顺,那种表面和谐的相处,就是‘感情好’么?”

他指了指脖子,笑意掺杂上几分无奈:

“放眼晨曦学院目前在校的所有学生,只有五个人没有给契约兽戴上标记环。你是其中之一。”

温子曳一顿,他有给祁绚戴上项圈作为掩饰,看来这个房间里,有某种能测试出相应波长的小玩意儿。

“随着标记环这种便利用具的普及,还有和北星域关系的紧张……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契约兽原本的种族称谓是【兽人】,他们,也是【人】。”

“你问一问自己:如果有人给你戴上这种会要命的东西,你会真正和他交心吗?”

祁绚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类站在兽人的立场上说话。

温子曳沉默着,心底也是说不出的吃惊。

他出身温家,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并不断遭受到来自雀巢等以兽人为主的组织的袭击。

这样的经历令他很难生出去尊重、平等对待契约兽的想法,不如说,哪怕是人类,又有几个能走到和他对等的位置上来?

唐落秋垂目,仿佛凭空衰老了好几岁:“也怪不得你们,自从当初……南北建交失败,究儿失踪以后,联邦对待兽人的方针就越来越激进。人类依赖兽人的强大,又恐惧兽人的强大,后来的标记环与袭击案,更是将矛盾推至顶峰。”

“太多人已经习惯了相互敌视,契约也在逐渐失去原本的意义。”

“到了现在,考核的评判标准只以六维与精神力而定,鸡肋如融合度,早被踢出了局。大势所趋,即便我身为晨曦学院的校长,也无法阻拦。”

他重重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平静地抬起头。

“很久没有和人聊过这些了,多谢你们愿意听我这个老头子胡言乱语。”

唐落秋道,“温家小子,你很难得。作为温家的人……还能与契约兽达到63%的融合度,放眼整个晨曦学院,也只有一人能胜过你了。”

“哦对,这个人你也认识,十一年级的余其承。”

唐落秋笑起来,“说实话,去年我登记时,差点被他吓坏了。”

“他和他的契约兽,融合度可是有92%那么高!”

92%?温子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比起来,63%这个第二名只算险险站在及格边缘。

余其承和蓝行关系好,温子曳当然清楚,但他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融合度代表关系好坏的话,岂不是说明那两个人的关系比他跟祁绚好上快1.5倍?

就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和祁绚也是从小就认识啊!

祁绚默默盯着大少爷神色莫测的脸,总觉得奇怪的胜负欲好像增加了。

“校长!”

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接着,不等应答,一位教授打扮的女性就面带慌乱地闯了进来。

“校长,不好了,出事了……”

她瞧见里边还有两名学生,尴尬地止住话头。

见状,温子曳和祁绚也知道不宜久留,起身向唐落秋告别:“谢谢校长,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嗯,去吧。”唐落秋说,“日后如有疑问,还可以到这里来找我。”

温子曳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走出顶楼的房间,关好门。

就在缝隙闭合的前一刻,祁绚隐约听到女教授惊惶的声音:

“……里学院……学生失踪……”

“在第五自治区!”

第68章 失踪案 蓝行不见了。

第五自治区?

那不是他和when约好见面的地方吗?

祁绚脚步稍一迟疑, 温子曳发觉他的晃神,回过头:“怎么了?”

祁绚便将听到的话小声告诉他。

“里学院学生在第五自治区失踪?”

温子曳沉吟道,“着急到要报告校长,看来不是一个两个的小事……”他随即也想起和祁绚约在那边见面的事情, 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我记得, 你和你那位朋友就是约好下午在第五自治区的一间咖啡厅见面?换个地方吧。”

祁绚也正有此意, 点头:“when说他会一个人过来, 万一路上遇见什么危险就糟了, 我马上给他发消息。”为方便联系, 他们已经交换了终端账号。

温子曳叹口气,转头略带责怪地望向他:

“能不能考虑一下你自己?”

“我?”祁绚不解。

他有什么好考虑的,他是兽人,又不是身体脆弱的人类。

歹徒如果打上他的主意,怕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少爷, ”雪原狼觉得自己好像被大少爷小看了,认真地说, “我很强的。”

温子曳的眼神却更严厉了:“你以为里学院是什么地方?”

“那儿的学生和你一样,可都是兽人, 是学院给我们准备的预备契约兽。其中不乏级别为A的存在,并长期接受警卫与体术教育,你觉得他们不强吗?”

“况且,”他看着怔忡的祁绚, 扶了下眼镜,冷冷道, “你不知道第五自治区是怎样一个地方。”

“那边临近下城区而远内环,处于中央星边缘的灰色地带,鱼龙混杂。人口黑市、武装走私、管制药品滥用……你再强, 能保证自己不中阴招吗?一旦被盯上——”

说着,温子曳也有些后悔,他不该选择约在第五自治区的。

只是近些年来经过整顿,第五自治区的大部分地方都已平定下来,他原本想在相认后,弥补小时候未能践行的遗憾,和祁绚一道去下城区看看……谁料竟会突然出这种事?

