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珺雯的目光透着几分轻蔑。
江莺歌咬牙,将储物袋里的剑都抖了出来,御剑的同时以最快的步伐逼近顾珺雯,一招飞花落,分化成数十道剑影。
顾珺雯的眉宇稍扬,似乎还算满意,随即足下轻点,衣袂飞舞,妙曼的身姿在利剑下来回穿梭。
抬起的手好似轻抚了下冰冷的剑身,紧接着,在半空上的飞剑尽数被打落,而江莺歌手里的剑也不知何时被顾珺雯的指尖牢牢捏住。
轻轻一拽。
江莺歌跌跄至顾珺雯怀里。
片刻的窒息令江莺歌脑海空白一片,顾珺雯这个罪魁祸首却毫无所觉道:“剑法太差,交流会便不必去了,以后每日晨曦来此练剑。”
顾珺雯松开了江莺歌,并且丢下一把用来练习的重剑,这柄重剑上雕刻的符文会使剑变得沉重无比,哪怕用御剑术操控也会很吃力。:
第156章 接连三日,江莺歌都在凌霄峰半山腰的峡谷里练剑,顾珺雯会在一
接连三日,江莺歌都在凌霄峰半山腰的峡谷里练剑,顾珺雯会在一旁督促。
手里的重剑,是江莺歌迄今为止拿过最沉的剑,挥舞起来很是吃力,也没什么技巧可言,全靠毅力不断挥动。
顾珺雯说:“剑修修炼全靠意志力,天赋才是其次,舞儿有耐心,也有意志力,奈何作为医师甚少持剑,缺乏出剑速度,用重剑练习,持之以恒便能弥补这个缺点。”
这些道理倒是懂了。
但有必要时时刻刻盯着么?
江莺歌有点不自在,以前学医的时候,师尊都是丢几本医书,讲解一下要点,剩下的都是她自己摸索。
陌渊长老和筱雨长老,教她的时候也多以放养为主,还有纪若梦,虽然和顾珺雯一样在一旁盯着,但纪若梦不会像顾珺雯这般严厉,而是会打趣一两句,调节一下氛围。
哪里像顾珺雯,清冷的目光成了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江莺歌感觉自己的脑袋随时落地。
偏偏她还不敢说半个不字。
重剑挥久了,哪怕用灵力游走在双手上,还是会酸痛,所以刺出的一剑,剑身是向下斜着的,明显提不起来,就像柔弱无力的闺中女子,非要装大侠舞刀弄剑。
顾珺雯从小就热衷于剑道,还是天生的剑骨,对练剑一事绝不含糊,自然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身影一闪,来到江莺歌身边。
随着重剑挥来,顾珺雯单手拖住剑尖,随后将其一甩,重剑以江莺歌为主心,旋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顺着力道横斩出轻微的剑气。
这一刻,江莺歌好像明白了。
同时,顾珺雯解释道:“重剑不仅仅是锻炼出剑速度,也需要习惯每一种应对的剑招。”
简而言之,剑也分作许多种类,每种剑的出招多少会有些不同,就例如重剑,出招笨重,所以得学会借力打力。
江莺歌毕竟不是剑修,应对重剑不可能像剑修一样日复一日地练,所以得找技巧。
接下来,江莺歌挥剑都会借用自己的身躯形成一个反作用力,使重剑挥洒自如,若需上挑,抬腿踢一下剑身,那么挑起来便会轻松很多。
顾珺雯见状,倒也明白为何陌渊长老夸江莺歌是好苗子了,一点就透,还有非比寻常的耐心,倘若主修剑道,江莺歌的剑术说不定会在竹溪之上。
峡谷吹来一股凉风。
顾珺雯抬头看了眼天气,这几日都很闷,原本厚重的白云变得灰蒙蒙,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莫名让人觉得烦躁……
她其实明白为什么烦。
从江莺歌送了香囊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不清不楚,本来有一条明确的界限也跟着模糊。
还有时不时就冒出来的纪若梦,一直在挑战着顾珺雯耐心,可明白归明白,如何处理她却是不知道的。
甚至还弄不清心里的感情是偏向喜欢多一点,还是习惯有一个人在身边的占有欲多一点,毕竟她作为一宗的宗主,也没人敢教她什么是喜欢。
一声迷茫的叹息透露顾珺雯此刻的无助。
就在这时,顾珺雯收到了罗玉的传讯,说是悄悄来到玄霄宗,亲自来送修复好的山河图,人已经到了凌霄峰山顶。
只有罗玉与她之间没有拘束,想说什么便会说什么,仿佛是上天派来替她解惑的使者,故而她心念一动,又见乌泱泱的天色快要下雨,便干脆让江莺歌停止练剑,一起回了凌霄峰。
罗玉穿着雪白的男衣,一头乌黑的秀发束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固定,眉线化得稍浓,笔直飞入两侧鬓角,颇有男子的俊秀之气。
顾珺雯把罗玉迎入屋内。
罗玉却把亮晶晶的目光放在江莺歌身上,笑着说:“妹妹,好久不见。”
面对罗玉的自来熟,江莺歌始终有点不习惯,只能腼腆地打了声招呼。
罗玉的到来,让江莺歌想起纪若梦曾经说过的话:你傻啊,叶云愁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对见了几面的女子心动,定是宗主与他发生过什么才会如此,至于是什么事,恐怕只有罗玉才知道了。
这句话,江莺歌一直记到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找罗玉问一问叶云愁和顾珺雯之间的事情,毕竟不问清楚,心里就会一直被压着什么。
可罗玉一直在和顾珺雯讲话,说什么为了修复山河图,她闭关日夜忙活,人都熬瘦了,江莺歌根本找不到机会问。
穿着男装的罗玉本来挺英气,偏偏她拿着手帕捂在眼角上假装哭泣,有一种别扭的违和感,俗称:辣眼睛。
“你看我待你好不好,为了你一句话,宗门事务都丢在一边,就为了修图。”
顾珺雯面无表情:“所以?”
罗玉叹息:“你懂不懂人情世故,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为了表示感谢,然后什么什么才对。”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随即,顾珺雯看了一眼江莺歌,“况且,山河图是舞儿的。”
罗玉被噎了噎,也不和顾珺雯这种榆木脑袋计较,拿出装山河图的匣子,将其递给江莺歌,并且道:“我用九凤血作画,用凤羽补缺口,没想到山河图会因此进阶。”
进阶?
