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忧太准备鼓起勇气,拿出自己准备的秘密武器一锤定音,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是夜蛾正道。
“雪菜,外面有个人来找你,说是你的远房亲戚,来接你回老家过暑假。”
第19章 来自热血漫的悠仁弟弟
“……”
远房亲戚的忽然出现, 打乱了整个宿舍的节奏。
禅院真希皱起眉,露出有些防备的表情,熊猫歪歪脑袋, 出去向夜蛾询问细节,狗卷棘露出有些担心的表情, 低头在手机上打起字来。
忧太……
忧太维持着掏口袋的动作, 慢吞吞看了雪菜一眼。
她正低着头发呆, 因为一大清早就被敲门叫醒, 表现得不太高兴,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 神色恹恹,像是焉嗒嗒的小猫。
好可爱, 雪菜。
他深呼吸,悄悄又触碰了一下她的手指,然后握紧刀, 站起来。
“让我先过去看一看吧,雪菜。”
雪菜的身世,他们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爸爸妈妈去世, 之后一直靠政府救济和打工来维持生活……
打工……
完全想象不到雪菜以前过得是什么样子的日子。
穿着工作服的女孩, 在便利店打工可能会因为算错账把工资扣光、换上玩偶服发传单会因为营养不良在夏天晕倒、好不容易拿到了工资说不定还会被坏蛋骗光……
光是想象一下她孤零零一个人掉眼泪的模样,心脏都要停摆了。
绝对不会再让雪菜陷入那样的境地。
所以,这个在她失忆之后,忽然冒出来的‘远房亲戚’绝对要重点提防。
“鲑鱼。”
狗卷棘显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满脸严肃地点点脑袋,示意自己也要一起过去。
禅院真希看着他们, 收回了手上的棍子,没说话。
熊猫看了看满脸迷糊的雪菜, 笑了笑,轻轻揉揉她的脑袋:“要再睡一会吗?”
“嗯……”
现在太阳才刚刚出来,天还是灰蒙蒙的呢。
雪菜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早就跑到了她的宿舍里面来,她只是觉得好困,还没有睡够。
她钻进熊猫的怀里趴趴。
熊猫用爪爪把她环抱起来,像是大熊抱着一只小熊。
高专很大,从宿舍到校门口有一些距离,忧太和狗卷棘有心让那家伙多等一会,测试他的耐心,所以故意慢吞吞地走过去。
那边站着一个粉色头发的少年。
怎么说呢。
长得倒不像是一个坏人,打扮很土,旁边的地上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清澈淳朴的味道。
他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打瞌睡,怀里抱着一个书包,那大概是他最贵重的行李,就算脑袋都快着地了,还紧紧抱着书包没有松开。
一个完完全全没咒力的普通人。
这让乙骨忧太和狗卷棘的警惕心稍微放松了一些,穿过灌木,朝他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虎杖悠仁连忙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
抬头看,是两个男生。
穿着一黑一白的制。服,一个用围脖遮住半张脸,一个背上背着一把……疑似武器的东西。
有点帅。
他们踩上台阶,居高临下地朝他走过来,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像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不良。
“……”有点、有点可怕。
虎杖悠仁不想招惹事端,连忙把自己的东西扒拉扒拉提起来,让到最边缘,以免挡了他们的路被拎起来打架。
但他们好像是来找他的。
“你是雪菜的远房亲戚?”
那个黑色头发的少年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审视和警惕的打量。
“啊,是的。”
虎杖悠仁连忙点头:“我是来找钉宫姐的,刚刚那个校长让我在这里等她。”
“……钉宫、姐?”
那个少年好像被他的称呼弄得愣了一下。
“雪菜是你的姐姐吗?”
“啊,不是吗?”
虎杖悠仁挠了挠脑袋,信上没说具体的年纪,钉宫比他高一个年级,那就应该是姐姐没错呀。
“……”忧太哪里知道是不是。
他和狗卷棘对视了一眼,被疑似弟弟酱坦然和直白的追问震慑住了。
“那个……总之,先跟我过来吧。”
“好的!”