温子曳知道自己在危言耸听,情况其实并没有他所讲的那么糟糕,至少,没有严重到被新闻播报的程度。

失踪的学生到底有多少、是什么等级的兽人还不好说。

就算里头有A级,象牙塔里养成的乖乖仔,和生死之间厮杀出来的雪原狼也毫无可比性。

而他们相约的那家咖啡店,本就属于治安较好的环境,更何况还有自己在场,出事的概率极其微小。

但哪怕只有亿分之一的可能性,温子曳都要杜绝。

……他绝对、绝对、绝对无法再失去对方了。

光是想想那种后果,温子曳就难以忍受,只觉心脏一丝丝地抽紧。

他伸手紧紧攥住祁绚的衣袖,连指尖都在颤抖,呼吸急促到声音扭曲,语气甚至带着隐约的祈求:“我们不去,好不好?”

“少爷?”

祁绚见他走着走着忽然脸色惨白、满额冷汗,不由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手足无措,“你身体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疗所……”

“先答应我!”

祁绚尽管困惑他的异常,仍立即道:“好,不去,我答应你。”

得到承诺,温子曳这才有力气缓过来。

他恹恹地瞥了眼祁绚,感到丢脸极了,干脆垂下眼睫拒绝作声。

“少爷……”

祁绚则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他皱皱鼻子,想起昨天的温子曳也有过类似的状态,“你到底怎么了?”

他觉得温子曳的情况,有些像他之前面对和苏枝相关事情时的反应——由于心理创伤导致的强烈应激。

可是,他做什么了吗?

两回的共通点在哪里?

祁绚模糊地感到与自己有关,可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沉思片刻,忽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

温子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出真相吗?告诉祁绚——他就是when,命运如此喜怒无常,将他们分开十多年后,又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相逢。

祁绚对when有愧,又对温子曳有暧昧不清的感情。

曾经的陪伴、后来的等待,远隔岁月尘嚣的欢愉和悲哀……如果他知道两者是同一个人,当这一切复杂的纠葛汇集到一起。

到时候,这只看上去冷淡、却比谁都心软的雪原狼将彻底臣服于他,永远不会离开。

“永远”。

这个词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虚妄的魔鬼不断在耳边唆使,令温子曳一阵神思恍惚。

所以,为什么不?他原本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

在他得知祁绚就是ajxgon066的第一刻,在他知晓祁绚为那个when感到混乱、歉疚的时候,他看在眼里,心中也有暗喜。

早在那会儿,温子曳就决定用这个身份,用这十三年苦等的沉重,将祁绚绑死在自己身边。

正式或随意、早说或晚说,又有什么区别?

“我……”

温子曳张了张嘴,凝视着白发青年定定看来的澄澈眼瞳,刹那间,眼前却浮现出舞会上对方屈辱、失望的眼神。

那个时候,祁绚对他说——这不公平。

但祁绚最终仍然妥协了,当时,温子曳还不懂他妥协了什么。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那也许就是唐落秋说的,他们之间所欠缺的东西。

平等、尊重、信赖……

只在这一瞬间,在这双绀紫色的湖泊中,温子曳望见自己卑鄙的倒影,不禁自惭形秽。

“没什么。”他避开祁绚灼灼的目光,不自在道,“不是说去医疗所?走了。”

“少爷!”

祁绚却强硬地反手拽住他,不容许他逃避,神色严肃地说,“如果医疗所有心理医生的话,我们倒是可以走一趟。”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祁绚走到温子曳身边,维持着控制住那只手腕的动作,他仔细地、缓慢地打量大少爷面上任何细微的变化,“你总是这样,把自己的想法、情绪、欲求,全部藏起来,不肯让别人知道。”

“但我能察觉……少爷,或许说出来你不相信。”他的语气从犹疑,逐渐走向笃定,“我觉得,你在害怕。”

温子曳像被天敌锁定的猎物一般,在兽人尖锐的审视下动弹不得。

“——你在害怕什么?”

凝滞,僵硬,死寂。

天光从楼道的窗户穿入,在青年白皙的面颊上割开一道光影分明的交界线。

“叮”的一声。

不大的紧急消息提示音划破空气,惊醒了以沉默对峙的两人。

祁绚顿了顿,松开手,别过头去;温子曳则揉着被攥红的手腕,垂目打开终端。

他看完这条不知该说来的巧、还是不合时宜的消息,眉心一蹙,也没心思再和祁绚争执了,抬起脸吩咐:“去学院门口,余其承在那边等。”

“出什么事了?”祁绚见他正色,也不敢怠慢。

温子曳沉声道:

“蓝行不见了。”

*

早上接他们过来的敞篷轻轨车停在门前,一如既往的高调、嚣张。

车的主人却全然没了之前嘚瑟的心情,靠在窗边,沮丧得宛如一只被淋湿的大型犬。

温子曳被祁绚放到地上——他们避开了学院的摄像机器人和人流,速度全开。见余其承失魂落魄到完全没发觉他们的到来,他“啧”地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说吧,什么情况?”

