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曼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参谋官和副官见他话头戛然而止，不知就里，面面相觑。
*
元帅格林正在开会，忽然收到一通奇怪的通讯。
通讯来自一艘联邦战舰，看它的编号，应该隶属于莱曼，却又不是莱曼本人所在的主舰，更像是他的某个下属。
这种越级通讯的事十分罕见。
联想莱曼此时的任务，格林当即中断了会议，接通了通讯。
稳定下来的通讯画面有些出乎格林的意料。
对面不是莱曼，也不是实验体，而是一个女人。
她戴着粗制滥造的木制面具，身上穿着联邦作战服，体型被厚重的驾驶座椅衬得有些轻薄娇小，偏偏坐在画面正中心，多少有种小孩过家家的滑稽感。
大部分人看到这一幕都可能笑出来，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格林。
纯黑色的木头面具，看纹路，来自于联邦境内已经绝迹的黑桃果树；联邦作战服，看款式，属于莱曼特种部队统一制式，但是是一个月前军方制服改动前的版型；还有那明显非军队出身的体型……
“格林元帅，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对方率先开口，声音显然经过了特殊处理。
手下人信息已经传了进来，说目前与莱曼上将的联系一切正常，正在进一步询问莱曼那边的具体情况。
格林收回看消息的目光，慎重地开口：“阁下是？”
“我是核心污染区的原住民。”对方不疾不徐地说，“你们的人来我的地盘大吵大闹，我觉得烦，就随手抓了一些。”
说着，她挥了挥手，立刻有助手一样的角色响应，拖了一个人上来。
格林定睛一看，瞳孔微缩。
对方那所谓的助手，正是莱曼此行的任务，在逃实验体Ocean！
实验体桀骜不驯，联邦这些年软硬兼施，却只换来了对方变本加厉的报复，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他们是什么关系？临时合作？亦或是这么些年，实验体的背后一直有着不为人知的势力？
而被实验体拖上来的那个人，正是……
“……爱丽丝沃克。”对方念出了俘虏的名字，又发来了一批照片，“除了她，我手头还有几个贵方的将领和近一万名军员，就不一一展示了。”
她的声音经面具和变声装置的双重扭曲，拖出了一股异样的威胁感来，“怎么样，元帅，有赎人的兴趣吗？”
爱丽丝身为联邦中将中的佼佼者，的确是这批人里最有分量的一个俘虏，但仅仅如此的话，对方为什么不惜暴露坐标，也要越过前线的莱曼，和自己谈判？
是对方想要的条件超过了莱曼的权限，还是对方知道了什么，清楚找自己比找莱曼更具谈判优势？
格林想归想，面上仍不动声色，“说说你的条件。”
“好说。”对方发来一份清单，“第一，我要六十艘仓库装满以下材料的K7402型战舰。”
格林略一过目，眼神一动。
对方要求的材料杂七杂八，便宜的贵的都有，难以分辨用途。
比起材料，更值钱的其实是K7402型战舰本身，这其实就是莱曼舰队的主要服役型号，是联邦目前最新型的战舰之一，造价不菲，对方拿来作为谈判条件之一，并不奇怪。
问题是，这个数字太精准了，基本踩着他的底线，也就是说，对方相当了解这批战俘在他心中的价值。
对方可能有卧底，在联邦内地位还不低。
想着，他试探道：“我可以给你六十艘K7401型的战舰。”
对方轻笑了一声，“元帅，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是普通将员的价格。”她将站在画面边缘的爱丽丝拽进了些，“这位这么特殊的身份，怎么都值得我们把型号翻到最新吧。”
“清单、五十艘K7402型战舰，行或者不行，我要你立刻答复并作出安排，还有……”她的声音冷了下来，“让你手下那帮没完没了的苍蝇，即刻滚出核心污染区，别再来烦我，否则……”
她抬手，漆黑的手枪近距离对准了爱丽丝的喉咙，“我向你保证，她只会是一个开始。”
与此同时，莱曼在核心污染区的战况也汇报了过来。
格林快速扫完，目光在“秦自行”、“未知技术”上微微一顿，朝对方点了下头，“好，我答应你，我会先让莱曼撤离，随后找上将烟与你完成……”
蓦地。
通讯画面闪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人影蹿了出来，格林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画面已变成了一片单调的雪花点。
片刻后，莱曼的通讯打了进来。
第158章 交易2但是霍金斯？爱丽丝知道这……
【一本别致的百科全书】
【生物详情（页码：54）】
【爱丽丝沃克（图片）
生物价值：*****
生物介绍：联邦中将，联邦上将之一莱曼尤瑟夫嫡系部下，颇得莱曼器重，但就连莱曼也不知道，爱丽丝是联盟元帅格林的私生女，也是格林唯一的女儿。
因其生母的原因，爱丽丝在格林心中份量颇重，多年来，格林试图从各个方面补偿爱丽丝，然而爱丽丝并不买账。尽管格林并不赞同，爱丽丝还是加入了联邦污染防治军，多次进出污染区与污染源战斗。
因战功显著，爱丽丝引起了莱曼的注意，最终投入莱曼麾下。为了更好地消灭污染源，爱丽丝接受了包括浸染在内的身体改造，不仅身体外观出现了变化，其精神力属性也从火系转为光明系。】
爱丽丝被带进来的时候，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说别的，光是十艘战舰被不知名力量“怼”成了一团，里面的人还能活下来，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
