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他,总是挡在他的兵前面。
他被打穿过腰子,被炸掉了一只耳朵,后来因为经常和爆-炸贴脸,右眼和耳朵渐渐都不好使了。
嘎子被刺刀刺穿大-腿的那天,嘎子的班里出现了第一波牺牲。那一波牺牲过后,嘎子的班里连上嘎子,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对,剩下的两人正是嘎子和狗子。
狗子第一次看见嘎子掉眼泪。
嘎子一面掉眼泪还一面笑,说都是老子我不好。都是老子给大家伙儿拖了后腿。要是老子没中那一刀,没分大家伙儿的心,没让大家伙儿急着来救,也不会这么多人没了。
说罢嘎子哽咽一声。
都他-妈是群傻的。老子堂堂不死将军,来救老子做什么。
嘎子又带了一班新兵蛋子。又拍着胸-脯大笑着跟新兵蛋子们说老子是不死将军!进了老子的班,老子包你们上了战场死不了!
新兵蛋子有的信嘎子的话,有的不信。然后——
“狗子……”
替新兵蛋子挡了好几枪的嘎子呕着鲜血。他含着泪的眸那么亮、那么亮,只是焦点没落到扑过来抱起他的狗子身上。
带血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脏得不行、满是血污的小本本,嘎子珍而重之地把本子塞进狗子的手里。
“好好、活着,好好、活——”
不死将军死在了那场战役的最后。
拿着嘎子给的小本本,狗子成了下一个班长。
“我知道政委给他取了个名字,可他害羞,不肯说,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大名是什么。”
回想起那本每一页都被自己刻在脑中的小本本,狗子笑:“嘎子给我的那本本子,他说上头记着我们所有人的-名字。可我不识字,就是拿着本子也不知道上面哪个名字是我。他的-名字倒是在封皮上,但我不知道怎么读。”
孟茜茜“哦”了一声。好像有点明白,又有种说不出的雾里看花感。
她只能把手里的小树枝递给狗子,说:“那你还记得你们班长的-名字怎么写么?你写出来,我来看是什么字。”
狗子答应得很快,他用小树枝在地上画了老半天才“画”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来。
孟茜茜一看那故意被狗子化成波浪的横线,只想发笑。
我们男主是真的实心眼哈。别人字迹潦草,他也跟着一比一复刻别人潦草的字迹。还把每一点潦草都当成是字体结构的每一部分。
“他叫‘建国’!吴建国!”
“建国——”
狗子眼里的光更亮了。
孟茜茜从他手里拿回树枝,在狗子“画”出来的字旁边又重新用规范的楷体写了一遍“吴建国”三个字。
“你看,这才是……”
“真能建国就好了。”
狗子望着地上的“建国”,眼神都有些痴了。
孟茜茜怔在那里,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建国”这名字在孟茜茜父母那一辈的人里很常见,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无甚特别。可在狗子眼里,这两个字的意义截然不同。
他眼里装着希望、带着企盼,还有一些对未来的不安。
孟茜茜是踌躇过的。
相信她,她真的踌躇过。因为在这一刻,她的脑海里相继闪过了祖父悖论、平行宇宙、超弦理论等等等。她知道从理论上来讲自己不该对着狗子“剧透”,毕竟万一狗子要是修着修着仙穿回去了,或者是他有一天踏碎虚空变成大能重回原本的世界了,她的“剧透”很可能导致狗子改写历史。
穿越者改变历史进程这种事……改变好了那还好说,但要是穿越者自作聪明结果反被聪明误,那么历史将完全偏离孟茜茜的认知。
孟茜茜自己穿越了,她可能不受历史偏移的影响。可原世界还有她的父母啊!这要是她父母因为历史的偏移而消失了——
“但在建国以前,要先打跑小鬼子。”
孟茜茜看得出来,说这话的狗子脸上,笑容冷淡了许多。
“——会的。”
剧透是不好的。剧透是有可能改变历史的。
孟茜茜知道,孟茜茜真的都知道。
可是,可是啊——
“会打跑小鬼子的!”
“国家也会建立起来的!”
孟茜茜握紧拳头:“我就来自那个国家!所以我知道!”
狗子小小的三角眼睁大了。
他的表情变了又变,他张了好几次嘴,这才结巴着问:“我、我们有飞机大炮了吗?”
“有!”
何止是飞机大炮,甚至还有航母卫星超级计算机和航空站呢!
决定剧透,但把持住剧透最后一丝底线的孟茜茜大声道。
“那……那所有人都吃饱了吗?”
“吃饱了!”
甚至许多人都开始浪费了。开始瞧不起吃饭吃得干干净净的人了。
想到网络上那些鄙视他人“小家子气”的帖子,孟茜茜就胸闷。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
狗子浑然不觉孟茜茜对他的隐瞒,他那张满是晒斑的脸渐渐灿烂起来,带着一种狗尾巴草般的生命力。
“大桥?”
“有!”
“那、铁路?”
“有!”
狗子抖着嘴唇,好半天想不到下面要问什么,孟茜茜就耐心地等着他继续问。
谁想下一刻,狗子的小眼睛里掉出了大大的泪珠。
“啊?”
狗子似乎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的眼睛怎么忽然间就糊成一团。孟茜茜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到一方帕子,想递给狗子,手却从狗子身上穿了过去。
孟茜茜这才想起狗子的“特异功能”。
不得已,孟茜茜只好用语言来安慰人。
“别哭了。这……这有什么好哭的!这难道不全是好事吗?都是好事你干嘛还哭!”
“我就是高兴、特别高兴……”
狗子一笑,眼泪淌得更多了。
他再一咧嘴,鼻涕也小小地从鼻孔里冒了个头。
“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一定很幸福吧。”
狗子并没有把孟茜茜的话全部当真。他只是觉着,孟茜茜的故乡若是真的有他所说的那些所有东西,那一定会是个很幸福的地方。
可,孟茜茜不这么觉得。
这一刻,穿越前遭遇的那些破事就像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扇在孟茜茜的脸上,打醒了她不知不觉中对着狗子冒出的优越感。
幸福?