“小曳……”

男人仰起脸,短短一早上不见,那张英俊面孔就憔悴得不像话,眼眶熬红,眼白血丝密布,肉眼可见的焦虑。

他看到温子曳,宛如找到了主心骨、救世主,一把抓住对面的衣摆,语无伦次:“我只是离开了一下,回来阿行就不见了……终端打不通,发消息不回,周围也不见踪影,怎么找都找不到!报了警也联系家里发动人手去找,到现在还没音讯……”

温子曳耐心听完他发泄般竹筒倒豆子的一串话,安抚地又拍了拍他的肩:

“好,我知道了。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方便我找到蓝行,你能清晰地作出回答吗?”

他嗓音温润柔和,带着不容置喙的自信与平静,好像只要这么说了,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余其承的不安在这样的声音下减轻了些,他定定神,深吸口气:“能,小曳你问吧。”

“蓝行在哪里不见的?”

“第五自治区东十二庭洛华大道的出行基地外。”

这句话大概已重复了不少遍,余其承说得很快,听到“第五自治区”,温子曳和祁绚相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没想到,蓝行也会被卷进这件事中……

“当时你在哪里?什么时候来?蓝行失踪时,旁边有目击者吗?”

余其承解释:“十一学年的开学典礼结束得很早,大概九点多,阿行说青血蛇族有几个适龄族亲通过了晨曦学院的考试,可以先去接他们上来,送到学院,顺路带你们回去。”

“于是我们先开车去了中枢跃迁点,从那跃迁到第五自治区,接到人时差不多十点半。”

下城区的兽人进入上城区前,都需要具有行为能力的合法联邦公民进行担保。

事发当时,余其承领着那几个小萝卜丁去基地登记,蓝行则留在车上等候。

“等我出来,阿行就不在车上了,联系不上他后,我问过周围的人,有一个说他看见阿行自己下了车,拐进了前边的巷子里,然后再也没出来。”

“但我去看了,那分明是个死胡同……”

说着,余其承的嗓音开始发抖,无数不好的猜想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他强忍住担忧,摸了摸心口:

“我能感觉到,阿行还活着。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必须尽快找到他才行……”

这一刻,他甚至有点后悔没有给蓝行佩戴标记环。如果有那个东西,就不愁定位了。

不,有标记环在,歹徒说不定从最初就不会对蓝行下手。

温子曳说:“你先别急,蓝行的实力如何,你最清楚。而且,既然他失踪了快两个小时还活着,说明对方并不是图他的性命,至少安全暂且能得到保证。”

余其承用力咬住嘴唇,点点头。

温子曳看他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只好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不止蓝行一个,里学院也有兽人失踪了,这恐怕是一起大规模的集体犯案。事情已经汇报校长,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嗯……”

温子曳又问了几个问题,大致了解完情况,扶着眼镜开始思索。

余其承知道的东西并不算多,等警方的勘察报告出来时间又太久,他想去亲自现场看一看。

但他过去,祁绚必定会跟来,而温子曳是绝不想祁绚也卷入这趟浑水中的。

这种针对兽人的案件,稍不留意,他的契约兽很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毕竟,祁绚也没有佩戴标记环。

到那时,他估计会比余其承还来得昏头。

可让他放着蓝行不管也不行,那条青血蛇一旦出了什么事,余其承怕不是要后悔终生。

一时间,温子曳有些进退两难。

“少爷,”祁绚忽然出声,“我们去第五自治区一趟吧。”

说着,他摘下脖颈上漆黑的项圈,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

“我想试试……把凶手引出来。”

第69章 反标记 大少爷的妥协。

“不可能。”

“我不准。”

“想都别想。”

否定三连后, 温子曳迅速做好了接下来的安排。

“祁绚,你先回家呆着,我会叫形云来陪你。余其承,我们去第五自治区找找线索。”

“啊?……哦、好。”余其承愣愣答应。

温子曳上前一步, 打算坐上车, 祁绚却率先堵在了门前。

“少爷, 你是不是搞错了某件事?”祁绚冷冷道, “我并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如果你不肯带我去。”他停顿一下, “那么, 我会自己过去。”

温子曳眯起眼,心情顿时糟糕透顶。

怒极反笑,他唇角挑起一抹不带情绪的弧度,沉郁黑眸藏在眼镜后,危险如同丛林中咝咝吐信的毒蛇。

大少爷柔声细语:“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么?让开。”

祁绚一听就知道温子曳气得不轻, 但是这次,他不打算妥协。

“那就当我恃宠而骄, 带我一起!”

温子曳幽幽盯来,祁绚寸步不让。

“祁绚, 我没空陪你在这里、这时候闹脾气。现在敌情不明,我绝不会允许你去犯险。”

“那你就可以了吗?”

“……我是人类。”

“你能断定他们从没对人类下过手?就算以前没有,当发现你们在调查这件事时呢?”

