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方向,如果想知道,就只能依靠以上方式,一点点寻求佐证、再加旁敲侧击地推论,才能得出一些内容。
所以最终,哪怕是已经极尽所能,莺芝所探查到的也只有这些。
至于更多的,她究竟为何而死,后事如何,横死之事是否与她的丈夫有关联……莺芝实在有心无力,鞭长莫及。
她诚实道:“她的死亡原因为何,我现在并不能就此断言,因为这些并非我所擅长的领域——希望大家也不要直接下定论,一切还需要再探究考量。”
闻言,华晓识却没有任何喜意。
她面色依旧苍白,踌躇了许久,才看向莺芝。
“小莺,如果我想去进一步的‘探究考量’……要怎么做?直接去问他吗?”
【不是吧姐,你还探究啥啊,还对那男的抱有希望?主播不都说了,那男的爱打人啊!】
【华晓识你清醒清醒,我看小莺直播这么久,还没见她算错过哪怕一次,她说了那男的是个暴力狂,他绝壁就是,你是真不怕婚后被打死啊?】
【我晕,恋爱脑能不能都别出来霍霍我们的智商啊,尊重祝福好吗】
【姐你清醒一点,这种男的,他老婆就算不是被他打死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要他了行吗?】
……
观众们比华晓识本人还激动,莺芝都还没开口,弹幕已经飞快地滚动了起来。
华晓识咬着唇,脸上显出一些挣扎,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
“我不是还对他抱有希望……我是想知道真相。”
她解释道:“因为当初介绍他给我认识的亲戚,那时候说的是……他和前妻是离婚分开的,他本人也从来没有提及过前妻的任何事情,我以为他们两个是因为性格不合适,所以和平离婚了……听了小莺的话,我很惊讶,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就算是出了事故,突然去世了,也没有必要瞒着我啊?”
【……姐你是真傻白甜?】
【小莺是严谨,所以不把话说死,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推理能力总该有吧?一个好好的人,嫁了个暴力狂,然后突然死了,结果老公相亲寻找下一任,还瞒着相亲对象不跟人家提自己老婆已经死了的事儿——你稍微动动你的脑袋瓜想想呢?】
【有些猫腻能直说,有些不能,但你拿着不能直说的猫腻去问人家能不能直说,人家能说有吗?哎哟气得我,都糊涂了。】
【还去问他?大姐,这种情况,你立刻从他的世界消失才对吧,不然说不定哪天他看到这直播的切片,先让你从世界消失了。】
【好言难劝想死鬼,你真想去,记得提前报警。】
……
华晓识被指点得也有些无措。
“我不是……我知道可能有问题,我也不是真的死心塌地信任他——介绍我们认识的,是我亲戚,我不相信他们会害我啊,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人,他们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要害我呢?”
眼看她已经快要在跟观众们的一来一回对话中哭出来,莺芝无视了突突直跳的侧额,轻轻呼出一口气,道:
“你想知道更多,我可以帮你。在那之前,你就先好好保护自己。”
今天的直播,捂是捂不住的,哪怕前边几卦都是添头,只有最后这么一卦算得上是“有爆点”,但毕竟有华晓识这位明星在这里——
而她又是这一卦的主人公。
莺芝毫不怀疑,尽管直播还没结束,可现在这会儿,社交平台上也已经有了关于今晚直播内容的词条出现了。
暴力、相亲、华晓识——甚至于并没有被她下断言的“导致妻子死亡”,估计都会出现在其中。
而所知者众,华晓识的那位相亲对象、以及她的那些亲戚、共同的朋友们等,均有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如果一切真的只是场误会,那倒还好;但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那么目前,华晓识所需要做的,就只有保护好她自己。
至于其他的……
莺芝郑重应道:“我可以想办法去多探寻一些,帮你完善这件事的因果,交给我就好。”
身为一位姻缘仙,她要做的,其实只是帮助“信徒”剪除这段不好的缘,阻止“孽缘”的出现,就足够了。
但身为一位仙人,莺芝还是想尽可能地,在有人找上门来寻求帮助、并且自己确实能够帮助到对方时,做更多一些。
再者,华晓识虽然人很内敛,在圈里的风评却不错,网络上的资料里也都有记载,她每年为了公益付出多少多少。
退一万步,抛开什么所谓的仙神助人不谈,就只说像华晓识这样“优质的信徒”——那不也是要尽量维护的吗?
所以莺芝应得极为顺畅。
听她如此说,华晓识怔然片刻,随即大喜,脸上一瞬掠过喜色,但转瞬又被忧思取代。
“你……这件事很难啊。你又不认识他们,最容易获得信息的,就是我了吧?”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我自己想想该怎么办吧,你今天能帮我算这么一卦,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小莺,谢谢你。但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做吧。”
再三对莺芝道过谢、并承诺一定会去月老庙添香火后,华晓识没有多停留,匆匆断开了连线。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看呆了。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什么情况……这就走了?】
【骂谁二次元呢:不是,她要做啥啊??我严重怀疑她会直接找上亲戚去问,别啊姐姐,你理智一点!!】
【给予她温油ma:直接分手,别做多余的事。】
……
【我真没有QAQ:主播说要帮忙,怎么帮?你不是只擅长姻缘吗,已经从华晓识给出的信息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男人前期的缘线,能算出来的已经全部算出来了吧,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我真没有QAQ:难道是要去找你的同门们、有擅长测算生命、厄运、未来这一类的?】
【履行摸鱼职责:……世事变迁,斗转星移,只有QAQ兄依旧坚持玄学交流,不管什么时候都在想着玄学,牛。】
……
莺芝没有回应观众和粉丝们的问询,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灵力透支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眼看华晓识离去,她忍不住又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刺痛感。
尽管这一卦算得上是草草结束,莺芝还是在简单的告别招呼之后,直接结束了直播。
直播间黑屏的三分钟里,观众们仍未讨论完,意犹未尽地转移阵地,去往群里以及各大社交平台。
文桐也溜溜达达摸去了一个群,看大家讨论着华晓识那个对象的情况,也搓搓手,一边做着自己的工作,一边加入了对话。
她埋头在文书后,一直没有抬头,也就没有留意到,文隽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消失在了座位上。
……
退出直播,莺芝身体一晃,差点坐不稳。
原本还在盯着直播间后续事宜的红线小人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跳了过来,查看起莺芝的情况。
它两只红豆眼露出焦急:“月仙大人,您现在得立刻返回天庭!”
原本只是给华晓识看看也就罢了,她看完华晓识,看对方那个男的,又去看那男的的前任妻子,甚至还想从那位女子的缘线查看出更多——
连维持身体在凡间正常运转的灵力都拿去用了,是真不顾自己啊!