什么叫幸福?
只要有飞机大炮、高桥铁路,人就能幸福了吗?
只要不用上战场,只要活着,人就算是幸福了吗?
她经历的那些事情在国破家亡面前虽然确实不值一提。但像她这样的平凡现代人,哪怕遇上了再多的憋屈,也不能说自己不幸福是吗?只因为在她的前头,有千千万万更不幸的人?
“……才不幸福!!”
孟茜茜有些无法理解自己突如其来的怒气。
可惜此时的她就像一个被点燃了引线的炸-弹。她停不下口。
“你是不是以为人只要吃饱穿暖了就可以幸福!?错了!大错特错!人的幸福才没有那么容易得到!”
“我、和我一样的人,我们每天都在挣扎!”
“你们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一个明确的需要打倒的敌人!我们呢?我们能打倒什么!?我们的敌人在哪里!?”
孟茜茜一直在压抑。
在父母的面前压抑,在师长们的面前压抑。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无辜的狗子撒气,可这一刻,她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委屈。
太多人批评她们这代年轻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每当看到孟茜茜这样的年轻人因生活琐事而痛苦,这些人就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生活物质是如何的贫瘠,继而指责孟茜茜这样的年轻人“脆弱”、“易碎”、“贪得无厌”、“不知足”。
然而平心而论,孟茜茜这一代人,在精神上、在心理上,真的要比她的长辈们更充实、更幸福么?
至少对孟茜茜而言,答案是否定的。
“人只要吃饱穿暖就该满足了吗!?”
“精神上的东西呢!?追求精神上的满足难道就是不切实际吗!?”
“人,不是应该不断进步吗?既然因为不愿意永远贫穷落后下去而努力做到了丰衣足食,那为什么不满足精神上的贫瘠就要被说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难道在满足了最基本的生存要求之后,我们就不配再有更高的追求了吗?!”
其实孟茜茜很想写小说,当个作家。
可父母都觉得靠写小说吃饭不现实。
其实孟茜茜一直都很想辞职,炒了总是找借口克扣她一部分工资的老板,以及那些爱嚼舌根的同事。
但她的银行存折和她写给父母的欠条告诉她:她没有资格任性。
所以孟茜茜一直在杀死那个“任性”的自己。每天向周围赔着笑脸,日复一日。
她知道自己怀抱的痛苦比起狗子这男主怀抱的伤痛要渺小很多很多倍。
可她实在不愿意就因为有一个伟大的对比,就被人说自己的痛苦没有意义,自己之所以痛苦仅仅是因为矫情。
孟茜茜不愿意像那些指责她们这代人的长辈们一样,跟着他们一起指着自己的灵魂说:“你错了。”
第157章 番外筛子世界4理想主义者。
初中的某一个周末。语文老师给同学们布置了一篇命题作文,题目是:《什么是幸福》
孟茜茜在作文里写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下一个周一的早上,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大声念了班长的作文,然后挥舞着他的作文本儿,朝着全班同学大声说:“这就是你们班长的作文!”
“尽管他的父母在他假期时带着他去新马泰七天游,但他仍然一点都不觉得幸福!因为他觉得旅游太累了!作业太多了!”
这一刻,整个教室里都充斥着嘘声。
孟茜茜想,一定不是每个同学都认为班长写得不对。至少在她看来,班长在作文里写的都是实话——他们的假期作业确实很多,多到私底下每一个同学都抱怨过。至于和父母一起旅游这事儿……
别家孟茜茜不清楚,但她家,孟茜茜光是和父母一起去逛个商场都能难受得要命。
她妈妈-的脚步永远那么快,看得东西永远是她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她丈夫、女儿想要的东西。孟茜茜的爸爸一脸苦相,浑身充斥着来受刑的苦大仇深。他只知道见缝插针地找地方抽烟,找地方上厕所,找地方玩手机,既不在乎身旁的孟茜茜是不是无聊,也不关心他老婆精打细算都为家里省下了多少钱。
那个男人只会在看到老婆买了多少东西、收银条有多长的时候把不高兴写在脸上。而他的不高兴又会点燃孟茜茜妈妈这颗炸-弹,跟着就是一如既往的“五件套”:妈妈发火,爸爸道歉,妈妈怄气,爸爸赔罪说带你么娘儿俩去吃好吃的。然后一家人在诡异的气氛里到餐厅里就餐,孟茜茜吃一个食不下咽——孟茜茜要是在这个时候不肯吃东西,她妈妈又得发第二次火。
看,就是这种只持续半天的家族活动,老孟家都能鸡飞狗跳成这样。孟茜茜的父母还不是那种公认的、脾气不好难以相处的人。
孟茜茜想,一定是紧迫的时间、紧张的事务安排,还有“今天一定要完成什么”的目标,让自己的父母变得暴躁了。
推己及人,孟茜茜不难想见七天去完三个国家的班长有多累,他的父母有多累。她对班长只有同情。
偷眼去瞧外表俊秀的班长,孟茜茜只见那个一贯活泼的男孩儿满面通红,在同学们的视线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于是孟茜茜又意识到了一点:即便不认为老师的话都是对的。但在那种像有实质的气氛里,没人敢为班长辩驳一句。
哪怕她自己也是。
成年后的孟茜茜早已忘了语文老师的-名字、班长的样貌,还有带头向班长发出嘘声的人是谁。
但班长那尴尬、狼狈、无地自容的模样,她始终记得。
也是在成年以后孟茜茜才意识到,当年语文老师是对班长进行了一场公开处刑。
而班长的下场,就是丰衣足食还敢表达自己“不幸福”的人的下场。
大学四年,因为住在宿舍里,孟茜茜总算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她终于得到了写作的机会,就写了些小说放在网络上。
同学瞧见了,就凑过来问孟茜茜:“听说网络写手很赚钱?你赚了多少?”