虎杖悠仁连忙又搜罗搜罗,把东西都一口气扛到背上,跟着他们的脚步往前走。
乙骨忧太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有点和狗卷撞发型了。
也是非常短的刺猬头,上面炸开的短发是粉色,下边的后剃发却是黑色,看起来是染了头发的非主流,但又完全没有那种不良少年的感觉。
看起来不太会打架,忧太这么想着。
如果带到雪菜面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有他和同伴们在,无论怎样都能控制住战场。
他打量看着悠仁,悠仁也在偷偷看他们,越看越是觉得他们的打扮很奇怪。
而且这个学校和他想象中也很不一样,完完全全看不见老师和学生,空无人烟……
他该不会是被骗到什么诈骗窝点里面来了吧。
……爷爷还在等他回去。
“和钉宫姐之前读的那个学校差别很大欸……”
悠仁一边警惕地抱紧小书包,一边故作轻松地打探着消息。
“钉宫姐是为什么从之前的学院转到这里来呢?哦哦,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这家伙还去过雪菜以前就读的学校吗……
语气听起来也和她很熟悉的样子。
不会是真的弟弟酱吧……
想到这里,忧太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是乙骨忧太,他是狗卷棘,是雪菜的同学和好朋友。雪菜是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不得已才转校的。”
“鲑鱼。”
“意外……?”
听见这两个字,悠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什么意外?”
这几天,他都没有怎么睡觉。
先是去信上的地址认真打探了一番,确定真的有这么一家人存在,又根据好心邻居提供的地址和照片,一路从仙台辗转到东京,找去了钉宫姐以前就读的学校。
过去之后,悠仁才知道她已经转校了。
悠仁顿时有点着急,可是学校的领导说她转校的档案是‘保密’档案,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向他透露信息,还把他当成可疑人物轰了出来。
还好他又得到了一个好心人的帮助,才得以知晓她新学校的地址,马不停蹄地这个山窝窝里面赶。
第一次来到东京这样繁华大都市的少年,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坐地铁、转公交,最后没有车坐了,又走了一晚上的山路过来。
只为了一封信件,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也许需要帮助的女孩。
现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马上就要见到她了。
结果又听说她的脑部遭受了撞击,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怎么会这样……
悠仁现在都快对‘意外’这个词汇产生阴影了。
“没办法恢复吗?”
如果钉宫姐真的失去了记忆,那自己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吗?要怎么和爷爷交代……
而且、而且这样的话,她未免也有一些太可怜了。
悠仁倒是没有为自己这几天的辛苦也许会白费而感到可惜,他和爷爷一样,始终抱着‘世界上别再多一个可怜的人’的心情。
“去大医院看过了吗?脑部专家之类的?这种、这种在电影里都是短期失忆……应该是可以找到办法恢复的吧?!”
少年脸上的焦急和担心不似作伪,那双金灿灿的眼眸里装满了‘不要啊——’,就连呼吸频率和心跳都跟着变得急促了起来。
怎么办……
这好像是真弟弟。
如果是骗子的话,应该巴不得雪菜不恢复记忆才对吧。
乙骨忧太抿紧唇,感觉有些难办。
他不知道该怎么合理地和他解释咒灵和失忆之间的关系。
他本来就不太擅长人际交往,旁边站着的狗卷同学倒是开朗外向得不行,但他已经‘鲑鱼’过了,这时候再装哑巴用手机打字交流好像有点来不及……
慌乱之间,忧太只好看向他背上背着的行李。
“那个……很重吗?”
“啊?”
悠仁被这样生硬的转折弄懵了:“什么?”
“你的行李。”
乙骨忧太语气有些僵硬地说道:“我来帮你提吧。”
“哦,这个啊,不用了,谢谢乙骨哥。”
这点重量对虎杖悠仁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钉宫雪菜的事情。
“乙骨哥,我们还有多久能够见到钉宫姐啊?”
啊、什么,竟然、竟然叫他乙骨哥吗……?
