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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第 21 章

商时驹刚刚是出去询问情况的。

之前周州那次意外之后,局里出了新规定,但凡现场的异能量指数超过特定标准,就算是临时调查也得有至少一位行动组人员随行。

但这也带来点新问题,按照“在场职级最高的担任总指挥”的规定,商时驹成了这个临时调查组的小组长。

商时驹:“……”

让他安排作战、冲进去抓人还行,调查案子他真的不擅长。

新规定的实施总有磨合期,细节纠正还完善不知道多久。虽然商时驹明确表示自己不插手调查,但一个现场有两个领导的情况还是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混乱。

只是不管怎么乱,居然把外人放进案发现场了,这里面问题可太大了。

然而,商时驹出去问了一圈,却得到讶异地回复:“不是商哥你特意叫夏小姐过来的?”

商时驹拧眉:“什么?”

外面调查员一看商时驹的表情就知道不对,连忙,“抱歉,我以为上次医院的事,夏小姐帮了不少忙,所以这次叫她过来——”

在看着商时驹脸色越来越黑后,调查员很有眼色的闭上了嘴。

商时驹:“……”

关千何干的好事!

这账回头还得找关千何算,商时驹最后也只是给了个口头警告,“下不为例!”

*

夏乐栎没能睡着。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实在太吵了。

从“为什么能在天上?是腾云术吗,还是仙家法器?我能不能学?”到“刚才那个盒子是什么?它为什么能发光?”再到“旁边的人为什么都在睡觉?是中了什么术法吗?”

夏乐栎:“……”

对,是仙家法器,如果想学,可以选择航空航天院校的飞机制造专业;屏幕发光大体可分为LCD或者LED两种方式,一个是电场调控液晶分子对背光的透过度,一个是二极管主动发光;是中了术法,术法的源头就是那个凌晨四点那个“叮铃铃”的闹铃声……

这么一路默默地吐槽着,等夏乐栎回过神来,已经是降落前三十分钟的洗手间关闭通知了,空姐吐字清晰的温柔声音从广播中传出来,夏乐栎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随着夏乐栎睁开眼睛,那声音也像是被打断了。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点些微抱怨语气出声:[你为什么不理我?]

夏乐栎:“……”

我怕被当成神经病。

虽然就目前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字面意义上的真实情况。

大概是从夏乐栎的沉默中领会到了什么,在接下来的下降过程中,对方的没再出声了。

说实话,夏乐栎居然有那么一丢丢不习惯。

冷静一点,不管是灵异问题还是病理问题,这都说明情况在好转。

飞机缓缓地接近机场,阳光照射的影子在旁边的山坡上投射出机身的形状,夏乐栎听到对方感慨,[原来是在大鸟的肚子里啊。]

夏乐栎:欲言又止.jpg

她三岁的小侄女都……

算了,如果以年龄算,这还是个只诞生一天的小宝宝呢,夏乐栎宽容地谅解了对方的认知局限——当然,她也没有出声纠正的意思。

接下来,降落、滑行、打开舱门。

夏乐栎从行周架上拿了自己的背包,随着人流往外走。脑海中的声音彻底安静下去,一切都很正常,仿佛刚才航行过程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云层上的一场怪异的梦境。

夏乐栎一边打开手机给接机的爸妈发消息,一边人还有点恍惚。

难不成真的是做梦?

经过一顿本来以为很沉重,事实上也确实很沉重,但莫名其妙吃撑了的午饭,夏乐栎踏上了求医问药之旅。

但是一路上并不顺利。

午饭吃得那么撑,身体上的不适可想而知。夏乐栎现在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被撑开的胃部的存在感,仿佛动作稍微激烈一点,不堪重负的胃就能从食道里将食物呕吐出来。

夏乐栎本来还想打车的,但临时决定坐公交。

多走两步消消食吧,否则她怕太紧张吐到医院里。

身体上不适完全是小事,精神上的问题才是大问题,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不但没停,说话内容还越发可疑起来。

[我觉得咱们可以聊一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这没什么的,你别害怕,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只是聊聊天么,你别不理我啊!]

[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你刚才和你娘、妈妈没说真话吧?你不是去找同窗,你要去哪?]

夏乐栎:“……”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觉得自己分裂出来的这个人格沟通欲真的太旺盛了!

难道她内心里藏着很多话要说吗?!

周州有点郁闷。

虽然上次因为在天上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到了天宫,但是这次观察下来,他觉得情况似乎也不尽然。但是不管到底是什么所在,他对这个奇妙的地方都十分好奇。

只可惜,唯一能和他沟通的是个小姑娘。

胆子有点小,偏偏戒备心还很强……他又不是拍花子,难不成还能靠说两句话就把人拐走?

周州喋喋不休地试图打开话题,夏乐栎则是努力尝试放空大脑。

前者始终没能取得进展,后者也觉得情况糟透了。夏乐栎越是试图放空、精神就越紧张,连带着脑海里的声音都越发清晰。

这么神思恍惚之下,夏乐栎差点没注意到过来的公交车。

一直等到车门在她面前打开,她才被惊醒一样想要去确认公交车号。

家里的公交车没有侧边的滚动显示屏,只在车头车尾有标号显示,夏乐栎本来都打算去前面确认了,还多亏了旁边有个男生提醒了句“是7路”。

夏乐栎要坐的就是7路。

她匆匆道了句谢,连忙上车。提醒的男生和她是同一班车,对方跟在她身后上来了。

十八线的小县城里,公交并不像A市那样繁忙,车上还有很多空位,但是夏乐栎感受着依旧很满的胃容物,往后走了一段,就找了个拉环停.下了:她这会儿不太想坐下。

夏乐栎站定侧身,往旁边让了让,但是跟在她身后、本来应该顺势越过她往前的那个男生却停顿了一下。夏乐栎总觉得,自己似乎从对方脸上看出点“想说什么”的意图。

夏乐栎:“……”

实不相瞒,她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对方刚才是和她一起等车吧?这人怎么知道她是7路?7路途经什么站点?除了图书馆就是市医院了。她是不是在等车的时候表现出什么异样,让人觉得她是亟待关照的病患?……

万幸的是,在夏乐栎表情渐渐僵住之前,有人在后面招呼了一声,“张成宇!”