山河图可是天级灵器,进阶的话岂不是仙级?
罗玉见江莺歌不动,把匣子塞到她怀里,催促道:“还不快打开看看。”
若是仙级,那这个礼太重了。
江莺歌看向顾珺雯。
顾珺雯察觉她的目光,说:“既送给了你,便不必顾虑太多,打开看看吧。”
江莺歌打开匣子。
原本卷起来后的山河图,就和普通的图没什么两样,但现在却有淡淡的流光,伸手一摸,流光会随着指尖浮动,好像荡漾的水波。
罗玉又催促一声:“快滴血认主。”
仙器有灵,覆上灵识无用,得滴血认主方可驱使。
江莺歌没有矫情,当即便咬破指尖,把血抹上去。
浮于山河图上的流光变得更加耀眼,与此同时,江莺歌感觉头部轻微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识海,紧接着,山河图便从匣子里消失了。
江莺歌捂着疼痛的头,缓了好一会才去查看识海。
原本清澈的海洋上竟多了虚幻的山林,蓝天白云上还有鸟儿飞着,山林之外被白雾笼罩,看不清,却也足以震惊江莺歌。
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声令江莺歌回过神,她向罗玉道了声谢,但仅仅只是口头感谢好像不足以表达这份恩情,可除了谢,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回报了。
罗玉说:“哦,你该谢的是顾宗主,我只是还她的恩罢了,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可无法驱使仙级的山河图,这一点可得注意了。”
江莺歌点点头:“多谢宗主和罗……罗玉姐姐。”
罗玉闻言,满意地摸了摸江莺歌脑袋:“真乖~”
忽而,罗玉感觉后背莫名有股寒气,她回头一眼,正好看见顾珺雯那双冷漠的眸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只好收回手,讪讪一笑。
可真小气,摸一下都不行。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罗玉瞧了眼天色,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顾珺雯来了句:“什么时候走?”
“?”罗玉幽怨地看着顾珺雯,大雨天就赶人走,还是人么。
顾珺雯又道:“我是说,若你不急着回宗,便在此多留几日,正好玄霄宗与剑宗的交流会还有两日才结束。”
罗玉颔首:“这还差不多。”
顾珺雯一直以来都是住的偏房,正房还有很多空置的房间,她便让竹溪清理了一下,安排给了罗玉住。
江莺歌没有机会单独和罗玉交谈,便暂时回了自己的小院,盘腿坐在床上,仔细感受着识海里的山河图。
仙器有灵。
意识沉入识海的一刻,她似乎感受到了山河图欢愉的心情,没有一点排斥,只不过意识若是触碰到迷茫的白雾区域,便会有些头疼。
她知道,山河图远不止如此之象,是她的识海太小,容不下山河图。
她睁开眼,想了想,看来还是得多加修炼凝神炼识诀,但最近事多,不适合闭关,且罗玉也不会待太久。
所以,要问的事最好还是趁早。
江莺歌把窗户开了条缝隙,外面的雨时常会有遗漏地打进来,但她并不在意,而是看着天色,等彻底黑了下来才偷摸去罗玉的住处。
不过她没想到,顾珺雯也在罗玉的房内,以她们二人的神识,铁定已经发现了自己,但不知为何,房里的二人谁也没有出声识破江莺歌。
江莺歌站在门口,正进退两难的时候听罗玉说:“刚刚见你就觉得怪怪的,脸色那么沉,现在坐在我这里半天也不说话,你到底想干嘛?”
“我在想怎么和你说比较好。”
罗玉听言,兴致勃勃地盯着顾珺雯:“别组织语言了,你直接问,我答不就行了。”
顾珺雯摸了摸面前的茶杯,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冷却,但她还是举杯抿了一口,冷茶只有苦涩,没什么香味,不好喝。
罗玉从来没见过这样心神不宁的顾珺雯,在她的记忆里,顾珺雯做事从来都是成竹在胸,即便被当初的若家人逼迫到不得不和别人定下婚约寻求庇护,她也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好像……”顾珺雯缓缓开口,“不,是我喜欢上一个人,只是碍于我与ta之间的身份,从未表露过。”
天空闪过一道雷电,雷声惊动了罗玉,同时也照亮了江莺歌离开后没落的背影。
一开始听见顾珺雯有喜欢的人,江莺歌其实有期待是自己,可女子与女子之间的身份貌似也不是特别难,若是担心影响玄霄宗的名声,只要秘而不宣就行了。
只有叶云愁背后的魅影阁才是巨大的阻碍,即便叶云愁不是阁主了,也不是说脱离就能脱离的,所以江莺歌不得不怀疑这个“身份”指的是后者。
江莺歌走在雨幕下。
回想起顾珺雯对自己的包容和温柔,也许是因为对江家人有愧,才会特别照顾自己,以至于误以为顾珺雯也是喜欢自己的。
顾珺雯不戴她送的香囊,已经给了答案,是她自己不承认,还存有痴念罢了。
早该认清的。
她擦了擦脸颊上的雨水,带着不知是笑还是哭的模样回了小院……
而另外一边,罗玉朝着门口瞥了一眼,不明白江莺歌怎么就那么快跑了,想了想,可能是也猜到了什么,开心过头了吧。
她笑着看向顾珺雯,语气肯定道:“你说的她是江莺歌吧!”
顾珺雯心神紊乱,并未察觉什么异常,如今听罗玉这么说,这才回过神,诧异:“你是如何……”
不等顾珺雯说完,罗玉又道:“上次你把人带过来的时候我便猜到了,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
“有区别?”
“有,很温柔。”罗玉道,“所以你碍于江莺歌是女子才会如此?”
顾珺雯摇头:“听说过沐河和方怡么?”
罗玉顿悟:“她们两人的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我自是知道的,所以你是怕玄霄宗也走剑宗后路?”
顾珺雯点头应了一声。
罗玉沉思片刻:“还别说,有些人若是见不得你好,确实会以此大做文章,尤其是那些修仙家族,他们可是对玄霄宗不收家族子弟一事颇有微词,不过要我说,你还是别太杞人忧天了,万一江莺歌不喜欢你呢?”
“她送了香囊给我,上面绣着白色风信子,自然也是心悦于我的。”顾珺雯把香囊拿了出来,递给罗玉看。
罗玉只是瞥了香囊一眼,确定绣着的花确实是白色风信子,道:“那你为何不戴着香囊?”