“我能应付。”

“是,你觉得你能应付。”祁绚也气笑了, 笑容讽刺而冰冷,“所以,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

温子曳的目光像是被那个笑烫了一下,垂眸闪躲:“这无关于你能不能……”

“而是取决于你想不想,对吗?”

被说中心事, 温子曳心底一颤,他往外瞥了一眼,对上祁绚无比失望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决断伤害到了这只雪原狼的自尊和骄傲,但他……还是不愿意松口。

气氛一分一秒地凝重。

旁观的余其承被这急转直下的发展惊得目瞪口呆。

“等一等,别吵架啊!”他手足无措地打起圆场,“一时半会也急不来,有话好说嘛……”

祁绚没回应。

温子曳的回应则是给了他一记眼色:“余其承,你去车上等着。”

他们清楚,这已经和蓝行的失踪、和去不去第五自治区现场、当不当什么诱饵……完全没有关系了。这场争吵迟早会爆发在他们之间。

“温子曳。”

等余其承无奈地钻进车里,关好车窗,祁绚深吸口气,平静地问,“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才契约我的?”

“……”温子曳怔然不语。

祁绚道:“你不说,我来说。”

兽人微微扬起脸,神情一瞬变得漠然而高傲,一如两人初见。

风从他长过颈后的白发上拂过,绀紫色的眼瞳凶相毕露。被联邦打磨数月后消褪的野性在这一刻似乎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威风凛凛。

“你喜欢我、欣赏我、想要征服我。”

他直白地开口,“因为我强大、聪明、不会让你无聊。”

“可现在,你又在做什么呢?”

伸出手,祁绚粗暴地拧住温子曳的下颌,逼迫大少爷抬头直视自己,“你在看轻谁?我还是你自己?有危险,那又如何?我这辈子遇到过无数次危险,依旧平安活到了今天。”

“这次针对兽人的行凶你不让我去,下次又会是什么情况?雀巢余孽对温家虎视眈眈,呆在你周围或许就有危险。以后,你是不是都不打算把我带在身边?”

“难道你想把我圈养起来,永远不见天日吗?!”

“我没有!”温子曳咬牙。

即便他某个时刻的确动过类似的念头,也从未打算付诸实践。他太清楚,一旦这样做了,以祁绚的个性,最终只会鱼死网破——本质上,他无意于束缚祁绚,他只不过不希望他出事而已!

祁绚冷声:“那就按我说的来。”

“不行!去第五自治区可以商量,当诱饵免……唔。”

温子曳的唇被祁绚捂住,近在咫尺的青年瞪着他:“我是你的契约兽,不是受你保护的菟丝花。我听你的话那么多次,总该也听我的一次!”

“唔唔……”

温子曳想要摇头,却动弹不得;想要否决,却又出不了声。他厌恶这种受制于人的状况,制住他的那个人却厌恶不得。

他觉得自己真快疯了。

祁绚掌心一痛,被温子曳咬了个结结实实。

还没来得及生气,他就看到对面熬红的眼眶,以及阴沉欲滴,择人而噬的凄厉眼神。

分明恶狠狠的,莫名又让人感觉很可怜。

祁绚一下子心软了,松开温子曳,后者立即狼狈地咳嗽起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静静凝视这个人。好像从认识温子曳开始,他就不断地在妥协,每一次争执,几乎都是他低头让步。

从前是为了生存,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他形容不出来心里鬼使神差般的冲动和感受,觉得有点委屈。

“少爷,你不能这样。”祁绚低声喃喃。

温子曳也低声,嗓音沙哑:“可我害怕。”

他仍没说出在害怕什么,祁绚朦胧中却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受宠若惊。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发生过。

温子曳扶好眼镜,理了理凌乱的额发与衣衫。他面色苍白地失神良久,终于开口:

“为什么一定这么固执?我承认你的办法具备可行性,但你和蓝行有熟悉到为他涉险吗?”

“和是谁无关。”祁绚摇摇头,他与蓝行的确有些交情,虽然不多,但这些都不是理由,“我只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目前敌情不明,你就这么笃定不会出事?”

“我对自己有信心。”祁绚看了温子曳一眼,“也对你有信心。”

“……”

温子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冷静,“好。”

“我让你去。”

祁绚错愕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讶异地看着温子曳,温子曳也在看他:

“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

温子曳在终端上操作一番,打开空间纽,取出一枚项圈。他指着中央鲜红的能量结晶:

“向这里面注入你的精神力。”

“标记环?”祁绚不解,这个他当然认识,和当初温子曳在长乐天给他戴上的那个一模一样,不同于他手上徒有其表的东西,是真家伙。

为什么要准备标记环?

尽管困惑,他还是按温子曳的吩咐注入了自己的精神力。

照理而言,兽人的精神力波长不同,本不该能触发联邦科技,奇怪的是,这次居然顺利地纹刻了进去。

祁绚把标记环递回去,温子曳接到手里,忽然微微笑了一下。

他没有犹豫,径直戴上脖子,“咔嚓”一声扣紧。

漆黑的类皮革包裹住修长雪白的颈项,严丝合缝,惹眼至极。

祁绚一时间愣住了:“你……你做什么!”