不过更让她纳闷的，还是……
“霍金斯？”爱丽丝无法理解地喊出这位前特种部队成员的名字。
实验体Ocean能在核心污染区里走动自如，是因为他技能特殊；秦自行能，那是因为他是秦自行，什么骚操作搁在他身上都不稀奇……
但是霍金斯？
爱丽丝知道这个人。
原因无他，霍金斯是莱曼特种部队里出了名的“遭瘟的搞后勤的”。
论能力没有能力，论战略不会战略，哪哪都垫底，能活得比队友命长，说得迷信点是遭瘟克队友，说得实事求是点就是，全凭狗屎运。
核心污染区不是有狗屎运就能活下来的地方，何况霍金斯已经消失了三个月，牺牲报告都已经打好封档了。
就这，现在跟她说这人不仅活蹦乱跳，还……
爱丽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胖了。
她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霍金斯被爱丽丝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讪讪地笑，“爱丽丝中将……您……认识我啊？”
爱丽丝不是很想回答，将目光转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
对方戴着粗糙的黑木面具，正仰着头，显然是在打量自己。
在场所有人，明显都在等对方的态度。
原来这才是这场战役真正的指挥。
一个能在核心污染区自由作战的女人；一个能让实验体Ocean和秦自行握手言和，并让他们顺从听令的女人；一个还有闲工夫把霍金斯养胖的女人……
能力、手段、资源，必然都是不缺的。
尽管是敌对的立场，爱丽丝还是由衷地佩服了起来，“输给你，我服气。”
她顿了顿，问出了自看到对方以来就想不通的问题，“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对方有些莫名，“你们追杀我的人，跑到我的地盘发疯，然后问我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还年轻。
爱丽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地盘？你……是核心污染区的原住民？！”
她不敢相信地又将对方观察了一遍，甚至顾不上是否会触怒对方，直接释放出了精神力。
然而精神力还未完全触碰到席云，就有三道不同的阻力将她挡了回去，其中一道甚至将她的精神力啃去了一角。
爱丽丝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潮红，很快，唇色苍白了下去。
眼前，实验体Ocean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他的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名少年，像是吃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脸上不悦地皱成了一团，“呸呸呸，难吃！难吃死了。”
爱丽丝注意到他的眼睛。
有一瞬间，它们变成了蛇一样的黄色竖瞳。
看似人类，却拥有会变化的躯体特征，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啃食她的精神力，这分明就是……
S级污染源。
这么久了，她竟然现在才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爱丽丝瞳孔微微缩了起来。
“我说爱丽丝。”秦自行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语调懒散地提醒，“悠着点，有点当俘虏的自觉，在这里对我们老大乱来是要犯众怒的。”
“她……她是什么？她看起来是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她都像人，就连精神力的触感也……”
如果是这样的S级，如果世上存在这样的S级，污染区和非污染区的界限还存在吗？
爱丽丝盯住了秦自行，即便是沉淀在血管里的安抚剂，也压制不住她心底最深处的感受，知道自己战败被俘时都没有的震惊、不安、恐惧和慌乱，像是终于撞开了地狱之门的魔鬼，窸窸窣窣地爬进了她的眼睛。
她看向昔日同泽，眼神包含挣扎，甚至透出了一分求助，“秦自行，她到底是什么？”
“我是人类。”女人亲自回答了她，“如果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的话。”
爱丽丝看向秦自行，后者点了下头。
很不应该地，她的心脏加大了跳动的频率。
人类。
核心污染区的原住民。
强大到足以收服S级污染源的人类。
爱丽丝与那女人对视，“你还留着我的性命，是想做什么？对我进行精神审讯？还是想拿我当俘虏，和莱曼上将谈判？让他撤军？”
她想向前走，却被Ocean拽住了脚步，只能将被捆得严实的身体努力前倾，“我只是个中将，就算你能审讯成功，我知道的信息未必比秦自行多……而如果你在这个阶段和莱曼上将谈判，他会明白你底气有限，联邦军队只会毫无保留地强攻。”
女人的视线颇有分量，“所以呢？”
“和我们合作吧。”爱丽丝说，“和联邦合作，把你能在核心污染区生存的秘密交给联邦，作为回报，联邦可以撤军，可以解除对Ocean乃至对秦自行等人的通缉令，承认你势力的合法性……”