“当时我并未退婚,自然不合适戴着。”
罗玉点头,这一点她是认同的,顾珺雯是很负责的人,不可能在还没退婚的时候就和别人不清不楚:“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
“不知道。”
罗玉见顾珺雯这般懵懂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心中在想,原来不可一世的你也有今天,不过她面上可不敢露出心中想法,忙不迭收敛笑意,问:“我还是从头问吧,你何时确定自己的心意?”
“不清楚……”顾珺雯叹息道,“自从剑宗回来后,我总觉得舞儿在躲着我。”
罗玉心里啧了一声,又问:“如此说来,你是打算放弃了?”
“不是……”顾珺雯迟疑片刻,“还有纪若梦,她和舞儿之间很特别。”
“什么特别不特别,吃醋就吃醋嘛,有什么不可以说的。”罗玉差点没憋住笑,硬生生给忍了下来,“你别管纪若梦,就问问你自己想怎么做。”
顾珺雯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透着迷茫,柔顺的黑发随着她低头而垂落在胸前,随后她又抬起头,摇了摇。
罗玉:“……”果然冰山化开后本质还是冷水,谈个恋爱都那么麻烦,也真是苦了江莺歌。
“介意纪若梦的存在,就出面警告她,让她远离江莺歌。”罗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顾珺雯说:“我是玄霄宗的宗主,怎能如此压迫宗内弟子?”
“那就和江莺歌说你喜欢她。”
顾珺雯又说:“明明是她送我香囊,此刻又疏远我,我为何要先开口告白?”
“啧。”罗玉没忍住,白了顾珺雯一眼,“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看你就是宗主这个位置坐太久了,习惯被人追捧,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先来后到。”
顾珺雯淡淡道:“怎么,你谈过?”
罗玉:“……”看什么剑道交流会,重要么,此刻她只想连夜冒着倾盆大雨回宗,再也不来了。
第157章 昨夜一整晚江莺歌都没有休息好,浑浑噩噩到了第二天早上,碰见……
昨夜一整晚江莺歌都没有休息好,浑浑噩噩到了第二天早上,碰见刚从剑道交流会回来的竹溪才知道,罗玉在昨夜就冒着雨回去了。
原本想问的事,似乎也因此变得不那么重要,所以得知罗玉已走,江莺歌心中毫无波澜。
一声叹息像是道出了许多无奈与辛酸,又像是有了什么决定,绵长的尾音戛然而止。
今日的天气仍旧不好,雨没停过,江莺歌也没去练剑,而是带着竹溪去浴房准备药浴的药材,药材备好,顺带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
被留下的竹溪愣了一下,看着江莺歌隐在雨中的背影总觉得透着一股悲凉。
没多久,顾珺雯便来到了浴房,没见到江莺歌在一旁候着,出声询问竹溪。
竹溪想了想,便如实写了江莺歌备好药就走了。
若说之前江莺歌避着顾珺雯只是一种揣测,那么今日种种行为,确定了这并不是顾珺雯的错觉。
“退下吧!”顾珺雯冷着脸。
竹溪微微一愣,今日的顾珺雯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却是她许久未曾见到的样子。
离开浴房后,竹溪想了很久。
貌似江莺歌成为顾珺雯的专属医师后,顾珺雯变得有人情味,偶尔还能从那张寡淡的脸上瞧见不一样的神态,这样的顾珺雯,是竹溪乐意见到的。
她不希望顾珺雯回到过去,回到那种人人仰望、孤身一人的过去,若这个世上能有一人陪着顾珺雯,那一定非江莺歌莫属。
作为弟子,竹溪不好询问顾珺雯为何突然转变,她只能盯着江莺歌,试图从江莺歌身上找到答案。
可不知为何,江莺歌不但避着顾珺雯,见到竹溪也只谈顾珺雯的近况,并且交代竹溪药浴需要注意的地方,就好像把顾珺雯托付给了竹溪一样。
这个想法吓了竹溪一跳,她是尽可能装傻充楞,表示备药的时候还得江莺歌亲力亲为方可。
江莺歌叹息,倒也没有拒绝。
除了时时刻刻关注顾珺雯的旧伤,江莺歌一有时间还得去给师娘封住灵脉缺口,虽然被封住的缺口至多半月开裂,但也比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做的好。
其实,说是帮师娘,倒不如说是待在师娘这里躲着顾珺雯。
江莺歌自己的心也很乱。
一方面想知道顾珺雯曾经和叶云愁之间的事,一方面却又退缩不前。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恐惧询问,明明送香囊的时候又如此胆大妄为。
想来想去,若是顾珺雯戴上了自己送的香囊,江莺歌才能有勇气问,但顾珺雯没有,又加之前世的阴影,心中那一点勇气自然会被打散。
说到底,还是顾珺雯没有给予江莺歌想要的反馈,也就不能怪她总爱胡思乱想了。
哪怕在一起后的恋人不能反馈给爱人所需要的情绪,也很容易分崩离析,更何况江莺歌和顾珺雯之间没有任何承诺。
江莺歌垂头丧气地离开师娘的住处,心中藏着事,一时间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差点迎面撞上去。
“柳师姐?”
柳白芷一直在兴和堂坐诊,得空便会来探望何清清,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见过江莺歌,此刻相见,不免扬起了唇,说道:“江师妹,许久不见。”
见到柳白芷,江莺歌便也把脑海里纷乱的思绪丢在了一旁,跟在柳白芷身边,谈论起了医术。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江莺歌才会卸下所有的防备,脸上的笑容也多了点,但柳白芷本就心细,一眼就瞧出了江莺歌的不对劲。
柳白芷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江莺歌:“江师妹许久未来兴和堂坐诊,不知近日可有时间,同我一起坐诊。”
江莺歌点点头。
她也确实很久没有在兴和堂坐诊了,正好这段时间遇到太多的事,心里有点乱,去坐诊可以静心,比念劳什子静心诀强多了。
目前在兴和堂,就属江莺歌和柳白芷医术最好,况且还都是美人,一个清冷,一个温柔如水,所以有二人在的坐诊间几乎排满了人。
江莺歌和柳白芷配合得极好,虽说很忙,却也有条不紊……
不过藏起来的烦恼始终会随着某日某事而被拿出来反复鞭打。
再次给顾珺雯准备药浴的时候,江莺歌仍然想避开顾珺雯,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堵在门口的顾珺雯。
一旁的竹溪笑了笑,悄悄退出去。
江莺歌抿了抿唇,向顾珺雯作揖。
但顾珺雯却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沉沉地盯着江莺歌看,原本苍白的面色,给她添了几分易碎感,单薄的身子套着白衣,也好似随时会被风吹走,看得江莺歌心疼。
“不在一旁候着么?”顾珺雯说道。
江莺歌曲着指尖,平静道:“宗主的身子已经适应我所配制的药材,让大师姐候着便可。”
顾珺雯抿着唇。
上次夜里同罗玉谈过之后,她其实还有点不知该如何同江莺歌相处,现如今见江莺歌避之不及的样子,有些话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罗玉当时还嘲笑她不懂低头,整日一副不吃五谷杂粮的样子,别人是吃饱了撑着才过来贴冷屁/股。
当时她怎么说来着?