孟茜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我没打算拿写小说来赚钱……”
同学长长地“哦——”了一声:“你还挺高尚啊?”
没过几天孟茜茜听见同学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她“装”。
工作之后,孟茜茜只能偶尔抽出时间写点短篇。这回再被眼尖的同事
瞧见,再问她和小说有关的事,她便笑着说:“我们工资低嘛。不做点副业哪里付得起房租?”
同事们纷纷点头以示理解,孟茜茜再不像大学时那样,时常被人拿话调侃。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只有追求名利、追求功利的东西才是“正常”?
为什么判断一个人是否“成功”、是否“幸福”,基准只在物质层面。谈论“梦想”与“追求”就成了“痴人说梦”的表现?
当“务实”和追名逐利划上了等号,似乎只有钱权才能成就一个成年人的“体面”。
“……我不是想否定你们的追求!”
“我只是、只是想说、还、还有别的——”
口齿不清,脑子乱成一团,说实话就连孟茜茜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要对狗子表达什么。
她懊恼,她气馁。
对着狗子那双小小的倒三角眼,她有种走上了断头台的悲壮——罢了罢了。反正是她先在他面前语无伦次地发疯的。就算男主这条金大-腿要和她拆伙,会骂她“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什么的,那也是她活该。
再说,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唯有拿命去换家国平安的狗子,确实有骂享受了和平年代带来的红利的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资格。
“说呢对。”
狗子的地方口音又冒了出来,他连忙别扭地改回去,还偷偷看了一眼孟茜茜的脸。
“有飞机大炮也不代表人人都幸福。”
“我们没吃饱过,所以只想得到吃饱。你们肚子吃饱了,所以在找精神上的吃饱。”
“政委说过,精神建设也是很重要的。我以前不懂,现在……也还是不太懂。但我好像,有一点点明白了。”
淳朴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羞涩,狗子明显是为自己不能完全理解孟茜茜的想法而感到羞耻。
这一瞬,孟茜茜哭了出来。
就在狗子的面前。就在她“慷慨激昂”地对狗子高谈阔论了一番之后。她像个坏了的水龙头那样,飙出了超多的眼泪。
“!?”
见孟茜茜哭了,哭得还这么厉害。没惹哭过姑娘家的狗子顿时手足无措,劝也不是,慰也不是,道歉也不是,就那么手忙脚乱了半天。
“对不起……!”
先说对不起的人是孟茜茜。
“对不起、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就是在欺负老实人,因为看狗子老实,因为觉得狗子不会反驳自己的话,这才把自己积攒的郁愤都发泄到了狗子的身上。
可狗子又何错之有呢?
他既不是那些眼里只有名利、还要逼着周围人也认同世间唯有名利才值得追求的那些功利者;也不是那些极力吹捧功利主义,认定自己所有的成就都来源于自己的“努力”而非自己背景,笑话所有平凡人,看不起“不够努力”的一般人,还觉得“太过努力”的“小镇做题家”不够体面的“上等人”。
她的气可以撒到富商的身上,可以撒到208们的身上,唯独不该撒在和战友一起以鲜血捍卫了那片土地、那个国家的狗子身上。
“我真的——”
孟茜茜放声大哭。哭得大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狗子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所有的父母亲人,他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军队里的老爷们儿又鲜少有哭的时候。
从战场上下来、给战友们收殓尸体的时候倒是有人会哭。但糙老爷们儿安慰哭泣战友的方法往往是过去用力拍拍对方肩膀,或者是踹人小腿屁-股两脚,逼得人对自己怒目而视、从而忘了哭泣。
狗子可不敢直接上手去碰一看就娇滴滴的孟茜茜。
再说孟茜茜一身衣服干净又漂亮,皮肤也白得让他怀疑他一手上去,能在她皮肤上摁出五个黑指印来。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他不是想碰就能碰得到孟茜茜的。他能把孟茜茜从那个地主老财家的院子里拽出来,纯属运气。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办到的。
“莫哭啦……”
狗子心急如焚抓耳挠腮,说了几句“别哭”没能止住孟茜茜的眼泪后,他干脆拿下自己的军帽,朝着孟茜茜扇了起来。
细细的微风拂过孟茜茜哭得一团糟的脸,她张着嘴抽噎,总算挤开哭肿成两瓣儿水蜜桃的眼皮,瞧见了狗子专心给她扇风的模样。
这是在做什么?
孟茜茜的哭声一顿。
狗子则是认真道:“我是想,或许能帮你把泪珠子扇掉。”
“……”
孟茜茜的喉头滚动了两下。
“我真觉得、你没说错。”
狗子不懂孟茜茜为什么哭,他只是试图向孟茜茜解释,自己方才不是在敷衍她。
“我们为什么去打仗?”
“一是想给乡亲们报仇。二就是想活下来,不被小鬼子杀。也不让其他人被小鬼子杀。”
“还有三,”
刚入伍的时候狗子满脑子都是杀光小鬼子。政委的课他是真的不爱去听,也听不进去。
哪怕他成了班长、他这个班长必须起带头作用,他也只是硬着头皮听政委讲些他不太能理解的、在他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强撑着不睡着而已。
可现在,狗子有点明白政委说的那些话了。
“三是希望你们能够去追求那些东西。”
那些他们已经来不及去追求的、精神上的富裕。
那些在国家贫弱时,只能看着发达国家的人去拥有的东西。
人之所以不是家畜,就是因为人不满足于只是吃饱穿暖,不是只要有了餐风露宿的窝棚就再也没有别的追求。
狗子希望孟茜茜能当“人”。
希望生在那个国家的人,都能好好地当上“人”。
狗子希望战友们的血浇灌出来的那个国家,会是“人”的国度。
“你没对不起我。”
孟茜茜咬着唇,眼泪还在淌,她望着狗子,忽然意识到一点。
这世界上最伟大、最浪漫的理想主义者们,不正是建立了她祖国的人们吗?