大卫插话道：“老大，远程通讯已临时加密完毕，三分钟内，莱曼无法准确定位这艘战舰。”
“好，发出通讯请求。”女人点头道，“席魇，解除屏蔽。其他人，按计划准备。”
指示完毕，她将左腿架到右腿上，轻轻一笑，笑声被面罩过滤得意味不明，“爱丽丝，是我太客气了吗？还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有脸拿你们联邦从我这里抢走的东西，作为与我交易的底气？”
爱丽丝愣住，“可……他们本来就是联邦的人……”她识趣地收口，不再在立场问题上多加纠结，“那你可以要别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开口，联邦会尽可能满足你的需求，我可以帮你牵线，帮你争取到最大的收益……”
“这就是你们的风格吗？”女人打断她。
爱丽丝察觉到对方的隐怒，却不是很明白，“什么？”
“如果今天是我在你的位置，你也会这么拼命地和我谈判吗？”女人仰着头看她，目光却是睥睨的，“还是省去这么人模人样的步骤，予取予求，就像你们对Ocean一样？”
“他们同意过的，地球移民，与联邦达成过协议，那是全民公投的结果。”爱丽丝意识到对方是在为Ocean发怒，看了Ocean一眼，“实验过程，有的实验体会忘记部分记忆，或许他忘记了自己曾经……”
对方又笑了，这次是很明显的冷笑，“按你这说法，事实上到底有没有同意过，完全是无法证伪的事情吧。”
“如果你的秘密是基因！我保证，联邦最多只提取你的基因，决不会在你、或者在任何不情愿的自然人身上做实验。”爱丽丝身体进一步前倾，“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因此损失任何东西，这场合作只会是双赢。”
她的语气满是急迫，“你哪怕看不惯曾经在Ocean身上做实验的联邦，但那是联邦高层的决定，绝大多数公民并不知情，他们又有什么错呢？有你的技术，多少人可以免于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够了，我不吃道德绑架。”对方冷淡地打断她，朝Ocean点了点头，“让她噤声，谈判结束前，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可笑的提议。”
爱丽丝被迫噤声的那一刻，通讯请求收到了另一头的响应，通讯画面很快成像，显示出了格林元帅的模样。
“唔！”爱丽丝下意识地发出一个含混的音节，心跳几乎露了一拍。
他们谈判的对象居然是元帅。
他们知道她的秘密。
她那个连秦自行、莱曼都绝对不知道的秘密。
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
席云扪心自问，这场谈判，她多少带了点个人情绪。
不过影响不到，毕竟百科全书里那“份量颇重”的四个字诚不欺人，几乎不费什么功夫，格林那边就点了头，甚至思路清晰地说起了安排。
席云听着听着，脑海突然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钝感。
她下意识地看向被自己用手枪指着的爱丽丝。
几乎是同时。
“小心！”
【警告！您正在遭受精神攻击，请尽快离开攻击范围！】
不知道是谁的提醒声，和系统提示音混杂在一起，引着一股巨大的冲力，把她扑倒在了地上。
她盯着把自己牢牢护住的人，也不知道反应了多久，才勉强想起了对方的人名。
“霍金斯？”
第159章 隐悟（二合一）技能：一张言出法随的……
搭地铁的时候，每每经过比较狭窄的隧道，就会听到一种颇堵耳朵的啸叫。
席云现在听到的，和那种啸叫极为类似，但是频率更高，感觉十分玄妙，因为它击中的不是耳膜，而是脑海。
身
体和精神像是隔了一层海绵，来自物理世界的冲击力作用在身体上，再由精神感知的时候，有一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好像疼了，又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反过来，精神感受到的那种奇怪的钝感，透过那层“海绵”传到身体上，叫人说不上来的不自在，但又好像不痛不痒。
所有感受都好像被放大了、钝化了、放慢了，被切成了单位极小的小块，顺着未知的缝隙，渗出了现实世界。
光，到处都是光。
她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样的景象。
又好像没有。
这次的光，刺眼得仿佛有了温度和味道，灼烫、呛人，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她身边有什么东西可以爆炸？
外界？
莱曼的舰队还在几分钟的路程外，火力够不到他们这里。
战舰？
控制权早就被大卫和纳亚接管了，还做了一个详细到叫其他工程师都羞愧的检查。
武器？
这里只有爱丽丝的武器有爆炸的可能，但她身上的武器已经被扒得干干净净。
不对，有什么不对。
她忘了什么东西。
攻击，好像谁跟她说过这是攻击，是什么类型的攻击来着？
【……位于……监……出现精神……】
系统在说什么？
啊。
之前系统是不是还提醒过她别的。
攻击……系统……精神……
哦，想起来了。
是精神攻击吧。
谁发出的精神攻击？
爱丽丝吗？
有什么物体碰到了她，皮肤上的触感顺着一个又一个神经突触，异常缓慢地传进了大脑里，像是卡在99%的加载条，离“被意识到”有一段看似很短实际未知的距离。
那是一种很诡异的割裂感。
她知道感受的存在，但她感受不到。