什么也没说,就默默盯着罗玉看。
罗玉看懂了顾珺雯的目光,因为她就是那个吃饱了撑着去贴冷屁/股的人,于是羞怒道:“我不管了,你就适合一个人孤独终老,哼。”
罗玉被气走也是顾珺雯没想到的,不过以罗玉的性子,至多气个几天也就好了,到时顾珺雯说两句软话,给个台阶,这件事也就翻篇了。
二人就这般堵在门口,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僵持了片刻后,候在门口的竹溪走了进来,在本子上写下:「天衢宗来人,说是送来了新的禁制图纸。」
顾珺雯听言,叹息一声,她看向沉默的江莺歌,无奈放人离去,直到江莺歌的背影消失后,顾珺雯才去殿堂接待了天衢宗的弟子。
自天霄峰禁制被破除后,一直未曾修复,就是在等天衢宗送来新的设计图。
顾珺雯大致看了一眼图纸,只比之前的禁制稍加改动了些许,虽说只是少许改动,可若还有人想神不知鬼不觉破除禁制,怕是要费上好些气力与时日才行。
天衢宗弟子说:“宗主让我等传话,图纸上圈着红圈的地方,顾宗主可自行改动。”
顾珺雯明白,这是为了防止禁制图再次被贼人盗走而做的防范:“好,替我谢过你们宗主。”
“不客气。”接着,天衢宗弟子又拿出两个小玩意递给顾珺雯,“这是我们最新制作的传音器,名鸳鸯,一并送给顾宗主。”
两个小东西外形有点似鸟,身形只有半个巴掌大小。
鸳鸯之间可以相互传音,只要不是待在有禁制或特殊的地域,传音便不受距离限制,比起传音石以及符鹤要好用方便许多。
顾珺雯只拿了其中一只,另外一只托了天衢宗弟子送去给罗玉。
之后,顾珺雯便待在房间里静静看着图纸。
她对阵法的理解肯定没有天衢宗的宗主强,不过也略知一二,若是要自己改动并且布下禁制的话,少说也得好几年。
想了想,顾珺雯便唤来齐长老一同改禁制,改的过程不是很顺利,有些忘了的东西还得翻书查阅。
顾珺雯心里烦,以往很容易理解的文字,此刻却看不进一丁点,她望着窗外发了好一会呆,直到齐长老唤了好几声宗主才回过神来。
齐长老不是第一次同顾珺雯一起研讨过禁制,还是头一次见顾珺雯如此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问她:“宗主有心事?”
顾珺雯摇摇头,未曾把心底的烦恼告诉齐长老。
江莺歌仍然在躲着顾珺雯,日复一日,让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的顾珺雯更加无措。
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围着顾珺雯转,当中包括江莺歌。
顾珺雯也习惯如此,无论自己态度多冷淡,江莺歌从不会计较,仍旧带着温柔的笑意、不远不近地待着。
可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等江莺歌冷着脸的时候,顾珺雯却难受了。
所以才会看不进去书,可又得逼着自己看,文字就像蚊子一样在眼前乱晃,嗡嗡地,烦得她不能思考。
齐长老来过几次,几次都见顾珺雯不在状态,便只好说:“改禁制本就耗费心神,改的过程更是枯燥无味,待宗主何时静心再唤我来吧。”
顾珺雯没说什么,挥手让齐长老走了,她抿着唇,看着窗外景色,本该是斑斓的色彩,看着却成单调的灰。
今日正好得药浴,顾珺雯提前去了浴房堵江莺歌。
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只有竹溪独自前来浴房忙碌。
她沉着嗓音问:“舞儿呢?”
竹溪被冷到渣的声音吓一跳,连忙写下:「江医师被纪若梦叫去天澜城游玩去了。」
江莺歌在备药浴的时候往往会带着竹溪,所以竹溪知道怎么做,觉得问题不大便也随江莺歌去了。
没想到顾珺雯会说:“呵,往后舞儿不亲自来,也不必唤我来药浴。”
看着顾珺雯离开的背影,竹溪稍有迷茫,所以今天备的药浴都浪费了么?
她的师尊何时如此儿戏了?
第158章 江莺歌走在天澜城的街上,本来是要买点小吃,忽而感觉鼻头一痒……
江莺歌走在天澜城的街上,本来是要买点小吃,忽而感觉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她伸手摸了摸小巧的鼻尖,背后不知怎的发冷,回头看了看,见到纪若梦一张柔和的小脸。
“纪姐姐,吃甑糕么?”这可是她和顾珺雯一起吃过的东西,味道甜而不腻,想到顾珺雯,江莺歌的脸上就多了几分红润。
纪若梦眯着眼看江莺歌:“好。”
于是,二人捧着甑糕,边吃边逛。
江莺歌其实也没什么心思逛街,心里一直担心顾珺雯药浴的事,怕竹溪处理不好,之所以答应纪若梦来天澜城,也不过是逃避的心思作祟。
手里的甑糕吃起来没以前香,江莺歌知道,是因为顾珺雯不在身边才会食之乏味。
就在江莺歌出神之际,一旁的纪若梦伸手把她拽到怀里,避开莽莽撞撞的人群,随后询问江莺歌:“在想什么,如此心不在焉,差点撞上了人。”
“没什么。”江莺歌有点不好意思地离开纪若梦的怀抱。
纪若梦叹息:“哎,你其实不必瞒我,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出来,也知道你刚刚在想谁。”
江莺歌窘迫:“抱歉。”
“你也就仗着我宠你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纪若梦笑了笑,“不过我并不介意,你甚至可以更依赖我一点。”
闻言,江莺歌看向纪若梦。
纪若梦脸上的笑意是对江莺歌满满的纵容,那一双如水的眸子还夹杂着一些别的情愫,接着,江莺歌又不动声色往下打量了一眼,问:“之前送纪姐姐的香囊,怎么不见戴着,是不喜欢么?”