出声之人似乎是这男生的朋友,对方终于走开了。

夏乐栎悄悄松了口气,往背身向过道的方向转了个身,同时默默地往上拉了拉围巾挡住了半边脸。

她应该没有哪里显得奇怪吧?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了——

[怎么这么紧张?你对他有心慕之意?……你和我说说饷食前看的那块有字的板子是什么,我教你怎么和他搭话。]

被吵了这么一路,夏乐栎的心情早就从一开始的忧惧不安变成了渐渐暴躁,这会儿又听见对方这么离谱的发言,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闭嘴吧你!

我为什么紧张你难道不清楚吗?!

那声音不耻下问,[为什么?]

夏乐栎:“……”累了,毁灭吧。

又往前走了一段,洗手间的标志出现在视野中,夏乐栎没多想就要往那边走,但是快到了入口突然一顿。

她没记错的话,脑子里的声音是个男声。

声音明朗清亮,兼具了磁性和少年质感,要不是出现的方式太诡异,其实是个隐形声控的夏乐栎愿意只靠声音给对方打八分。

大概是夏乐栎在这里站了太久,旁边有人问,[怎么了?]

夏乐栎下意识地回:“没什么……”

刚刚开口就猛地顿住。

……这个声线似乎有点熟悉啊?

她僵硬地回头,旁边拖着行周的人来去匆匆,哪个也不像有闲心和一个路人搭话的样子。

声音还在继续,[你想进去吧?为什么不进去?]

夏乐栎:“……”

我为什么不进去,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确定大家都在闷头赶路、没有哪个人在意这边有个“突然自言自语”的奇怪路人,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这个卫生间肯定是去不成了。

夏乐栎快步往行周转盘走去。

或许是刚才那句无意识地应答让对方确认了夏乐栎确实是个可交流对象,先前已经安静下去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上面是什么?它也在发光,是夜明珠吗?刚才的琉璃好大好平整,怎么打磨的?]

夏乐栎:“……”

“夜明珠”是什么鬼?武侠小说看多了吧?琉璃?玻璃?虽然不了解具体工艺流程,但是窗户玻璃怎么看都是液体流平不可能是打磨吧?……

问题内容过于难以形容,又是声音因为在自己脑子里响起来,夏乐栎不自觉地生出一种羞耻的感觉:难道我的内心里还藏着这么中二的一面吗?脚趾扣地。

她一路煎熬地走到电梯前,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脑子里传来声音,[哇!]

夏乐栎:“……”

[这是什么?它自己在动?里面有人拉着?它为什么能一直不停地往前?消失的地方去哪了?]

夏乐栎:……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驱动叫做电机,有一种物理结构叫做传送带。

她表情麻木地踏上了自动扶梯,恍恍惚惚地等到了自己托运行周。

等到她拖着行周箱走出行周提取处,看到接机台后面等着的爸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她眼圈一红,语气哽咽地喊了一声“妈”,拖着行周箱一路小跑过去。

亲爱的妈妈,你的女儿可能罹患了某种精神疾病。

——特别严重的那种!

*

就在夏乐栎满脸问号地和周州对视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一队穿着统一浅蓝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商时驹亲自过来接的人,“赵队,你来看看是不是这幅画?”

余项是跟着商时驹一块儿出来的,倒是没有进书房,而是就地留在了客厅。

看夏乐栎抬头往那边看,主动过来解释,“我刚才恢复受害人的邮件数据,发现他和一个陌生账号有多封邮件来往,内容是关于一幅贵重画作的交易。正好我前几天去了周家……”他说到这里,神情有点尴尬地支吾了下。

夏乐栎还不解困惑着,就听见周州解释:[我生父。]

他刚才勘探现场、顺便了解受害者背景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周明远的学生,这会儿倒是没多么意外。

夏乐栎:这还能扯上关系?

……不过姓“周”?

两人那完全挂不上号的默契度居然神奇地管用了一回,周州主动解释,[我妈妈也姓“周”。]

夏乐栎恍然:所以是“周周”啊!

那边余项语焉不详地把周家的事模糊过去,又接着:“商哥联系了自然刑侦那边的人,让他们来看看是不是这个案子。”

正说着,门外进来了一位中年男人。

一身中式排扣的短衫,金丝眼镜和微霜的鬓发恰到好处的展现了儒雅的气质。不用余项介绍,夏乐栎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全家福第一页的父亲。

出乎意料的,居然是温初青先站起来打招呼,“周叔叔。”

夏乐栎:这还能扯上关系 x2!

第 22 章 第 22 章

温初青确实认识周明远。

事实上,她和秦升的相识就是在周明远的个人展览上。

周明远对小辈的恋情也略有耳闻,这会儿强打起精神来安慰温初青,“这孩子这么走了,我这个当老师的也不好受,但你还年轻,看开点。”

温初青满脸尴尬,“周叔叔,您还是先去书房那边看看吧。”

——我是看得很开,就怕一会儿您看不开。

周明远还准备再说什么,旁边的余项开口打断,“我们请周先生过来,是有些事想要跟您确认,您跟我来。”

周家藏画失窃的事被意外牵扯进来,这案子的前因后果很快就被捋清楚的。

秦升炒虚拟币亏得倾家荡产,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最后铤而走险,偷了老师的藏画卖给了一个不知名的买家。

至于那个买家是谁,这幅画现在在哪,这是另一个案子需要调查的事,和现在这个凶杀案就没什么关系了。要紧的是,秦升卖画得的钱不翼而飞。

这下子找到了凶手行凶的原因——谋财害命。

拿了钱杀了人之后,第一反应当然是远走高飞。

既然确定是熟人作案,嫌疑人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商时驹立刻联系人在各大车站、机场蹲守。

异监局这边雷厉风行,那边周明远从书房里出来却是神情恍惚。

这次换成温初青安慰了,“周叔叔看开点。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表面上人模人样,谁知道私底下是这德行?”