就连视野里的光也很奇怪，像是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是爆炸冲击波一样的强势入侵者，一方却坚韧得仿佛厚盾，将她和入侵方隔离开来。
真奇怪，光和光之间，分得出阵营吗？
她甚至能感受到它们两方在纠缠，在角力，在互相吞噬。
守护着她的那一方似乎落了下风。
这算是精神层面的战斗吧？
是的话，她是不是可以用自己的精神力，帮一帮守护自己的这一方？
这样的意念一动，震荡的精神海便抛出了一片巨浪，成片的精神力从中涌出，试图融入将自己严实保护起来的那圈厚盾。
“不要来。”
席云的精神力顿了下。
“谁？”
她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没有人回答。
厚盾在消融。
她顾不得太多，控制精神力继续向前。
“不要来。”
“到底是谁在说话？这片光？爱丽丝？”
“这不是攻击，余波而已。”
同时响起的还有系统的提示音，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怎么都听不清，只能很勉强地捕捉到一些断续的字词。
【您……触……支线……否……】
以她现在的反应速度，不足以反推这些字词的含义，但直觉告诉她，那个唯一清晰的声音，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她的意识第三次抛出问题：“你是谁？”
“所以不用来。”
“我问的是，你到底是谁。”
精神力受主人驱使，朝前涌去，试图把声源翻出来一探究竟。
就在精神力与“厚盾”接触的一瞬间。
席云感受到了一阵暖意，像极了一个仓促的拥抱。
身体的触感彻底回归。
割裂感消失，刺眼的光亮消退，迟钝的大脑恢复了正常，被放慢了无数倍的时间疯狂加速了起来。
摔到地上的震感、扑在自己身上的人、不远处瘫倒的爱丽丝、纷纷冲上来的伙伴、系统滴滴作响的提示音……
失神的瞳孔恢复了神采，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皮肤细密得看不见毛孔的男人。
席云在信息量过载的大脑里费劲了扒拉了好一会，终于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霍金斯？
大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云云。”
“快把他们两分开放平。”
“霍金斯还有气，我带他去医疗舱。”
“老大，你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她不会被震傻了吧？要不把她也扛去医疗舱？”
……
“我没事。”席云视线从大家脸上一一掠过，席海和秦自行没什么异样，大卫和纳亚脸上都有临时擦掉的血迹。在大家身后，席魇化出了它最习惯的蛇形，正卷着一堆不知道谁给的核晶当大餐。
她调出大家的数据，“你们也受伤了？”
“爱丽丝忽然自爆了她的精神海。”大卫注意到席云的视线，又抹了一下鼻血，“太突然了，简直猝不及防。”
“谁防得住啊，爆得也太奇怪了，一点预兆都没有。”纳亚已经安置好了霍金斯，快步从医疗室跑回来，闻言接话道，“老大你一个脆皮还离她那么近，吓死人。”
事发时，由于谈判策略的关系，只有席云、席海和爱丽丝三人出现在摄像头范围里，他们三人之间的距离自然是最近的；秦自行蹲在摄像头范围外，离爱丽丝要远些；大卫、纳亚、霍金斯几个在旁边待命的，还有席魇这种被打发到一边玩的，距离更远些。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
席云望向医疗室的方向，“霍金斯救了我？”
不是没有感激之情，而是太奇怪了。
无论从距离还是能力的角度看，第一个扑上来救场的都不会是他，除非……
“很奇怪吧。”秦自行显然和席云一个思路，“就好像他比我们更早知道爱丽丝会自爆一样。”
“不可能吧，他怎么可能比将军你还早察觉到不对劲。”大卫走到爱丽丝边上，蹲下去观察了下，“她死了。”
纳亚“唔”了一声，“说起来，爱丽丝为什么要自爆啊？虽说是拿她当人质，但我们也没有跟格林元帅提特别过分的要求吧？”
过分的要求……
席云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点出系统消息界面。
方才由于精神遭到猛烈冲击，暂时无法消化的那条信息，内容是：
【注意！您位于2号基地的监狱出现精神暴动】
基地的监狱里，除了很久前的罗泽，还临时安置了杰西卡那帮人。
该不会……
席云拿出【一本别致的百科全书】，翻到探索地图页。
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光点，亮度都暗了不少。
生物详情页。
每一页，每一个人名的后面，都用方括号缀着三个字——[昏迷]。
“我们的确提了过分的要求。”席云合上百科全书，在众人或不解或了然的目光里，徐徐说道，“但不是对格林，而是对莱曼。”
“他恐怕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我们正在跟格林谈判。”
“于是在格林下令撤军前，对我们手里包括爱丽丝在内的一切筹码下了杀手，通过某种……我们没有料到的手段。”
秦自行在席海不友善的目光里，缩回了凑过去看书的头，吹了声口哨，“难怪，我就说席魇怎么忽然闹起来了。”
除了为了跟格林谈判而解除了通讯屏蔽的1号战舰，地球也好，其它战舰也好，废料堆里的那帮人也好，都在通讯屏蔽的笼罩范围里，如果那些人的精神力同时出现类似于自爆的大幅度波动，就会对席魇造成影响。