莺芝轻轻喘息了几下,也知道情况紧急,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取出了下凡时的信物,只是她手指还在轻微的颤抖,根本没办法激活。
红线小人见状,也不管什么了,直接跃上信物,把维持自己形态的灵力全部倾注进了其中。
白濛濛的雾气从其中弥散开来,逐渐蔓延,将莺芝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雾气散去,小小的出租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朝天门。
莺芝出现在门口处,稍微摇晃了一下。
现在已经入夜,下凡的通道在几个时辰前就已关闭,成为一个单向通道,而在这时间段回来的,要经历很多的盘问和手续,麻烦得很。
久而久之,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时候不能下去,所以很少有身处凡间的仙人会选择在这时候回来。
值守的守卫见状,立即就要上前问询。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先他一步跨至门口,柔和的灵力凝成无形的手,托举住了莺芝还有些摇晃的身形。
“抱歉,她是我的友人,下凡办了些事情,没来得及在白天回来——能容许我们先在附近稍微休息一下,再来登记吗?”
守卫一愣,便见一张身份牌飘到身前。
“这是我的令牌,可以先做登记、或做抵押,我们就在附近,稍后就来。”
身份牌上,来人的名姓资料清晰显现——
姓名:文隽。
仙龄:—
所属:xx
职位:xx
……
守卫接过令牌,迅速核对了一下,确认有效后,方才一点头。
“可以。”
“多谢。”
文隽朝他一颔首,带着莺芝走进朝天门,在大道上寻了一处长椅,扶她坐下。
在回到天庭的一瞬间,加诸莺芝身上的桎梏已经被解除,周围至纯灵力组成的云雾便海水般阵阵卷来,争先恐后地填充着枯竭的灵海。
除了有些痛,彻底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她虽然头脑昏涨,却清楚知道周围的事情。
本身她还在想回来时要如何面对冗长的手续——要不要先耍赖在守卫面前的地上瘫坐一会儿,等恢复一些力气后再进行,没想到文隽竟然会来到这里,真是帮了大忙了。
莺芝心中稍安,被文隽的灵力托扶着,到了长椅落座。
没有选择在这时候开口,一片无声中,她闭上双眼,迅速调整起了自身的状态。
不到一刻钟,莺芝睁开眼,吐了口气。
“这云,真的好用。”她由衷感慨。
不愧是她之前加班完老喜欢来薅一把的绝佳羊毛。
文隽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下,莺芝才想起来他还在这里,眼睛倏地瞪圆。
嘶,这么小家子气的样子……该不会被同僚嫌弃吧。
算了……反正她就是穷,这也是事实。
莺芝干咳一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裙摆,郑重其事冲文隽一拱手。
“这次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估计还得跟守卫掰扯好一会儿。”
文隽不露痕迹观察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没有什么大事后,才点了点头。
“没事,我也刚好想着出来透透气。”
“这会儿你不都已经休息了吗。”莺芝拿出时玉看了一眼,稀奇,“失眠吗?少见啊。”
文隽轻咳了一声。
“嗯,有点失眠,所以在看你直播。发现你状态不太对,想着或许会回来,就过来看看。”
莺芝动容:“专门为我来的啊,那更是太谢谢你了——咱们边走边说吧,你令牌还在守卫那儿呢,我也去做个登记……对了,那你对华晓识的事怎么看?”
“这是凡人的因果,我不建议干涉太多。”
文隽道:“何况她没有寻求你的帮助,决定自己去处理。如果你强行干预,即便成了,也不会有任何功德。”
“这我知道。”莺芝没有反驳,而是道,“但假使我想介入,要用什么方式比较好?药王殿的仙君们能够查看到那名横死女性的死亡原因吗?”
“药王殿司掌之事只在生前,不管身后。此事确实不建议你介入。”
莺芝摸摸下巴:“那也就是说,只能去找鬼界的相关鬼君,尝试找出那名已经死去的女性魂魄?”
文隽:“逝者已矣,最好不要打扰,还有……不建议你介入。”
“假如,假如!”
“……假如你非要介入,有个更方便的法子。”
莺芝倏地抬头:“什么法子?”
“……”
文隽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最终,缴械退让,“去试试寻找城隍吧。”
“城隍…城隍……”莺芝默念着这个词语,眼睛越来越亮,“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城隍因城而生,不属天仙,不归天庭。
而城隍的职责除了保护城池,还有监察民之善恶,负责记录、审判、奖惩当地居民的善恶。
最清楚当时真相的,除了当事人,就只有城隍了!
城隍此职,一城一位,只要找到当时事发时的城市是哪里,再去找城隍探问,确实是个好法子。
……可是,她也不认识凡间的城隍啊。
“请您出示相关证明,办理归来手续。”
守卫出声,莺芝思路被打断,便也遵循规章开始登记相关。
等办完手续离开,她思绪仍沉在先前的事里。
走出去几步,忽听身边人无奈开口。
“……我认识几位城隍。”
莺芝脚步一顿,惊喜回头。
文隽:“……假如?”
莺芝坦荡:“拜托,帮帮忙!”
文隽无言地看着她。
见他不打算松口,莺芝纠结了一下,只能如实解释:
“凡间无人知晓这件事……我担心那位女子的冤屈也仍未申诉。说到底,这是一段孽缘带给她的……我于心不忍。”
文隽定定看了她片刻。
“好。”
第57章 判
得了文隽的应允,莺芝有点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她也知道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谈事情。
“你要是不急着回去休息,不如和我去姻缘殿坐一坐?”
环顾四周,莺芝邀请道。
文隽欲言又止。
先不说还有一堆永远做不完的工作等着自己回去加班,现在这种时候,她才是最应该去休息的那一个吧?
明明就是一身疲惫回来的,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就又要着急忙慌地投身工作……
虽然已经知道她是“工作使我快乐”党派的了,但——
要不要这么卷?
可再看莺芝,双目有神,神采奕奕,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神态间哪还有一点刚才的疲色?
见他看过来,还非常期待地扬了扬眉毛:“去吗?我们坐下好好聊那几位城隍。”
……算了。
工作就工作吧。
做别人的工作,谁说不算是一种摸鱼呢。
文隽很迅速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点了点头。
“好。”
天庭的夜晚自带一股静谧的气息,即便很多大殿仍旧灯火通明,整体氛围却是和凡间的霓虹闪烁全然不同,颇有几分幽寂的感觉。
姻缘殿倒是早早黑了灯,只留几豆萤火,投照出门头匾额的几个大字。
进门时,文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连院里都空无一人……就像是个真的花园一样,安安静静的。
换做他们殿,交错的小径上都得是神色匆匆抱着文书低头闷走的神官们,整个殿上下都是一股子闷头干活的牛马感。
一司主殿,这么荒凉的景象,他可真是多少年都没见过了。
莺芝完全不知道他的诧异,习以为常地提步迈进,指尖灵力闪动,缠在她手腕死物一样的红线顿时被生机填充,精神了起来。
“月——……咦,摸鱼的,你怎么也在?”