正因为他们怀抱着世界上最伟大、最浪漫的理想,他们才会唱响那一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他们才会用小米加步-枪应对着敌人的飞机与大炮、坦克与碉堡。
功利的人早已趋利避害地逃避了。
唯有理想主义者还屹立在那里,用自己所有的心血去描绘自己理想中的世界。
尽管到了她这一代,理想中的世界仍未建成。可只要一直有理想主义者,一直有试图将理想变为现实的理想主义者……或许,这个世界也没那么坏。
第158章 番外筛子世界5他选择回去。
紫滢瞧着不远处那对哭哭笑笑的年轻男女,不一会儿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人。
“陛下——”
见那人神色感慨,似乎大有继续观望下去的架势,紫滢忍不住加大的音量:“陛下!”
待她的陛下收回目光,紫滢顿时叉着腰道:“陛下你就是太宽容了!”
“我有么?”
叶棠一手扶着自己下巴,满面困惑。
“当然有!”
明明可以不将自身的“存在”、也就是生命力分给玉华上界,偏偏要定期为尚未将气运和灵气循环起来的玉华上界供给生命力。
明明在供给后身体不好、可以将事情都丢给下头的人做,偏偏许多事情仍会亲力亲为,一点儿也闲不下来。
明明今天可以第一时间就下令让她们这些下属把逃跑的穿越者抓回来,偏偏她没有下令抓人,这会儿还亲自瞧着两个穿越者谈心。
紫滢跟着她的陛下这么多年,早已了解她的个性。但恕她直言,她偶尔会讨厌陛下这过于不利己的宽容。
气哼哼地回完话,紫滢不等叶棠下令,直接一道修为催动了身上的法器。
于是乎巨大的飞舟无声地从夜色中浮现出来,一道白光直接照在了孟茜茜与狗子的身上。
孟茜茜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她、她看到了什么?
这是、这是UFO?怎么会有飞碟忽然出现在她和狗子的头顶上!?
狗子则不愧为战士,被白光照到的第一秒,他就试图掩护孟茜茜逃走。然而他想要拉住孟茜茜的手从孟茜茜的身上穿行过去,狗子脚下一顿,也不跑了。
“这里是玉华上界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请以下两名穿越者放弃抵抗,并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再重复一遍,这里是玉华上界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
穿、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
孟茜茜咽了口唾沫。
她感觉自己在做一个奇怪的梦。一个仙侠世界里有高科技的梦。
“小姐!不,姑娘!”
小侍女一见被带到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门口的孟茜茜就跑了过来。她生气地鼓着脸颊,眼睛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你怎么能一个人出去呢!?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的穿越者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四处乱跑是很危险的!亏得这里是全玉华上界治安最好的聚荣仙朝!要是你被那些专坑穿越者的坏蛋拐卖了,你可是会遭遇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小侍女一通话噼里啪啦。孟茜茜听得一愣一愣。
怎么在这侍女口里,穿越者和重生者听起来就跟偷渡客一样稀松平常啊……?
“这位家属,冷静,不要这么激动。”
身着制服的几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温声安抚小侍女,另外两人则是一人掏出名片递向孟茜茜,一人对着孟茜茜和狗子自我介绍道:“两位好,我们是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人。接下来将由我们为两位进行身份登记,并为两位办理暂时居住证。”
“在持有证件的情况下,两位可以离开聚荣仙朝并到其他的五国去,还可以进行小额贷款,以此保证最低的吃穿用度。只是不论两位在玉华上界的哪个地方,每三个月都需要更新一次证件。在证件丢失的情况下,需要两位自行提出申请,并到最近的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去办理新的证件。”
被带进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孟茜茜现在完全确定,穿越、重生对这个世界来说真的是稀松平常了。
通过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工作人员的说明,孟茜茜和狗子了解到原来像她们这样的穿越者,身上有着庞大的“气运”。
又因为当今的仙帝告知了所有人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并且公布了气运的存在,因此玉华上界出现了一种专门狩猎穿越者、重生者的团体。
这种团体会将“狩猎”到的穿越者、重生者当作贵重的素材、药材卖给出价的人。购买穿越者、重生者的人则是试图用虐杀穿越者、重生者的方式获取穿越者、重生者身上的气运。又或者是直接把穿越者、重生者当作药引、药物,甚至是食疗的食材,制作法器的素材,将穿越者、重生者“用”掉。
正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哪怕聚荣仙朝联合五国始终在保护穿越者、重生者,并且不断地断掉狩猎穿越者、重生者的组织,一旦有人重金悬赏穿越者、重生者,狩猎团体就会重出江湖——这些人赚得本就是个买命钱。
孟茜茜最初还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着。她不仅怀疑这些工作人员添油加醋,就是用委婉的恐吓在逼着穿越者、重生者进行登记。还心中吐槽说穿越者、重生者又不是珍稀动物,能引来那么多的盗猎者。
然而——
也不知道是看出了孟茜茜的漫不经心,还是这本就是她们工作的一环,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们很快为孟茜茜和狗子播放了留影石中的影像。
那些影像全部是用来记录破获“盗猎者”团体、解救穿越者、重生者的过程。
说实话,那并不是会让人看了热血沸腾的战斗番。那完全是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的猎奇番。
活着被解救的穿越者、重生者不少,可已经变成块儿状、片状的穿越者、重生者也是有的……
孟茜茜遍体生寒。
“我们玉华上界进行穿越者回溯的研究已经有差不多五百年的历史了。如果两位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去,我们可以免费将二位送归,并且保证回溯不会产生任何的副作用。”
“只有一点需要二位注意,”
“我们无法保证二位回到原本的世界后还能继续活着。”
孟茜茜的反射弧慢了一拍:“什么意思?”