反过来说，那批人现在只是昏迷，没有像爱丽丝一样殒命，恐怕还是多亏了席魇的通讯屏蔽。
“不啰嗦了，现在不是玩推理的时候。”席云以手撑地，正想站起来，却发现手感一样，抬起手来一瞧，发现上面黏着几段材料不明的细线。
作战服哪里被扯破了吗？
她没心思研究，随手将东西收起来，站起身，看向战舰外无边的黑暗，“敌人随时会强攻，试试B计划吧。”
“老……老大。”大卫犹豫了半天，开口道。
席云侧眼看他，却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连席海都在皱眉，“怎么？”
“你……”纳亚微微抬了下手，像是想指什么。
秦自行拍了下他后心，“他就担心你有什么后遗症。”
“哦，是有点不太舒服。”席云语气平淡，“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席海却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医疗室带，“你去休息，一切有我。”
“哎，她既然还活蹦乱跳的。”秦自行握住席海的手腕，“两军对垒，哪有让总指挥去睡觉的道理。”
“你在说什么疯话，瞎吗？”席海眉心皱得更紧了，眼见就要动手。
“秦自行说得没错，何况B计划关键在我。”席云还是一样平淡的语气，“都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各就各位吧。”
“莱曼既然那么舍不得离开，那我想办法成全他就是了。”
说完，她不再废话，径直朝机甲仓库走去。
席海不悦地看了秦自行一眼，大步流星地跟着走了。
“将军，她状态不对吧，真不让她休息下吗？”大卫看着他们的背影，不无担心地问。
纳亚点头，“是啊，眼睛都红了，霍金斯再及时，刚才那一出还是伤到她哪里了吧？”
“没伤到，霍金斯赶得很及时，把她保护得很好。”秦自行坐到驾驶座上，“所以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休息。”
纳亚糊涂了，“啊？这有因果关系吗？”
“精神海自爆连我们都不敢大意，以霍金斯的能力，在那种情况下冲上去，纯粹就是拿命博。”秦自行根据自己的习惯，微调起了驾驶参数。
“的确，说实话我是真的意外。”大卫说，“霍金斯居然会为老大做到这个地步。”
“是吗？如果只是霍金斯，他真的会为席云做到这个地步吗？”
“那不然呢？”
“远程控制他人自爆精神海这种事，闻所未闻，但事实已经证明了它的可行性。既然连‘自爆’这种自杀式行为都实现得了，仅仅只是操控人扑上去而已，又有什么难事呢？”
“我不明白，自爆是莱曼发出的指令，站在他的立场，除了杀死我们这边的谈判筹码外，能拉一个垫背肯定赚一个，他为什么还会给出‘保护’的指令？”
“如果‘保护’指令，不是莱曼给的呢？”秦自行一目十行地观察仪表板里的各项数据。
“你们有没有想过，莱曼到底是怎么远程控制这些人自爆的？”
“这些人和霍金斯唯一的共通之处是什么？”
大卫和纳亚猛地反应过来，难以言喻的寒意沁入了后背，“他们都接受过改造，都拥有光明属性的精神力……”
秦自行定位到数据里一个小数点后两位的异常，视线往雷达上快速一扫，果断定位，战舰炮火经过三秒的短暂蓄力，如立弦的箭矢一般朝前射去，很快没入了黑暗之中。
两秒后，炮弹似乎击中了什么东西，大簇的火花猛然迸发，光芒如散落的钉子一般，定住了各个潜影的身形。
雷达边缘瞬间闪出了二十多个光点。
这仿佛是无声的号角。
前方，克兰驾驶的8号战舰不再待命，利刃一般地冲了出去。
“你两还搁这发呆？”秦自行注意到仓库机甲已经驶出，抬手，在雷达那堆光点前面横划一线，“后方布置完毕之前，务必把敌人拦在这条线以外。”
“做不到，回去就都给我手写三万字检讨。”
*
席海跟着席云来到机甲仓库，一路沉默，直到机甲驾驶舱弹出，席云伸手攀上去的那一刻，他才开口说道：“席云。”
席云动作一顿，还是进了驾驶舱，就位完毕后才低头看他，“怎么？”
“你现在状态不对，计划又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未必能成功，不如趁莱曼主力还没过来，别冒险了，直接撤回地球吧。”
“拥有防御系统的地球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让地球陷入坐标暴露的风险。”
“不会到最后一刻。”席海笃定地说，“你回去，莱曼的军队我来解决。”
“秦自行都不敢说的话，你凭什么底气说？”席云沉沉地看着他，“凭你一直藏着不用的那一百点精神力吗？”
席海眉心一皱，“这你也看得到？”
“是。”席云说道，“我认识的席海，不会在还有余力的时候劝阻我不要救人，所以我一直以为，或许出于某种原因，你的精神力必须保持在一百以上，但事到如今，你跟我说，你有办法解决莱曼的军队。”
她顿了顿，“那我就很难不怀疑了，你见死不救也要存下来的这部分精神力，是想干什么？”
席海没有说话。
席云继续道：“又或者我换个说法，你这次回地球，真的只是单纯回一趟老家吗？莱曼能知道在这个时候来核心污染区堵你，真是只是因为他有能耐吗？”
她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席海，你瞒了我什么？”
席海又沉默了好几秒，才慢慢说道：“这部分精神力，是留给我回联邦用的。联邦不知道我有空间穿越的能力，以为我这次进核心污染区用的是瞬间传输装置，所以他们这次针对我的抓捕行动，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以一个叫做烟的上将为主导，逮捕我留在联邦的Trash主力军战舰，目的是控制舰上的瞬间传输装置；另一部分你也清楚，由莱曼主导，来核心污染区堵我，后者能有这样的技术，其实……出乎我最初的预料。”