文隽还没说话,莺芝就已经伸手把它丢了出去。
“对客人放尊重点——我们要谈点事情,你去准备茶点。”
红线小人忙不迭点头,身形在空中一晃,调转方向,飘了出去:
“噢,好的。”
几分钟后,会客的侧殿内。
莺芝把一小碟点心推给文隽,眨眼:“这是用姻缘殿自种的仙华做的糕点,你尝尝。”
文隽不紧不慢捻起一块,顶着她期待至极就差把“吃完快说正事”写出来挂脑门上的眼神,慢条斯理“品尝”了几口。
莺芝:“那几位城隍……”
文隽好笑地擦了擦手指,没有再吊她胃口。
“因为工作的缘故,之前有和几位城隍有过接触,如果刚好是他们的城市,那么只是要借阅一下他们平时的工作日志、或相关的记录的话,应该不难。”
“真的吗?”莺芝大喜。
可……工作日志这种东西,是他们说借就能借的吗,又不是他们的上司什么的……
“是。”文隽道,“他们之前有拜托过我一些事,会比较好说话。”
城隍和送子殿会有什么“拜托”的……
莺芝若有所思。
难道是私人的事……那几位城隍想要孩子了?
文隽道:“所以现在首要做的,就是去打探一下华晓识那位相亲对象之前居住的城市是哪一所,再论后续。”
止住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莺芝连连点头:“好,不过今晚下不去了,我明天下去就问。”
她没那么多功德,没给手机开联通两界的功能,没法实时联系到华晓识。
“你认识的那几个城隍是哪几个?”
“这个不急。”文隽道,“有好几个呢,等问出之后再说。”
“成。”
两人约定好到时再说,文隽起身告辞,临走前,两只鹂鸟叼着一包点心,隔空丢进了他怀里。
莺芝扶额。
“姻缘殿很久没客人来了……它们有点高兴……你带回去分着吃吧。”
小东西,丢大人。
文隽莞尔,应声离去。
翌日。
莺芝卡着下凡次数的刷新重置时间,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凡间小庙。
没有耽误时间,她站到实地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华晓识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之前留了联系方式。
接到莺芝的电话,华晓识很震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刚一晚上过去,莺芝就能“找到了精通这方面玄学的朋友”——她自己可是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想到合适的方式呢!
不过震惊之余,却是莫大的欣喜。
她原以为莺芝说可以帮忙是在勉强,其实并没有合适的方法来探查这件事,却不曾想这些竟然真的似乎是很轻易就能达成的事。
所以对于莺芝的问询,她没有丝毫犹豫,事无巨细把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他是润城人,在润城本地出生,后来到了首都,听说他和妻子就是在首都上学的时候认识的,毕业后他们一起回到了润城结婚定居。”
“我听他说,那女性年纪和他相当,但家里比较困难,所以生活中‘总是喜欢斤斤计较’,两人的观念不合,经常因为这些事产生矛盾,后来,也就是三年前的离婚——他说也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他不怎么提起前妻,只有偶尔会说一半句,总的拼起来也就这么点内容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都是真的,他有没有骗我……”
华晓识语气有点落寞。
“她应该不算润城人,但我不知道更多了。这些……有帮助吗?”
“有。”莺芝柔声道,“这些就足够了,很有用。”
挂断电话,莺芝当即点开了文隽的对话框,开始发消息。
【问出来了,梅仁兴是润城人,和妻子结婚后也在润城居住。】
【我们找润城的城隍就可以了吧?】
【你认识润城的城隍吗?】
文隽的消息回复的也很快。
【认识。】
莺芝回了个大拇指。
【那我们在哪里见?直接去润城吗,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文隽:
【没关系,一起去吧。】
【我在朝天门排队,这就下去。】
莺芝收起手机,心中总算安定了。
她溜达出去,买了点吃的喝的,然后回到庙里,等待着和文隽的到来。
等文隽的身影也出现在庙里,两人碰上头,才一起离开。
润城位置靠北,距离这里有相当一段的距离,不过乘坐高铁的话,倒也不算太慢。
天色渐晚,夜幕初临。
莺芝两人买了最近一班的高铁票,但也要等到明天,只能暂且先在高铁站附近住下。
晚上的直播照常进行,一贯的喧闹,不少观众眼尖地发现莺芝不在之前常在的地方了,纷纷询问起去哪了。
莺芝没有理会,也没有多说今天明天在做的事,把外界的嘈杂和讨论都摒除,一本正经按照流程直播着。
第二天一早,两人赶早乘车。
下午时分,终于抵达润城。
甫一下车,一股夹杂着凌冽之意的凉寒之气就扑面而来。
现在早已不是夏季,天气转凉,润城的温度则更低,来往的旅客行人也都不约而同裹上了预备着的厚衣服。
莺芝两人也借拿行李的势头,从乾坤袋里取了厚衣服穿上。
循着地图指示找到城隍庙所在,两人没有再耽搁,直奔目的地。
到了城隍庙附近,莺芝正要继续往前,却被文隽制止了。
“怎么了?”她疑惑询问。
文隽双手插在衣服两侧的口袋里,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他不在庙里,在别的地方住。”
莺芝:“?”
城隍不住城隍庙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解,文隽笑着解释:“城隍也不见得就一定要住城隍庙啊,他们和我们不同,自诞生起就与诞生的城市捆绑,从诞生之初到城市灭亡,都不能离开城市一步——万千年来,他们经年累月地生活在这里,当然也会像普通人那样,给自己打造不同的身份,彻底融入这里的环境。”
“而且,庙里条件艰苦,他们总不能始终住在这里吧?也有追求生活品质的权利嘛。”
莺芝:“……好有道理。”
是她狭隘了。
所以,润城的城隍现在住在哪?
“跟我来吧,也不远。”
接下来的路段,没有再按照地图的指示,莺芝跟在文隽身边,在几条路上七拐八拐,很快,来到了一家临街的店铺前。
莺芝抬头,看了看门头颇有诗意的牌匾。
“……书店?”
“是。”文隽道,“润城的城隍在这里开了家店,说是有百年老字号传承的书店,里边放了不少真古籍镇店,在小众爱好的圈子里很有名气。”
百年老字号……
润城诞生都不止百年了,这岂止百年字号啊。
看来这位城隍的生活还挺有意思的。
莺芝默默感慨着。
文隽已经率先迈步,推开了书店的门。
“叮铃——”
木质的门被推开,清脆的铃声响起,一道淡淡的幽香和着熏人的暖气一起扑鼻而来。
店铺里,一人闻声抬头。
“咦,文仙君——”
那人看向文隽,又看到跟着他走进来的莺芝,“咦,这位是……”
看清那人的样貌,莺芝也差点“咦”了出来。
“这位是姻缘殿的仙子。”
文隽介绍了莺芝,淡淡笑道:“好久不见,茶夫人。”
——这润城的城隍,竟然是一位女性。
茶夫人穿着宽松的棉布长衫,倚坐在燃着袅袅熏香的长桌边,手边还搁着一盏冒着淡淡热气的茶。
她听了文隽的话,收回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不怎么用心遮掩地撇了一下嘴:
“也没很久吧……我也不是很想见你。”
“我知道。”
文隽很随意地走上前,自来熟地抽了张椅子出来,示意莺芝坐下,自己又去抽了另一张,“但很不幸,我就是来了。”
茶夫人放下手里的书,语气里有点嫌弃:“这又不是季末,也不是月末,更不是年末……文仙君到此有何贵干?”