“以防你乱来的一道保险。”

温子曳漫不经心地笑,“你标记了我,如果你死了,没有人为我注入精神力,也没有人能替我解开。不出三天,刺针就会探出,向我的身体注入神经毒素。”

“对兽人的致死量,我大概一秒钟都坚持不下来吧?”

祁绚震撼得无以复加,他嘴唇轻颤,全身的神经都似乎在战栗……他不明白,但这太荒谬了,居然有人类愿意主动戴上兽人的标记环!

强烈的冲击席卷了心神,他想不通是什么驱使大少爷做出这番不理智的行径。这已远远超过任何正常关系可以解释的范畴。

他在对方心里,竟然重要到宁愿同生共死的地步吗?

“发什么呆?”

就在祁绚惶惑难安的时候,温子曳已打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他像是做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根本没有挂心,只淡淡道,“别再浪费时间了,上来,我们去第五自治区。”

想起还不知所踪的蓝行,祁绚沸腾的大脑霎时被泼了层冷水,缓缓平息。

他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抿唇点了点头。

*

眼前阴影蠕动。

药物的作用令意识昏昏沉沉,蓝行咬住舌头,努力用疼痛的刺激让自己清醒。

他开始缓慢回想,自己为什么会落入这样的境况?

其承……对了,他原本坐在车里,等余其承和那群幼年族亲登记完出来。

无聊地盯着窗外发呆时,空中轨道忽然开过一辆有些眼熟的星舰。

型号和配备都不太惹人注目,但蓝行近来暗地里一直在调查长乐天,自然一眼认出,那是胡家的星舰。

胡家的产业主要分布在第一、第二自治区,来偏僻的第五自治区做什么?

更让他警惕的,是星舰开过后,留下的似有若无的腐烂气味。

出于蛇类生物天然的敏感性,蓝行立即辨认出那种味道属于什么。

——尸体。

胡家的星舰中运送着尸体?

这两个关键词一下子触动了蓝行的神经。

最近两天,他接到的情报里,长乐天内部似乎出了一点问题,供货渠道发生了某种变故。

而这个时候,他竟在第五自治区看见胡家的人……说不定,他无心插柳地撞破了一个大秘密。

这么想着,蓝行下了车,打算去前面开阔点的地方眺望一下星舰的行进路线、目的地在哪一个中枢站点。

然而,他走过街道的胡同死角时,四周蓦地散发出一阵刺鼻性气味。

大剂量的昏睡药物,甚至已达到对人类使用的致死量,好似笃定了下一个路过此处的是只兽人。

紧接着,好几双手从中探出,将他拖了进去。

“能坚持到现在还没完全失去意识,嘿……不愧是曾为A级的兽人。雇主,您看?”

彻底晕过去前,蓝行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身着长裙,佩戴着迷彩装置,容颜模糊不清,嗓音也被电流扭曲。

蓝行感到她凝视了自己片刻,忽然愉悦地轻轻笑起来。

“不错,回去吧,尾款三天内会打进你的账户。”

“得嘞!”

……

离那会儿究竟过去了多久?

有预谋的绑架,从头到尾都是设计。

是长乐天的人发现了他在调查吗?目的是胁迫、勒索,还是杀人灭口?

他一声不吭地消失,那个笨蛋肯定吓坏了吧。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根植在精神上的疲倦感逐渐消褪,蓝行的思维也越来越清晰。

青血蛇族的毒抗很高,迷药用在他身上注定大打折扣。

浑身虚软无力,四肢麻木且遭到捆缚,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维持着原有的呼吸频率,尽力调动感官探查周围。

身上的东西不出意外都被拿走了,旁边东倒西歪地躺着许多人,大概是同他一样,被喂了药,昏迷不醒。这让蓝行有些诧异。

如果是长乐天针对他的行动,没理由卷进这么多无辜群众,难道说,只是巧合吗?

关住他们的地方并不大,众人挤在一起,空气十分沉闷,阴冷潮湿,像是个地下仓库。

蓝行听到书页翻动的声响,就在不远处,一道有别于他们的平稳呼吸声,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谁?

他几乎顷刻想起被捉来前,最后看见的那名女人。

她到底是谁?绑来这么多人是为了做什么?

无数疑问萦绕心头,蓝行的警觉性已抵达了巅峰。

这时,他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步履匆匆,似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气。

“啪”!门被摔开。

蓝行眯开一条眼缝,从他的角度,能够大致看见人影的动作。

来者是名男性,容貌同样被迷彩装置包裹,看不清晰。他走到桌前,伸手抽掉女人手里的书,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拖起来。

“你做了什么好事!”