“总之。”席海说道，“Trash主力军都是跟我一样的实验体，联邦抓住他们，必然会将他们安置到各种秘密实验基地里。”
席云反应得很快，“你在找某个实验基地。”
“嗯。我在主力军所有成员里，都安置了空间传输的锚点。”
“我以为你说锚点不能放在活人身上。”席云盯着他说。
“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席海回答，显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愿。
“你想找的那个实验基地，藏着什么？和你瞒着我的事情有关吗？和我有关吗？”席云深吸了一口气，“和爱丽丝莫名其妙自爆，和霍金斯行为反常地救我……有关系吗？”
“我们之所以能和莱曼耗到现在，是因为我们在核心污染区，有天然的优势。”席海说，“出了污染区，以我们的底蕴，抗不过联邦一力降十会。”
他叹了口气，“你不要想太多，信我，我有数，让我来解决。”
席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跳下来狠狠推了他一把，“你们总是这样。”
她利索地爬回驾驶舱，操作着将舱体收回机甲之中。
随后，她的声音顺着机甲喇叭传了出来，在仓库里嗡嗡回响，“你爱回联邦玩英雄主义就去，懒得理你，但在你回去之前，少烦我，按我说的来。”
“对面那么恶心一人渣，我这有天然优势还不趁火打劫，就为了那么一点风险？这么憋屈的事我不干。”
*
几分钟后。
席云驾驶着机甲，朝前方一字排开的战舰堆驶去，席海则驾驶着5号战舰，与她背道而驰，加入了秦自行几人的作战前线。
真空的宇宙里，由于缺少介质，声音无法传播。
因此，宇宙里的战争，再怎么炮火连天，也是极为安静的，如果不用肉眼去看，不用仪器去体现，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像这样“不存在”的战争呢，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多少呢？
席云又浏览了一遍系统这段时间的消息。
爱丽丝自爆的时候，她明明记得听到了这么一些字词：您……触……支线……否……
当时没反应过来，但现在思维恢复正常，很容易就推断出来了，这是一句她相当熟悉的提示语——
【您触发了支线任务，是否查看】
只是现在再找，却怎么也翻不到这方面的信息。
也不知道是她当时出现了错觉，还是系统的信息被什么存在屏蔽掉了。
如果是后者……
上一次能影响到她系统的存在，是强如5号一般的S级污染源吧。
席云琢磨事情的功夫，机甲已经到了废料堆附近。
她停了下来，点开商城，找到了计划中的商品。
【技能卡
技能：一张言出法随的嘴（中级）
价格：9999积分
使用次数：1
技能时限：1分钟
技能描述：您说的话会成为现实（技能效果与您的精神力成正比），实现失败的话，则会出现可视化的差距条，差距条数据的每一次提升，都将对技能效果产生额外加成（每次加成下限为1%）】
【备注：据说，追人的时候看不到进度条容易让人绝望，同理可证，一个不能给人希望的技能不是一个能理直气壮敛财的好商品】
技能描述过于抽象，出于好奇，席云试用过这个技能。
技能那个所谓的差距条其实是有目的指向的，所以这里要求的“差距条数据提升”，还有一个隐藏的条件是，言灵的目的必须一致。
打个比方。
假设最开始说的愿望是“人类能飞”，差距条的白底黑边框里，代表实现可能性的红色色块占比1%，表示距离技能实现有99%的差距。
那么，之后再叠加条件，“戴着假翅膀的人类能飞”，差距条的白底黑边框里会出现两种颜色的色块，一是原本的红色，此时占比变为2%，二是代表效果加成的粉色，此时占比为1%，也就是说，第二句话促使差距缩短到了97%。
但是，如果在不说第一句的前提下，直接说“戴着假翅膀的人类能飞”，差距条进度就只有2%了，上述1%的加成不会出现。
另外，如果上一句是“人类能飞”，下一句说的是“戴着翅膀的人类能水上漂”，那么也不会出现加成效果，本质应该是言灵方向出现变化，所以这种情况下，差距条只会刷新差距概率。
综上，这就是个很麻烦的技能。
费分又费事。
席云在心里嘀嘀咕咕，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买了两张，一张中级一张初级，随后优先激活了会说话就能用的初级卡。
“我和机甲是一个整体，我可以通过机甲使用如怪力技能等提升身体强度的技能。”
这是她之前就试过的，必然能实现的言灵效果。
随后，她激活了操作复杂的中级卡，以一种想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尴尬心态，透过机甲喇叭，认命地给自己叠BUFF。
“我可以靠自己肉身的能力移动这五个战舰堆。”
差距条显示可能性：0.0000……001%。（此处省略中间无数个0）
“我可以通过驾驶机甲，移动这五个战舰堆。”
差距条：0.00001%＋1%
“我可以通过驾驶机甲，再对机甲使用初级怪力技能，从而移动这五个战舰堆。”
差距条：5%＋2%
“……使用中级怪力技能……”
差距条：20%＋10%
席云照着记忆，翻着系统商城，不要钱一样地点菜套BUFF，什么【一副结实的体格】、【犹如百年大树一般稳固的下盘】……
【技能：一张言出法随的嘴（中级），生效剩余时间：30s】