乙骨哥、钉宫姐……
忧太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两个称呼,莫名觉得弟弟君变得有些顺眼了起来。
“到宿舍还有点距离,你背上的东西,还是让我来帮你吧……我是前辈,有这样的责任。”
……还有这种说法吗?
见他坚持,悠仁只好把背上的东西卸下来——大小不一的包裹被一根绳子系着,他就是抓着这根绳子把它们从仙台一路扛到高专的。
“那就谢谢乙骨哥了。”
“……”好重!
接过虎杖悠仁背上那个大袋子的一瞬间,乙骨忧太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还好吗,乙骨哥……?”
乙骨哥刚出场的时候有点吓人,看起来是那种很阴暗的不良,现在看起来倒不像是骗子了。
感觉被霸凌过——悠仁这么想着,防备心也消散了许多。
“如果不行的话就换我来。”
“……嗯。”绝对不能被弟弟君小看。
乙骨忧太尽力露出一个看起来很轻松的笑容。
“虎杖君,里面装着什么啊。”
“啊,是山里的野蘑菇笋子还有自己养的土鸡之类的……总之就是一些土产啦,因为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就擅自带了这些过来。还装了一些蔬菜水果,因为听说大城市里这些卖得很贵。”
原本是打算如果钉宫姐不愿意和他一起回仙台的话,就把这些礼物留下来送给她的。
虎杖悠仁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结果在路上还被人嘲讽是乡下土鳖,只希望钉宫姐不要嫌弃就好。”
“别在意、那些、人。”
“欸……要不然还是我来扛着吧?乙骨哥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啊。”
直白暴击。
“……”
“鲑鱼。”
“欸?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吃鲑鱼了的意思。”
“鲑鱼。”
“哦哦,鲑鱼是什么?我从来没吃过。”
“啊……应该、应该是野生的三文鱼来着。”
“鲑鱼鲑鱼。”
“哦!我吃过野生的泥鳅和螃蟹!”
“是吗……”
弟弟酱的话稍微有点多啊……
狗卷同学倒是出出力啊,一直在旁边鲑鱼鲑鱼像什么样子……
忧太有点幽怨地看了狗卷一眼,后者弯弯眼睛,对他露出一个‘你加油’的笑容。
“……”
十多分钟以后,终于抵达了宿舍楼下。
“呼。”
忧太松了口气,连忙把东西放在地上,感觉终于解放了,下意识揉了揉腰。
“乙骨哥的腰不好吗?”听见弟弟君关切的语气。
……
“……没那回事。呵呵。”
乙骨忧太笑了笑:“你先和我上去见雪菜吧。东西放在这里,因为要爬五楼……”
还没说完,就看见这家伙又把那些东西全都扛了起来。
“钉宫姐在五楼吗?”
虎杖悠仁抬头看了看高度,自信地拍拍胸脯:“这点高度完全没问题,还是让我背上去吧,我想第一时间把东西送给钉宫姐!”
什么啊、这家伙真的是普通人吗……就连狗卷和真希都做不到吧,这样轻松地背这么重的东西。
“而且放在楼下我稍微有点不放心,万一有小偷什么的就完蛋了。”
你多虑了……不会有咒术师偷土鸡的。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虽然不值多少钱,但这些东西我背了一整路呢。就让我带上去吧,乙骨哥。”
行吧……看在‘乙骨哥’的份上。
**
另外一边,雪菜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她要去仙台,找一个叫虎、虎……
“虎杖悠仁!”
见到她,粉发少年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太好了,钉宫姐你真的在这里!我在来的路上一直担心被骗进邪。教窝点了呢!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
乙骨忧太下意识挡在雪菜前面。
这家伙讲话也太大声了,万一把雪菜吓到怎么办,而且、而且他刚才在说什么啊……
邪。教窝点?
明明他看起来才是那个忽然冒出来的骗子才对吧。
“那个,听乙骨哥说钉宫姐你失去记忆了,是真的吗?”