他嗓音扭曲,语气则透露出无尽的阴郁。

面对质问,女人却不慌不忙,柔声说:“松手,你弄疼我了。”

“疼?”男人冷笑,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恶狠狠地按在墙边,危险地压低了声音,“既然怕疼,怎么不知道怕死?这次的‘货’出问题,是你的手笔吧?”

货?

蓝行一惊,莫非他是指……长乐天的走私供货?

是这个女人干的?

他本以为对方是和胡家一伙的,现在看来,局势进一步扑朔迷离了起来。

女人说:“不必担心,我做的很干净。就算他们能查到我头上来,也是名正言顺,与你无关。”

男人的语气无比讽刺:“多事。我告诫过你,别再掺和进来。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很厉害,不会被发现端倪?”

“我没关系。”女人摸上他的脸,“我知道的,时间不多了。”

“原话奉还给你——与你无关。”男人动作顿了顿,随即绝情地拂开她,“三年前我就说的很明白,我不介意再说一遍。听着: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女人沉默片刻,低声道:“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看中了【他】。”她抱住男人的腰,一点不在乎他的冷淡,“你不需要我,我就把你需要的人送给你……”

闻言,男人伸手搭在她单薄的肩上,似乎想要回抱住她。

可最后,他依旧坚决地将她从怀中推开。

女人再度被拒绝,也不着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拿起桌上的书。

“你该走了,否则会被怀疑的。”她下了逐客令,“这里交给我。”

“……我知道。”

“你不应当过来找我……”女人摇了摇头,又抿唇一笑,“但你来找我,让我很高兴。”

“再见。”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过身。

“没有下次。”他沉声说,蓝行看到他手心紧攥,“我不会再见你了。”

说完,他就像来时那样,匆匆离去,好像过来只是为了说上这么一番伤人的话。

女人瞧不出如何作想,男人走后,她又坐回桌前,看起了她的书。

蓝行对这一发展感到十分困惑。

他们到底在为什么而争执?

需要的【他】指的是谁?

继续呆下去,又会被什么人怀疑?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卷入的这桩事件,并不是一场简单的绑架。

而是一个更大的谜团……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周围逐渐有人醒转过来。

一个两个还好,醒的人多了,惊叫、哭泣、质问、求饶……说什么的都有,吵得蓝行一个头有两个大。被言辞针对的女人则半点不为所动,仍专注地看着她的书。

不过,通过他们的叫嚷,他也发现了一些特征。

被抓来的这些家伙,不是晨曦学院出身,就是大家族的预备役,都是在中央星颇有社会地位的兽人。

想想外界会因他们的失踪闹成什么样,蓝行就有点头皮发麻。

这女人究竟打算把事情闹多大?

就在他一边养精蓄锐,一边思索之时,桌前,女人合上那本书,轻轻吐出一口气。

“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喃喃着,站起身,朝他们走来。

那张脸藏在迷彩装置下,由于五官虚化,显出一点别样的恐怖,如同刽子手持刀站在面前。

“真是抱歉。”女人对他们说,“要请你们去危险的地方走一趟了。”

她面朝这个方向,虽然身旁还有很多人,但蓝行总觉得她在看自己。

“希望你们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话音落下,迷药再起。

蓝行心底骂了一句脏话,无可奈何地又昏睡过去。

“把他们搬上车,”意识弥留之际,他听见女人吩咐,“送进下城区。”

第70章 调查中 抽丝剥茧。

第五自治区。

轻轨车驶入洛华大道, 前沿而富有科技感的造型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温子曳从车上下来,扫视一圈周围:“就是这里?”

余其承点头,指了指前方一处拐角:“那就是阿行失踪的地方。”

这边紧靠着出行基地,已十分临近下城区, 住户很少, 沿途商店也并不繁华, 零零散散的, 行人寥寥。

温子曳注意到半空信号塔的监控机器人还在运作, 飞快计算完能够扫射的范围, 不禁蹙了下眉:只恰好能将整片洛华大道主干纳入镜头,拍不到蓝行消失的胡同里。

但他仍是开口:“监控取了吗?”

“取了。”余其承赶忙操作终端,“我把视频发给你们。”

温子曳点开他传输来的数据包,时间定格在十点四十六分,惹眼的新型轻轨车停靠在出行基地外, 车窗半降,能看见熟悉的少年身影靠在上边发呆。

忽然,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碧青眼眸微微眯起, 一边抬头望向半空,一边走下车。

四十八分,他来到胡同口,由于角度问题, 只见他身影摇晃了一下,就此没了踪影。

整个流程看下来, 好像蓝行自己走进去,再也没出来一样。

他看见了什么?

又下车打算去做什么?

还有最后那个摇晃的模糊镜头……蓝行,当真是自己走进去的么?

温子曳思索着, 将这短短两分钟的视频又播放了一遍。

这回,他的目光不再聚焦在蓝行身上,而是观察起了沿途的路人。

蓝行下车的时候,附近并没有多少人。

但好巧不巧,就在那条交叉口的斜后方一点,站着个扣着鸭舌帽的少年。

在他那个角度,虽也看不到胡同里的场景……但,蓝行是不是亲自走进去,应当一清二楚。

“告诉你蓝行是进到胡同后再也没出来的那个人,就是他?”