“哦，再加一个【传说中的金刚不灭神功】，和【一双健步如飞的腿】。”席云“点菜”完毕，换了下气，哗地一下清空购物车，一口气激活所有技能卡，抬手按住其中一个战舰堆，开始施力，“我说，我能移动这、堆、东、西。”
差距条：60%＋40%。
体积极大、衬得机甲都小如蝼蚁的战舰堆，顺着席云施力的方向，出现了诞生以来的第一次挪移。
*
二十分钟后，莱曼的主力舰队撕开黑暗，声势浩大地跃迁到了现场，与追击失败后一直守在这边的23艘战舰汇合。
饶是已经收到了报告，真正见到实物，主舰上的众人还是瞳孔一缩。
只见远处，一个形状扭曲而庞大的五面体，仿佛静止的不规则行星一般，在包围着它的战舰映衬下，轮廓反射出了并不均匀的光。
它像是一个缝合的人造怪物，正大光明地展示自己不合逻辑的存在，无声地挑衅着迟来的入侵者。
“上将……”副官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在里面……实验体能量探测器有反应，我们此次的任务对象，就在里面……”
第160章 内外两轮攻击后，五面体几乎被轰去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参谋官木托夫目视前方，麻木地想着。
他们还没跃迁过来之前，莱曼上将接到了一通神秘的通讯。
没人知道通讯的另一头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对方跟上将说了什么，只知道上将语气不善地“嗯”了一声，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不等木托夫下定决心试探，格林元帅竟然发起了通讯，表示刚与敌方谈判完毕，考虑到本次任务短时间内的损耗超乎预期，他决定同意对方的谈判条件，因此要求莱曼撤兵。
“元帅，您被骗了，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汇报。”
上将的声音严肃之中带着些许憔悴和惭愧，抛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我方在捉拿实验体途中，遭联邦叛军秦自行拦截，包括爱丽丝、胡安让、杰西卡等中将在内的一干将员，共计一万三百五十三名，全员牺牲。”
“敌方狡诈，他们手里根本没有谈判筹码，可惜他们不知道，我们有特殊手段可以确认被俘人员的生命安全。”
“您可以看看实验室的这份报告。”
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牺牲的？几分钟前，实验室不还说他们的精神链接尚未中断吗？
参谋官木托夫飞快地浏览起了莱曼给出的报告，发现报告中所有被俘虏人员的精神链接状态都变成了【已中断】，而中断的时间……
在他上次看报告之前！
这份报告的时间被篡改过！
这不可能是敌方动的手脚，他们没有条件也没有必要，那暗箱操作的只会是……
通讯画面里，格林看过实验报告，不置可否，“这个时间节点，我正与对方谈判，对方向我展示了爱丽丝中将，那个时候她还活着。”
“他们的惯用伎俩了。”莱曼回答，给格林发去了一段视频，“那是AI合成影像，我们不久前刚中过招。”
他将敌方如何利用杰西卡的形象，瓦解传输屏蔽网的手段逐一告知元帅。
“由此可见。”莱曼
总结道，“敌方屠杀俘虏、狡诈欺瞒，毫无下限，必将成为威胁联邦以及联邦公民生命安全的莫大隐患，绝不可轻易姑息。”
“虽然敌方拥有未知技术，但经历了这么多轮的消耗，他们此刻的状态必然有限，我方可继续进攻，发起围剿，胜率在80%以上。”
元帅略作沉默。
尽管知道受通讯画面限制，元帅根本看不见自己，参谋官木托夫还是在他的沉默里，下意识地调整了下坐姿。
良久，元帅终于发话。
“舰队整体耗损一旦高于60%，即刻撤回，不得有误。”
话音落下，元帅也切断了通讯。
于是，就演变成了现在的情况。
九艘战舰形成了瞬间传输屏蔽网，将那造型奇特的五面体笼罩在内，防止里面的实验体再度利用瞬间传输装置逃跑。
剩余七十多艘战舰，则将五面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试探性地发起第一轮进攻。
“五面都是实物，不是投影。”参谋官反复观看分队战舰的监控记录，“监控太远了，看不清细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五面体最初形态并不是这样。根据体积变化来推断，最初应该是五个面一字排开，其中有四个面在爱丽丝战舰消失后才出现。”
副官吞了口唾沫，“敌方技术也太超乎想象了，我们真的……”
后半句“打得过吗”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装神弄鬼。”莱曼冷笑，“他们的技术要真厉害，分队现在还有剩？”
“的确，除非他们想把我们主力也引过来，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完全没必要找元帅谈撤兵……”参谋官分析道，“最可能的理论是，这是他们的基地，之前以某种手段隐匿了身形，但在和爱丽丝打斗的过程中，对方能量耗损严重，无法维持隐匿效果了。”
他的分析恰中莱曼的想法，莱曼点了点头，“垂死挣扎而已。我们剩余的火力足以将十颗行星炸成灰，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基地算什么？开炮吧。”
最内层的战舰齐齐开炮，炮火甫一出膛，便井然有序地撤到最外层去，由第二层蓄力完毕的战舰顶上，再次轰出最大功率的炮弹，一轮密集的车轮战下来，便是连续1分钟的密集攻击。