纪若梦僵着脸,道:“怎么会不喜欢,只是……鸢尾花若能换成别的花就更好了。”
嗯?
鸢尾花代表永恒的友谊,若是不喜欢,那么纪若梦心里真正想要的那朵花,恐怕是江莺歌给不起的。
“那纪姐姐想要什么花?”
纪若梦笑道:“当然是香石竹之类的花。”
香石竹代表相互帮助的那种亲情,更胜于友谊,而纪若梦又是看着江莺歌长大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亲情确实比友情更贴合。
如此,江莺歌倒也松了口气:“下次有时间,我再绣一个香石竹的香囊送给纪姐姐。”
“好。”纪若梦敛着眸,不再看江莺歌,“这甑糕把我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不如我们去记宝楼吃一顿,我请客。”
江莺歌没有拒绝,毕竟她也许久未曾去过记宝楼,也许久没见过红叶了,上次从九凤域回来后,她都没好好谢过对方。
开了一间上座,点了最好的佳肴,花了差不多一万多的下品灵石。
江莺歌倒也没有特意让掌柜通知红叶,毕竟是红叶的地盘,若想叙旧,定会不请自来。
桌上的佳肴都是按照江莺歌偏甜的口味点的,还有两壶小酒,边喝酒边聊,聊一些纪若梦历练的趣事,原本紧绷的心情因此放松了许多。
酒喝多了,江莺歌的脸颊就会染上一点红晕,显得唇色也愈发的红艳诱人。
纪若梦看了一会便收回了目光,不断给江莺歌斟酒,随后状似不经意地把话题引到顾珺雯身上:“宗主最近的身子可还好?”
江莺歌:“也就那样吧。”
“那上次给你的东西对你可有帮助?”
纪若梦收集了江善的信息都在卷轴里,但江莺歌并没有看,因为她相信顾珺雯是最了解江善的,所以江莺歌倒也如实摇头。
不过江莺歌没注意到,纪若梦见到她摇头的时候竟松了口气。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纪若梦接着说,“以你的医术若还想提升,要么外出历练,要么去药宗求学。”
无论是历练还是去求学,都要离开顾珺雯,虽然江莺歌在躲避,但绝不会离顾珺雯太远,所以她摇头回道:“暂时先静心修炼吧!”
虽然凝神炼识诀医治不了顾珺雯,不过江莺歌相信祖爷爷留下这个传承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无论另外一种传承能不能想起来,她都会好好修炼。
纪若梦:“闭关?”
江莺歌又摇头:“不是。”
纪若梦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不过见江莺歌似乎不想多谈,转而又道:“多吃点菜,别光顾着喝酒。”
江莺歌没什么食欲,不过这些菜点都点了,不吃会浪费,便拿起筷子吃了几口。
纪若梦没怎么动筷,一直在给江莺歌布菜,嘴角噙笑,满眼宠溺。
江莺歌察觉身边炽热的视线,抬眼看去,纪若梦又如常敛眸一笑:“既然不是闭关修炼,那得闲了就去我那一起练剑可好?”
“好。”
得到答复,纪若梦就没再追着问些奇怪的问题,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江莺歌。
江莺歌本来是想等红叶过来,不过饭菜吃得差不多了也不见人,想了想,魅影阁的规矩是不能和外人走太近,所以这声谢谢没有必要特意说。
吃饱喝足,回了小院,江莺歌直接躺在了床上,虽然只喝了一小壶酒,但记宝楼的酒水后劲很足,没一会就感觉脑袋沉甸甸的,所有的感官变得迟钝,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人影。
顾珺雯看着床上已经熟睡的人,认命地帮她脱鞋,把人塞进被褥中,随后伸手,掐着那柔嫩的面颊,冷声道:“看来和纪若梦逛街比我药浴一事重要,玩到夜晚才归。”
可能是被捏疼了,江莺歌伸手拍掉顾珺雯作弄的手,换个舒服的姿势转个身,咂咂嘴接着睡。
顾珺雯的肤色本就白,又因旧疾的关系常年带在房里修养,如今更是白得反光,被江莺歌这么不轻不重的一拍,竟红了一片。
她摸了摸手背上的红印子,本来可以用灵力缓解,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叹息一声,似乎对江莺歌无可奈何的样子。
取了醒酒丸塞进江莺歌嘴里,指尖不可避免会触碰到红唇。
温热、还带了点湿气。
顾珺雯感觉心尖发痒,连忙卷着手指,但视线仍旧流连在江莺歌的唇上,上次在天衢宗被吻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现,咽喉跟着不自觉滚了滚。
于是,她缓缓压低身子,但又在半途停顿,紧皱的眉头看得出她身为一宗之主的挣扎,做不出趁人之危无耻之事。
但最终……她还是覆上那片柔软。
和梦里一样,是甜的。
又和梦里不一样的是,有醉人的酒香。
不过点水的吻有点满足不了她,通过撕咬舔抵,而后伸手钳着下巴,两指一捏,迫使江莺歌张开嘴,噙到舌尖后才逐渐填满那颗空虚的心,溢满之后,仿佛有什么炸开了。
四肢酥麻,干脆把身上的重量都压到江莺歌身上,可吻得越久,另外一种陌生的难受袭上心头,唇齿间溢出轻喘,变得不像她自己,没了冷静,连一向清冷的眼角也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江莺歌不舒服地哼唧一声,顾珺雯听见声音连忙后退,像偷到东西的贼,头也不回地跑了。
早上,江莺歌醒来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头晕目眩,就是嘴巴有点疼。
她咂咂嘴,还以为是不小心磕碰到哪里,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时,方门被敲了敲。
江莺歌起身开门,见竹溪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疑惑道:“昨日药浴不顺?”
竹溪没有立即回答,目光在江莺歌的唇上停住,伸手指了指那处结痂的小伤口。
江莺歌下意识舔了舔,感觉还有点发麻,疼倒是不疼:“没事,还是说说昨天的药浴顺利么?”
竹溪写下:「倒也没有不顺,而是师尊听闻你同纪若梦外出游玩,师尊好像不太高兴,吩咐以后药浴必须由江医师亲自准备,否则师尊不会药浴。」?