少年完全没有被乙骨忧太影响,歪着脑袋从他身后出来看她。
“钉宫姐,我是悠仁啊,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
“我、我记得的。”
“……欸?”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宿舍都安静了几秒钟,接着,同期们都看向她,露出有些高兴的表情。
“雪菜,你想起来一些东西了吗?”
导致雪菜失忆的那只咒灵已经被祓除了,他们一直都在寻找让雪菜恢复记忆的办法,只可惜就连五条老师也一无所获。
现在,听见她说‘记得’,就连真希也挑起眉毛,露出了十分关切的表情。
“嗯……”
她又在说谎了。
喜欢骗人的害虫雪菜。
少女低下头,感觉眼睛变得湿漉漉的,不敢看他们,只是攥紧自己的手指:“我,我记得这个名字。”
“哦咿!太好了!”
忽然的欢呼声把雪菜吓了一跳。
抬头看,少年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兴奋又激动地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拳头,然后双脚下沉,做出加油打气的动作。
“电影里说失忆的人接触到熟悉的环境就会慢慢恢复,原来是真的!太好了,钉宫姐,这一趟我果然没有来错,只要我们努力,记忆一定可以很快就恢复的!希望就在眼前!”
宿舍众:“……”
倒是别表现得比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伴还要兴高采烈好吗!
还有这种莫名其妙热血和中二的语气和台词又是怎么回事,你又不是少年漫主角!
**
晕乎乎的,忧太帮忙收拾行李,狗卷棘递来一大堆纸条,真希塞了防狼喷雾,熊猫给她趴趴玩偶。
和津美纪打电话告别之后,坐上了前往仙台的车。
这是雪菜第一次坐火车。
车窗外,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树飞驰而过,她感觉有些新奇,把脸凑到窗户边上,好奇地盯着外面看。
光影在她脸上变幻流转,像是电影一帧一帧。
虎杖悠仁看着她在车窗上面的倒影,挠挠脑袋,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就连动作也变得小心起来。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火车。
悠仁闻见她身上的气味,浅浅的,若有若无,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感觉非常放松。
有人过来,小声让他调整一下行李的位置,悠仁连忙站起来,抬手去找架子上面的行李。
雪菜被这样的动静吸引,转过头,发现少年的小腹紧紧挨着她的脸颊。
列车在行驶,他的身体轻轻晃动,时不时靠得更近,摇摇晃晃,蹭到她的脸上。
闻到了衣服上的皂角香气。
还有一点点汗水的味道。
在猫的世界里,这是充满了进攻性的雄性气息。
唔、什么,什么味道……
雪菜往后面躲了躲,可是那样的味道还是紧紧追随着她,让她觉得自己的安全领地受到了入侵。
她感到不安,伸手去推他:“臭烘烘……”
腹部传来柔软的触感。
是她的手指。
正在专心摆弄行李的少年低下头,看见她轻轻鼓起来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和有些嫌弃的表情。
想起了她刚才的声音。
雪菜姐骂人……是、是用这种语气的吗?