“嗯。”余其承凑过来看了眼,“是他。有什么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找他问问就知道……”温子曳关掉视频,一抬头,发现祁绚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那个胡同的边缘。

他心中一紧,下意识跟上去。

听见脚步声,祁绚回过头,鼻尖微耸:“少爷,这里有味道。”

“味道?”温子曳怔忡,他没有祁绚那么敏锐的感官,完全闻不到任何异样。

想到背后代表的可能性,他神色一沉,说道,“什么味道,你仔细描述一下。”

“酸涩,刺鼻,辛辣。”祁绚想了想,“混杂着一点酒精的味道。”

“HG型□□提取剂……”温子曳立刻有了判断,“目前市面上禁止流通的一种迷药,无色,呈雾状,见效强、挥发快,过量使用会致人死亡,对兽人有效。”

祁绚又补充道:“还有三到四种人类身上的味道残留,应该在这里呆了不短的时间。”

温子曳眸中冷光一闪:“看来是针对性、有预谋的伏击。”

他接着不解地看向祁绚,三种就是三种,四种就是四种,为何会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像是知晓他在疑惑什么,祁绚主动解释:

“里边有种味道非常淡,无法判断是他们的同伙,还是路过的行人……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应当是有意识抹去了自己身上的气味,很谨慎、而且细心。”

如果不是他认真留意,嗅觉又尤为灵敏,大抵也会忽略过去。

“知道为自己遮掩气味,”温子曳开始觉得事情有趣起来,“却不警示同伙吗……”

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

“那小鬼有问题。”祁绚冷声说。

温子曳微笑:“走吧,去找他,‘好好’问一问。”

“啊?”余其承没跟上。

怎么从他把视频发出去后,一切就仿佛按下了快进键。

他还什么都没想明白呢,现在到底要去哪儿?做什么??

“别愣。”

温子曳随手拍了他一下,“之前我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想不想尽快找到蓝行?”

尽管懵逼,余其承仍毫不犹豫,掷地有声:“想!”

“那就开车,去洛华街道中控室,调监控。”

“遵命,长官!”

*

正午,艳阳高照。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大喇喇走入饭馆,扬着下巴豪横地吩咐服务员:“把你们这儿最贵的菜全部给爷上一份,不差钱!”

服务员看他虽然面貌稚嫩,衣服鞋子却都是崭新的牌子货,当即极有眼色地将人领到包厢里去,茶水点心地伺候着。

等服务员嘘寒问暖完离开包厢,少年顿时掩盖不住神色的得意:“哎,爽~”

他调出终端上的账户余额,一遍又一遍美滋滋地看,数了好几遍零。

“撒个谎而已,居然给那么多封口费,真阔绰……”他喃喃自语,“这种好事要是天天都有就好了。”

不过那个面色焦急来询问他的英俊男人似乎也很有钱,开的轻轨车他上回才在星网广告上看到过,价格几个零来着?啧……他就该敲对方一笔的!

这些少爷手指缝里随便漏下点什么,都够他胡吃海喝地滋润好几年了。

少年为自己错失的财运懊恼不已。

包厢门被推开,他还以为是自己点的菜到了,头也不抬地吩咐:“放桌上吧。”

“不好意思。”一个轻柔的男声传来,“能先请你下桌吗?”

少年一愣,豁然抬头,望见三道高挑身影极有压迫感地站在面前。

其中一个,不正是他刚刚还心心念念的大家少爷?

……

想找到鸭舌帽少年的踪迹再简单不过。

他年岁尚小,做事虽有几分机灵劲,但远不到和联邦监控网斗智斗勇的程度。

更兼他似乎从那群人手里得了好处,一时间得意忘形,根本没遮掩踪迹。

道路监控显示,他先是跑到商场里大买特买,给自己换了一身行头,接着就来到附近最上档次的饭店,看样子是想大吃一顿。

这种人,自然没有任何抵抗的骨气可言。

还没等温子曳拿出证据,只由上当受骗的余其承耐不住性子,气势汹汹地质问了两句,少年就被吓得脸色苍白,二话不说,全部都招供了。

——蓝行果然被迷晕带走了。

行凶者三男一女,女性似乎是主导者,声音容貌都做过掩饰,身姿窈窕、气质出众。

“我会出现在那里,就是因为她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叫我给他们打掩护,骗过过来调查的警方……”

少年胆子不大,倒挺熟悉附近的三教九流,把老底抖得十分干净,“不过动手的那帮人我认识,下城区很有名气的雇佣兵组织【血红】,专门做兽人的生意。像这种事很多的,附近和我差不多年纪的都干过!我只不过撒了点谎而已,你们可不能抓我……”

“在联邦的法律上,”温子曳淡淡说,“你这种行为称作从犯,同样是违法犯罪。”

“我都老实交代了!”