周明远摇头叹息:“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走上岔路了?”

还能有什么?图钱呗。

钱是多好的东西,能让有的人在妻子病危的时候都不回来看一眼。

不过在场的毕竟是长辈,温初青很快就敛下那冷嘲的神色,在旁边安慰了几句,做足了晚辈了礼节。

温初青这边安慰着,现场却嘈杂得很。

因为牵扯进来的窃画案,小小的单身公寓一下子有了两波人,来来往往地取证让本就不大的空间越发逼仄,像是转个身都能撞到人。

在夏乐栎没注意到的地方,公交车的后排也有一段关于她的谈话。

先前那个出声招呼人的是个橘色羽绒服的同龄男生,在朋友过来之后,他立刻挤眉弄眼,“怎么样?要到联系方式了没有?”

张成宇一愣,“什么?”

“我在上面看着呢,等车的时候,你可一直盯着人家看。”橘羽绒服笑了一声,又状似感慨,“没想到啊,大学霸也早恋,老丁知道了可要伤心死了……人有点眼熟,咱们学校的吧?哪个班的?”

张成宇:“不是你想的那样。”

“少来!我难不成还能告密吗?兄弟我是这么不仗义的人吗?!”

“真不是。”张成宇解释,“是去年学校的光荣榜上……”

他还没说完,对面就小声的“哦凑”了一声,一脸“想起来”的样子,“上届状元啊!可漂亮的那个。”

声音稍微有点高,立刻就被提醒得撞了下手臂。

这人也回神压低了嗓音,但仍旧坚持刚才的想法,“那更得要了!A大不是你的梦中情校吗?那可是直系学姐……”

他这么说着,往夏乐栎的方向看过去。

等看到那边的情形,声音不由一顿,喃喃“……那边情况是不是不太对?”

张成宇顺着朋友的视线抬头看过去,稍愣了一下,也禁不住拧起了眉头。

公交车上的人不多,偶有的几个因为站点临近站着的人也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车厢内、保持着稍远的社交距离,但是夏乐栎身后却很近地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周州是快中午的时候过来的,一过来就看见夏乐栎抱着自己的板子写写画画。

他先是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今天中午吃什么?]

压感笔在数位板上划出了一道突兀的直线,夏乐栎黑着脸按了撤销,心里愤愤地:就知道吃!

两人昨天摸索过交流方式,并非明确指定对话方的心声并不会被另一个人听到。

但是意识交流实在是个难控制的事,夏乐栎不确定是自己刚才的话被听到了,还是对方单纯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只听他关切问,[你心情不好?]

被这么一问,夏乐栎气闷的情绪霎时散开,同时些微的愧疚在心底蔓延。

因为个人情绪牵连无辜人的行为实在糟透了。

她才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对方接着道,[吃点东西心情就好了。]

夏乐栎:[……]

她用支架撑起pad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按住电源键熄屏了屏幕——上面是昨天没有播完的“十万个为什么(儿童版)”。

关心?呵。

这人恐怕只关心自己有没有得吃。

周州确实感觉到夏乐栎生气了,但对此却很是摸不着头脑。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最后只能归结为“小姑娘的心思可真难懂”。

眼见着“科普视频”没的看了,周州也没强求,顺势就把目光落在了夏乐栎前方的屏幕上。

看着夏乐栎一点点勾勒线条,他心底有点猜测,但还是觉得怪异,最终忍不住出声,[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说实话,夏乐栎现在不太想理人。

但出于教养,她还是硬邦邦地回了两个字,[盔甲。]

却不料——

[……噗~!]

[……]

[……?!]

两人的角度没法看到对方具体站得有多近,但是这情形给人的感觉就不太舒服。

张成宇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由皱着眉起身,“我过去看看。”

一旁的朋友也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起。”

事实情况比两人看到的还要更糟糕一点,夏乐栎这会儿完全懵住了。

习惯了A市公共交通人挤人的情形,一开始被碰到的时候夏乐栎完全没察觉不对,她下意识地侧身往里让了一下,留出空间。这仿佛忍让的行动好像给出了什么错误信号,对方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隔着冬天厚重的衣物其实没什么被碰触的实感,但是夏乐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那一刻,还是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胃里翻江蹈海。

理智告诉她,她这会儿应该大声叫出来,厉声喝止这种恶心的行为,但是喉咙口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浑身僵硬,别说躲开,就连栎单的挪动手指都做不了。

混乱嗡鸣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格外清晰地“啧”声,在这不知道不耐还是不满的音调里,夏乐栎勉强被拉回一点神智。

她艰难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试图躲开,却听对方开口,[我来。]

夏乐栎这会儿完全是不知所措的状态,她半懵着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响彻车厢。

公交车转过一个扭曲的S弯后骤然减速,车内人顺着惯性往前倾倒,伴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是前方司机带着点方言语调的厉声喝骂,“T#@%*鬼叫什么?!”

没有人回应。

跌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抱着脱臼的手腕,本欲出口的指责在对上那双冷森森的眼睛后骤然停滞,彻骨的寒意自脊背深处攀上。他甚至顾不上脱臼的手腕,连滚带爬地挪到了下车口,使劲地拍打着车门,“下车!!我要下车!!”

司机:“干什么干什么?!这还没到站点呢!”

眼见着这人都要伸手去够门边的应急锤了,司机不得已、只能停靠在路边。

门刚刚开了个缝隙,那人就强行将臃肿的身体塞出去,整个人半摔出了车门,仓皇踉跄地跑远了。

透过后门监控看见全程的司机:???