这般幼稚的话不像顾珺雯会说的,可竹溪也不可能骗江莺歌。
“所以,宗主昨天没有药浴?”
竹溪点头。
江莺歌叹息,只好认命,她让竹溪去请顾珺雯,自己则去了浴房,待池子里的水热了之后,一点点把药材按比例投进池子。
药香闻起来让人神清气爽,但摒弃不了杂念,在等顾珺雯过来的期间,江莺歌想了很多,猜测顾珺雯不高兴是因为自己和纪若梦出去玩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本来熄灭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说不定顾珺雯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意思,所以吃醋了?
但很快,竹溪带来一盆凉水浇灭了那一点火苗,有点不好意思地断断续续写下:「师尊说……以后药浴的事……江医师可以教我,让我来负责。」?
玩呢,一会说什么必须要江莺歌准备药浴,这会又不要她了,什么意思?
算了,不管是什么意思,脾气再好的江莺歌也难免堵上一口气,说了一声“随便”就走了。
竹溪望着江莺歌的背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连她也搞不懂顾珺雯的心思了。
一想到顾珺雯方才别扭的神情,竹溪莫名想到了月青禾,每次自己教导月青禾剑法的时候,难免会贴身,然后月青禾就会露出如此别扭的样子,不一会脸颊红了一片,说不出的可爱。
第159章 也不知二人是谁躲着谁,江莺歌每日除了修炼凝神炼识诀,还得抽……
也不知二人是谁躲着谁,江莺歌每日除了修炼凝神炼识诀,还得抽时间去帮师娘稳定灵脉,难得闲暇便和柳白芷一起坐诊。
而顾珺雯为了天霄峰禁制一事也忙得团团转,又因竹溪修为突破,需要帮忙看护渡过雷劫而鲜少见到江莺歌。
对修士来说,十年光景弹指一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江莺歌也隐约摸到了元婴期的门槛。
不仅是江莺歌,还有月青禾、柳白芷,门中各个弟子的修为普遍提高了不少,仿佛预示着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月长老。”
江莺歌今日刚给师娘修复几处灵脉缺口,离开的时候碰见前来探望师娘的月长老,于是在门口给月长老行了礼。
以前忙着东奔西走,师尊又不让江莺歌照顾师娘,所以江莺歌并不清楚月长老来探望师娘的次数,现在知道了。
江莺歌给师娘医治的时候,起码十次有九次能碰见月长老,很显然,月长老极其关心师娘的伤势,甚至关心的程度超乎想象。
月长老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在月长老进去之前,江莺歌没忍住,开口询问:“月长老,青禾是不是虚阴体?”
月长老的神色僵了僵,扭头看向江莺歌,道:“谁告诉你青禾是虚阴体的?”
“我看见她受伤了。”意思很明确,江莺歌是医师,只要月青禾在她面前受伤,几乎很难瞒过她的眼睛。
“不该问的莫问。”月长老不想回答,“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么?”
江莺歌抿唇道:“月青禾总想当我姐姐,她想护着我,而我身边却总有麻烦事,或许将来有一天,她会因此受重伤,月长老不是讨厌我,而是担心青禾罢了。”
月长老打量着江莺歌。
以往江莺歌见了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唯唯诺诺的,现在却不会,神色淡淡,周身的气质竟带了一点说不清的威严,不卑不亢,变得大不相同。
她神色柔和道:“你说得对,我并不讨厌你,我只是担心青禾,所以,我想请你替我守着这个秘密,若是青禾问起你来,就说不清楚,好么?”
虚阴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体质,相反还是个大麻烦,月长老不想让月青禾知道虚阴体,无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希望月青禾知道体内留着另外一个女子的血。
月长老这个请求,江莺歌没有办法拒绝,也不能插手,于是点头应下。
就在江莺歌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月长老忽然说了句:“不要和纪若梦走太近。”
江莺歌一愣:“为何?”
这个问题的答案,月长老最终没有告诉给江莺歌听,因为纪若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还很有礼貌的同月长老作揖,随后就把江莺歌带走了。
江莺歌看着纪若梦的侧颜,浓密的睫羽下是一片阴影,遮住了眸光,一声不吭的样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想了想,可能是月长老方才说的话被纪若梦听见了,但月长老不是那种背后嚼舌根的人,大概是纪若梦误会了月长老的意思,于是,江莺歌开口打破这份沉默,问:“今天还继续练剑么?”
闻言,纪若梦扬起笑脸,可还不等她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高挑的白衣倩影,眨眼间便到了江莺歌面前。
纪若梦抿着唇,作揖道:“宗主。”
江莺歌也跟着作揖,喊了声“宗主”后便默不作声地盯着顾珺雯的脸色看,唇色苍白得令人心疼。
这些年她虽然很少见到顾珺雯,不过竹溪会时常来汇报顾珺雯的身体状况以及日常用药进度,得到的消息是“好”的,但今日一看,似乎也没有多好。
江莺歌咬着唇,碍于纪若梦在,也不好说什么太过放肆的话。
顾珺雯冷冷地“嗯”了一声,对着纪若梦道:“我有事同舞儿讲,你先下去。”
“是。”纪若梦看了一眼江莺歌,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这里。
江莺歌低着头,没说话。
不是她不说,而是因为她发现了顾珺雯的腰上佩戴了自己送的香囊,心中一时间被欣喜和惶恐填满,喜的是顾珺雯对自己有意,惶恐的是怕自己又误会了。
见顾珺雯靠近一步,苦涩冷香变得更浓郁,让江莺歌心尖一颤,几乎想要转身逃避这样情景,但顾珺雯不给江莺歌机会,牢牢拽着江莺歌纤细的手腕。
“能不躲了么?”顾珺雯沉声问。
江莺歌不知该怎么回答,冷静下来了才敢与那双冷眸对视,目前为止,她无法从顾珺雯眼里读出任何意思,她不想自作多情,可又狠不下心,叹息道:“我没躲,宗主若有事可直说。”
“那……先回凌霄峰,我们聊聊?”顾珺雯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柔,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江莺歌点头。
二人直接回了小院,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江莺歌给顾珺雯泡了杯茶,等着顾珺雯开口。
顾珺雯边喝茶边观察着江莺歌神情,这段时间她心里很乱,一方面是作为宗主,不该偷摸着亲人,另一方面,是江莺歌和纪若梦走得太近,她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借着修复天霄峰禁制也躲了江莺歌许久。
罗玉通过鸳鸯得知顾珺雯所作所为,气得不轻,张口闭口就说顾珺雯不负责任。
说什么好歹是一宗之主,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宗门那么多子弟,唯独对不起江家,更对不起江莺歌,她应该主动承担责任。
对此,顾珺雯也很冤,一开始,她对于江莺歌的责任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没有任何腌臜心思。
是江莺歌先送的香囊、是江莺歌在天衢宗吻的她,是江莺歌先招惹的她,现在又莫名其妙和纪若梦走得那么近,避着她这么些年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不负责任这几个字怎么也落不到顾珺雯头上。
罗玉当时怎么回的?