“走、走开……”
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没有反应,少女皱了皱鼻子,又伸手去推他。
手指用力按在他的腹肌上面,那里的肌肉很快变硬,摆出防备的姿态——她好像被这样的硬度吓了一跳,眨眨眼睛,有些慌张地把手收回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也许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被说臭烘烘,也许是天气太热了。
悠仁觉得脑袋有一点点发晕,小腹一抽一抽地抖动。
这具从小就展现出绝佳的运动天赋,让他随便做什么都能毫不费力气的肉。体,在进入青春期之后,终于为悠仁带来一丝烦恼。
他弯下腰,有点狼狈地坐下来,把书包抱进怀里,一路上都低着头,连耳根都红透。
第20章 才不是什么跟踪狂
到仙台已经一个星期了。
这期间, 见过了虎杖的爷爷,一起收拾过屋子和行李,商量着每天吃什么东西, 两个人渐渐变得熟悉,雪菜也记住了他的名字。
虎杖。
据说这是一种植物, 但是因为有一个“虎”, 雪菜总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呢。
她觉得虎杖也不坏, 因为虎杖是普通人, 虎杖不说吓唬人的话,虎杖和津美纪一样给她做饭吃, 又不像坏忧太那样用粥烫她。
虎杖还给她吃了冰棒。
那是一种和冰淇淋很像的东西,只不过充斥着廉价的色素和香精味, 津美纪和伏黑惠从来不给她买这个。
雪菜吃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只觉得甜甜的,冰冰的, 她都喜欢。
现在,虎杖出门出门去给爷爷送早餐,雪菜就一个人坐在屋子前面的廊桥上, 晒着早晨的太阳吃冰棒。
她把狗卷棘的纸条放在裙子上面, 看一眼,吃一口,慢吞吞的,吃得很认真、很满足。
好可爱,雪菜。
忧太坐在屋顶上看她。
虽然想要雪菜恢复记忆,虽然愿意尝试虎杖君口中那个‘接触熟悉事物’的方法, 但是无论如何,一年级的孩子们也不放心雪菜跟一个陌生人离开。
他们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 直到雪菜和虎杖进了车站,四个人藏在暗处,商量着让谁去保护她。
毫无疑问是忧太。
他的老家也在仙台,不用熟悉环境,并且和弟弟君也有了初步的交流,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也可以进行沟通和交涉。
熊猫从夜蛾校长那边借来了可以隐匿气息,适合隐秘行动的咒具,忧太立刻就跟了上来,这几天,从早到晚,他坐在屋顶上、跟在她身后,时时刻刻看着她。
什么?变态跟踪狂?别误会,完全不是哦。
他啊,只是在保护可怜的同期而已,为了不让失去了记忆的可怜的女同学被别人蒙骗,不管她去到哪里,他都会时刻不离地跟上去。
这是完完全全的正论,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这样。
有着咒具的隔绝,脸颊圆乎乎的少女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在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更加放松了,吃完冰棒,她会慢吞吞地,仔仔细细、非常珍惜地把手指上残留的液体舔干净。
忧太弯下腰,忍不住倾身离她更近了一些,在这种时候,如果他可以出现在她面前的话,一定会捉住她的手指,告诉她不可以舔指头,那上面有细菌,然后再捧起她的手,一点一点、将上面的冰棒水全都擦干净。
背后的刀蹭到屋顶,咕咚一声,一片瓦片掉了下去。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暂停了舔手指的动作,慢吞吞抬头看过来,忧太露出慌张的表情——他不想被发现。
少年仓促地站起来往后跑,瓦片一片一片掉在地上,像是在下雨。
雪菜看了看地上摔碎的瓦片,又抬起头看看屋顶,好一会,轻轻喊出一个名字。
“忧太。”
她闻到了忧太的味道。
乙骨忧太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他藏在院子后面的围墙里,因为害怕被发现,担心被她误会成那种变态,他的心里满是慌张,脑子乱糟糟的,正观察着四周找一个比屋顶更适合藏起来看她的地方,就听见她轻轻喊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那样的声音,透过被咒力加强的五感,穿过墙壁,直直砸进他的心里。
少年愣住,攥紧手指,有些不安,又感到有一些欣喜。
——雪菜,发现他了吗?
哪怕他带着隐匿的咒具,哪怕他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雪菜还是把他认出来了吗?
好开心……
心跳得更快。
想要回应她的呼唤,去到她的面前,迫不及待。
可是不行。
忧太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先不提和同伴们说好了,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出现干扰雪菜恢复记忆的事情,就是现在出去的话,自己刚刚躲在屋顶偷看她的事情,岂不是完全解释不清了吗?