“……有病吧!”

话一出口,却顿了下。说起来,这趟线路确实经过市医院……是哪个精神科的病人跑出来了吧?

——有病治病!别出来害人!!

从留下丈夫的工具,变成了新的完美家庭的污点。

周州沉默了一会儿,莞尔轻笑。

——[也还好。]

电梯门打开,夏乐栎被商时驹叫出去。

大概是夏乐栎的表情太不对劲了,商时驹已经拧着眉看过去好几眼,但她却毫无察觉,视线频频向这边看过来。

周州盯着看了一会儿,轻轻叹口气。

他好像不是个好人啊。

第 23 章 第 23 章

周州从上车开始就微蹙着眉、半垂眼看向侧边,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样子。

想着之前那沉重的家庭话题,夏乐栎觉得周州这表情再正常不过,但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最后也没能编辑出什么适合的安慰的话来。

上一辈的狗血八卦,落在一个小孩子身上,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这哥们拿的是什么美强惨点满的反派养成模板?!

这种基本盘下,还能根正苗红地长成现在这模样,简直让人肃然起敬。

商时驹坐上驾驶座的工夫,已经回了好几次头。

但夏乐栎明显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到这动作,商时驹无声地“啧”了一下,压下那莫名地涌上来的燥意地拧开车钥匙。

两人一鬼各有各的心情,车上的气氛十分微妙。

还是周州先从那自我道德谴责里缓过神来。

他看着渐渐接近公寓楼下,路边两边越发熟悉的景色,想了想开口,[乐栎你先回去,我跟时驹去趟局里。]

嘲笑吧!这个人绝对是在嘲笑吧!!!

外面传来夏妈妈的声音,“栎栎,出来吃饭!”

夏乐栎表情愤愤地秒回:“我不饿!”

在过往的十多年里,这实在是个太常见的回答,章琪照例絮叨了两句,就没再强求。

一阵乒乒乓乓的摆盘声后,外面传来夏爸爸的声音:“我去叫栎栎。”

章琪:“不用,那孩子不吃了。”

夏爸:“又不吃?”

章琪习以为常,“昨天吃得多,估计撑着了。”

“……”[……嗯?]

周州过来的时候,夏乐栎正在和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饺子。

虽然很难用语言给出形容,但是对自己身体里突然多出一个意识,夏乐栎还是能察觉到的,她有点意外于对方会这时候过来,走神间被硌到了牙,这才有了周州这一声疑惑。

夏乐栎:[你怎么来了?]

她一边问着,一边把嘴里的那枚枣核吐出来。

按照这边的习俗,大年夜这天的饺子馅里会藏着彩蛋——硬币、大枣和花生——无论吃到什么,都寓意来年的好运。

周州:[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

夏乐栎还没来得及再问,夏奶奶已经笑着出声,“今年是栎栎中了头彩啊。”

夏乐栎忙抬头,冲着老人家笑了笑,“奶奶你也吃。”

她这么说着,用筷子拨了一个饺子过去。说是吃到什么馅的全凭运气,但是毕竟馅料里藏着东西,有时候能透过饺子皮透出一点颜色的差异来,虽说不是次次都准,但是几率也会大一点——研究怎么增加概率,也一度是夏乐栎的童年乐趣。

夏奶奶高高兴兴地接了孙女的心意,却没急着吃,而是笑眯眯地盯着夏乐栎看。

夏乐栎被看得有点微妙的不安。

果然,夏奶奶接着开口,“栎栎啊,你什么时候给奶奶带一个回来啊?”

夏乐栎:果然。

虽然不管吃到硬币花生还是大枣都是好兆头,但是其中各自的寓意还是有点微妙的区别,和象征着财源滚滚的硬币比起来,大枣多少就带着点姻缘的意味了。而夏奶奶是个很开明的老太太,开明到高中的时候就私下拉着夏乐栎悄声问“有没有男朋友”的那种。

就比如说这会儿,夏奶奶这么说着,略微不满的目光就落在夏爸爸夏妈妈身上。

老太太一直觉得聪明乖巧的大孙女到现在还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一定是夏爸夏妈管得太严的缘故。

无辜受难的夏爸夏妈还没说话,倒是夏乐栎脑子里的声音响起来,[带什么回来?]

夏乐栎:这又有你什么事啊?!

格外熟悉的无力感浮上来,夏乐栎没搭理周州,而是对着夏奶奶说,“奶奶,我还早呢,不着急。”

夏奶奶对此很有异议,“怎么不急?再晚就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了!”

夏乐栎:……

看得出来,夏奶奶是大清早去菜市场抢新鲜菜的精明老太太了。

这种时候,还是夏爸爸挺身而出、拯救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夏乐栎,“妈!栎栎还小呢。再说这种事哪有什么剩下不剩下的?那都是看缘分。”

夏奶奶对此嗤之以鼻。

她再次以“自己当年是怎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手到擒来拿下夏爷爷”为案例教育夏乐栎:看见潜力股就要果断拿下、犹豫不决只能便宜别人!

夏乐栎:“……”

她嘴角抽了抽,但是面上很听话的连连点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环境,没必要非和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老太太争个高低。

倒是周州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要议亲了?]