工作人员看着孟茜茜的眼,孟茜茜忽然就明白了。
——她是因为被货车收了人头,这才来到这里的。换而言之,她一回去,运气好了就是躺在医院里抢救。运气不好,那就是躺在原地等死。
是留在这个没有亲人、没有伴侣的陌生世界里修仙,还是回到原本的世界里搏一搏生存的可能性……这种选择,残忍得就跟对人说:“想活下去你就得背井离乡,放弃你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是一样的。
孟茜茜不想死。
所以她打算留下来。
“我……”
“我要回克。”
(我要回去)
就在孟茜茜开口准备答应登记和办理滞留手续时,她听到了狗子的声音。
说话的狗子很平静。哪怕对上了孟茜茜愕然的眼神,他也只是略带羞涩地笑了一笑,没有要改变自己选择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啊!?”
孟茜茜想,这个时候的自己一定失态极了。因为站起来的她绊倒了椅子,她是跌跌撞撞地朝着狗子伸了手的。
“为什么你要回去!?”
这次孟茜茜的手没有穿过狗子的身体,只是按在了狗子的肩头。
“我是班长。”
“就算没有你,也还会有其他人当班长的……!”
狗子只是笑:“但我不能没有战友们。”
“他们是我的兄弟,我的乡亲,是我的家里人。”
孟茜茜红了眼眶,红了鼻头。
她哽咽一声,她的手从狗子的肩头穿了过去。
其实上天还是给了孟茜茜金手指的。只是这一刻,孟茜茜甚至希望上天没给过她金手指。
她的金手指是:在短时间内,让魂魄得以实体化。
假如孟茜茜没有看过工作人员的执法记录,加入孟茜茜没有敏锐地察觉到穿越者之间有所区别——穿越前尚有一丝生命的穿越者,会穿入这个世界的某个原住民体内。然而穿越前已经彻底死亡的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会马上拥有肉-体。这种穿越者一般会寄宿在法器、书籍、珍宝乃至天材地宝上,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或者是某种机缘后才能化为人形。
既然狗子没有实体,那便是说……
“你会死的!!!”
“百分之一百!会死!!”
孟茜茜不懂为什么活下去的机会就在眼前,狗子还是要奔赴向已知的死亡。
“某得关系。”
(没关系)
世界上总有些事情重于生死。
譬如说,用他的死,去换取她口中存在的那个国家。
那个人们能吃饱穿暖,甚至还朝着更高一级的理想探出追寻之手的国家。
狗子朝着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们认真道:“请挨我送回克……送回去。”
为首之人微微垂眸,用睫毛遮住了自己眼睛中的情绪。
她很快颔首,表示明白:“那么作为将您卷入这场穿越的赔礼,请收下我局的歉意。”
一支安瓿瓶被放到了狗子面前的桌上。
“这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增加巨量脑分泌的物质。……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让您短时间内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失血,哪怕受了致命伤、身体机能能够维持在您能达到的极限状态上的东西。”
“好好运用这个、挺到医疗小组赶到的话,您的命运或许能被改写。”
狗子握住了那小小一支的透明安瓿瓶。
“谢谢。”
孟茜茜很想砸了那支安瓿瓶,可她明白,她就是砸了一千支、一万支安瓿瓶,也无法阻止狗子回去的心。
她的眼泪在脸上纵横交错。而只和狗子认识了不到一天的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到一句可以留下狗子的话。
“回溯登记在这边,请随我们的工作人员到旁边的房间去。”
“好。”
啪嚓——
那是狗子的背影被房门遮住的声音。
第159章 番外筛子世界6新的长城。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鹅毛般的大雪寂静地纷落下来,在不知不觉间就可以将人掩埋,把人冻死。
章丛生的班和另外几个班一齐埋伏在山上,他们的下方是一处废弃的村落。
这处村落处于敌军撤退的必经路线上,因此领导判断,这里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章丛生知道自己的使命,埋伏在这里的所有战士都知道自己的使命。他们的使命只有一条:死也不能让敌军顺利撤退。
一旦敌军顺利撤退,得到了补给,这些杀人狂魔就会像被磨利了的屠刀一样,再次高高举起,凌虐屠戮这片大地上每一个不愿意顺从他们、他们看不起的活
人。
敌军有坦克。大概是嫌坦克里头憋闷吧。坦克的驾驶员舱盖儿打开了。敌军的大佐就那样坐在舱盖儿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一看到敌军的出现,埋伏着的战士们就红了眼睛。
他们每个人都和敌军有着数不尽的血海深仇。也是每个人都想朝着敌军报一箭之仇。
章丛生无声地挪动被冰雪冻得几乎丧失了知觉,他抓住狙击手的衣袖,很轻、很轻地朝着狙击手摇了摇头。
别开枪。
还不能开枪。
还不是时候。
狙击手理解了章丛生的眸光,他沉默地咬紧牙关,抿得死紧的嘴唇上鲜血溢出——这里所有人的身上都有冻伤,每个人的嘴唇均不同程度的冻裂。狙击手最宝贵的是一双手和一双眼睛。大家你撕一块布,我匀一块纱,帮狙击手保护好了他的手,可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却是他们无力保障的。
雪下得那么寂静。
天地间似乎只有敌军行进时发出的声音。
就在敌军即将走入地-雷圈内时,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战士太过紧张抠下了扳-机。“砰!”一声枪响,惊动了所有的敌军。
不能让这杀人无数的恶鬼活着离开!
章丛生旁边的狙击手当机立断,立刻开枪。可惜他的决断还是晚了那么一秒。
就差两厘米的距离,他的子-弹没有命中,只是在坦克的装甲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痕迹。
让人可气的是,敌军的狙击手同样眼疾手快,对方双手一抬,朝着我方狙击手就还以颜色。
章丛生想也不想就往后拽了一把狙击手。
狙击手得以逃过一劫,章丛生却是遭到了瞄准。
砰!砰!