虽然不知道文隽和这位茶夫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但到这儿的目的……这就是自己的事情了,不好再麻烦他解释。
想到这儿,莺芝刚打算开口,却感觉有人从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她。
一偏头,便文隽递过来了个眼神:稍安勿躁。
莺芝眼观鼻鼻观心,下意识先听从了对方的建议。
“没什么贵干,想借润城工作日志一观,以及近五年的善恶奖惩簿。”
莺芝敏锐地察觉到,在提及“工作日志”时,茶夫人似乎不自觉地僵了僵,看文隽的眼神更嫌弃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
文隽怎么就这么直接说了……也不提提前因后果,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吗?
就算对方求他帮过忙,也不能这么……这能借来吗!
可千万别吵架啊。
莺芝忐忑,文隽却全没有受影响,依旧淡定地坐着,还自己起身取了杯子来,给莺芝和自己都倒了两杯茶夫人的茶。
茶夫人微微蹙眉,却没见多少不悦,反而像是有点犹疑。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思忖片刻后开口:
“为什么突然又要看工作日志?还有奖惩簿——有什么原因?”
“有件事想要求证。”文隽道。
你倒是说具体是什么事啊!
莺芝那个急啊,都有点不大敢去看茶夫人的神色。
又一阵沉默袭来,文隽神态自若,端起茶杯轻轻抿着,还示意莺芝也尝尝。
莺芝:“……”
茶夫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莺芝,眉宇间褶痕更重。
“是和姻缘殿有关?我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
“具体是什么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可以说的是,和你的工作没有太多关系,只是借用你这里的记录来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莺芝敢肯定,绝对不是她的错觉,在文隽这句话说完后,茶夫人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
“……不早说。”
她轻轻一挥手,从不知道哪里取出了一道符令:
“来书店,带上近五年的工作日志和奖惩簿。”
十秒后,一道白衣白帽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室内,怀里还抱着一堆厚厚的文书。
茶夫人对文隽一点头:
“喏,都在这儿了,你们自便。”
直到抱着文书到书店内的空桌坐下,莺芝都还有点不真实感。
就,这么容易?
文隽好笑摇头:“赶紧找吧,资料多,要找很久呢。”
莺芝收回思绪:“你说得对!”
夜幕深沉,日升月落。
天光大亮时,莺芝的翻纸的手蓦地顿住。
她面前的纸页上,文字整齐排列:
赵晓婉,父赵安国,母史淑杰,夫梅仁兴,卒年三二,死因窒息,刀伤二一,污物填七窍,肢体四散;
生平救助流浪猫狗十数,小善若干,无大恶,判:即入轮回。
第58章 过程
城隍神,又称阴司神。城隍所司,和药王殿刚
好是两个方向。
药王殿司掌生前事,接受生灵的祈愿,赐予祝福,至生命终止便结束;
而城隍的职责,则恰恰是从生命终止时才开始。
无论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做过什么事,经历过什么事,在其还活着的时候,身为一地神灵的城隍,都不会对此进行任何的干预,只会旁观,并且记录。
然后,在其步入死亡后,城隍神才开始正式介入——根据所记录下的此人一生经历做出裁断,判定他/她的善恶,决断他/她的去处。
善者,无恶者,可立即进入鬼界,安排轮回,并根据生前的作为分别获得不同的轮回祝福;
大恶之徒,则会被强制押往所谓的“地狱”,受刑领罚,以做赎罪。
所以城隍神这里的善恶簿,就是他们进行裁定奖惩的依据,记录的便是最真实的内容。
记录时往往平铺直叙,不带任何笔墨渲染,不含丁点夸张或演绎的成分。
写一就是一。
莺芝看着新翻到这一页上清楚记录着的“夫梅仁兴”,略做核对,发现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资料,基本都能够和已知的信息对上。
丈夫叫做梅仁兴,本人于三十二岁在润城死亡,死亡原因不是病痛灾难,而是非正常死亡……
——这个赵晓婉,极有可能就是华晓识那位相亲对象的前妻!
再三确认了信息,莺芝把手中的书簿递到文隽面前。
“看这个。”
文隽从厚厚的工作日志中抬起头,扫了一眼她递出的内容。
旋即,他重新垂下眼,在手边的本子中有目的地寻找一番,取出了其中一本。
“三年前、赵晓婉,我之前看到过这一天的工作日志。”
文隽动作迅速地翻开本子,走马观花浏览了一遍,锁定了其中一页。
他把工作日志放到莺芝面前,屈指敲了敲纸张上的某行字。
“从这里开始。”
莺芝凑头过去-
XX年X月X日-
出勤人:黑无常-
任务内容:引魂-
任务对象:赵晓婉-
特征:女,岁三十二,非独居-
任务地点:天星花苑别墅区xx栋
……-
任务进度:已完成
……-
后续补充:目标人物已入轮回-
城隍批复:阅
看完这一部分日志,莺芝一时有些沉默,心情复杂。
如果真的这位赵晓婉真的就是他们在找的那一位女性的话……那么她现在已经入了轮回,开启了崭新的人生。毫无疑问,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但,她的非正常死亡,却没有在凡间现世留下一丁点的内容,什么痕迹和记录都没有。网络上也是,没有任何报道,似乎她这么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就连她那位丈夫,都在计划着步入新的婚姻。
没有任何人因为她的非正常死亡而心生怀疑吗?
她的父母亲人呢?
她死亡的时候……窒息,刀伤,肢体分离……又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是为人所害吗?
害人者是她的丈夫吗?
如果是,那为什么没有受到凡间现世相关部门的惩罚?
越想越难以理解,莺芝想不下去了。
她低下头,继续翻找起善恶簿:“我再找找……”
找找看,看看有没有梅仁兴的善恶记载。
如果他做了恶事,那么无论生前如何,等他死亡,城隍一定会对他进行惩罚……说不定可以在善恶簿里找到相关的记录。
看着她二话不说又埋头干活、一副不找到誓不罢休的样子,文隽很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工作日志,也拿起一本善恶簿。
窸窣的纸页翻动声中,一串轻飘飘的脚步由远及近。
桌旁的两人一起抬眼,就见茶夫人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打着哈欠走过来。
“怎么还在看,都不累的吗?”
她伸脚勾了一张椅子过来,在距离桌子两米外的位置坐下。
“到底什么事儿,让你们这么废寝忘食的,哪个部门出岔子了?”
茶夫人显然还是很好奇。
“这和你没有多大关系。”文隽道,手下动作仍然没停。
茶夫人撇了撇嘴:“你当我很想知道,要不是担心会牵连到我这儿,谁管你们。”
闻言,莺芝却是一愣。
她怎么就把茶夫人给忘了,如果茶夫人肯稍微帮帮忙的话,比他们没头苍蝇地在这儿找要好太多了!
停下翻找的动作,莺芝略略停顿片刻,试探地开口:
“有件事想问问您,不知道可不可以……”
“……嗯?”
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茶夫人看向文隽,见对方完全没有制止的意思,顿时细眉一挑,若有所思地又看向莺芝。
“——自然是可以,那这位仙子,想问什么呢?”