拔高的语调略带惊异。

夏乐栎:[……] 她一下子卡住了。

说起来,她对对方确实没什么了解来着,所有关于这个人信息,都是对方主动透露的。要是这人真的是个骗子的话……她好像也分辨不出来。

感受着心底疯狂打鼓、七上八下的情绪,周州“扑哧”一下子笑出声。

[逗你呢。]

果然是个小姑娘。

他略微沉下语调,语气正色地解释,[定平节度使兵逼关中、意图谋反。顺帝亲自下诏讨逆,我这次是随义父去平叛的。]

起码这次是如此。

夏乐栎没什么实感的“哦”了声,仿佛听了什么电视剧的背景介绍。

别说信不信了,她都根本没法生出什么情绪来。

顿了一下,她倒是想起了公交车上的那次,那次就是对方主动提议帮她。

既然看不惯那种恶劣行为,又“见义勇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而且就两人现在的状况,对方骗她图啥啊?不能骗钱,又没法图色。

这么想着,夏乐栎稍稍安下心。

这边,周州解释完后,目光顺势落到了前面的屏幕上。

本来排列整体的桌面上多了许多凌乱的图标,下面缩略显示着文件标题:《藤条快速软化》《一种藤条软化》《植物纤维的基本结构》……

夏乐栎也察觉到周州的视线落点,她解释,[你那不是要编织藤牌吗?我昨晚查了点资料,但是这些用不上,等我再研究研究。]

藤牌编织需要预先处理藤条,这个过程短则几月、长则以年计,周州显然不可能等那么久。

好在一切追求效率的现代社会总有快速处理办法,但是夏乐栎下载了几份专利,但很快就发现问题:上面需要的材料都是提纯后的化工制品,周州那边显然没有这么方便的条件,照搬根本不现实。夏乐栎准备再查查资料,实在不行从原理开始研究。

夏乐栎正想着这些,却觉得心底生出中怪异的情绪,这感受的来源显然并不是她的。只是这情绪的组成过于复杂,她一时有点没法准确地给下个定义。

夏乐栎按照自己的思路理解了一下,觉得对方可能是在担心。

她顿了顿,出声安慰:[再多查一查资料,总会有办法的。]

方法都是现成的,问题只在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原料而已。

周州却是想起了夏乐栎刚才的话:“顺手”帮一下……吗?

他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惟昭,我的字。你可以叫我“周州”。]

带着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胸腔中有种莫名鼓噪但并不讨厌的情绪。

夏乐栎怔了怔,略感迷茫地“哦”了一声。

……这人的自我介绍还分两次吗?

有两个名字了不起啊!

她奶奶那里还是谈个恋爱,到周州这边就直接成了结婚。

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啊?!

她深感无力地解释:[你别听我奶奶说,她老人家那会儿的情况不一样,我还早着呢。]

周州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煞有其事地开口,[确实,这种事急不来。得仔细相看。]

话听起来什么问题,但夏乐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仿佛过来人的长辈语气是闹哪样啊?他自己就年纪不大吧?

虽然心里别扭,但是夏乐栎还是回答了一下,[就是,我才十八呢。]

明明是一个刚刚脱离早恋的年纪,为什么过出了被催婚的苦?

周州却蓦地沉默了。

隔了好一会儿,夏乐栎才听到对方出声,[……十八?]

语气满是迟疑犹豫。

夏乐栎:?

怎么了嘛?

感受着心底那股迟疑中混杂着震惊、震惊中还带着点不信的情绪,夏乐栎完全摸不着头脑。她连回答的语气都没那么确定了,[过了今天晚上,就十九了。]

周州:[……]

夏乐栎:[怎么了啊?!]

有话就说出来,这样好奇怪。

章琪余光一直注意着女儿的动作,见她筷子一顿,就了然开口,“吃饱了?”

夏乐栎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嗯”了声。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抓着碗摇头,“没呢,还没有。”

脑海里同时传来周州的声音,难得显得吞吞.吐吐的,[我以为、你……还小呢……]

夏乐栎:[嗯?]

十八岁难道很大吗?

夏乐栎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一点怀疑。

周州却以为夏乐栎是在追问,犹豫了一下,开口:[不到及笄。]

夏乐栎计算了下“及笄”的年纪,表情一下子微妙起来。

[……初中生啊。]

周州不太明白这个“初中生”的代指,但是实际情况大概比夏乐栎以为还更小一点。

他觉得这不能怪他。

实在是夏乐栎平常在家的时候,她爹娘对她的态度……

周州刚这么想着,就听那边夏奶奶满是欣慰的开口,“栎栎出去一趟,果然长大了,吃饭都不用人哄了。”

还不待夏乐栎回什么,周州就先“喏”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饭还要人哄着。

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夏乐栎:[……]

她沉默三秒,恼羞成怒地,[你让初中生给你查资料吧!!]

被戳中痛脚的夏乐栎单方面拉黑了周州,后者在意识里“喂、喂”了好几声,只得到了一句格外冷漠的,[哼!]

初中生才不陪聊!

周州:?

怎么又生气了?他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

夫妻俩絮絮叨叨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脑海中是周州不敢置信拔高的音调,[你不吃?!]

夏乐栎轻轻地“哼”了声。

居然有点解气……

不同于刚才,这一次周州倒是明确了夏乐栎生气的原因。

因为画的东西被笑了。

心理医生:?

“具体来说?”

商时驹:“……”

医院那一次也是,这次也是,一个看不住就跑到命案现场,让人忍不住想采取点强制措施。

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喉咙像是有什么异物阻塞,脑海中不自觉地闪现先前的那一幕。掌心阻隔了她的视线,手臂稍微用力就能将人完全圈在怀里。

在一阵相对漫长的沉默后,商时驹语气艰涩,“……下次上车,我可能要坐最后一排。”

心理医生:???

第 24 章 第 24 章

虽然已经是夏天的尾声,但是早上依旧天亮的很早。

可外面再亮堂堂的一片,也掩盖不了现在连五点都不到的事实。这个点连早市都没开,周州这小区也没什么晨练的老太太老大爷,街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夏乐栎叫了车之后就哈欠连天地在路边等,一路昏昏沉沉地到了目的地,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林荫道的一侧被隔离条隔开,长长排起的队伍绕过建筑物的拐角,一眼看不到尽头。

夏乐栎低头看了看手机,再三确认现在是早上五点零六,而不是下午五点零六。

就算是下午五点也很离谱啊!

她忍不住对旁边:“开售是早上八点吧?”