又是枪响,中弹使得章丛生倒地。他坠入雪堆时,还以为自己会死在这片皑皑白雪里。
章丛生不怕死。
从他的班长嘎子死了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怕死了。
他只怕自己死得没意义。
想到自己作为班长、本该起到领导队伍的作用,结果却是战役刚打响就先吃了枪子儿……章丛生真是气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他不甘心地试图再动弹几下,他的眼睛却是渐渐地什么都看不见了。
章丛生以为自己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去了,谁想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只是当他在睁开眼睛时,他的脑海里已经多出一段在异世大陆生活了一天的记忆。
章丛生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一个虚幻的、梦幻的、有点逻辑但又过于顺利的、稀里糊涂的梦。
直到他在自己的手里发现了那支安瓿瓶。
小小的安瓿瓶像冰晶一样折射出些许的光。就在这一刻,章丛生再一次听到了枪响,再一次听到了爆-炸,也再一次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战场上。
下方的村落此时已经化为了火海。
火海之中,敌人的坦克摧枯拉朽地前进着,一炮就能轰平眼前阻碍它去路的一切。
而战士们……累累尸体散布在各处,最后剩下来的,一眼望过去也不过就二十几人。
这二十几人手里最强的火气也不过就是几个手-雷。从他们悲壮的表情来看,章丛生知道他们的手-雷已经不多了。
就在章丛生爬起身来的这几秒之间,这二十几人已经有序地分散开来。
其中两人躲到了民房后头,手里攥了手-雷明显是准备偷袭,其他人则一面做饵一面试图反击,有人找了掩体、有人藏身树后,还有人随手捡起地上掉的枪-支就朝着坦克开枪。
然而——
偷袭是得手了,但手-雷没能成功炸毁坦克履带。
另一辆坦克从后面斜着开出,挡在了载有大佐的坦克斜前方。厚实的装甲代替脆弱的履带接受了手-雷的洗礼。随后战士们只瞧见两辆坦克冲出火雾,调转了炮口。
轰!!
一炮轰下,四、五个战士被齐齐炸飞。章丛生在此刻,砸碎了手里的安瓿瓶。
他梦中的那一切是真实的吗?安瓿瓶真的会有那么神奇的效果吗?
章丛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用冰雪堵上了自己身上溢血的枪眼儿。
自己向着那一片火海冲去。
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出孟茜茜那张哭哭笑笑总是写满生动表情的脸。
这一刻的章丛生什么都不害怕。
就连自己的死会是无意义的死这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有人告诉过他:他的、他们的牺牲绝不是白费。他们的血肉,真的筑成了新的长城。
“噢啊啊啊啊啊啊!!!!!”
章丛生听见自己发出了吼声,瞧见自己的身体灵活得像是从未被冰雪冻结过、从未因失血而冷却过。
他以一种极为不可思议的动作避过敌人的扫射,滑向一边的废墟,顺手还抓到一个没有被用过的手-雷。
章丛生从高处确认过,提前布置好的地-雷圈只被引爆了最外围的一小圈。而地-雷圈只要能被全部引爆,这两辆坦克一定能栽在这里。
坦克这样厉害的东西,就是小鬼子也没有几辆。能在他们撤退的路上弄掉他们两辆坦克,可不得把他们心疼死了。
想到这里,章丛生笑了。他飞身而出,像一只飞奔的瞪羚那样从两辆坦克面前跑过。
存活的战士里还有章丛生班里的人。那小战士没想到应该已经牺牲的章丛生还活着,眼含热泪。
他来不及感动地喊上一声“班长!”,就见章丛生的身影已经朝着地-雷圈那边跑了过去。
小战士肩头一动,他已经明白章丛生这是想做什么了。
小战士没有哭,也没有阻止章丛生。他只是抱紧自己手里的武器,追了过去——章丛生在看见小战士的那一刻就用手势对他下了命令。
灵巧地穿梭、腾挪在地-雷圈里,章丛生没有触发地-雷。
坦克虽然能用一炮干掉他,可炮-弹是有限的。这支撤退部队这才撤退到途中,距离下一个补给点还有相当的距离。大佐下令不让开炮,只让驾驶员追上猴子般乱跑乱跳的章丛生——他要碾死这只在大象面前班门弄斧的蚂蚁。
打响战役的那一声枪响让大佐和他的撤退部队有了警觉,他们没有再往前头的地-雷圈前进。
这会儿周围都是火,都是烟,章丛生又在前头活蹦乱跳。因此两辆坦克都横冲直撞,朝着地-雷圈就碾了过去。
跟上章丛生的小战士亲眼看着坦克碾过地-雷,山摇地动的爆-炸声中,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闭眼前的最后一瞬,小战士瞧见的是章丛生自己踩上了坦克前方的地-雷。
前后包夹,所有地-雷在这一刻一齐喷出火光。冲天的浓烟之中,火-药味刺得人鼻子眼睛都疯狂分泌液体。
小战士却清楚,自己之所以流泪,不仅仅是熏得。
哐嚓!
坦克驾驶舱的舱门被人打开。有人影从里面冒出来。小战士举起手中的武器,对着烟尘里那些人影一枪一个。
“班长,我替你报仇了……班长,你瞧见了吗?”
“老五替你报仇了!!”