就算有着‘我的老家也是仙台’这样的借口,但是也没办法解释的吧——为什么不是一起回来,而是单独地、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
忧太不想被误会。
所以他深呼吸,忍住去见她的心情,在原地坐下来,回想着她刚刚喊自己名字的时候,那样可爱的、叫人心脏滚烫的语气。
少年低头抚摸自己的爱刀,轻轻弯起眼睛。
**
这几天,悠* 仁每天都洗两次澡。
那天在列车上被雪菜姐说臭烘烘以后,他悄悄揪起衣摆偷偷嗅了嗅,只闻到了洗衣粉的味道,无论如何也没有闻见其他奇怪的气味。
悠仁的身体素质很好,就算连续从家里跑到学校也不会觉得疲惫,在夏天的出汗量也比别人要少很多,曾经他还听见女同学私底下偷偷聊天,说班上的男生上完体育课衣服都会被汗水打湿,可惜虎杖君不会。
虽然悠仁不知道她们在可惜什么,但无论如何,自己也算不上是‘臭烘烘’的吧。
这让他有点委屈,一路上都乖乖缩着手脚,不敢靠她太近,一回家就冲进浴室,用沐浴露把自己仔仔细细搓了好几遍。
他洗了这辈子最认真的一个澡,换好干净的衣服,又再次嗅了嗅,确信全身上下都香香的,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靠近以后,她还是说他奇怪,说他身上有讨厌的味道。
哪里奇怪,又是哪里讨厌呢?
悠仁很想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想被雪菜姐讨厌。
“雪菜姐……”
日本是十分讲究阴翳美学的国度,现在正是上午,外头阳光热烈,但室内的光影却有些阴暗。
阳光全部都被纸窗过滤,变成十分朦胧的光晕,唯有一道阳光从窗缝里洒进来,少女就蹲在那里。
她的眼眸被照射出一种透明的绿色,脸上写满了好奇,正抬起手指,试探着想要伸进电风扇里。
“等等!”
悠仁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把她的手指头捉住:“不可以伸进去!”
少女眨了眨眼睛,鼓起脸看了他一眼,看见他脸上担心和焦急的表情,又低下头,像是一只做错事情被当场抓包的猫,不敢讲话。
“雪菜姐,都说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小心一点呀。”
悠仁低头看着她黏糊糊的手指,又抽出一旁的湿巾给她擦手:“电风扇很危险的,扇叶很锋利,雪菜姐你的手指头被用力擦一擦都会变红,伸进去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断掉的,到时候爷爷说不定会气得下床直接把我的腿也给打断,那我们岂不是冤枉透顶了吗?”
“而且乙骨哥和狗卷哥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过来问你的情况,要是你受伤的话,我怀疑我会直接被他们暗杀的!雪菜姐你不知道……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个的时候,我还以为见到了什么传说中的忍者或者杀手呢……”
少年仔仔细细给她擦手指,一遍碎碎念。
和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弄痛的忧太不同,他的动作稍微有些粗鲁,有些生疏,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有的时候会把她的皮肤弄红。
雪菜没有什么所谓——只要不痛,不受伤,她不是很关注自己的皮肤有没有变红,但是悠仁却每一次都会有点懊恼,抓着她的手指左看右看,像是在观察什么易碎品。
“雪菜姐,去打听的时候,有个长头发的大叔说你这两年一直都在勤工俭学,好可怜的,可是我看着你的手指头,怎么看也不像是打过工的样子呀,一点茧子都没有,总感觉什么东西都没碰过的样子。”
“碰过的。”
她不是很高兴悠仁这么说,这让她有一种谎言即将被拆穿的恐惧感,轻轻推他:“碰过虎杖。”
明明每一天都会碰他的。
“……欸?”
身旁的少年眨眨眼睛,果然被她摆出来的事实击败了,红着脸别开眼睛,好一会也没有说话。
他掀起自己的衣摆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菜看着被他握住的手,抿起唇,有点不高兴地推他:“不要你在这里……”
“哦哦。”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她的手,乖乖钻进了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午餐。
“但是雪菜姐,你要好好的,别再做危险的事情了哦。不然的话,我还会出来缠着你的。”
“……哦。”
她慢吞吞把试探的手指伸回来,盯着不断转动的电风扇看,就像是猫咪看见了飞虫,让她不去伸爪爪捉,这是多么违背天性的事情呢?