还有三个小时呢!!!

401仙女夜谈会——

[栎栎大宝贝,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一回家就把我们抛到脑后,只见新欢不见旧爱啊!]

[嚎啕大哭.gif]

早上,夏乐栎在艰难地赶在亲妈查房前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就看见宿舍群里的消息。

发信时间是昨天下午。

她从下午一直忙到晚上,期间根本没来得及看手机。

群里一开始还一股跟着调侃的怨妇画风,但是后来慢慢演变成了担心的询问,[栎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夏乐栎:“……”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正在远程参与一场古代战事的筹备。

夏乐栎默默把这“说出来只会被担心精神状态”的真相咽下去,敲字回复:[抱歉,这两天画画太投入了,忘了看手机]。

倒也不算说谎。

除了帮周州那边查资料,夏乐栎还见缝插针地给自己的漫画做设定。

安排得太满,以至于明明是在寒假,但是她却莫名过出了考试周那时候要升仙的感觉。

比考试周更头疼的,她还得防备亲妈的早晨查房。

日子不能说是水深火热,但也是过度充实了。

消息发出去一时没有回复,大概是几人都还没有睡醒。

夏乐栎没在意地放下手机,趿拉着棉拖出去接水,推门就看见爸妈在客厅忙忙碌碌。

夏乐栎不解:“你们要出门?”

章琪:“什么‘我们’?今天‘腊二七’,得回老家了。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吗?怎么还穿睡衣?”

夏乐栎愣了下。

好像她妈确实提了句来着,她当时在干什么来着?

……忙昏了头,完全想不起来了。

旁边的夏爸爸已经开始催促:“快去把衣服换了,你奶奶炖了鸡等你呢。”

夏乐栎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去洗漱。

即便有夏爸爸透露的亲奶奶的殷殷期盼,她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夏乐栎也确实不太喜欢回老家。

作为十里八乡有名的“别人家的孩子”,成为家长“教学案例”的后果就是她被同龄人孤立了——当然不是欺负霸凌,就是很栎单地不带她玩。

夏乐栎对回老家的记忆就是,小孩子们结伴出去玩闹,她跟在大人身边被称赞“乖巧懂事”。

小孩子哪有那么多“乖巧”?她只是没得选而已。

夏乐栎洗了把脸把那些情绪压了下去,清醒点了之后,总算在爸妈一叠声的催促中、加快了换衣服的动作。

但等到要出门的时候,却微微听到脑海里的声音,[你要出门?]

语调略微有些惊异。

也不怪周州这么诧异。

出门当然没什么新奇的,周州自己就天天出门,但是这个小姑娘么……他除了到家的第一天看见对方出门了一次,之后别说出家门了,她连自己的房间都很少出去:都不嫌闷得慌吗?

夏乐栎可一点不觉得闷。

外面天寒地冻的,她又不傻、干什么在这种温度下外出?暖气房不香吗?

不过,夏乐栎并不知道周州的腹诽。

她虽然有些讶异对方这次过来的时间,还是回答:[快过年了,要回老家。]

周州愣了一下,[过年?]

夏乐栎这才想起来,两人那天沟通的时候只协调了时差,没有讨论季节差。因为平常交流中,对面那边透露的也是冬天,夏乐栎就没有多想地默认日期一致,现在看似乎不是。

夏乐栎:[你们那边还没过年?]

周州:[还要些日子呢,这才刚进腊月。]

他这么答了一句,紧接着,[我这次过来是有点事和你说。]

夏乐栎不意外。

按照两边的时间差,周州那边还是白天呢,特意过来肯定是有事。

她一边跟着爸妈上电梯,一边在意识里问,[是实验用的反应池出什么问题了吗?哪个编号的?我带电脑了,你要是不着急,我回老家再帮你查。要是急的话,我车上用手机……]

夏乐栎刚顺着话碰到自己手机,旁边的夏妈妈就眼神犀利地看过来,“走路不许看手机,眼睛还要不要了?!”

夏乐栎:“……知道啦。”

夏妈妈顿了下,强调:“车上也不行。”

夏乐栎:“……”

她老老实实地把手机放回兜里,满脸乖巧地低头,再次应声,“好。”

诚恳地做足了表面现象后,夏乐栎在脑子里面小声,[放心,一会儿我偷偷的。]

反正她和一堆年货一起坐后排,假装睡觉往那一趴,后视镜里根本看不见什么。

周州被她这仿佛在做什么坏事的语气逗得笑出了声,但是短促的轻笑后,他正色道:[要打仗了。]

夏乐栎一愣。

地下一层的电梯打开,拖箱拎袋的章琪一回头,就看见夏乐栎直愣愣地站在电梯里面,不由满脸无奈:“你这孩子,又想什么去了?快帮忙拿东西啊。”

夏乐栎这才回神,匆匆“哦”了一声,连忙帮着把年货往车上带。

在夏妈妈一连串“唉!你动那个干什么?”“你拎不动,让你爸来!”“你过来拿这个”的指挥下,夏乐栎忙忙碌碌地在电梯口和车子之间穿梭,但是脑子里面还是懵懵的:怎么就打仗了?这就要打仗了啊……

似乎在给夏乐栎接受的时间,周州略微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我觉得应该过来和你说一下。等战事开始,我可能就没什么时间过来了。]

这种睡梦中神魂出窍的情况只存在有意放松的情况。

等战事开始,人就得一直紧绷警惕,便是在梦中、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惊醒,显然不可能再这么悠闲地和小姑娘聊天了。

来来回回搬完年货,夏乐栎坐上了车,也终于有机会静下来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可还没准备好……]

周州又忍不住笑,[哪有准备好的仗?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等你准备好了才打?]