说顾珺雯一个人待在高处久了,是不会理解平凡人对她的仰慕。
玄霄宗宗主,天之骄女,而江莺歌是什么,是淹没在万千人海中的一根针,针落入海水里甚至不会溅起水花。
如此仰视一个人,就必定会养成自卑怯弱的性子,因为她怕,怕够不到顾珺雯,所以才会在香囊上绣白色风信子。
说不出口的爱意,某种意义上就说明了江莺歌的内心是惶恐不安的,才会把一切的爱都隐匿在心底深处。
如此,顾珺雯还要等江莺歌主动解释,主动承认,实在过于残忍了。
罗玉说的话,萦绕在顾珺雯心中许多日,她听明白了,可骨子里的傲气哪里能凭几句话就让她先低头,露出自己的不安和怯弱。
罗玉最后气道:“随便你吧,反正江医师那么招人喜爱,你不疼也总有别人疼的。”
这话给顾珺雯当头一棒,她想到了江莺歌坐诊之时被人围着、想到宗门子弟一个个对着江莺歌目露崇拜,还有纪若梦明显不同寻常的眼神。
顾珺雯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默不作声的江莺歌,虽然她已经做好先开口的准备,却又不知从哪里切入,目光一飘忽,道:“天霄峰的禁制已经完善,得空后我便第一时间来寻你。”
这是在解释这些年来,顾珺雯不是故意避着江莺歌。
江莺歌听懂了,但这不是她想听的话,轻轻点头就算是回应了顾珺雯。
“那舞儿呢,为何躲着我?”
江莺歌的目光闪烁,下意识回避道:“我方才就说了,没有躲。”
“那舞儿看着我的眼睛再回答一次。”顾珺雯强硬道。
江莺歌装了那么多年,所以用很平常的目光看着顾珺雯的眼睛,本来以为可以很轻松再答一次,可见到那双清冷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温情后,她便说不出口了。
顾珺雯软下语气,又道:“我知道白色风信子的含义,所以舞儿,不要怯弱,不要害怕,把你的心意告诉我,可好?”
江莺歌浑身一震。
她等这话等得太久太久了,从最初的期待到后面的麻木,甚至对这次顾珺雯主动佩戴香囊的行为找了各种“否定”的借口。
不断不断告诫自己会错意,如此才不会等来又一个失望,在顾珺雯面前,她早已没了判断能力,只是一遍遍伪装自己不在意。
所以当她听到顾珺雯的回应,第一反应竟是委屈,委屈顾珺雯让自己等太久了,鼻头一酸,双目便积了泪,要落不落,可怜极了。
顾珺雯全身一僵,还以为自己逼太紧把人惹哭了,刚要开口解释,江莺歌却喑哑道:“是,我一直在躲宗主,是因为宗主明知道我送香囊的意义却不给任何回应,哪怕是拒绝也没有,让我一个人惶恐不安度过无数个日夜。”
“不是这样的,不戴香囊,是因为我还未退婚,还未想明白做好决定。”
江莺歌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双眼:“所以呢,一个决定想了十年?”
顾珺雯哑然,这个她无法反驳。
第160章 以前的事,可以不提。毕竟都是江莺歌自己单相思,
以前的事,可以不提。
毕竟都是江莺歌自己单相思,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顾珺雯,所以不管是苦是甜,那都是自己选的。
唯独这十年是不一样的。
顾珺雯明明已经有了决定,明明可以更早地告诉江莺歌,却不知为何拖到今日。
这十年,对修士来说可能闭个关就过去了,但对江莺歌来说,是无数个难棉不安的日夜,依靠忙碌才能勉强度日。
她看着顾珺雯的双眼:“不知宗主是何时有了决定,又为何今日才来寻我。”
顾珺雯垂着眼帘,下意识地捏紧茶杯,道:“十年前就决定了,可能更早,至于为何今日才来……”
她停顿了一下,向来清冷的面庞竟然勾起一抹自嘲,接着说:“舞儿,我不是神,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面对情感,还是女子间的情感,也会逃避、也会迟疑、也会衡量轻重。”
从小,顾珺雯听得最多的话便是宗门利益至上,她就像个没有情感的傀儡,不知伤痛,不知疲倦地修炼,以此保住“天才”这个名号。
她成功了,也做到了,却也失去了快乐,是江莺歌把那份快乐以及人生百味还给了她,却没有教她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顾珺雯只能凭着以前所学的经验去衡量,去控制,但感情又怎么能控制得了,当她发觉不可控,哪怕修为再高,心境再稳也没用,于是在惊慌下做出逃避冷静一段时间的判断。
在罗玉苦口婆心下,她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便立刻过来找江莺歌,是想让自己这份心意传达过去。
绝不能错过了。
“所以,舞儿能给我一个机会么?”
喜欢的人这般小心翼翼解释着这些,江莺歌能感受到自己被重视,哪里还有气,不过她的心里还有个疙瘩,便问:“那叶云愁呢?”
顾珺雯一愣:“提他作甚?”
江莺歌犹犹豫豫,可今日难得有机会,自然不能打退堂鼓,于是憋了句:“他唤你锦之。”
都能叫闺名了,关系不一般。
顾珺雯展颜一笑的瞬间,连四周艳丽的花都黯然失色,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因此多了几分诱人的红润:“嘴长他身上,我能如何,若舞儿愿意,亦能如此唤我。”
“不过,唤了就代表你同意给我这个机会,舞儿可得想清楚。”
心思被看穿,江莺歌感觉自己的脸一定是红的,滚烫滚烫,她有点不服输道:“那你还没回答,叶云愁与你之间当真只是朋友?”
“我只当他是友人,至于他是何种想法……还是那句话,我能如何。”
“可我怎么听人说,是叶云愁与宗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如此……”江莺歌已经介意到连深情两个字都不想说,所以后面的话说得很小声,“嗯……如此深情。”
顾珺雯面色微冷:“何人说的?”