雪菜有点不高兴地低下头,发了好一会呆,然后拿起手机,开始和津美纪打电话。
她们每天都会打电话。
大部分的时间是津美纪在说,雪菜在听,偶尔,悠仁也会通过电话和津美纪交流一会,比如雪菜喜欢的食物和讨厌的食物啦,比如在洗过澡以后要给她吹头发,她自己不会吹啦……
两个人就像饲养员一样交接着信息,雪菜蜷缩在灯芯草榻榻米上面,听着他们讲话,晒太阳,呼噜呼噜闭上眼睛。
时间进入八月,气温更进一步攀升,燥热使得人心浮动,雪菜和悠仁一起从医院里面出来,听见一群人在激烈地吵架。
雪菜对于其他的人类不是很关注,但悠仁却是一个非常热心的孩子,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投去关切的目光。
“听不太清他们在吵什么欸……雪菜姐,不过我好像远远看见他们把一个小孩围在中间呢?那是小孩吗?”
“嗯……”
雪菜的听觉比悠仁的要更加敏感一些,她听了一会,轻轻皱起眉头:“好像是在吵狗狗的事情。”
“狗狗?”
不约而同地靠近了那里。
四个大人围着一个小孩在吵架,小孩的脑袋上缠着绷带,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悠仁皱起眉,忍耐着听了一会,发现那是两对夫妻。
那是他们的孩子,因为生下来就是盲人,在离婚以后,孩子被丢给了外婆照顾。
曾经他们一起给孩子申请了一只导盲犬。
那只狗走丢了。
培育导盲犬的代价十分昂贵,所以申请也就变得十分艰难,并不是每一个失明的孩子都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狗狗。
在他们还爱着对方,爱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排除万难也要去做,但是现在,彼此都有了各自的家庭,这个孩子也就变得不再那样重要了。
在狗狗走丢以后,名叫晴子的女孩总是独自出去,摸摸索索地想要把自己的狗狗找回来,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收获一身的伤口。
现在,爸爸妈妈当着她的面吵架,一边说着‘都是你以前总是溺爱她,才会让她这么不知所谓地把狗弄丢’,另一边说着‘当初离婚的时候判给你了别再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我上班很忙以后不要再拿这种事情打扰我’……
就好像她眼睛看不见,耳朵也跟着失聪了那样,他们完全没有顾忌她的感受。
“那个……”
悠仁有点听不下去:“比起争论是谁的责任,还是小孩子的心情更加重要吧?你们的女儿坐在地上很久了……现在天气热,地上很烫的。”
“你是谁?”
那两对夫妻立即看过来,用同仇敌忾的目光。
悠仁挠挠脑袋,把雪菜拉到了自己身后。
“我是谁不重要吧,重要的是道理不是吗?如果我说我是天皇的话,你们会把她扶起来吗?要不然这样,我干脆打儿童救助热线好了……”
像是被说得有些无地自容,一个女人伸手把她拽了起来,又看了虎杖悠仁一眼,带着孩子坐上车,走了。
只留下一地的尾气。
虎杖悠仁皱了皱眉,用力扇起风:“真是糟糕的父母。”
雪菜看了看那辆逐渐远去的车,又看了看地上,属于那个女孩的眼泪。
“狗狗。”
她慢吞吞地说道:“有人把狗狗捉走了。”
“欸?”
悠仁愣了一下,接着也思考起来:“对哦!那可是导盲犬,经过训练的,怎么可能会走丢呢!我怎么没有想到,雪菜姐,你真聪明!”
“……”雪菜只是在感受咒力。
——从小动物身上传过来的咒力,排除掉幸福和喜悦的,挑选恐惧和愤怒的,当它们聚集在一个地方,一个非常浓郁的地方,就说明那里有很多需要帮助的小动物。
“现在怎么办,雪菜姐,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要不然报警吧?”
她看了他一眼,摇摇脑袋。
警察太慢了。
“我知道狗狗们在哪里。”
“欸?”