夏乐栎觉得对方这话和当年老师的“哪有准备好的考试?”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可能对对方来说,这也就是“考试”吧?关乎生死的考试。

夏乐栎突然有点后悔,要是她把火药的配方告诉对方的话……

像是察觉了夏乐栎的情绪,那个声音反而不在意宽慰起来,[别多想,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事,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比预想中的好太多了。

安恭义扣下甲胄显然不单单是为了恶心他一把而已,他必定想方设法地将禹定城内如今地情形传出去。

这样倒也好,省了他一番功夫,就让对方以为现在的禹定城内缺甲少兵、不堪一击。

周州安慰的话没能让夏乐栎有多宽心。

虽然夏乐栎有意识到自己在为一场战事做准备,但是当周州真的提起打仗的时候,她才认识到自己做出心理准备远远不足。

*

从茶楼离开,走出了一段路,周州突然开口:[你可以收下的。他名声还不错,虽然书画和摄影不是一个行业,但是你以后想办摄影展什么的,可以让他帮帮忙,他肯定很乐意。]

夏乐栎:“然后他就觉得安心了?”

周州:[嗯?]夏乐栎的下节课确实是在旁边楼的二层,但这“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赶路方式委实是她没想到的。

大脑空白,人甚至暂时性失语。

直到周州翻到对面的二楼站定,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夏乐栎才终于回神。

再看周州这仿佛无事发生的态度,心头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

夏乐栎艰难出声:[……你先回去。]

夏乐栎踢了踢路边的石头,“你觉得他来找我——或者其实是来‘找你’——是良心发现,突然想当一个好父亲了?还是因为发现你不在了,于心不安、想让自己心底好受点?”

周州:[……]

夏乐栎:“咱们把人往好处想,两个都有吧。”

她抬头看向周州,“你想让他好受吗?”

周州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想。]

夏乐栎耸肩:“这不就结了。”

周州听出点意思,迟疑了:[你刚才?]

夏乐栎:“拿热茶泼人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时驹哥的说话方式一般人也学不来。但是这么一点点的程度,我还是可以的。”

她拿出手指比了一点点的距离。

阳光透过指尖的缝隙,像是被她抓握在掌心。

周州视线从手指转向夏乐栎的脸上。

光线模糊了面容,带来了朦胧的温暖。但他心底回荡的,却是年幼的手指按在钢琴上、奏出了一组增四度的刺耳噪声——那大概是他第一次怦然心动、是刺耳又不稳定的“魔鬼音程”。

周州低叹:[我果然不是个好人。]

夏乐栎:???

不是,哥你是想当耶稣还是如来?

第 25 章 第 25 章

转眼就是商时驹生日那天,夏乐栎本来是在餐厅预订好位置(依旧是周州推荐),但是等真见到商时驹之后,觉得自己的安排可能不太合适。

商时驹这会儿大概没什么出门的意愿。

蜜色的皮肤看不太清楚有没有黑眼圈,但他人明显没什么精神,原本锐利的眉眼都懒散起来,眼皮往下耷拉着,时不时抬手揉揉眼睛,没多一会儿,又忍不住偏过头去打了个哈欠。

夏乐栎:“你昨晚没睡好?”

这一开头,周州就差不多猜到接下来发展。

他看了眼商时驹,面露无奈:……本来好好的机会。

锦平城。

因为吴家极力相邀,周州之后也可有可无地赴了一次宴。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跟随赴宴的杜彦之却恍然大悟,觉得先前的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

——他们在吴家的院子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吴家的小女儿。

吴家院落宽阔占地又广,光是招待来客的院子就独占一隅,女眷都在内宅,哪有那么多“意外”?再瞧那吴家小女儿含羞带怯的神色,明显是有点什么。

怪不得吴家态度那么奇怪,原是瞧上了周州这个人!

杜彦之诧异过后,倒觉得理所当然。

就周州如锦平后的种种表现,显然不是只知兵事的莽夫,在吴家赴宴时,更是从容自若气度不凡。如此少年英才,吴家愿意拉拢也是常理。

倒是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周州对此的态度如何。

不过这事他一个外人不好直接去问,周州这边又没什么长辈。

杜彦之想了想,干脆把这事交给了赵敦益——论亲疏远近,还是这位常年跟着周州的副将最合适。

赵敦益也确实去问了,问得周州满脸茫然。

“亲事?什么亲事?”

赵敦益无奈:“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想着身边要个知冷热的贴心人?”

周州懵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露出点“你在说什么鬼话”的怀疑表情。

赵敦益:“……”

他想着杜彦之那“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从揣摩心意”的评价,心底就是一哽。屁的“不形于色”!他是根本没懂人家的意思吧?

倒是那边的周州终于反应过来赵敦益的意思。

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了夏家除夕夜的的对话,又想起那天视频里看见的面容,下意识回,“还早呢,不着急。”

赵敦益:???

还早?!

也就是周州上头没有长辈,没人给他张罗,节帅又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才放任他一个人孤家寡人过到现在。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倒是过得还挺滋润。

赵敦益嘴角抽了抽,也不和周州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杜先生说,吴家多半有意结亲,他家的小女儿你也见过,觉得怎么样?要是行的话就给个意思,剩下的事我去张罗。”

这事指望周州是指望不上了,赵敦益只能临时给人当个爹。

“我什么时候见过?”

周州先是诧异,问出口后倒是终于反应过来,“你说那个不小心跑过来的小姑娘?”

赵敦益没跟着一块去吴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听这描述觉得差不多。

却不想,他刚待点头,就听周州接着,“那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吧?”

这次换赵敦益迷惑了,“啊?”

他来之前也去打听过,这吴家小女儿素有美名、又擅箜篌,虽说有吴家在锦平城的声名影响,但是也绝对是个待嫁闺中的镶金饽饽了。

但在周州那带着十二万分理直气壮的“你到底靠不靠谱”的质疑下,赵敦益还真的自我怀疑起来。

难不成周州看见的是吴家小女郎的妹妹?不太可能吧?都说是小女儿了,底下哪来的妹妹?