莺芝伸手,从文隽胳膊底下把那本摊开着的工作日志抽出来,递到茶夫人面前:
“是这样,这一天的工作,您还有印象吗?”
茶夫人神色愈发耐人寻味,简单瞥了一眼工作日志的内容,笑道:
“我没印象,但没关系,叫有印象的过来就行了。”
她放下豆浆杯子,取出昨天见过一次的符令,指尖灵力微闪:“叫小黑过来。”
数秒钟后,一个黑衣黑帽的人出现在书店内。
他神态恭敬,对茶夫人行礼:“大人。”
“不是我找你。”茶夫人随意地一摆手,指了指对面,“他们有些问题要问,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
黑衣人一点头,转而面向莺芝和文隽:“请问。”
这应该就是黑无常了,莺芝了然。
她把日志给黑无常看了一下,重复起刚刚的问题。
黑无常仅仅扫过一眼,就点起了头:“记得。”
莺芝惊讶。三年前的一件寻常工作,他能记得这么清楚?都不用再想想的?
茶夫人笑道:“他是鬼差,记忆力本就和凡人不同,就算有什么一时想不起来,看了日志也就都记得了——这些可都是他一笔一笔记下的。要说记忆力,文仙君记忆力更超群,我们这儿的小鬼可比不得。”
莺芝讶异地看了文隽一眼,收获一个无辜的摊手。
她收回视线,继续正事:“那,能请你和我讲讲那天出勤时的情况吗?”
黑无常颔首。
“那天下雨,我照常按照工作计划出勤引魂,对了,大人没有给我暴雨补贴,到达天星花苑时目标人物还没有魂魄离体,我等待二十分钟后,接到了魂魄,回到阴司。”
茶夫人喝豆浆的动作一顿,乜了他一眼。
黑无常立时缩了缩脖子,补了半句。
“……没有暴雨补贴,但有夜班补贴。”
这种上班笑话,莺芝平时最喜欢了,但现在这个关头,她一点也没能笑出来,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你是说,你到的时候,她还没有死?”
“是的。”黑无常语气肯定,“耽误了二十分钟,回来还被大人骂了。”
所以记得很真切。
莺芝和文隽交换了一个眼神,喉头微微滚了滚,继续提问:
“那……你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
“记得。”黑无常道,“而且善恶奖惩簿上记录了她的死状,二位可以自行查看。”
哒——
茶夫人把装着豆浆的杯子搁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语气凉凉的:“看来簿子能取代你的工作了?”
黑无常一个激灵,身体都站直了几分。
“——本来从我到时她就该死亡的,但事情临时出现了变化,持刀砍伤她的人第一刀砍偏位置,避开了致命部位,导致这场死亡的过程持续了很久。”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比一本簿子有用,又或者是因为自家上司在背后盯着、压力太大,他竹筒倒豆子般语速极快地叙述着当晚的场景。
“当时她和致她死亡的人在地下室争执,十几分钟的过程里,她先后被砍中了二十一刀,伤口错落,皆避开了要害,因流血
过多失去了意识。”
“但她仍然没有死亡,所以我只能等。”
“接下来,她的脑袋被对方按进了院中的泥沙桶,因窒息而死亡。”
“之后魂魄离体,我带回了她。”
“——其实就是放着不管,一直流血流下去,也很快会死,但毕竟最终死因是窒息,就在善恶簿上记下了窒息。”
“原来是这一趟。”茶夫人“哦”了一声,又咦,“我记得你那天迟的不止二十分钟?”
黑无常:“……本来是该二十分钟的。但她魂魄离体后不愿立刻离去,向我提出要求,想在原地停留一会儿…她生平偏善,这等魂魄依照我们的规矩,是可以稍微宽容一些……——这是大人您定下的规矩!”
茶夫人颔首:“所以,你为了满足她的愿望,就陪着她在原地又等了半个多钟?”
黑无常慢慢低下了头:“……是。”
茶夫人:“那么她停在原地是为了什么,之后呢?”
“杀死她的那人是她的丈夫,她说想看看她真的死亡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这是个小要求,我就答应了。”
“之后,她亲眼看着她的丈夫把她的尸体拖回地下室,拆分砍碎,溶入泥沙——他们家的后院当时正在动工,有一些建筑材料堆放,水泥、沙土之类。”
“他把她混入了材料里,倒进机器搅碎,头颅则还保留着完整,填入了水泥浇筑的桶中。至于这些东西他会拿来什么用,我们没有继续看,她看了一会儿,就同意和我回来了。”
“不过我前些天去天星花苑引魂时,途径他们房子,看到了块压地的水泥柱,想来是她。”
第59章 见天日
莺芝耳畔有什么在嗡嗡作响。
早在听到黑无常说出“十几分钟里她身中二十一刀”时,她的眉毛就已经叠起,再到后来,“脑袋被埋进泥沙桶窒息而亡”、“杀死她的是她的丈夫”等内容被黑无常以极其平铺直叙的语气讲出,莺芝周身的空气已经接近凝固。
赵晓婉临终时的情景,终于被拼凑完整。
在那场发于雨夜的争执中,本该很快结束的一切,生生持续了近二十分钟。
整整二十分钟里,她要一边感受着生机和体内血液一点点流失,一边在山呼海啸的疼痛中挣扎腾挪,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痛苦漫长得似乎没有终结的时刻。
她当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被痛苦覆盖双眼、想杀了眼前带给自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被仇恨笼罩心头、想诅咒这不公的苍天世道,想活着、想呼吸,还是……单纯地想结束这场酷刑?
莺芝无法想象。
但听黑无常的描述,她似乎又并没有太大怨气——
若生灵遭虐待横死,怨气极重之时,会化作心怀执念的恶鬼,为世间带来一定的危害。
可在润城阴司的工作日志中记载着的,却是她如常地被接引,如常地进入了轮回,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连只存在于鬼差口述中的“最终愿望”,都只是“想再待一会儿”。
她没有怨吗?
合该是有的吧。
只不过或许于她而言,这段生命似乎本就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无论是那个恶人,还是其他。
她彻底失望、了无期待、急于逃离,投身新的生活……
又或者,是一个人循规蹈矩久了,即便成了鬼,也没有勇气拿起伤害他人的刀。
循矩者和法外徒,本就有着骨子里的差别。
可是,凭什么呢。
莺芝垂下眼睫,双瞳中向来氲着的柔软温和疲惫地落散,余出些许冷意。
无错者在雨夜挣扎死去,身体被碾碎成泥,至今散落在无人的角落,恶鬼却披着人皮,在阳光下猖狂逍遥,还准备迎接新的婚姻——
她所遭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错摊了一桩孽缘!
这何其不公。
这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她偶然才得知的一桩婚姻,那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有多少这样的孽缘怨侣?
她如今身为姻缘殿的主事,却只能任由这些孽缘就此匿于人群,看不到,无法管,鞭长莫及……多么无力又讽刺。
那些在孽缘中受到伤害,甚至于无法开口、无法反抗的人,又该如何申诉自己的遭遇和委屈?