坐上了去找狗狗们的车。
看着她偶尔闭上眼睛沉思,睁开眼睛以后就又指挥司机转向,虎杖悠仁一拍脑袋,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知道了!雪菜姐!”
雪菜被他吓了一跳,看过去,听见他说:“就是那个,那个,名侦探O南啊!看起来呆呆笨笨的天然呆少女竟然是天赋绝佳的高智商侦探,第一个案件就是帮助失明少女找回自己的狗狗……”
“仙台少年侦探团堂堂登场!我我我,也给我一些画面吧雪菜姐,我跑得很快,也很能打架,我一定会好好辅助你的!”
“……”
什么、什么胡说八道的东西……
雪菜抿紧唇,不看他,也不理会他的怪话,只是盯着前面的路,把咒力都覆盖到拳头上面,回想着真希教她的格斗技巧,一遍又一遍。
这是一个偏僻的废弃工厂。
周围用电网围起来,能够进出的大门很厚,外面还装着两颗摄像头。
想象中的混战并没有发生。
因为他们被现代的科技拦在了围墙和门的外面。
雪菜抿紧唇,感受着工厂里面浓郁的、黑色的咒力,又看向旁边的虎杖悠仁,犹豫了好一会,下定了决心。
“不许看我。”
“啊……?”
虎杖悠仁下意识听话地转过身不看她,下一秒,他身旁的少女消失不见,一只小橘猫凭空出现。
它看了看高高的、围着刺网的围墙,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助跑一会,轻盈地跃了过去。
“……雪菜姐?”
听见动静,虎杖悠仁回过头,却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
他被吓坏了,到处找她在哪里,大吼大叫,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大门打开,两个男人带着电棍跑出来,看见他,警惕地眯起眼睛。
“你在这里干什……”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个粉毛小子一边大声喊着抱歉,一边朝他们冲了过来。!
在被拳头打晕之前,这两个男人最后的一个念头是——为什么这家伙挨了电棍还能无事发生啊?
悠仁把他们手上的电棍拿到了手里,刚跑进里面,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恶臭味,他紧紧皱起眉,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雪菜的名字。
出于一种信任——他确信她在里面,是她带着自己过来的,她绝对不会悄无声息地逃跑。
“雪菜!”
这里满地都是小动物,被铐住的、打断了四肢了、已经死掉的……几乎每一只动物,都只能伤痕累累地伏在地上喘息。
雪菜很生气。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不害怕和这些普通人打架,也一定会给予他们惩罚,但她害怕如果打起来的话,有一些小动物会再也等不到她的治疗,在混战之中失去最后一口呼吸。
所以她偷偷的,在看守者的眼皮子底下,挨个给它们治疗伤口,先从伤势最重的狗狗们治起。
那个人类正在打瞌睡,他看不见咒灵形态的雪菜,也并没有发现,有一些狗狗的伤势正在悄然好转。
聪明的狗狗知道有人来救它们,乖乖地没有发出声音。
“雪菜——”
忽然听见了少年大声的呼喊。
“雪菜——雪菜!雪菜——你在哪……”
“……”
小橘猫耳朵抖了抖,装作没有听见。
但是虎杖悠仁离她越来越近了。
他跑得很快,身后那些人追不上他,干脆骑上了摩托车,可是摩托车竟然也赶不上这家伙的速度,这群人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连忙拉响了警报器。
刺耳的声音传过来,旁边的人类立即恢复清醒,露出警惕的表情,把武器握在了手里。
看着还等着她疗伤的狗狗们,小猫轻轻喵了一声。
第一次,她觉得一个人类好笨。
“雪菜——”
“别叫了。”
虎杖悠仁正在努力地寻找雪菜的踪迹,忽然看见乙骨忧太从屋顶跳了下来。
“乙乙乙乙乙骨哥?!”
少年看了他一眼。
“保持安静。”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白色的校服,掀起眼眸看着即将追上来的那群人,反手抽出背后的刀。
像是童话里强大的白骑士,他说:
“这里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