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承诺(2 / 2)

“若有人伤及娘娘,我自当以身替之。”

他面庞还惨白着,身上一股子药味,眼神却极倔强。

星展想到他昨日为孟长盈受的两回伤,即便恼怒之下,恻隐之心还是一动。

虽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子,但也实在救了孟长盈一命。

思及此,星展稍稍收敛脾气,但语气仍旧不大友善。

“你回去好生休养吧。总之,在你痊愈之前,就别想着当差了。”

胡狗儿一动不动,一看就没听进去。

星展都快气笑了,伸手戳戳胡狗儿肩膀。

胡狗儿面色骤然一变,脸庞浮现一层红,额头微微见汗。

显然是拉扯到了伤口,可竟然一声不吭,也是个狠人。

星展咂然,双手一摊:“你瞧,就你这样还办什么差?你是真不怕把自己折腾死!”

胡狗儿脸上的红褪下去,一张脸更是刷白,却还说:“我不怕死。”

“我知道你不怕死,任谁被捅了一剑,也不能像你那样扑通跳湖里。”

星展看他模样实在可怜,倒平和了些:“主子还病着,等她身体好些你再过来吧,你亲自求她。反正我是不会松这个口的。”

说完,她直接飞掠而去。

胡狗儿转身,追也追不上。

他默默望着紫薇殿的大门,风拂过他耳侧八棱银珠,草线微动。

胡狗儿站了许久,才慢慢转身离去,背影萧索。

又过了两天,万俟枭相当守时地将乌石兰烈押送回京。没来得及回府,直接往宫里赶,求见孟长盈。

“你说孟姐姐会见他吗?”

郁府中炉火正盛,崔绍手执塵尾扇轻摇,眼睛斜着去瞧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郁贺。

“自然不见。且不说娘娘还病着,就说这人阴险狡诈、见风使舵,有什么可见的。”

郁贺侧着脸趴在枕头上,身上只薄薄盖着一层滑溜溜的丝绸被。

说话间,伤口牵动,疼得他一阵皱眉。

崔绍嘿嘿笑了一声,用扇子轻点在郁贺肩上。

“听说你受了八十廷杖呢,捡回条命来,可得悠着些,”说到这,崔绍又眼珠一转问道,“你家里小郡主可不再闹了吧?”

郁贺眉心锁得更深,几乎留下一道川字。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要怎么闹。”

崔绍手中花里胡哨的塵尾扇不摇了,脸上向来玩世不恭的笑也隐去。

“既然要留她,那便好好留着。那日的事,说起来和她关系并不大。即使没有她,也会有这么一遭。”

话落下,郁贺缄默许久。

北风在窗外呜呜而鸣,窗户晃动间发出声响,像是有人在唤。

“元承,若知道那日是最后一面,我怎么也不会……”

郁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红。

这些天他夜不成眠,总会梦见那一日的种种。

尤其是常岚一身血淋淋的脏污衣裳,垂着头跪在地上。

想必那时他就已存了死志吧。

可自己却浑然不觉,只管发泄怒气,还狠狠地踹了常岚一脚。

如今想起,他都悔不当初。

那也是他的挚友啊。

崔绍慨然轻叹,手覆在郁贺捏紧的拳头上,轻轻拍了拍。

“泽卿不会怪你的。或许他心里还在怪自己,差点就伤了孟姐姐和你的妻子。你知道的,泽卿从来都最纯善温良。”

最后四个字一出,郁贺眼里倏然滚下一滴泪。

是啊。

泽卿最为纯善温良,所以才活得那么累。

他从前怎么都不知道呢,竟从不曾宽慰过泽卿。

哪怕只是一句。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苦痛之中,以为天底下,哪里还有比他更痛苦的人。

可就在他的身边,好友竟死得这样惨烈。

死之前,他甚至还可恶地一脚踹在泽卿身上。

那时候,泽卿在想什么呢?

见郁贺脸色愈发灰暗,崔绍无声摇头,劝慰道:“奉礼,看开些。泽卿定然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活得好好的。”

郁贺不语,仍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绍一看就知道,这人又走进死胡同了。

他的耐心本就不多,这会直接一扇子毫不客气拍在郁贺脑袋上。

“差不多得了,你郁奉礼心里再难受,有孟姐姐难受吗?泽卿可是在她面前……”

崔绍把话含糊过去,接着斥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好好让乌石兰萝蜜把孩子安稳生下来,好好给孟姐姐办差!”

“漠朔九部还在汉人的地盘上兴风作浪,你可不能先没了斗志!”

郁贺原本还皱着眉回头,愣神片刻,才道:“你说得对,你总是看得更明白。我算不得什么,如今天下倾颓,汉人之势危如累卵,我如何能日日困在自己的狭隘愁思之中。”

崔绍塵尾扇轻拍,只觉得自己白长一张巧嘴,面对郁贺是当真无力。

这人怎么总一条道往黑里想呢?就不能折中些吗!

想到上一个一条道走到黑的,崔绍只觉得此事耽误不得,他必须得把郁贺给看住了。

“郁奉礼,不多说别的,我崔绍今日只跟你要一个承诺,你给不给?”