……
孟茜茜哭到眼泪都干了。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能哭。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会替不是朋友、连熟人都算不上的人哭泣。
这是孟茜茜来到玉华上界的第十天,也是孟茜茜自主自愿自行跨进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一天。
“我想要回到我原本所在的世界。”
接待孟茜茜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像孟茜茜想象的那样对她进行劝阻。她甚至没有先让孟茜茜坐下,再给孟茜茜端杯水来,然后详细了解孟茜茜的心路历程以拖延她回去的时间。
“当然可以。”
这位工作人员只是向她递出一台平板电脑……噢不,是“玉简”。
“这是回溯文件,还请您仔细阅读上面的条款,并填写一下带星号的内容,并在最后一页上签字。”
熟练地翻看着玉简上的内容,孟茜茜很快在申请回溯的理由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字来:
『我想回去见亲友。』
如果人生一定要结束,孟茜茜希望至少能和爸爸妈妈好好道个别。虽然被货车撞了的她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但她想,最后看一眼会为她赶来医院的朋友也是不错的。
还有……万一、万一她活了下来,万一真的有她能活下来的奇迹发生。
那么她不仅要去探望朋友们,要和朋友们再吃一顿饭,还要回老家去见爸爸妈妈,好好地陪爸爸妈妈一些日子。
最后,她要去寻找他存在过的痕迹。
她想要看看那位对她报过部队名、的狗子……不,是zhang丛生曾经待过的地方,去重走他曾经走过的长路。
“我填完了。”
动作流畅地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大名,孟茜茜把玉简递还给了工作人员。
“这个给您。”
透明的安瓿瓶被工作人员放到了孟茜茜的面前。
孟茜茜不住眨眼:“我、我也有吗?”
她还以为这是狗子那样的男主角式人物才会有的特别待遇呢!
工作人员神秘一笑,没有告诉孟茜茜她和狗子的待遇是那位仙帝陛下做的决定。
“那么,祝您能抵达您所期望的今天。”
工作人员带着孟茜茜来到了进行回溯的房间,她让孟茜茜躺了下来。
孟茜茜瞧着头顶的舱顶缓缓盖下,有些害怕地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并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第160章 番外筛子世界(完)她会跨越不幸与……
孟茜茜呆坐原地,在她的面前,一辆失控的货车正朝着她撞来。
原谅孟茜茜在这一刻完全无法发挥出自己想象中的那种能动性。她既没想起来砸破手里的安瓿瓶,也没有下意识地要朝着旁边躲。
她吓呆了,她呆坐在那里,脚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一只手从斜里伸出,跟着孟茜茜就以一种让她很有既视感的动作被拉到了一旁。她恰恰好躲过了夺命货车的那一撞,货车的驾驶席则因为直接命中旁边的电线杆,车窗玻璃粉碎了一地。
一切事情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从整个货车撞过来到孟茜茜被崩碎的车窗玻璃擦破脸颊,整个过程只不过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
孟茜茜是呆滞的。
最初她的呆滞来源于恐惧,来源于无措。而当她回头看到那个把她拉到一旁的人时,让她呆滞的缘由从身后的车祸变成了眼前的这人。
一如既往,那还是一双小小的眼睛。那双小小的眼睛照样还是倒三角的形状,眼白多过于眼仁。
和十天前不同的是,眼前的人不再瘦削矮小,脸上也没了那标志性的晒斑。就是肤色比十天前还要黑。
这人比孟茜茜高了快一个头,宽肩窄腰,一双手臂相当有力。他的年纪看起来要比孟茜茜小上一些,背后也背着一个应该是书包的双肩包。
这人正在愧疚——方才他是从孟茜茜背后将孟茜茜扯开的,因此他没能在车窗玻璃粉碎又溅起的时候及时将孟茜茜拢入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飞溅的玻璃渣滓。这使得孟茜茜脸上被溅起的玻璃渣给划出了一道小拇指那么宽的血痕。
瞧着这血痕,章丛生愧疚不已,他正想向孟茜茜道歉呢,就被孟茜茜一步上前,两手捧住了脸颊。
“狗子……丛生?”
今天是周六,地质大学二年级的章丛生和课题小组的同学们约在麦记一起做小组作业。这会儿一行人刚从麦记里出来,还没来得及相互告别各回各家呢,众人就瞧见章丛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接着从旁扯过个漂亮的小姐姐来。
章丛生的同学们原本还愣着,还没想起为章丛生的“英雄救美”鼓掌。结果孟茜茜一声“丛生”顿时叫得这行学生们骚动起来。
鼓掌的、起哄的、还有跑过来问孟茜茜是不是章丛生女朋友的……一时间整个画面不像车祸现场,倒有了几分认亲现场的模样。
被学生们包围着,这让孟茜茜没能把“你是我认识的那个zhang丛生吗?”问出口来。
但章丛生已经想到了一个名字。
今生他没有小名。还会叫他“狗子”的,只能是他前世的熟人。
他前世的朋友战友清一色全是老爷们儿,会叫他“狗子”的熟人要么是他前世的母亲,要么就只能是在“梦”里见过的那个女孩儿。
倘若他救的是他前世的母亲,那她应该叫他“儿子”,不会叫他“丛生”——他前世的母亲一次也没唤过他“丛生”。
“你是、茜茜……?”
是的,章丛生并不是因为认出了孟茜茜才救她的。
——救人的那一瞬,他可没功夫想那么多。他连那个坐在地上的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楚。
更何况孟茜茜穿到玉华上界时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转生后的章丛生毫无金手指,他没法看到他人的灵魂,自然也不可能直接认出孟茜茜。
章丛生没想过自己还能遇上这样的奇迹。
“对,是我……”
孟茜茜刚哭过,眼角本来就是红的。这会儿她的眼眶里又有泪花在不停打转,她一颔首,泪珠子就跟着往下掉。
“子皿孟、西边的西加草字头,孟茜茜……”
“子皿孟、西边的西加草字头”这是孟茜茜对着章丛生自我介绍时说过的话。
一模一样的介绍,完美印证了孟茜茜的身份。对着哭泣的孟茜茜,章丛生和前世一样手足无措。
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像赶苍蝇那样先挥手驱赶自己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兄弟们,让他们赶紧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自己则用高大的身躯将孟茜茜挡在了背后。
爱闹爱起哄是年轻人的天性。但被章丛生提醒过后,地质大学的一行人立刻就收敛了看好戏的乐子人心态,掏手机的掏手机,四处张望找交警的找交警。
打发走了等着吃瓜的猹们,章丛生略略松了口气。只是他立刻又紧绷起来。
——孟茜茜伏在他的背上,她的泪水滚烫地沁入他的衣物,像是也熨烫到了他的心上。
……
孟茜茜递了辞呈。
按理来说她应该因为交接问题再待一个月的。但她拿出了医院开具的诊断证明以及手术通知单,于是乎老板大发慈悲,当场就叫了HR过来,让HR给孟茜茜结算工资。
孟茜茜把自己工位上的东西全塞进了纸箱里,包括那几盆被她养在桌上的小多肉。
“啧啧啧,可惜了,这么好的黑-丝配高跟,以后看不着了。”
嘻嘻哈哈的笑声从旁边传来。那是撩骚过整个办公室里女老师的已婚同僚。
“不是说她得癌了吗?怎么还穿得这么风-骚?”