这世间还有多少个赵晓婉?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茶夫人看看神色不佳的莺芝,又看看安静不语的文隽,最后扫过站成麻杆神经紧绷但满头雾水的黑无常,眼波微动,隐隐有所明悟。
就在此时,一阵出厂默认的手机铃声响起。
莺芝从思考中回神,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
华晓识。
和其余几人示意了一下,莺芝起身,离开几步,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华晓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小莺,是我,华晓识!”
“嗯,你说。”
可能是察觉到莺芝语气和平时不大一样,华晓识略带些兴奋的声音一顿,再开口时已经收敛了许多。
“我问到——啊……对了,早上好,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莺芝捏捏眉心,调整了一下状态,温声开口:“没有,早上好,有什么事,你问到什么了?”
听她嗓音如常,仿佛刚刚的片刻冷然只是错觉,华晓识疑惑了一瞬,继续接上:
“我跟我爸妈说,我找了个算卦很灵的,合了一下我跟他的八字,结果是他命带凶煞,克妻。”
“我爸妈一开始不信,但我给他们看了网上关于这件事的讨论,逼他们去找那个亲戚问清楚,他的前段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网上猜测这件事的有很多,我爸妈也半信半疑的,就去问了。”
“在他们的逼问下,那个亲戚才松了口,说了他知道的情况。”
华晓识有些不忿:“那个亲戚,他其实早就知道男方那边的情况,但是想着把这桩媒做好,就一直替那边瞒着,只含糊地说是离婚,要不是这次有你介入,问题闹大了,他估计还是不肯说!”
“那人说,梅家那边之前是有个老婆,夫妻俩也确实跟姓梅的说的一样,生活中总是吵架。然后三年前的某一天,两个人又不知道因为啥吵了一架,他老婆就带着行李直接跑了,再没回来。”
莺芝蹙眉:“跑了?夫妻双方吵架,她跑了,再没有出现——就没有人觉得奇怪?”
华晓识显然曾经也这么觉得,不过她还是转述了一下听到的解释:
“是啊,跑了,而且不仅没回来,还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连她爸妈都没联系过,摆明了不想再跟之前的生活有牵扯——他们说,她一直就很孤僻,又没个孩子牵挂,做出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
“后来大家等了些日子,但一直没等到她回来,两家人一合计,也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就给她报了失踪。”
“结果这一失踪就是整整两年多。”
“那个亲戚说,他知道这段时间的事儿,这两年多,梅家一直照顾着她爸妈,还当老丈人丈母娘一样对待。”
华晓识唏嘘,“但这么久找不着人,估计以后也难,日子也还得过……梅家就去法院申诉离婚了——夫妻双方有一方失踪两年以上是可以单方面发起申诉要求离婚的。她父母也觉得挺对不起梅家的,都很配合,没什么怨怼。”
“也就半年多之前吧,他们离婚成功了。”
“那人很笃定,说情况就是这样,梅家在拜托他帮忙说亲的时候,离婚证都给他们看过,跟前妻确实是离婚,不是什
么把老婆给打跑打死了,丧偶重婚的。”
莺芝提了提唇角,脸上却不见笑意。
失踪?
倒真是瞒天过海的好法子。
难怪能和常人一样,离婚相亲备婚,等待步入新的生活。
孤僻,没孩子牵挂……
赵晓婉一条活生生的命,就在这些标签下,彻底湮灭于尘,埋入泥沙的缝隙中。
她的父母究竟是真的一点异样也没察觉、全然被梅家所欺骗,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还是在梅家的照顾之下,装作无所察觉,自欺欺人?
梅家的人又是否知道梅仁兴的所作所为,是被他的谎言欺骗,被动站队,还是已然成为助纣为虐包庇祸子的伥鬼?
这些都无从探究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里相关的所有人、所有的反应,都太过轻描淡写了。
轻描淡写到,赵晓婉的生命就像是一场儿戏,一羽鸿毛。
……无足轻重。
华晓识已经说完全部探听来的内容,听筒中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我知道了。”
莺芝开口,却没有多说,只轻声回应了一下。
有些事,和华晓识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华晓识稍怔:“那——”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莺芝道。
于华晓识而言,能够警醒过来,远离那个恶人,就已经足够。
其它的,全不用她再做什么。
莺芝会全部处理好。
华晓识一方,她会亲自动手,把他们之间的缘给剪除。
至于梅仁兴那一方——
“……接下来的事?”华晓识疑惑。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
难道说,梅仁兴的前妻,不是失踪,真的是死掉了?
小莺还是坚持这个结论吗?
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现代社会这种监控力度,真的能悄无声息地被隐藏吗……
“嗯,接下来的事。”
莺芝嗓音柔和,温度却凉:“你先不要和梅仁兴有联络,保护好自己,其余的……不久之后就会知道了。”
嘱咐完,莺芝在华晓识的半信半疑,欲言又止中,挂断了这通电话。
……
莺芝离开后,剩下的几人还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只是有奇怪的氛围在安静的空气中悄悄蔓延着。
最先开口的是茶夫人。
她觑着莺芝离去的方向,又瞥向文隽,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原来你真的只是来借日志的。”
文隽神色自若,没搭话。
“亏得你还摆出一副那个死样子,吓我一大跳,还以为又——借东西就借东西,整那么大架子做什么,害我提心吊胆。”
文隽这才闲闲开口:“我直接借,你会轻易给?”
“那不会。”茶夫人也没遮掩,非常坦然,“横竖得宰你一下,起码赚个承诺什么的,下次的核查好放宽点。”
文隽嗤了一声,意思很明显:那你还说什么?
茶夫人也没纠缠这个,捧着豆浆轻轻抿着,话锋一转。
“神仙是不能过多干预凡人恩怨的。”
文隽抱臂后仰靠上椅背,有些困顿地闭上了眼。
“等他死了,阴司自会对他所做过的恶进行裁决,降下惩罚。”
文隽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像是进入了假寐状态。
“若是她生前求到上头去了,愿望被上头的你们谁给接收,那好歹有个插手的理由——”
茶夫人语气依旧凉凉的,“但像现在这样,她人都已经入轮回了,说不得如今都快两岁了,你们这时候插手,除了给自己添上一笔耗时耗力的糊涂官司以外,得不到丁点功德。”
文隽垂着眉眼,轻轻应了一声:“知道。”
“那你还做?”茶夫人呵道,“我可是看不出这事儿跟你的工作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别告诉我你这么做是因为你善良,心怀大爱——黑无常是个热爱工作的鬼差,都比你善良有可信度。”
黑无常:“?”
文隽打了个哈欠,懒懒睁眼,瞥向她:“怎么就不能呢?”
茶夫人面无表情:“恶心。”
莺芝回来时,恰好听到的就是这句。
她疑惑:“什么恶心?”
茶夫人和善地看向她:“没什么,忙了一晚上了,累不累,吃点东西?我这里刚好还有厨房,可以做些吃的。”
“不用麻烦了,您肯让我们借阅日志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莺芝真诚地道谢,视线落在已经重新坐正了的文隽身上,又移向还在站军姿的黑无常。
不等她说话,茶夫人便已经笑道:“小黑,跟二位客人走一趟。”
黑无常脸一僵,下意识想要说话。
“休息时间加班,时薪按出外勤的双倍给你算。”
黑无常即刻转头,迎向莺芝:“好的,二位,想去哪里,天星花苑吗?”