少年瞪大眼,哀声乞求道,“几位少爷行行好,我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就是一时财迷心窍……我没想害人啊,那家伙不是兽人吗,兽人而已……”

余其承心中本还有些优柔,想着对方年纪小,要不算了。听到这里,他再耐不住脾气,怒道:

“是兽人又怎么样?兽人不也是联邦的公民吗?兽人就活该被这样对待吗?”

“好,就算他是兽人,你们不在乎他的死活……我在乎就行!阿行是我的契约兽,这件事我绝对会追究到底,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平时当惯了老好人,跟面团一样随便揉来揉去,整天乐呵呵的。

骤然发火,那张英俊随和的脸阴云密布,连温子曳都有些吃惊。

余其承身形高大,动怒的时候别有一番威慑力,那少年以为他要动手,差点被吓哭。

“我错了!真的!下次再也不敢了!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祁绚问:“你刚刚说,这种事很多?附近常有类似的情况吗?”

“毕竟这边靠近下城区……其实以前还好,也就最近突然变多了。”少年知无不言,“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下城区突然查管很严。底下生意不好做,像血红那种靠此营生的就都跑上来了……”

“不过他们也不敢干得太过分,毕竟能从下城区上来的兽人,十个里有八个身份不一般,而且在第五自治区闹大了容易出事。”

“我听说之前有伙人捉到一只大学院的兽人,没多久就被找上门,整个团队都被逮捕了……”

“那只兽人,是不是来自晨曦学院?”

“对!”少年点头如捣蒜。

“什么时候的事?”

“呃,好像得快半个月了吧?”少年想了想,“那只兽人已经被卖出去,没能找回来。这件事出了后,上面对相关问题非常重视,那帮人就消停不少。今天看见血红,我也很惊讶,做这行的最忌讳顶风作案……可能是那个女人给的太多了吧……”

半个月前?

温子曳蹙了下眉,时间有点太早了。

目前得到的消息里,晨曦学院失踪的兽人基本集中在近一周。

正好临近开学,不少里学院的学生陆续从下城区的家里回来,这才不幸遇害。

况且,从对方的话里来看,绑架蓝行、以及很有可能也抓走了其他学生的元凶,是一个富有的女人;半个月前的事故则为走私团伙所为,更像是一个意外……

或者,一个开端。

温子曳从中嗅出几分刻意的味道。

就像少年说的那样,这种生意到底见不得光,没有谁会傻到顶风作案。

那个女人显然不是为了赚取钱财,而是有着更深的目的。

她像在模仿犯案,制造矛盾,引起关注……急切的、粗暴的,希望有谁赶紧注意到什么。

如果是这样……线索不该就此中断才对。

温子曳开始转换思路,思索起另一个疑点。

——当时的蓝行究竟为什么会走下车。

监控里的画面又一次浮现眼前,蓝行半仰着头,看着半空中的什么。

他神色沉凝,似乎有某种发现。为了确认这一点,他从车里走出……

温子曳抬起头,望向包厢的窗外。

丽日悬空,各种飞行器在轨道上快速穿梭,宛如划开一道道彩虹。

“祁绚,”温子曳唤道,“你可以看清那些飞行器的尾牌吗?”

祁绚走到他身边,向外瞥了一眼,点点头。

“可以。”他说,瞬息明白了温子曳的意思,补充说明,“以B级兽人的动态视力,没有超速的飞行器都没问题。”

“好。”

于是温子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我们去附近的交通中枢站。”

洛华大道头上的浮空轨一共六条,分别与四座中枢站接轨。

虽仅过去三个小时不到,产生的数据量却十分惊人。排查来往记录耗费的时间不算短,好在有所收获。

“胡家的星舰……”

盯着那条行进记录,温子曳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早该想到的。”

祁绚深以为然。

余其承没懂他们在打何方哑谜:“什么?”

温子曳看向他,缓缓吐出三个字:“长乐天。”

“你是说,阿行被卖去长乐天了?”余其承大惊失色。

随即挨了一个脑瓜崩。

“……想什么呢。”温子曳无语,“动动你的脑子,他们敢吗?中央星谁不认得蓝行那张脸?”

余其承讪讪:“那?”

“你还记得一个多月前,边境接连查封数艘走私飞船的新闻么?”

“有耳闻。”余其承点头,“阿行很关注那件事。”

“那应当是长乐天的货源。”

“啊?”

祁绚冷冷道:“我就是被这么带来联邦的。”

余其承倏然醒悟,却又想不通:“可……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长乐天的货源刚出问题不久,下城区就进行了戒严,通过兽人牟利的那些‘散户’团伙不得不到上边来铤而走险。直到半个月前,晨曦学院学生意外遇害;近一周,学生接连遇害,才引发了学院的注意……”

温子曳说着,思路越来越清晰。

“如果不是今天蓝行的失踪,我们根本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些。”

所以,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其实是想让他们发现——

“下城区里有问题。”

一桩比绑架更严重、更凶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