江莺歌抿着唇,她不可能把纪若梦交代出去,所以也冷了脸:“就说有没有吧。”
顾珺雯见江莺歌撂脸色,没反应过来,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顾珺雯面前,江莺歌向来都是和颜悦色,顾珺雯永远是被迁就的一方,如今因为外人莫须有的话竟生她的气?
顾珺雯冷哼道:“莫要忘了,我被天剑宗的婚约束缚,尚且不愿与你不清不楚,又怎会与叶云愁有牵扯?”
这话让江莺歌醍醐灌顶,她感觉自己因为一些言论对顾珺雯产生了不信任,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质问。
自诩了解顾珺雯,却又在否认顾珺雯,甚至在心里默默给顾珺雯划上“朝三暮四”的记号。
可纪若梦为什么要骗她?
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在她面前把顾珺雯和叶云愁绑在一起?
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愿继续联想下去了。
交叠在小腹上的双手紧紧拽在一起,江莺歌白着一张脸和顾珺雯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想你的。”
顾珺雯见江莺歌红了的双眼,无奈叹息:“倒也不用道歉,我自己也有问题。”
“我刚接手玄霄宗,根基不稳,纵然有诸多长老们相帮,却还是远远不够,当时天剑宗举办宗门大比,我本意是想结交各宗,奈何性子冷淡,又有若家人虎视眈眈,没人愿意接近我。”
所以,罗玉的刻意接近是顾珺雯有意放任,并且若即若离,利用罗玉单纯的心思,把人推上乐仙宗宗主之位。
乐仙宗虽然不是很厉害的大宗,但诗词歌赋带来的财富不容小觑,甚至比药宗还富裕。
罗玉当了宗主后,有一部分财力直接给到了顾珺雯手上,有了足够钱财,玄霄宗才能继续壮大。
不过光有钱也不行,耳目也很重要,所以在罗玉成为乐仙宗宗主之前,顾珺雯就把目光放在了魅影阁身上。
她倒也没有用什么手段,而是叶云愁自己送上了门,想从顾珺雯身上打听素闵月从秘境里得到什么神器。
这个消息的价值是无价的,但可以用来拉拢叶云愁,所以顾珺雯故意晾了叶云愁很久,让叶云愁从别的地方探听消息,碰一鼻子灰才提出一场利于自己的交易。
风险是有的,只要利大于弊,也不是不可以把消息提供给魅影阁。
至于叶云愁与顾珺雯周旋期间产生不该有的心思,顾珺雯还是那句话:“我又能如何。”
心长在别人身上,顾珺雯又控制不了,随即,她看向沉思中的江莺歌道:“舞儿,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叶云愁的心思我很清楚,我是故意装聋作哑,就是因为我还需要用到魅影阁。”
江莺歌忙不迭道:“不是这样的,当时的情况,宗主也是无可奈何,宗主是利用了罗玉和叶云愁,可后来也是真心实意想帮他们,罗玉被哥哥追杀,是宗主想方设法保了她,至于叶云愁,宗主明明可以利用得更彻底,却还是退了一步,并且点了叶云愁……”
顾珺雯看着极力为自己辩解的女孩,心中顿时被一股柔软的东西填满,想把人抱在怀里揉一揉。
她遵循心意站起身,把江莺歌拉了过来,道:“我不想听你叫我宗主,叫锦之。”
还想说什么的江莺歌顿时卡壳,鼻尖嗅到淡淡苦涩冷香才发觉自己被抱着,刹那间,心如擂鼓,脸色爆红。
“怎么,不愿?”听不见回答的顾珺雯,眸光沉了沉。
“锦……锦之。”
江莺歌从来没觉得叫人名字可以叫出一种羞耻之心,像被人扒光似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啊啊啊!
心意相通固然美好,但是能不能给点时间让江莺歌自我消化一下?
可是腰间的手抱得很紧,江莺歌想躲也躲不了,感受到贴着的身躯不同于自己身体的温度,她竟可耻地腿软了。
顾珺雯没想为难江莺歌,所以揉了揉江莺歌的后脑准备把人放开,岂料刚松手,江莺歌便柔若无骨地靠过来,她又不得不伸手揽着,低头瞧了一眼。
江莺歌的双眸润润的,像蒙上一层水雾,双颊上的嫣红一直蔓延到耳尖。
顾珺雯不是不解风情的人,把江莺歌的反应看在眼里,不过考虑到江莺歌鸵鸟般的性子,她没有点破,而是不怀好意地说了句:“没听清,再叫一遍。”
江莺歌深吸一口气:“锦之。”
闻言,顾珺雯满意地放开了江莺歌,坐下后拿起茶杯,展现出威严的姿态:“对于我的事,舞儿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江莺歌摇头,今日是彻底挑明了心事,又将所有的猜测粉碎,心情舒畅,感觉修为也要突破了。
“如此甚好,那么接下来该舞儿解一解我心底的疑惑了。”
江莺歌疑惑,不明白顾珺雯的意思:“嗯,你说。”
“何时心悦于我?”
江莺歌脸上好不容褪去的红又一点点蔓延上来:“小时候,第一次见面。”
顾珺雯端起茶杯的手一顿,这个答案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的,她以为江莺歌给自己治病朝夕相处后才心动,却不曾想是一见钟情,可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是喜欢么?
顾珺雯疑虑地看着江莺歌,怀疑江莺歌对自己的感情生了误解。
或许只是雏鸟心理?
一想到这种可能,顾珺雯的心情就变差了,茶杯“咚”一声被重重放在石桌上,闷声问:“你确定这是喜欢?”
江莺歌笑了笑,可能是说开了,她也没什么好藏着的东西:“这个问题我也反复问过自己几十年,所以没什么好犹豫,我确定就是小时候对你一见钟情。”
顾珺雯听了这番说辞,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紧绷的后背松弛了下来,和颜悦色道:“好,我信你。”
“那……”江莺歌小心翼翼看着顾珺雯的神情,“我们以后算是什么关系?”
顾珺雯抬眼看她:“你说呢?”
问清楚,给予一个肯定明确的答复是江莺歌一直以来想要的,但让江莺歌说这种话,她说不出口,或者说是羞于启齿。
顾珺雯又不见江莺歌回答,没好气道:“这么难开口?”
江莺歌就像车轱辘,顾珺雯拉一下才会急着说:“恋人,是恋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