“……”莺芝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还真是遵循本能的打工人啊。
争得茶夫人同意、并保证绝不外传后,莺芝把相关赵晓婉生平的善恶簿页面,以及黑无常引渡赵晓婉魂魄那天的工作日志分别拍了一下,留了个底,然后把所有借来的书簿都整理好,还给了润城阴司。
道别时,茶夫人不客气地对文隽开口:
“文仙君,欠我个人情。”
莺芝想要解释这件事是自己“主谋”,这个人情应该让姻缘殿来还,只是还没说出第一个字,茶夫人就已经转开了话题。
“——好了,你们去吧,我这里也要营业了。”
送客之意明显,莺芝只好按下不表,礼貌道别。
离开书店时,茶夫人淡淡的声音遥遥传来,有些不太清晰,只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节。
“……加油。”
没有功德,但有人会记得,有人会感谢。
如果作为一名神仙,都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意帮助凡人,那么神仙的意义和价值又在哪里?
……
天星花苑。
这个小区是高档小区,门口保安来回巡视,看守得相当严密。
莺芝几位不是本地住户,不方便从正门过,便并没有采用寻常的方式进入小区。
黑无常身为鬼差,身体和魂魄本就可以随意切换,莺芝二人借了他的神通,在他施出的法术领域中,一并短暂化作了魂魄,进入到了天星花苑。
走离大门近百米开外,黑无常撤去法术,对二人点了点头。
“这里住户追求高隐私,除了小区门口和周围的防护外,里边没有什么监控。”
“赵晓婉生前居住的房屋,在那边。”
两仙一鬼一路走到别墅区,一路上没遇到其他人。
“这里的住户一般集中在高楼区,别墅区这边比较少。”黑无常解释着,到了其中一户外,他停步,“就是这里。”
莺芝打量了一下环境,这是个花园样式的院子,花坛花圃,还垒了灶台烧烤炉,看起来颇有生活意趣。
而随着黑无常的指示,她很轻易就在类似仓库的卷闸门外看到了一个桶状的水泥墩子。
没有废话,莺芝走上前,掌心贴上水泥边缘,灵力微微探出。
片刻后,她收回灵力,眉心紧拧,脸色沉郁。
见状,根本不用再说什么,文隽就懂了眼下的情况。
他轻轻拉上莺芝小臂,把她带离些许,然后也运起灵力,朝那块水泥墩子的三分之一处一挥。
莺芝配合地退后了几步。
温和的光芒轻柔地擦到水泥墩子之上,边角部分应声碎裂,扑簌簌掉下许多快大小不一的水泥块。
缺口处,半张布满污渍的面孔出现,眼睛紧闭,伤痕驳杂。
……是尘封在岁月角落的受害者。
在三年后的如今,终于重见天日。
莺芝闭了闭眼,胸脯起伏片刻,再次睁眼时,呼吸已经重新趋于稳定。
她拿出手机,输入号码,拨出。
“您好,润城警方吗?我现在位于天星花苑别墅区第xx栋——我要报警。”
第60章 发酵
呼啸的警笛打破了寂静如死水的天星花苑。
小区的安保人员们,除了还在门口值班的几个别,其余在岗的全都在闻讯而来的领班带领下,跟在警方的人员后边,把小区内的道路围了起来,杜绝住户居民们的靠近,以避免引起恐慌。
莺芝一通报警电话拨出,对方获得了消息后,马上就派了人力出警。
警员们抵达后,和报警
人莺芝接洽完毕,确认了“被害人”,附近的几栋别墅登时全拉上了警戒线,这一片区域被圈得水泄不通。
天星花苑负责保卫小区安全的安保员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平安无事的小区,为什么会忽然有警车来访,而且看出警的规模,还不像是小事。
忐忑之余,领班也只能带着人小尾巴似地跟缀上来,试探性地询问原因。
但警方人员神情严肃,面对所有的打探,一概只以“保密内容,不可透露”为由,全部堵了回去。
不过,不回答归不回答,他们却也挡不住这些有心之人的围观。
很快,这些人就都知道了小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一块水泥墩子里发现了人的脑袋!
这是一件多么骇人听闻、让人毛骨悚然的事!
竟然就发生在他们身边?!
还好,还好提前把高楼区的居民们都圈在了外围,禁止靠近,不然这种事会在小区里引起怎么样的轰动……简直无法想象。
后续勘探现场、取样采样的环节时,警方有专属的人员出来,通知了所有在场的人,禁止全部的现场资料外传,包括且不限于视频影像资料、文字转述等。
随后,报警的莺芝二人,以及现场安保人员的的领班、部分值守者,全部被打包带回了警察局。
……
“所以,你们是为了‘找料’,特地从外围潜伏进的天星花苑,结果发现了尸体?”
接待室的长桌边,莺芝坐姿端正,面对问询女警的提问,郑重其事地点头:“是的。”
与此同时,另一边,文隽也在和负责做笔录的警察叙述着自己的时间线。
“我们是做网络直播的,玄学方向——之前直播时,我们从一位观众给出的资料中算出,她未来的这段婚姻不太顺利,对方是个命格凶煞的人。但那位观众并不相信,卦象又不能当实证,所以我们就找到了她未婚夫的住所,想着没准能找到什么,作为证据来提交给那位委托我们的观众,也好让她信我们。”
他语气严肃,但在说到“证据”时,视线却有些小小的游移,不过很快又调整了过来,继续描述。
“我们原本想着来蹲一下,看看能不能拍到一些他摔东西、或者虐待小动物之类的照片视频,但是没想到,还不等我们做什么呢,刚一进他家院子,就看到了这块水泥——当时是我没站稳,磕了上去,把它撞翻了,碰在地上,就撞碎了一块。喏,我的胳膊肘现在还淤血呢。”
敲键盘的警察噼里啪啦写完内容,忍不住从电脑屏幕后稍微撇开脸,看了正抬起胳膊展示伤口的文隽一眼。
什么“找证据”啊,说得冠冕堂皇的……
不就是潜进小区进行跟踪偷拍吗。
合着自己也知道心虚啊?
明明是违法乱纪的事儿,弄得跟什么传说中的私家侦探似的。
还玄学……
多少有点中二在身上。
小警察无语。
不过这个主播,他倒还真听说过。
之前他们几个人加夜班,点评过新闻上林必珩的事——
当时他们闹着玩,知道这事儿是一个直播间里爆出来的时候,还说要是警方能有这么个神奇玄学搭子给算犯罪人在哪就省事儿多了,结果被队长义正词严地教训了一通。
没想到,现在就这么玄幻地见到传说中的玄学主播了。
不过却是好好的直播不做,忽然跑来他们润城了。
跑来润城不说,还真发现了点东西……
啧啧。
什么霉运体质。
他这边借输入记录的功夫不住地瞟着文隽,文隽那面却是心无波澜地继续扮演着“打算偷拍结果意外发现真正的犯罪事实”的混沌中立小市民。
“——行,没什么事了,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离开了。”
负责询问莺芝的女警和善地递来文件夹和笔,看着莺芝签下自己的名字。
走在外出的路上,她耐心地重复着刚才就已经说过好几遍的话:
“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了,不走正门潜入人家小区,还想着拍别人在家的生活照,本身就是违法乱纪的行为——退一步讲,要是真的遇到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发现你们这样,一气之下伤害到你们了呢?”