这是一场无比奢侈与蛮横的单方面强攻。
最开始也算收效显著，两轮攻击后，五面体几乎被轰去了一层表皮，但再继续下去，却不能再伤那五面体分毫了。
副官请示莱曼意见，后者颇为不耐，“这也能大惊小怪？他们的基地既然在这里，有防护罩是什么稀奇事？打就是了，到了防御上限，不破也得破。”
于是，烽火连天。
然而，莱曼一众也没想到，此时五面体内部也相当热闹——聊得热闹。
“这震得，还挺有节奏。”纳亚比对着地图，又从废舰堆上拆下一大块零件。
大卫也在暴力拆卸，闻言连连点头，“可不，韵律中带着狂乱，你觉不觉得很像咱们上次去的那个复古主题迪厅？”
“迪厅还有复古主题？什么主题？”克兰操纵着机甲刷刷两刀，双手握住突出的部件，抬腿猛地一踏，将东西抽了出来，丢到边上比其他人多了一倍有余的零件堆里，好奇发问。
“都叫你不出任务的时候多出去玩，这么热门的主题都没听过，一点也不潮，还怎么把妹？”纳亚手上动作不断，嘴上恨铁不成钢，“高峰公交。”
席云：“……”
什么玩意？
听他们说的上下文，也不像什么不太和谐的东西。难道他们说的，真的是她记忆里的那种，凡是社畜能不体验都不想体验的，高峰期的公交车吗？
这是什么新型忆苦思甜的鬼玩法？
城会玩。
事实证明，没有最会玩，只有更会玩。
秦歪了的上梁自行反手就是一波歌曲分享，“说到这个主题，我这机甲上好像有几首挺应景的歌曲……唔，这首不错……这首也还可以……啧啧……这机甲的原主人品味可以啊，都是百听不厌的典型老歌。”
席云定睛一看，只见一秒前勉强还算得上正经的群聊频道，突然出现了一连串画风格格不入、一言难尽的鬼东西：
《社畜的生死时速》
《一名司机的自我修养》
《速度较量》
……
席云：“……欣赏可以，你们别……”
“公放”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已经有谁把歌点开了。
“哇啦啦啦！冲啊冲啊！错过这个站，就是错过了全勤奖！……”
伴随着这谜一样的节拍和歌词，以及外部轰击不断传进来的高频率震动，地球小队的大部分成员一边忙活着，一边见缝插针地操控着机甲，动静不小地蹦起了迪。
眼睁睁地看着众机甲群魔乱舞的席云：……
论精神污染，S级污染源和这群玩意比起来，怕不是也自愧不如。
*
地球。
已经没有那么怯场的小竹人领着第三批“游客”，来到了一片崭新的大草原，双手拿着席云给的导游词，用稚嫩的声音，认认真真地念了起来，“现在，大家来到的是我们基地的草原，是不是风景很美呢。”
有幸成为第三批观光游客的地下城污染源们：0.0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草原哎。”
“原来草原也能绿得这么色彩斑斓吗？”
“草原的草有这么高吗？那边那几棵到底算树还是草……”
……
小竹人无视大家的嘀咕，继续照本宣科，“看到此情此景，大家是不是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句古诗呢。”
“所谓‘风吹草低见牛羊’。”它专注地读着每一个字，不仅声音比前两轮要自信、清晰了很多，板直的小胸脯也挺得高高的，“虽然现在不一定有风，草不一定会低下来，但是大家可以飞上天找找看，这里面真的有羊哦。”
游客们：0.0！
基地里除了猪和鸡，居然还有其它活的动物吗？
飞飞飞，这就飞！
一时间，天空再次飘满了人。
小竹人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天上跟风筝一样乱飘的游客，把写着导游词的纸往眼前一提，继续脆生生地念：
“现在进入抢答环节，我们基地一共有几只羊，答对有奖。”
草原上空顿时喧闹了起来。
“六只！”
“八只！”
“哪有那么多只，你们看清楚，那边那片白的是草拉，我说一只！”
“绝对不止一只……”
……
“小导游你快公布答案啊，到底多少只。”
小竹人确认自己把刚才答对的游客都记下来后，这才笔出两根短短的手指，“正确答案是两只。”
“奖品呢，奖品是什么？”
“奖品……”小竹人有些卡壳，正要翻到导游词背面看Q&A，动作忽然一顿，转了个方向看向天空。
“唔？怎么了？”
大家不明所以，也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地球外，那遥远、黑暗、一成不变的夜空，忽然炸起了一簇又一簇明亮的光，那光簇有大有小，有散有聚，时而持续灼亮，时而引而不发，无声而富有韵律，看起来像是谁有心而为的作品。
“这是观光游的隐藏节目吗？”有游客挠了挠头。
“哦，是哦是哦！”有游客恍然大悟，“是烟花吧？不过这烟花放得是不是有点太远了？”
“离那么远都能看到，现场估计很亮吧？估计是贴心，怕咱们有谁光癫痫发作？”
“要我说这是先锋艺术，你看，正常放烟花那多吵啊，现在这悄无声息的，是不是像极了夜空无声闪烁的群星，白日沉默绽放的朝阳……”
包括小竹人在内的所有人：“懂了，原来寓意这么丰富啊。”
1个小时后。
小竹人领着第八批“游客”，再次踏上了基地的草原，一板一眼地说明，“上面那个是艺术烟花，不是这次抢答的奖励。”
游客们表示了解，并好心提醒，“那个小导游啊，要不要
跟席云那边说说，天上那个烟花大家都欣赏过了，就不用再浪费钱接着放了吧？”
10个小时后。
无论是地下城污染源，还是冷冻舱刚被唤醒的人类，都已经完成了观光，大家三三两两地聚集着，笑谈这些年的经历、心酸，了解错过的过往。
至于天上还在没完没了绽放的“烟花”，已经毫无存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