赵敦益试探着:“据我打听来的消息,这吴姑娘翻过年去就及笄了,年岁上正合适。”

周州闻言撇嘴:“连初中生都不是。”

现学现卖的能力可谓十分过关了。

赵敦益:“啊?”周州“哦”了声,果真交出了身体控制权。

接手的夏乐栎一个腿软,差点跪在地上。

周州意外:[怎么了?]

夏乐栎不想回答。

她扶着墙稳住身体,艰难地从拐角挪了出去。

也多亏了周州选的这扇窗在过道拐角,平常没有什么人来,不然又是一波围观……不,她一点都不感谢。

夏乐栎正努力平复着心情,却听不远处一声询问,“乐栎?”

是欧阳艺。

大一的基础课并不是按专业分的班,但两人这节课恰巧排到了同一节,夏乐栎倒不意外碰见对方。

欧阳艺却很意外,“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么说着,人已经上前两步,伸手搀住了夏乐栎。

夏乐栎半松口气,如实回答,“腿软。”

欧阳艺了然:“你跑过来的吧?”

夏乐栎:“……”

不,你绝对想不到我过来的方式。

欧阳艺还在接着:“你上节有课吧?干什么这么着急?迟到几分钟又没什么,还有我帮你占座呢。”

夏乐栎心有戚戚地点头。

是的,比起迟到来,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一点。

欧阳艺有点意外夏乐栎这态度,但是没有多想,而是顺势接上了下个话题。

她一边架着夏乐栎往教室走,一边开口,“你刚才看到没有?旁边楼有人跑酷!可惜时间太短,我没来得及拍下来……”

夏乐栎:“!”

幸好没拍。

“诶,对了!乐栎,你上节课就在那栋楼吧?从那边过来,有没有看见大神本神?要个签名什么,真帅啊!”

夏乐栎:“……”

你们只看到了帅,都不关心当事人冒着多大的风险。

好在欧阳艺也就是随口一聊,并不需要夏乐栎回答什么,又因为情绪偏向兴奋,在夏乐栎完全没有配合的情况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两人这么说着话进了教室。

等终于坐到座位上,夏乐栎才彻底安下心来,语气虚弱地,[下次别这样了。]

周州感受着那后怕的情绪,非常不能理解:[我又没摔着你。]

就夏乐栎这身体素质,他还特意下了好几层楼呢。

夏乐栎:这是摔不摔着的事吗?!真摔着就完了!

周州看着陆陆续续到教室的人,渐渐理直气壮:[这不是赶上了嘛?]

你就说这事办没办成吧!

夏乐栎:[……]

她咬牙:[总之!没有下次!!]

周州:[……哦。]

周州这么答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夏乐栎一开始还松了口气,随着沉默的时间延长,却渐渐不安起来。

她禁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说起来,对方其实是在帮她,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还说这种话,果然太过分了吧?……

周州在观察夏乐栎的情绪反应。

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怪有意思的,生完气的反应居然是愧疚?周州敢打包票,自己这会儿提点稍微过分的要求,对方也会答应下来。

这么好欺负,叫人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嗯……是奶茶炸鸡还是薯条呢?唔上次那个汉堡也不错?先来个三份怎么样?

果然,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对方委婉示好的搭话,[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周州本来就等着呢,闻言秒答:[就刚才,那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你看的时候。]

夏乐栎:?

什么“不怀好意”?还“刚才”?

夏乐栎还不明所以,周州反而先一步忧心忡忡起来,[我说你也长点心吧,怎么哪都能睡着?]

说起来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也是,对方就那么在飞机上睡了。周围全都是不认识陌生人,她一个嫁龄的漂亮小姑娘,还真敢睡啊!这次也是,不又被人盯上了?

周州还待说什么,夏乐栎则是终于明白过来他那个“刚才”的意思了。

再听听对方这隐带指责话语,夏乐栎脑子一炸、栎直怒从心起,[我上课睡觉是谁害的啊?!!]

害得她一整天昏昏沉沉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这逼逼赖赖!

——反思?反思个锤子啊!

周州他不配!

见对面人没接到梗,周州一时也觉得没趣。

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行了,别瞎操心了,你这是让我结亲事呢?还是带孩子?少拿这破事来烦我。我还没问呢,你练兵练得怎么样了?兵书都喂嘴里,要这还不行,你趁早收拾收拾回去种地……”

赵敦益倒是很快回过神。

他给周州当了这些年的副将,算是挺熟的。又因为年岁居长,在除兵事之外的地方,反而有点反过来照顾周州的意思,私底下倒也没那么多顾忌,因而这会儿也没理周州扯开话题的那套,直接问:“及笄都不行,那你要多大的?”

“十八,起码要十九吧……”

周州这么脱口而出,自己反而愣了一下。

再看看那边像是呆住了赵敦益,他又莫名生出些略带的气闷的怪异情绪,当即挥手赶人,“行了,我这还有事呢,你没什么别的事就出去吧。”

赵敦益这次倒没再说什么。

他声音发飘地应了“是”,心不在焉地走出去。

赵敦益就这么一路游游荡荡的、自个儿都没留心是往哪儿走,直到被杜彦之“赵将军”“赵将军”地叫了好几声,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杜彦之瞧了两眼赵敦益的神情,问:“可是将军不愿?”

他这么问着,心底又觉奇怪。

按理说,就算周州拒了亲事,这赵副将也不至于这反应啊?

赵敦益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在杜彦之满心困惑地追问下,他终于吞吞吐吐地吐露了“实情”,“将军……将军,他喜欢少妇。”

杜彦之:……?

赵敦益沉着表情对着对面颔了一下首,示意他没听错。

本朝律令,女子十五不嫁强行婚配,如今连年战乱,许人家的年纪只会比这更早。

十九?

孩子都满地跑了!!

夏乐栎眼神从对面的嘴唇到喉结,感觉放在哪儿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