“要好好生活,遵纪守法,保护自己,这才是正确的价值观。”
莺芝虔诚受教,连连点头。
哪想刚转出个拐角,就跟同样跟在一名男性警察身边走出来,被动接受着“思想品德教育”的文隽碰上了。
莺芝翘了翘嘴角,忽而转头。
“肖警官,你的正缘就在身边,加油。”
姓肖的女警一愣,莺芝却已经和文隽汇合,朝她挥了挥手。
“再见!”
肖警官下意识向前两步,扬声:“最近几天先不要离开润城,之后如果有必要,还会找你们来的——”
“知道啦。”
目送莺芝二人离去,肖警官站在原地,费解地思考了一会儿刚刚莺芝的话。
正缘?
身边?
她旁边,同事笑嘻嘻靠近,贱嗖嗖调侃:“怎么了,不舍得回去,不想加班?别想了,今晚注定要决战到天亮。”
肖警官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办公区。
……
润城天星花苑发现尸体的事,从事发当时起,就被警方要求了保密,任何人不能外传。
但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天晚上,某社交平台上就有一条匿名的帖子悄然出现。
标题起得很随意:路边水泥墩子里竟然嵌了无名人头,以后走在路上都得小心哪个墙里有眼睛在看我吗?
帖子里,帖主详细记录了天星花苑水泥墩子内发现人头的事,其中部分信息还特别进行了“马赛克”,但刻意程度一目了然——
某玄学主播、某歌手未婚夫住所……
种种欲盖弥彰盖了不如不盖的“打码词汇”几乎是直白地把所有信息全都摊开了给到所有人。
毫无疑问,每一个对此事有过哪怕一星半点关注的人,都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些词汇所代指的是谁。
更厉害的是,帖主竟然还配了图片进来。
数张警卫人员安保人员们一起把别墅区围起来拉警戒线的照片,几张远远拍到水泥墩子的照片。
更甚至,还有一张放大了的、把画面锁定在水泥局部的照片。
高清,**。
成块断裂的水泥烂面中,一小块明显有别于旁边材质、类似于人类皮肤的露面出现。
那是一只半闭着的眼睛,一些被水泥填塞满、现在已经凝固成硬质的伤痕,以及已经糊作一团,和水泥也没什么区别的发块。
帖子里,许多人在叱骂帖主发图不打码,还有一些人在阴阳怪气帖主p图技术太差,同样的,除了这些人外,也有无数人在惊呼质疑,讨论着图片的真实性。
不过这张图连五分钟都没活过就已经被和谐掉了。
整篇帖子从发出到被发现,总共也不过只存留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在流量变大后,很快就也被删除下架了。
可是口袋毕竟已经被戳破,就算亡羊补牢,也还是有沙子已经流出。
流言这种东西,往往是传播最快的。
堵住了一个人的嘴,堵不住悠悠众口。
随着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连当初那张五分钟寿命都没有苟到的图片,也被多种渠道转载,转手又转手,散布到了互联网的各个角落。
一晚过去,到了第二天,大半个互联网都哗然了。
某大家常用的社交平台上,最热搜索榜单的前几名,堂而皇之挂上了带有大家熟悉名字的词条。
#华晓识未婚夫居所惊现女尸#
#天星花苑水泥嵌头#
#华晓识#
#润城#
#小莺报警#
#红线小莺现身润城警局#
#玄学算命智商税还是真有用#
……
而随便点开其中某个词条,都会发现不少关于该尸体来源以及死因的猜测。
如果要对所有的讨论进行关键词
提炼,那么其中被提到频率最高的,应该就是“杀妻”了。
【之前某个算命的主播不是说了吗,这男的命里带煞,就爱暴力!】
【在他家院子里发现的女尸,能跟他没关系吗?】
【听说了没,他前妻失踪好几年了!】
【都这样了,这些年里就没人管吗?活人失踪了都没人查,当地的帽子人员是干嘛吃的。】
【哎哟,不敢管啊,天星花苑是什么地方?富人区!这人在富人区住别墅!而且家里还有军政商背景,厉害着呢,谁敢管啊?】
——……
事情逐渐发酵,传什么的都有。
眼看连梅仁兴“有润城本地有关部门做保护伞”的论点都被提了出来,再不进行干预怕是真的就控制不了了,润城警方无奈,只能出面,表明了一下态度。
警方的公告里,先是确认了天星花苑发现尸体一传言确有其事,但对细节却一概未提,只说这件事还在调查中,又说警方向来严正查案,一切依照法律办事,希望大家不要过多进行揣测,可以静待调查结果。
有此,大家的关注重点总算从“有黑幕”转移集中到了案件本身上,讨论黑幕和保护伞的频率少了许多。
又过了几天,润城落起了雪。
碎碎的雪花飘在初冬的风里,纷纷扬扬,整个世界都多了一层白色的纱。
城郊,一所供奉有红线仙的小庙宇静静立在皑皑白雪之间。
安置红线娘娘神像的小屋里,莺芝盘腿坐在供给叩拜的蒲团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滑动着屏幕,翻看网络上的讨论。
夜幕四合,虽然厚纸糊的窗户遮挡了大部分的寒风,可屋内毕竟没有燃着取暖的炉火,了无一丝人气儿,冰凉得渗人。
不过对于莺芝来说,感受却是恰恰相反。
虽然外边的风在呼呼作响,天也阴沉,但她的心情却是微妙地明媚着。
眼下她还不能离开润城,得时时配合警方的传唤,加上最近这件事还没个定论,她也没办法和观众们准确地表述过程及结果,所以这几天都没有进行直播,和粉丝们早早请过了假。
这几天里,网络上这些看客们各显神通,连赵晓婉的个人信息都扒出来了一些,然后真心实意地代入着,替她感到难过,莺芝心中先前堆积的少许的郁气全都散了,再也没有一点儿痕迹。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结果的到来不会再延迟太久。
赵晓婉的头颅虽然已经被水泥封死,但有现代的技术,要查验起来并不算太难。
据黑无常出勤时顺道的“调查”,润城的警方已经把头颅完好取出,并且还勘探了现场其他的建筑,进行部分取样——这是莺芝在做笔录时,“随口”提供的一点小思路和方向。
而后续的进度,已经成功推进到了从花坛的池子以及灶台的部分位置提取出了属于她的信息。
其上自然也有一些同样属于人、却不属于她的信息残留。
等待着恶人的,将不仅仅只是死后来自城隍神的裁断,还增添了属于凡尘现世、属于人类社会的审判。
她,会迎来属于她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