“媚男的报应啊,哈哈哈。”
“噗嗤别不是胃癌,而是什么脏病吧?”
手机上,公司的内部群里跳出一条条匿了名的讯息。
收拾完东西的孟茜茜听到讯息声才想起自己还
没退群。她看也不看那些诋毁她的内容,直接了当地点击了“退出”的按钮。
抱着巷子大步走向办公室的最前方,孟茜茜顺手抄起一位同僚摆在桌面上的扩音喇叭,按下:
“首先,我得的是胃肿瘤。”
“其次,高跟鞋最初被视为女性对男性权威的反抗!因为那时的男人们讨厌具有‘攻击性’的女人!讨厌把自己的魅力大方展现出来,显得‘淫-贱’、‘浪-荡’的女人!”
“而高跟鞋跟鞋发出的清脆响声慷锵有力,就像是一个个耳光扇在那些总是规劝女性要‘听话’、要‘懂事’、要‘温柔’、要‘贞淑’、要‘没有攻击性’,要‘不超格’的男人脸上!”
“时光飞逝,现代的男人们喜欢将高跟鞋等同于女性内-衣,认为它充满了性-暗示!一些女性则因为男人们有这种想法而开始攻击高跟鞋!攻击喜欢穿高跟鞋的人!”
“但要我来说:高跟鞋没有错!喜欢穿高跟鞋的人也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对着什么都能发-情、看见什么都能与性暗示联系到一起的,管不好自己下-体的畜生!”
“错的是将那些畜生的想法当作金科玉律!因为畜生的一言一行而一惊一乍,不去管畜生如何,只会柿子捡着软的捏地攻击女性、规劝女性的大笨蛋!!”
在一种同僚,不,是前同僚震惊的目光里,孟茜茜朝着所有人竖起了一个大大的中指。
“去你们的!!我祝你们一起发烂!发臭!!”
把扩音喇叭丢还给它的主人,孟茜茜踏着自己最爱的高跟鞋,抱着自己的小箱子,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办公室。
她哼着小曲乘着电梯下了写字楼。
写字楼的门前,那里停着一辆自行车。车上的男孩儿不住地瞧着电梯的方向,直至孟茜茜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丛生!”
孟茜茜小跑起来,章丛生则是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
随手把纸箱一放,孟茜茜朝着章丛生扑过去,台阶爬到一半儿的章丛生也不怕被她扑到台阶下面,竟是朝着她张开双臂。
就是接住孟茜茜时,这人有些害羞。他黑炭一样的面颊上浮起黑都遮不住的红晕来。一双小小的眼睛则是看向了别处。
“你……你还是叫我狗子吧。”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她一叫他“丛生”,他的心就会痒痒的。
为了不把孟茜茜的失而复得误会成她喜欢他,他每次在见过她之后都要整夜整夜的告诉自己:茜茜只当你是朋友。她见到你高兴,会亢奋地和你谈天说地,那是因为她以为你已经死了,她现在是因为这种‘失而复得’才会对你这么热情……
孟茜茜觉得章丛生可爱极了。
哪怕他没有一双男主“应当”有的眼睛。哪怕他年纪比她小,家世也平平。
纵使眼前这个人哪一项标准都完全不符合言情小说男主的规格,她仍旧为他所吸引,恨不得拿出十八般武艺将他攥紧在手里。
“就算叫你‘丛生’,你也还是我的狗子啊。”
孟茜茜搂着章丛生的脖子,满意地瞧着那巧克力色的脖子瞬间染上红色。
“我、我……”
章丛生结结巴巴的。
“‘你’什么?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孟茜茜则是理直气壮的。
“还是说……”
眼珠子一转,孟茜茜笑道:“你不光想做我的狗子,还想做我的那什么?”
章丛生的喉结连续滚动了好几下。
他想,他确实想。
“我想的……”
细细的声音从章丛生口中溢出。
孟茜茜已经快要笑场了,但她还是努力绷住:“哦,那你是想做我的什么呀?”
木讷如章丛生也品出了孟茜茜的欺负人,他一张脸上黑里透着红。
“男……”
孟茜茜故意打岔:“难兄难弟难友?”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孟茜茜钓章丛生——
“……男朋友!是你男朋友!!”
一钓一个准儿。
孟茜茜不闹了,她拉着章丛生好好地走完最后那几级台阶。等两人在平地上站好,她不等被她钓得晕头转向的章丛生出声,拽下章丛生的衣领就朝着章丛生吻了过去。
幸福的晕眩里章丛生总算明白孟茜茜为什么非要下了台阶才回应他——她刚才就这么做,他一定要从台阶上滚下来。
长长的一吻仍就让孟茜茜意犹未尽。
舔舔嘴唇,像刚啃完冻干还在回味的猫儿,孟茜茜没有比此刻更想要活下去的时候了。
否极泰来。虽然人生或许没有“否极”,总会有各类麻烦和纷扰接踵而至。但只要是和面前的人在一起,那么就算是祸不单行的今天,也能成为通往“泰来”的砖石吧。
……不,就算没有“泰来”也没关系。她会跨越不幸与灾难,乘风破浪,继续前行。
——番外筛子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